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侍從心中惴惴,皇後這般直直地下跪將人嚇了一跳,總覺下一秒要聽見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蘭嬤嬤掃視一番,宮女太監緩緩退了出去,最後兩人將殿門關好。


    隻餘各自心腹,室內有檀香縈繞,針落有聲。


    太後視若無睹下首之人,一心擺弄著觀音瓶中新鮮摘下的花枝。


    過了約摸有一刻鍾,方淡淡問道:“皇後這是作甚?”


    “咚——”


    寧顏華磕了個頭,從容直起身子,方道:“顏華有一事相求,還望母後成全。”


    “何事?”


    “母後曾言,若有一日,顏華想明白了,便將鳳塢令交予顏華。”


    “想明白了?”


    “是。”


    靜默。


    窗外有冷風拂過,散去稍許冷滯。


    “我大梁還未曾有皇後如你這般隨心所欲,高興了便翻宮牆瞎晃蕩,沒耐煩就閉殿不出,倒是隨心所欲!堂堂一國之母,哀家也不望著你有多大作為,至少,你得將宮務掌管好了。”


    寧顏華依舊垂著頭,跪得筆直,別有一番風骨。


    秋嫻秋聆看得心疼,主子前些年誕下五皇子之時傷了身子,雖是調養得差不多,到底比不得從前,這些年也並未習武,哪有在閨中時日日操練來得康健。隻是心中著急,便是秋聆這個急性子,也並未露出分毫。


    “皇上登基數年,宮中隻五位皇子,還多有不足之症,這是為何?”


    “宮中許久沒有喜事,許是皇上厭了舊人,明年八月正好可以采選新人。”


    寧顏華這般回話,太後慍怒,便也不冷不淡道:“若是當年你能這般想,如何會成了今日的模樣。”


    寧顏華聽罷,嘴角勾起一抹可疑的弧度,當時年紀小不懂事,一意孤行,如今所受的苦楚可不都是當年腦子不清楚做的孽麽,更遑論,今日的境況,可不是因著後宮那幾個女人。


    “當年哀家與你講,你言道,無心為後?”


    寧顏華抬了頭,直視太後,一字一句道:“當初,顏華本就不是皇後。”


    說完,略微低了頭,平視前方。


    那雙杏眼深邃執著,仿佛又見到多年前,仿若少女的她,清靈眸子滿是認真,道:“顏華不願做皇後。”


    “你不做皇後,還有誰能擔此重任。皇上尚為太子身陷囹圄之時,是你隻身去往邊疆救皇上於危難之間,幾番住持大局,便是男子亦多有不及,皇帝娶了你,是他的福氣,既是做了一國之母,該是有母儀天下的風範。”


    太後微微示意,嬤嬤轉入內室,不多時捧著雕花木盒子出來。


    “還是太子妃時,你便掌管過鳳塢令,如今名正言順,該是懂得,什麽時候能用,謹遵楚氏遺訓。”


    “顏華謹記。多謝母後。”


    “坐罷。”


    寧顏華緩緩站起來,略微有些踉蹌,好在穩住了,坐於太後左下首處,嬤嬤從隔間端了茶壺沏上。


    正事講完,太後嘮起了家常,“蘭芝說,前些日子在立政殿外瞧見一個小女娃,看著有些眼熟。”


    聽得這話,寧顏華終是有了些不同的神色,麵上帶著笑意,“那是柳太傅的外孫女,先晉國公的孫女,在俞州出生,今年方回京。不知是長得像哪邊的人?”


    “柳雲昭的女兒,她爹該是晉國公府的老三,當年還是個小藥童,與他師父進宮與先帝看診。相似之人,算起來該是她遠房表親,便是你們也是不認識的。”


    “母後記性好,那孩子今年六歲了,倒不像一般六歲孩子,什麽都懂似的,我都恨不得養在身邊。”


    “自己的沒心思養,反倒是搶著養別人的孩子。”


    寧顏華麵色微滯,頓了頓,道:“母後不讓人請安,又不愛辦那宴會,養個孩子在身邊也能熱鬧點。”


    待得打開殿門,多了一名身著湘紅色宮裝的小丫鬟候在門口,小丫鬟被引著進了殿內,低眉垂首跪下,眼睛盯著地麵,恭敬道:


    “啟稟太後,淑妃娘娘有喜了!”


    “可請了太醫,別又是瞎折騰。”


    “回太後,今晨淑妃娘娘用不下早膳,麵色也有些不好,便請了太醫,好在是個大喜事,太醫說已是三月有餘。淑妃娘娘說……皇……皇後娘娘!”


    小丫鬟心喜,悄悄抬了頭,沒曾想卻是望見了麵色清冷的皇後娘娘,一時愕然。


    寧顏華無視小丫鬟的驚愕,隻對太後道:“淑妃有孕是大喜事,母後放心,顏華自然會好生護著她,直到她誕下皇子。”


    ◆◆◆


    “寧家人比蘇家人還要擰,後宮誰不是一句話轉了七八個彎兒,她倒是好,偏偏要直來直往,不撞南牆不回頭,不,便是如今撞了南牆也不見回頭。”


    “皇後這般性子,太後娘娘將鳳塢令交予皇後,是否有些……”


