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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天氣開始越變越熱的時候──


    放學途中的幾瀨鳶雄和友人在電車裏──靠近車門的地方,翻開了雜誌。


    「果然避震器好像還是這一台比較好耶。」


    「要那種東西的話,去河邊的破銅爛鐵放置場撿不是比較快嗎?」


    聽了鳶雄的意見,友人眯起眼歎了口氣。


    「你很笨耶。那裏的車子連誰騎過都不知道,我才不想去拿那種車的零件呢。倒楣的話可能還會碰到很難處理的事故車喔。果然還是乖乖存錢,買全新的零件來組裝,才能享受到更深層的樂趣嘛!」


    友人說得很激動,眼睛整個閃閃發光。


    他最近好像迷上摩托車,因此盡管學校禁止,他還是樂得做起打工。


    順帶一提,鳶雄他們就讀的學校,連考取一般機車駕照都算違反校規。一旦被發現,立刻就會遭到停學處分。


    但他們現在是高二學生。這年紀的男生對摩托車或汽車感興趣,也是極其自然的事。


    「鳶雄,你也去考張駕照啦。我們一起騎車去兜風啊!肯定很好玩!」


    最近這段時間,他已經這麽邀請鳶雄無數次了。


    鳶雄也不是完全沒興趣,隻是……


    「嗯,聽起來是很不錯……隻是,我現在沒有那種心情。」


    鳶雄麵露苦笑這麽回答。


    「也對,畢竟沒那麽輕易忘記嘛……」


    友人突然將視線投向懸吊於車內中央的廣告板上。


    『阿囉哈天堂號沉船事故!目前依舊原因不明!事件背後有美國的陰謀?』


    鳶雄也跟著看過去後,臉色稍微沉了下來。


    兩個月前,他就身處事件核心。


    兩百三十三名同學搭乘的豪華客輪遭遇沉船事故,幸存下來的鳶雄連日遭到媒體追問。


    不過理當會這樣吧。畢竟是眾多日本高中生搭乘的船隻在海上遭遇事故,肯定是則大新聞。當時每一家電視台幾乎每天都把這件事當頭條新聞,媒體則是會出現在各種地方采訪事故的受難者家屬和相關人士。


    罹難同學的聯合葬禮也是在這樣的騷動中舉辦。鳶雄以幸存學生之一的身分出席,但儀式中閃光燈不曾停過。


    包含鳶雄在內的幾名幸存學生,應該暫時都處於無法上學的狀態。


    有部分原因是他們受到太多好奇的關注,但也有比這更嚴重的問題。


    直到不久前還在一起喧鬧的同學們就這樣突然消失了──就連老師也在事故中身亡,因此沒什麽人能幫忙心理輔導。事故本身,還有當事故發生後世人的眼光──心中需要時間去接納、整理這些事情。所以幸存的學生們,即使遭到媒體追問,也隻能待在家裏等待事件熱度降溫。


    「在那之後都沒找到生還者吧?」


    麵對友人的提問,鳶雄垂下了視線。


    「嗯,活下來的就隻有沒去畢業旅行的人而已……這些人,加上我還不到十個喔。」


    同年級中幸存的,就隻有和鳶雄一樣沒能參加畢業旅行的學生而已。參加旅行的學生和老師無一生還。


    斷成兩截的船體,一半已經深深沉入海底,另一半則是還在持續搜索。然而從此處尋得的就隻有幾名教師和搭上這班船的乘務員的遺骸。在搜索範圍內,沒有發現任何一具學生的遺體。搜救單位據此推測學生可能都留在沉入海底的另一半船體中,所以出動打撈船搜索,但船隻沉沒在比預想中更難進行作業的地點,實在難以打撈上來。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半點回收的眉目。


    電視上出現各種對於沉船原因的猜測,其中甚至還有像是八卦狗仔的說法。「船是鄰國秘密武器擊沉的!」、「一切都是超自然現象!」、「是外星人幹的好事!」之類,沒什麽可信度的名嘴,連日盡發表這些愚蠢至極的言論。


