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蘇青諾坐在床頭,興致勃勃地拆著堆了滿床禮物。前世連她自己都不大記得自己的生日,更別說好好過個生日了,閨蜜是個馬大哈,往往是過了好一段日子才想起,一拍腦門兒咦今天是你的生日?便攛掇著她去擼個串什麽的。至於那個男朋友?追到手就成了草,倒是不說也罷。


    閨女又大了一歲,蘇譽樂得開懷暢飲,晚膳一個人自斟自飲喝得醉醺醺的,不過酒量不好,喝的酒度數低類似果酒,一回到正房便被柳氏趕去沐浴。


    待他出來,喝過醒酒茶,清醒了幾分,柳氏拿了棉布給他細細擦拭頭發,說起了錢家的事。


    “聽聞錢家老爺已被下了獄,不日便押解回京,不知這其中可否有轉圜的餘地,若是能幫得上忙,合該幫上一把。”


    “錢金承之事鬧到了聖上麵前,之前一番探查坐實了罪名,便是無陷害之說,聖上又派出巡按,代天巡狩,此事怕是已成定局。我也可去拜訪一番巡按,若是……”


    柳氏擦拭的手一頓,打斷了他的話,“錢家老爺既是真有罪名在身,自是應當伏法,別說咱們沒能力,便是有能力也不能這般報恩。隻我想著,錢家老爺我們是無能為力,錢家家眷倒是可以幫上一幫。”


    “便聽夫人的。”


    ◆◆◆


    翌日一早,錢府門口熱鬧非凡,官兵絡繹不絕,看熱鬧的百姓們對著門口指指點點。


    一左一右的浮雕石墩上有兩隻威武的獅子,門口左側的雄獅右前爪玩耍繡球,門口右側的雌獅左前爪撫摸著幼獅。正紅色的大門上金獅銜環,是為鋪首。


    獅子是瑞獸,人們向來相信它能避禍求福,祈求神靈像獸類那般勇敢地保護家人與財富。單看這門口便知錢府富貴盈門,隻是如今這富貴便是再多的瑞獸亦護不了了。


    如今錢府一片狼狽,雕刻著繁複圖案的名貴花盆東倒西歪,摔碎的更是不計其數,嬌嫩的花朵傷痕累累,殘破不堪。就連那湖邊的假山亦被人打砸了去。


    錢周氏一手牽著滿臉淚痕的女兒,一手拉著忿忿不平的兒子,立於正院院中看訓練有素的官兵進進出出。家裏快被搬空了,稍微值錢的皆被充公,大件物品搬不走的皆成了廢柴,看得她心疼不已。


    那高約十二寸祭紅釉梅瓶是下麵人孝敬的,乃是前朝禦用之物。那五爪老虎足的唐三彩香爐不是多麽稀罕,隻是上麵特意讓人添上的紅寶石卻是珍品。小佛堂裏的那座金佛,老夫人五十大壽從鳴揚寺請回來的,為了這座金佛,砸了不知多少銀子,也是這座金佛,老夫人著實喜歡,連帶著看她也順眼了不少。


    錢周氏如同往常那般身著綾羅綢緞,珠翠滿頭,略微發福的身子彰顯著以往生活的優渥,隻那滿麵憔悴卻是連花想容的上等脂粉也遮掩不了。她一眼不眨地盯著曾經擁有的名貴珍品,仿佛再多看一眼就可以拿回來似的。便是平時死活不讓踏足正院的姨娘們進來了也沒看見。


    “夫人啊,老爺被下了獄,我們可怎麽辦呢!蓮香院被搜刮一空,怕是已不能住人了。”一年輕女子娉娉婷婷地邁著小碎步走過來,她身著素色衣衫,身子纖薄,腰肢不盈一握,纖纖玉手捏著帕子一角拭淚,好一副弱柳扶風的姿態,隻是這府裏沒了男主人,沒人會憐惜她這嬌嬌弱弱的模樣兒。


    “要婢妾說,蓮姨娘可真是沒見過世麵,老爺如今不如意,咱們人還好好的便是萬幸,可不敢再奢想能住在府裏了。蓮姨娘出去打聽打聽便知,趙府的家眷可是被充作了官奴。”月姨娘不無嘲諷地說著。


    她是錢周氏的陪嫁丫鬟,姿容尚佳,在錢周氏有孕時被抬了侍妾賞給錢老爺,原意是爭寵,卻是不敵那些個姹紫嫣紅。這些年隻生了一女,依然像做婢女時那般侍奉著錢周氏,在錢周氏麵前很是說得上話。


    “官奴算什麽,還有那為妓的,蓮姨娘這姿色,雖是做不了暗香閣的花魁,做那紅袖樓的頭牌也是。”暗香閣是俞州最好的青樓,裏麵的女子才名遠揚,賣藝不賣身,最是那風流才子向往之地。而紅袖樓卻是低了不止一個檔次,便是頭牌,也是要接客的。