    要知道,鳳塢令不僅僅是一塊令牌。


    開國之初,太.祖帝後並肩打下了這楚氏的大好河山,直至仙去,一生也隻有彼此。


    太.祖帝後感情有多好,便是從這傳承與後人的鳳塢令亦能窺其一二,鳳塢令在手,對內,能召喚三隊私衛,在外,可統領十六衛其中之三。


    毫不誇張地說,若是皇後有心,便是想要造反,也不是多麽難的事。


    “貴妃身份低,淑妃性子躁,德妃耳根子軟,賢妃爭風吃醋還是個孩子。且不說說鳳塢令本該是她拿著,若沒了她做皇後,哀家還要頭疼該交給誰,也莫小看了太.祖皇後,若有異心,鳳塢令也不過是一介令牌罷了。”


    嬤嬤微微垂首,是她想得太簡單了。


    ◆◆◆


    出了慈安宮,便如同春天過渡到了冬天,寒風呼嘯,便是皇宮這高牆亦是擋不住。


    好像真的,不如從前了。


    籠了籠袖子,寧顏華自嘲地想。


    乘坐鳳輦回到立政殿,秋嫻張羅著擺上了薑茶。


    “娘娘快些喝了去去寒。”


    “先放著罷。”


    寧顏華看著薑茶出神,剛才在慈安宮,她喝的,可不就是薑茶麽,母後年紀大了,倒是越發心軟。


    “備些好東西,去看看淑妃”


    秋聆不滿,“娘娘顧著些身子罷,淑妃三天兩頭有喜,誰知道是真是假。”


    “淑妃是個蠢的,丞相府出來的嬤嬤可不蠢。”


    丞相有一位姐姐兩位妹妹,姐姐是太子身邊的老人,誕下一女,未至五歲便夭折,皇上登基,封為淑妃,隻是入了宮沒多久便抑鬱而終。


    如今的淑妃是丞相的幼妹,姐姐去了兩年便入宮,依然被封為淑妃,在宮中沒少受人嘲笑,隻是淑妃分位高,性子有些嬌縱,沒人敢在她麵前說道。


    素心殿。


    聽完丫鬟回稟,淑妃麵色微怒。


    她知道寧顏華在慈安宮外等了許久,太後怕也是不耐煩寧顏華這作態,方將寧顏華晾在外麵,她就是想讓寧顏華瞧瞧,身為皇後又如何,兒子不親,太後不慈,還比不得她身邊的丫鬟有臉麵。


    不想,太後竟讓寧顏華入了殿!


    寧顏華有什麽好的!溯京城出了名的凶悍,性子潑辣,脾氣古怪,便是日日閉殿,陛下依然上趕著去立政殿。她寧顏華有什麽好的!


    “娘娘別生氣,想想肚子裏的小皇子。”


    對,小皇子。


    “兒子乖,母妃不生氣,你乖乖的,父皇才會喜歡你。”


    手撫小腹,淑妃麵上現出溫柔的神情,仿佛已經看見了白白胖胖的孩子,孩子,那是她如今最需要的。


    “娘娘,皇後娘娘來了!鳳輦已到了麗景苑!”


    小丫鬟想著,畢竟是皇後娘娘,幾月也不見得出一次門,是否該是早些準備著到殿門口恭迎。


    “還早著呢,本宮有了身子不便多行,想必娘娘定能體諒。給本宮看看,可有什麽不好的,都說有了身孕會變醜,本宮可不能汙了娘娘的眼。”


    “娘娘放心,這宮中誰還能與您比肩。”


    丫鬟七手八腳在淑妃頭上鼓搗著,縱使淑妃娘娘隔個幾刻鍾便要瞧瞧鏡子,她們依然得裝模作樣一番。


    銅鏡中的女子,眉如新月,眼含秋波,巴掌大的瓜子臉,恰是水般柔弱的嬌嬌美人。


    “妹妹拜見皇後娘娘,娘娘一向可好?”


    “本宮的娘隻得一個女兒,本宮沒有什麽妹妹,原本都挺好,現下聽著淑妃這稱呼耳朵疼。”


    淑妃被噎了,也不惱,像是對著個調皮的孩子,滿臉縱容道:“皇後娘娘不喜歡聽,妾身便改了。”頓了頓,又苦口婆心道,“妾身瞧著娘娘清瘦了些,可是膳食不合口味,妾身這便叫廚房多做些菜讓娘娘嚐嚐鮮,隻是娘娘茹素,冬日菜蔬不甚新鮮……”


    寧顏華聽得煞是起勁,如同見小醜自導自演,見得淑妃終是表演完了,方道:“宮中有傳言,淑妃此次怕又是虛驚一場。”


    “皇後娘娘……”


    寧顏華打斷她的話,“實則,本宮更相信那是無稽之談。民間都說,女美娘男醜母,瞧著淑妃美貌依舊,本宮猜測,定是懷了女兒。至於廚房的事,淑妃有了身孕還如何操勞,本宮自會掌管好,再不偷懶,若有想吃的,隻管遣了人與本宮說就是。”


    淑妃臉色由青轉白,此刻竟是紅了。


    “淑妃麵色不好,去請太醫罷。”


    有機靈的太監一股腦兒跑了出去。


    不多久,太醫氣喘籲籲來了,宮中好幾年才有這一胎,可不得萬分小心,若是因他怎麽著,鳳子龍孫他一條老命也抵不上。


    太醫診過脈,就著衣袖擦了擦汗,“皇後娘娘放心,淑妃娘娘一時氣急攻心,如今有了身孕,切忌情緒波動過大,老臣開了方子,仔細喝藥,靜養一段時日即可。”


    寧顏華聽了,點點頭,“靜養三月如何?”


    “再好不過。”


    “那便靜養三月罷。”


    如此,淑妃娘娘真的有了身孕,卻是還未出來炫耀過一日,便被皇後娘娘以靜養之名,禁了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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