    ──但是,沉船事故一直原因不明。


    會流傳這些似是而非的言論也是無可奈何。


    不過,日本人在新聞話題上很容易喜新厭舊。事件在毫無進展的狀態下經過一個月時,媒體換成大肆報導政客的貪汙問題,沉船事故的新聞就慢慢地縮小報導規模了。


    這一切或許是因為學生們的遺族反應意外平靜。雖然一開始的時候厲聲大呼「給我負責!」但不久後可能是放棄了,這件事就慢慢從台麵上消失。


    一個月後,接收鳶雄這些幸存學生的學校各自定了下來。畢竟已經沒有同學【大家】了,根本無法到至今就讀的陵空高中上課。


    幸存的學生四散各處,第一天上學時,媒體和附近居民還投以好奇的目光。


    「那段時候真的有夠誇張。媒體的攝影機什麽的連續好幾天都圍在正門前麵。」


    友人可能是回想起那副光景,因而露出不悅的表情。


    據他所言,每天上學途中都會被要求講幾句話,讓他覺得非常厭煩。


    一開始旁人在各方麵都是小心翼翼地跟自己應對,也有遇過麻煩事,但最近好不容易有學生願意來搭話,漸漸回到平穩的生活,也結交了能像這樣放學結伴回家的朋友。


    初夏──時節進入七月後,世間已經沒什麽人在討論事件,整起騷動也已趨平靜,這時才覺得自己冷靜下來,也才第一次深深感受到同學已經死去。


    「我知道你心裏很不好受,不過要徹底習慣現在的生活比較好喔。如果盡想些煩人的事情,對身心都不太好。」


    友人輕拍著自己的背,說了些鼓勵的話語。這些話語對現在的鳶雄來說非常有幫助。


    不知不覺中,電車已經抵達友人要下車的那一站了。


    「啊,我要在這一站下車了,再見嘍。你要打起精神。」


    他露出笑容握起拳頭對鳶雄做出勝利姿勢,接著就離開了車廂。「嗯,再見。」鳶雄也簡短地回應,並揮了揮手。


    「…………」


    獨自留在車內的鳶雄吐了口氣。


    抱歉──


    他在心中對友人道了歉。


    自己和新朋友之間還有一段很深的隔閡,總覺得現在依然無法加以填平。


    鳶雄隨著電車搖晃,抬頭遠望天空。


    剩下自己之後,像這樣放空凝視某處的時間就變多了。


    鳶雄拿出手機,看向郵件畫麵。大部分的已收郵件都顯示為保存狀態,如此一來就不會消失了。


    寄件人都是在事故中罹難的朋友們。這些是直至事故發生的前一天,朋友們寄給他的信件。獨自搭著電車,一邊查看這些信件已經變成他每天都會做的事了。鳶雄每每看到這些訊息,腦中就會浮現同班同學的麵容,在感到懷念的同時也感到落寞。手機隻會徒增發送不出去的回信──但是,他一想到打下這些傳不出去的訊息,是目前和他們唯一的牽係,就會忍不住動手一字字打下去。


    他確認信件途中,在一封信上停下了手指。寄件人是紗枝──東城紗枝。是鳶雄的青梅竹馬。


    『現在要搭飛機了!準備享受愉快的空中之旅~~幾天後見,你要好好休息養病喔!』


    那是她在機場時傳來的信件,也是最後一次的聯絡。


    鳶雄展開並習慣新生活至今,獨自一人在房裏哭泣的次數變多了。因為莫大的失落感總是一口氣襲擊而來。


    再怎麽傳郵件,再怎麽打電話,紗枝和朋友們都沒有回音。畢竟不可能再回到過往的日子了。


    休息時間一起歡笑,或是上課時打瞌睡被老師戳醒後被同學譏笑。午休時間在屋頂上大聊愚蠢話題,放學後到卡拉ok或電子遊樂中心和朋友一起狂歡。


    人生中一起走到高中階段的紗枝──以前總覺得她理當


    會待在自己身旁。根本忘不掉她總是會對自己露出的微笑。


    ──但這些日子再也不會回來。


    出發參加畢業旅行的那一天,紗枝離去時露出落寞的表情──


    然而再也沒有機會詢問她為什麽會露出那種表情了。


    這是已經永遠失去的重要事物。她再也不會回到鳶雄的身邊。


    鳶雄沒在原本該下車的車站下車,而是提前了兩站。


    他打算去逛逛書店,或是到電子遊樂中心殺時間。由於父母親都在國外,回去家裏也是空無一人,因此他還不想回家。對於沒有兄弟姊妹的鳶雄來說,回去後的那個空間,是個令他感到寂寞的地方。


