“為父報仇,為摯友舍生取義,”聶政將玄鐵琴“哐”一下放在地上,抽出琴身中通體幽黑的長劍,自嘲道:“原不過是無能無奈之舉,算不得什麽。父親早亡,母親孤苦伶仃,帶著我們姐弟二人備受欺淩。十歲那年,我體內妖力忽然顯現,一爪取了他人性命。”


    聶政說著,踏雪而來,留下一行腳印,筆直連成一線。


    他手腕輕旋,挽了個劍花,笑道:“其後奔波逃亡,混入市井中避禍。殺豬屠狗數十年,終遇一知己。”


    大雪紛飛,嗬氣成白。


    袁加文背對著聶政,後背肌肉緊繃,反手扣住腕下的匕首。不知道這人想做什麽,隻時刻準備反擊的動作,目不斜視緊盯對方,隨口問道:“那我要是想恭喜你,會不會晚了幾百年?”


    聶政緩步行來,哂笑:“為伊一人獨闖王宮,撫琴刺韓王,階前斬俠累,力戰武士數十人。機會難得,你我俱是刺客,願請一戰。”


    “那就向上帝祈禱吧!”


    袁加文二話不說,當即抽出玄鐵匕首,一個閃身躥步上前,與聶政相隔數尺距離,保持在其攻擊範圍以外。


    兩個人都是百裏挑一的刺客,彼此都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到了危險的信號。


    濃烈的殺意蔓延開來,隻看,誰先露出破綻。


    忽而一陣風起,漫天雪花飛揚遮住視線,聶政的玄鐵劍與風聲諧振,發出“嗡嗡”鳴響,繼而現出一陣幾不可見的震顫。


    袁加文覷準時機,揮刀突刺,速度迅猛如疾風驟雨。


    聶政的動作則如行雲流水,不徐不疾,見招拆招,絲毫不落下風。


    兩人你來我往數十個回合,根本難分高下,刀劍相撞,刮出一道道火樹銀花。


    戰場由雪地轉為冰湖,濕滑的冰層不斷被踩出“剝剝”聲,數十條裂紋從兩人腳下蔓延開來,而那搖搖欲墜的冰麵,卻始終不曾破開,當真是千鈞一發。


    聶政眸光一閃,見遠處一名短發少年走走停停,對著鬆枝尖上的冰淩哈氣,不知為何又自顧自笑起來。他忍俊不禁,收手挽一劍花,腳尖輕點,施展出數個飛快的旋身,帶著袁加文在冰麵上來回跑動,隱隱有種已經局麵掌控的淡然。


    袁加文感覺受到了對方捉弄,因心中本就有個無名火,故而略有些亂了方寸,不自覺被聶政帶著跑,眼中心中隻有他這一個目標。


    故而,當腳下的冰層忽然發出“啪”一聲巨響時,他的反應比平時慢了兩秒。


    但也就是這兩秒時間,冰水已沒過靴尖,森寒的水氣如同千萬銀針同時刺來。


    “哎?小心——!”


    陳鉻剛好走到湖邊,見狀一躍而起,速度無論是與迅速撤離湖麵的聶政,或是正在沉入冰水裏的袁加文,都快上了數十倍。


    幾乎是自己的話音未落,便已經趕到袁加文身邊。


    一把扯起殺手後背的衣服,手臂發力,太陽穴上青筋暴起,陳鉻咬著牙猛然一擲,便將袁加文整個人扔到岸邊,甚至把雪地都砸出一個大坑。


    隻聽“嘩啦”一聲,陳鉻整個人沉入冰湖。


    袁加文反身站起,準備跳入冰湖中,卻再聽見“嘩啦”一聲水響。


    湖水中浮起一團黑發,繼而是陳鉻仰麵朝天,鯨魚般吐著一股水柱,抱著塊厚厚的浮冰冒出頭來:“媽呀!阿、阿阿——且!”


    袁加文二話不說,踩進水裏,準備跳下去救人。卻遭到陳鉻的阻止,聽他大喊:“袁加文你老實待著!阿且!”