    “香姨娘說得是,待我們被趕出去,錢府上上下下,這上有老下有小的,到底是怎麽樣個章程,就看夫人拿主意了。老夫人年邁,我們也是個沒用的,全憑夫人吩咐。”說話的是老夫人的遠房侄女,因著入府便生了兩個兒子,素日最得老夫人喜愛。妖妖嬈嬈的身段兒,隻恨那錢老爺閱盡千帆,喜愛的還是蓮姨娘那一款。


    一眾姨娘們你一句我一句,吵鬧不休。錢周氏冷眼看著這些人,這些年紀輕輕人比花嬌,一個賽一個美的女子,以往給自己添了不知多少堵。如今一把鼻涕一把淚,不顧姿容儀態,為的不再是爭寵,而是怕自己不管她們。這些人大多是青樓楚館出身亦或是當作物件送進府中,錢府已倒,她們自是人人自危。


    如今她們如同繩子上的螞蚱,輕輕一捏就死,她可真想不管她們,任她們自生自滅。可是她不能,嬤嬤再三提醒的話言猶在耳,夫君遭難,若是她不管庶子庶女的死活,世人會怎麽看?縱使她性子急,這件事上卻是衝動不得,她還有兒子女兒,已經有個觸犯律法的爹,不能再多一個名聲不好的娘。


    “閉嘴!”


    錢家四少爺,亦即錢周氏的兒子大聲嗬斥,小小的年紀,滿臉戾氣,若非錢周氏緊緊拉著她,怕是已經衝上去動起手來了。


    姨娘們都不吭聲,這小少爺是個桀驁不馴的,盼望已久的嫡子,府裏正經主子都當作眼珠子一般疼寵,發起瘋來誰都不認。


    “你們都瞧見了,府裏值錢的皆被充公,我便拿些嫁妝銀子散與你們,若是無子的,去留隨意,便是嫁娶亦可,若是有子女傍身的,便去我的陪嫁莊子上過活。”


    竊竊私語不斷,錢周氏沒得那心情聽,便又厲聲道:“本夫人醜話說在前頭,我也是個無能的,去我的莊子上,可是養不起你們這一個個比大家小姐還嬌貴的身子,自個兒想怎麽過活,便自個兒掙銀子去。”說完拉起兒子女兒往前院走去。


    外人隻聽聞錢家老爺被下了獄,財務充公,女眷皆被趕出府,住在錢夫人的陪嫁莊子上,而後錢夫人帶著兒子女兒往娘家去了。


    錢周氏的娘家也是商戶,生意做得不小,但錢周氏兩個哥哥是個沒能力的,之前有錢家做靠山,隻偏安一隅倒是順風順水。


    閔縣錢家世代經商,錢金承家隻是錢家旁支,靠著主家做些小本生意。錢周氏嫁予他時倒是娘家比夫家強上一些,早年靠著周家,錢周氏性子衝也是夫妻情趣。


    這些年錢金承順風順水,一朝得勢便勢如破竹,甚至比主家還要厲害幾分,遂自請從主家分派出去,這一支從父輩始在茂縣另開宗祠。做到這個份上錢金承自是得意,唯一不順心的便是蠻橫的妻子,隻是糟糠之妻不下堂,他便一房又一房的往裏抬姨娘。妻子不稱心,舅兄不成器,是以周家實在沒得錢家幾分照拂。


    錢周氏回了娘家,柳氏不好上門,便派了心腹嬤嬤帶著銀票去探望一番,還帶了她的親筆書信,隻言道若有能幫得上忙的她必不推辭。這種事情她沒遇見過,況且如今她身份亦無助力,也不知如此是對還是不對。


    錢周氏回娘家住了沒幾天便帶著兒女氣衝衝走了。父母已然不在,她這樣的情況,兩個哥哥皆未嫌棄,但兩個嫂子,卻是左一句諷刺右一句嘲笑,還明裏暗裏言道她福氣薄克夫,怕自己在家久了影響生意。外人的冷言冷語她都能當作耳邊風聽聽就過,自家人的話才最是傷人心,她自尊心強受不得委屈便走了,還揚言再不回娘家。


    “啪!”印著青藍梅花的杯子碎了一地,茶漬濺上丫鬟月牙白繡蘭花的裙子。


    “這是什麽茶,本夫人沒給月例還是怎麽著,竟然敢用這麽劣質的茶葉!”


    丫鬟撲通一聲跪下,連連告饒,“夫人恕罪!都是婢子不好,都是婢子的錯,求夫人饒了奴婢!”近來夫人的脾氣越大不好,不是水溫不合適便是味道不對,這些天來,已經換了好幾套茶具了,她是周府的家生子,隨夫人陪嫁去錢府,一家子的賣身契都在夫人手上,夫人說了不好,便是沒錯也是錯。


    “夫人,管賬的春華說,您的嫁妝……怕是已撐不了多久了。”


    心腹嬤嬤看著錢周氏臉色小心翼翼說著。這些日子花錢為老爺打點便去了大半,錢周氏又大手大腳慣了,有一大家子要養活,還有一個日日山珍海味的老夫人,這樣坐吃山空,便是金山銀山怕也支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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