    雙親有提供足夠的金錢讓他過生活。他能完成所有家事,也學會自己煮飯,甚至可以自己帶便當上學了。生活上沒有任何需要擔心的部分。


    然而他現在沒有直接回家,不是因為一個人會感到寂寞,而是一旦獨處,痛苦就會襲擊而來。


    獨自回到偌大的公寓房裏,就會不禁想起同學的事情,甚至想得比白天還多。腦中隻要一浮現這些事,直到隔天踏出家門前都會揮之不去。


    失落感大幅啃食他的心。鳶雄也曾想過乾脆逃到有雙親在的國外,但如今已經結交到新的朋友,再失去這些也是一種痛苦。


    再說,去到國外連聊個天都無法暢所欲言,而且即使出了國,也無法就此忘記同學們的遭遇。


    鳶雄百般思考後,決定總之先晚點回家。盡量站在店裏免費多看點書,或到電子遊樂中心大玩遊戲。他隻有在做這些事情時,能緩解心中的痛苦。


    眼下傍晚六點已過去,時間來到了七點。就算是白天較長的夏季,七點過後太陽也開始西沉了。


    鳶雄輸掉已經打到最後魔王關卡的格鬥遊戲後,歎了口氣,決定踏上歸途。現在這個時段剛好會有結束工作的上班族等行人零星走在街上。鳶雄露出空洞的眼神踩著步伐。


    而事情就發生在鳶雄走到斑馬線的時候。他的視線忽然飄向隔著車道的對向人行道,並捕捉到了眼前的人影。瞬間,他瞪大了雙眸。


    因為一個曾經見過的少女身影就在那個地方。


    ──紗枝?


    那個照理說不可能出現於此的人影,就存在於視線彼端──鳶雄發現她之後,心髒不停狂跳。


    我們倆從小就是互相看著對方長大的,不可能會認錯!


    然而就在要向前衝出時,行人號誌亮起了紅燈。下班的人們頓時變成一道牆,即使想要衝過去,也難以前行。


    趕快變綠燈啊!紗枝……紗枝就在那邊!


    焦急的鳶雄眼裏,這時還捕捉到了數名男女的身影,他們聚集在紗枝身邊。進一步確認後,鳶雄更感訝異。


    因為在班上和自己交情很好的男同學──佐佐木弘太,也出現在那些人裏麵。佐佐木和紗枝等人正聊得起勁。接著,包含紗枝和佐佐木在內的這群人,開始出發前往別的地方。


    好想衝過去!但是,燈號還沒轉綠。


    鳶雄交互看著燈號和漸行漸遠的紗枝那群人。就在號誌變換時,那群人已經走到視野邊緣的位置,勉強才能看到。他撥開人群,衝了過去。


    她還活著──


    雖然還不知道是不是本人。或許是自己的精神出了問題,進而創造出的幻影。


    但是,屍體還沒浮出海麵,還沒有人發現他們的遺體。


    因此他們可能還沒死。畢竟失蹤人數超過兩百人,就算其中有幾個人漂流到某處島嶼活了下來,應該也不足為奇!他心中產生並縈繞起一股欠缺冷靜,由幻想主導的想法。


    鳶雄隻是全心全意地追向那群人。


    太陽緩緩西沉,暮色漸深。


    鳶雄喘著氣追向那群人。但是,他在幾分鍾前再次被行人號誌絆住,因而看丟了他們的去向。


    他漸漸走進鮮少人出入的地方。


    電燈亮了起來,鳶雄走在寂靜無聲的道路上。這時,他瞥見有一道人影進入了附近的工地當中。


    他追過去後,站在施工中的建築物前。眼前是正在興建公寓的工地,令人感到不解的是,工地入口居然是開的,輕而易舉就能進到內部。


    鳶雄確認過沒有任何人在看,就朝工地走了過去。他在堆放鋼材、木材的工地內前行。


    電燈的光線當然不可能映照到每個角落,再加上開始轉暗的天空,害得視線不清。鳶雄點亮手機的背光,藉此重新邁開步伐。


    就在他彎過深處角落時,看到一道人影站在前方──


    鳶雄認得那個背影。雖然對方穿的不是學校製服,而是白色襯衫,但這道背影肯定是剛才自己窮追不舍的那群人其中之一,更是直到今年春天都還和自己就讀同所高中的朋友。


    「……佐佐木?」


    鳶雄戰戰兢兢地出聲攀談。


    然而這位被他喚為佐佐木的少年沒有搭理,依然背對著他……前麵還能感受到另一股動靜……雖然自己的認知是「好像還有其他人在」,但總覺得那個東西不是人類。


    「佐佐木……是你吧?」


    鳶雄又再喊了一次。結果,少年就隻有將臉轉向他這邊。接著他連同身體都轉過來後,原本看不到的深處的光景,在手機背光的映照下,也映入了眼簾。


    「──!」


    鳶雄發出不成語句的聲音,並往後退去。


    因為在前方深處……正有個巨大的物體在咀嚼某種東西。那個存在注意到鳶雄後頭部就朝向他……那是一種狀似巨大蜥蜴的生物。那個生物的嘴角沾滿鮮血,微微吐出舌頭,眼睛還散發詭異的光輝。