    “誒?忘了!”陳鉻自說自話,冷得牙齒打顫,仿佛突然想起什麽了不得的東西,雙眼一閉,嘴裏默念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而後,整個人變得如同滴入清水中的一顆油珠,於水中浮遊而過,“嘩啦”一聲鑽上岸來,大口大口呼氣。


    袁加文立馬解下外衣,整個包住陳鉻,發現他的頭發甚至整個身體,都沒有被水淋濕的跡象,沒有一粒水珠。衣服是濕漉漉的,但渾身就像塗了蠟,半點水漬不沾,看起來無比詭異。


    陳鉻把衣服給他退了回去,擺擺手表示自己沒關係,問:“你倆為什麽要打架?聶叔叔,你欺負人嗎。”


    聶政無辜地笑了笑,道:“幾百年才遇到個同道中人,忍不住切磋比試,袁先生的武藝了得。隻有一點……”


    袁加文盯著他,不說話,不知道聶政到底在發什麽神經。回頭,陳鉻剛好跳起來,把衣服蓋回他身上,還在他腦袋上胡亂擼了一把。


    聶政雙鬢微白,不知到底是落了雪花,還是自然衰老。


    陳鉻總覺得,前幾日在新鄭時,他的白發可並沒有這麽大一片。


    聶政收劍入鞘,說:“當時我自知斷無生路,不願受辱於他人,便自剖雙目、毀去容顏,自刎於殿前。以為如此,便能不拖累母親與阿姊。”


    狂風揚起大雪漫天,聶政長發隨風飛揚,衣袍獵獵作響。


    他獨自向遠處走去,說:“隻不知,我為一時義氣,害得母親慘死,阿姊被刑虐流放數千裏。她臨走時,心中仍隻記掛著一樣,便是我生前最心愛的伏羲琴。


    “人生天地間,非獨是為自己而活,為知己而活。天地浩大,非獨隻有一個‘愛’字。刺客,殺人是手段,愛人方為目的。


    “若真一意孤行,待到幡然悔悟,定是悔之晚矣,永生永世不得解脫。”


    “我的嗎呀!”陳鉻舉著雙手哈熱氣,哆哆嗦嗦不知道是冷還是在笑,感歎:“他一個古代人,一口氣說那麽多成語,你聽得懂?”


    “他說成語了嗎?”袁加文也是一頭霧水,答:“懂……懂一些吧?你來做什麽?”


    陳鉻打了個噴嚏,落水狗似的搖搖腦袋,說:“來找你啊。”


    袁加文:“有事?”


    陳鉻:“沒事啊。”


    袁加文:“哦,那回去唄,嫂子給你做點好吃的。”


    陳鉻牽起袁加文的手,問:“你沒事吧?”


    袁加文緊張得呼了口氣,反問他:“你昨晚上叫了大半晚,你才有事吧?”


    陳鉻沒好氣道:“那你一、個、人,每天晚上都在做什麽?你能沒事嗎?”


    袁加文:“……”


    兩個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緊緊圍繞“有事沒事”這四個關鍵字,展開了一場莫名其妙的嘴炮戰,最終以袁加文的認輸告終。


    身後的雪地上,留下兩行亂七八糟的腳印。


    袁加文說著話,偷偷向後望去,腳印深深淺淺,被大雪覆蓋。


    餘下的日子裏,眾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處理。


    李星闌多次前往西山,不知道跟準提討論了什麽,或許是凡人難以理解的問題。


    每每回到房間,總是一副得道成仙的神情,弄得陳鉻格外擔憂,總要將他全身上下檢查一遍,摸著摸著,沒知覺就到了白天。


    接連數日休養生息,陳鉻反複試驗自己的超能力,偶或與韓樘玩耍。


    兩人實力懸殊,這少年總被自己逼得咬牙切齒,就尋思著故意讓著他,不料韓樘輸了要生氣,贏了更生氣。也就是跟著聶政混了一陣,竟被寵成了一隻人形貓科動物,稍稍被擼得不舒服,即刻就要炸毛。陳鉻捂著腦袋四處亂跑,最終還是決定跟北辰和丹朱玩耍,至少這倆的耐久度高於常人,是最不容易被打壞的。


    袁加文跟聶政看起來並不對付,卻十分有默契,常常一言不合,就開始切磋。


    起初,袁加文總是落於下風,畢竟武器是一寸長一寸強,拿一把匕首對戰長劍,不捉襟見肘就已經是十分厲害。然而過了那麽幾天,袁加文逐漸摸到了規律,或許又是受到了聶政的“成語攻擊”,變得平心靜氣起來,結合自身粒子化隱身的超能力,行動幾乎是神鬼莫測,出招輕飄飄如春風拂麵,很快便能夠與這位刺客借的元老勢均力敵,隱隱有戰勝之勢。


    橘一心反而是最悠哉的。


    她既不關心宇宙的變化,也無心弄懂曆史的發展,更沒有獲得戰鬥的能力。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做一圈雪地慢跑,“呼哧呼哧”去廚房偷東西吃,然後一頭紮進蓮花樓閣中的一座書房,對照著植物圖譜尋找草藥,學習基本的中醫藥理。希望來日下山,能夠混個戰國第一藥師當當,想想還有些隱隱的興奮。


    這天夜裏,李星闌正盤腿打坐。


    獨自待在幽靜的雪山中,闔上雙眼,雙手作了個結印,置於雙膝上。周身靈氣纏繞,瑩藍的微光流轉不息,自他的靈台流出,浮遊空中,最終反向而行,緩緩匯入他的身體。


    靈氣隨著血液流動,在他的皮膚下發出微微藍光,現出整個身體中靈氣運行的脈絡。


    陳鉻大汗淋漓,肩扛蚩尤刀,大搖大擺推門而入,驚呼:“我天!帥哥你變了個燈串廣告牌嗎?超酷!”