    站在那個生物附近的確實是佐佐木。鳶雄確信,那肯定是佐佐木,不會有錯。


    此時,傳出一道有什麽東西滾落在地的聲音。鳶雄將亮光照了過去,赫然發現那裏有個身首異處的犬隻頭顱。


    頭顱上有著深深的傷痕,單邊眼珠也連同周遭的肉整個被刨掉了。


    「咿!」


    鳶雄發出微弱的驚叫,身體不禁僵在原地。


    蜥蜴繼續大口啃咬著那隻狗……剛才傳來的咀嚼聲……原來就是這隻蜥蜴在啃咬這隻狗發出的聲音……!


    眼前的佐佐木依舊麵無表情。他隻是凝視著鳶雄,並稍微歪著頭。他身穿的白色襯衫胸口處已經被狗血染紅。


    佐佐木──他叫佐佐木,是我的同班同學,總是一起去卡拉ok或電子遊樂中心玩樂的朋友。他平時臉上都總是掛著淘氣的笑容,如今卻像毫無感情似的定睛看著自己。鳶雄想再喊一次「佐佐木」,無奈發不出聲音,因為恐懼已經占據他的身體和心靈。


    「你……現在這是在幹嘛?」


    鳶雄硬是擠出的提問,感覺就像是對朋友惡作劇過頭時吐槽的語氣。


    「……到……了。」


    佐佐木發出了聲音,但音量小到必須集中精神豎起耳朵才聽得見。


    下一秒。眼前的少年露出了不像這個世間會有的笑容。他扁嘴微微開口,眯起眼睛,對鳶雄顯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臉。


    原本在啃食犬隻的蜥蜴停止進食,往這邊靠了過來。蜥蜴的雙眼中不帶一絲情感,它的身影完全就是捉到獵物的動物。


    就在一股寒意竄過鳶雄全身之際,披著佐佐木外皮的那個「東西」,緩緩張開了嘴。


    「去吧。」


    「咻」地一聲,才覺得耳裏響起撕裂空氣般的聲音,後方就「砰」地傳來深沉的響聲。才轉頭一看,就發現本來斜靠在牆上的木材,已經被劈成兩半。而且那陣風切聲再次掠過鳶雄的耳邊,往回折返。


    鳶雄將視線拉回前方,發現蜥


    蜴猥瑣地伸出那彎曲蠢動著,猶如觸手的長舌,看似唾液的液體也沿著舌頭不斷滴落地麵。


    那個像是觸手的舌頭前端,還連結著又像爪子又像利牙的東西。


    鳶雄這時注意到自己臉頰側邊稍稍被割傷,輕輕一摸臉頰,手就沾上了血。是剛剛那舌頭掠過耳邊時受的傷。


    ……那是蜥蜴外型的……怪物?


    至少眼前的生物已經超出鳶雄常識所及的蜥蜴。那副巨大的身軀應該有達三公尺,在自己擁有的知識裏,雖然可以聯想到科摩多巨蜥,但從沒聽過那種蜥蜴有這種觸手般的舌頭。


    「……找到了……」


    披著佐佐木外皮的那個東西這麽說著,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往這邊靠了過來。蜥蜴怪則像在附和他似的,來到佐佐木的前方。


    鳶雄迅速采取行動,立刻拿起擺在腳邊的圓棒狀鋼材。他用發抖的手拿著鋼材,麵向怪物擺出了迎戰架式。


    「佐佐木,你……你夠了喔,別開這種玩笑……」


    他硬是揚起嘴角試著露出笑容,但是臉頰的肌肉已經因為恐懼而僵住了。


    蜥蜴怪完全沒把拿著鋼材的鳶雄放在眼裏,不停地進逼。鳶雄見狀,則是一點一點不斷向後退。


    他無法將目光自怪物那詭異蠢動的舌頭上移開。直覺告訴他,如果視線一離開那觸手般的舌頭,自己的死期就到了。


    雖然不知那條舌頭能伸多長,但是拉開一定程度的距離後逃出這個地方才是聰明的做法──鳶雄這麽判斷。


    他緩緩逐步後退,拉開距離。


    (絕對不能把視線從那個觸手上移開。)