    李星闌立即收起神通,睜眼時雙眸中瑩藍的光芒不停流轉,美得如同畫中精靈,笑:“今天玩得開心嗎?”他站起身來,因雙腿發麻,絆了一下,直接跟陳鉻麵對麵撞在一起。


    對方反手抱住他,順水推舟將他推到在榻上,整個床麵忽然凹陷,迅速恢複平整。


    陳鉻伸出舌頭,舔舔李星闌的嘴唇,下巴上一粒汗珠滴在他脖間,繼而滑至鎖骨,對他說:“我是去練功的好嗎?啊我總覺得你鬼鬼祟祟的,樣子弄得跟修真似的,你不會哪天奔月了吧?”


    李星闌躺平在榻上,反手抓著陳鉻的頭發,說:“我在準提的書庫裏找了幾本,據說是從前的變異者留下的功法,文字太老舊了,讀起來很費功夫。但練起來效果不錯,安心調息,吸收天地靈氣,將他們聚集在靈台中,固魂,強體,直至隨心操控,確實跟修真小說中的修行很相似。”


    陳鉻坐了起來,脫掉衣物鞋襪,再仰頭躺倒:“那要不要找些什麽天才地寶……有沒有雙修的功法?找一本我們來試試,不要浪費了我這個用不壞的爐鼎!”


    “算了吧,待會兒老公伺候得你不滿意,一個心隨意動,唧唧都會被折斷的好嗎?”李星闌剛想跟他解釋修行的原理,便朝他望去,隻見陳鉻嚴重一片揶揄的神色,當即知道對方是在調侃自己,便與他相視著笑了起來,而後滾在一起,耳鬢廝磨。


    陳鉻被他摸得心急難耐,催促:“這麽晚了別修煉了,咱們來做有趣的事啊。帥哥,哥,你光撩不……”


    “光撩不什麽?”李星闌猛然將手收回,另一掌遮住他的臉,把他慢慢推遠,“先去洗澡,你渾身都是汗。”


    陳鉻在床上滾來滾去,扯起自己的衣服嗅了嗅:“光撩不幹人幹事?!這是男人的味道,你聞聞……是有點臭,我、我我臭了,你就不要我了嗎?”


    “廢話。”李星闌簡直沒眼看了,直接一把將他打橫抱起,兩人一起到溫泉中折騰去了。


    大清早,眾人圍坐在爐火旁,案幾被陳鉻擺放成了一圈,可以讓所有人都能看見其他人。


    陳鉻咳了兩聲清桑,一本正經地說:“聯合國駐戰國應對喪屍危機委員會,第一屆常務委員會第一次會議正式開始。我們采取圓桌會議的形式,保證大家都能有發言的機會。”


    “昆侖自治區的代表,喂喂,妖族的北辰代表請注意你的坐姿,不要把腿放在桌上好嗎?你隻是個列席代表。”


    “丹朱,你給我變回去!啊啊啊變成誰都好,不要變成李星闌我會分神的好嗎?”


    “韓樘!桌子是用來吃飯的,不是用來讓你刻‘早’字的,你是三味書屋看多了嗎?”


    “聶叔叔請不要彈琴,休會期間可以來點兒輕音樂。”


    陳鉻喊得嗓門冒煙,好不容易掌控了局麵,咕咚咕咚猛灌一口冰水,“哐”地放下水杯,說:“好了,我是這次一屆一次常委會的主持人,陳鉻。”


    說著,舉起兩隻手,隻伸出食中二指,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放在腦袋頂的兩側,一勾一勾,像是兩個兔子耳朵,繼續說:“身份是蚩尤後人,道具是蚩尤刀。下麵請王帥主席發言,由於他的真名和身份證上的名字不符,暫時以身份證為準,叫他李星闌。”


    李星闌麵無表情,點點頭,正兒八經的模樣:“大家好,我是李星闌,中國駐德班第三避難所警衛部第三團的團長,22歲,正團級幹部,四川人,能力是跳大神,擁有道具蚩尤後人。”


    說罷望向陳鉻,問:“行了嗎?”


    陳鉻對著他點點頭,並比出一個大拇指,李星闌如蒙大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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