    鳶雄將手伸入了口袋。


    這時手部傳來一種堅硬的觸感,那是在電子遊樂中心裏兌換代幣時剩下的硬幣。


    鳶雄在口袋中抓起硬幣,扔向蜥蜴怪。硬幣雖然被蜥蜴怪的舌頭掃落,但他覺得因此而生的這段空檔已經足以讓他逃命。


    他打算一鼓作氣拔腿就跑,也已經擺出逃跑態勢,但伸過來的觸手卻突然竄到眼前。鳶雄反射性地朝觸手架出鋼材圓棒,想藉此防禦。不過,觸手纏繞上了圓棒。


    「咕……」


    他想甩掉纏在圓棒上的觸手,但有股令人無法置信的力量透過圓棒傳了過來。


    抵抗根本徒然,鳶雄拿在手上的鋼材,就這樣被觸手般的舌頭奪走了。蜥蜴怪遵照佐佐木的指示,將搶來的圓棒拋得遠遠,之後便傳來了清脆的金屬響聲。


    蜥蜴怪一步步逼近失去武器的鳶雄。


    鳶雄頓時腳軟,籠罩在恐懼之中。雖然想再次逃跑,但腳被觸手逮到,當場跌倒在地。即使想要起身再逃,蜥蜴怪卻已進逼到了眼前。


    披著佐佐木外皮的那個家夥,看著此景麵露冷笑。蜥蜴怪的舌頭彎曲扭動,猶如利牙的前端已經鎖定了鳶雄。


    完了!


    就在鳶雄如此覺悟之際,有某個東西以飛快的速度穿過了他和怪物之間。


    ……即使經過好幾秒也沒發生任何事情,感到不可思議的鳶雄瞥看了怪物──結果發現伸出的觸手已經斷成兩半,蜥蜴怪正發出不成聲的悲鳴。


    「我才不會這麽輕易就讓你們得逞。」


    突然,後方傳來年輕女子的聲音。聲音的主人伴隨腳步聲,在鳶雄的身旁現身。那是一名身穿不知道是哪一所學校製服的少女,年紀和鳶雄相仿。她將頭發收束在後方,綁得高高的。


    鳶雄覺得自己好像曾經在哪見過這名女學生……但可能是現在身陷混亂狀態,因此完全想不起來。


    少女看了鳶雄一眼,就跨出一步站到前方。


    「我來當你們的對手。」


    她這麽說就麵向蜥蜴怪,往前擺出了手。佐佐木應了女子的挑釁,以手勢對蜥蜴怪下達指示。蜥蜴怪曲著長舌準備發動攻擊──霎那間,有種存在以驚人的速度穿過了鳶雄和女子之間,乘著極快的速度掠過怪物身旁後,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下一秒,怪物的舌頭靜靜地垂了下來,接著頸部出現裂口,頭顱掉往地麵,身軀也頓時癱軟下墜,倒臥到了地上。


    ──蜥蜴怪一命嗚呼了。


    與此同時,披著佐佐木外皮的人好像也失去意識,當場癱倒。


    連深陷恐懼,陷入不知所措的鳶雄也理解了眼前的情形。蜥蜴怪──已經死了。世上根本沒有身首異處後還能存活的生物,即使那是種超出自身常識範圍的存在亦然──


    前方黑暗處傳來振翅聲響,一隻龐大的猛禽類──像是老鷹的鳥類朝自己這邊飛了過來。那隻鳥停在少女的手臂上,依偎到少女身上嬉鬧,少女也輕撫它的頭說「好棒好棒」。方才穿過鳶雄身旁的,看樣子就是停在少女手臂上的那隻鳥。這麽說來,打倒蜥蜴怪的也是這隻鳥嗎?


    雖然懷抱疑問,但還是先緩緩吐了氣,因獲救而感到安心。


    ──但是,感到放心的時光也隻有轉眼瞬間,趴倒在地的佐佐木身軀,出現神秘的發光現象。同樣的現象也發生在剛死去的蜥蜴怪身上。一道藍色光芒開始在地麵畫出某種圓形,並不斷刻上從未見過的文字……讓人覺得就好像電玩或漫畫中會出現的「魔法陣」一般。那個像是魔法陣的圖形,綻放出更加刺眼,幾乎要遮蓋視線的光輝……閃光消逝後,察看那個地方,發現佐佐木和蜥蜴怪的身影已不複見。


    ……宛若中邪般的現象,就在眼前上演,鳶雄愣在原地,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是……幾瀨同學,對吧?」


    少女對此現象毫不訝異,探頭打量了鳶雄的臉孔後這麽問。


    「我、我是……你是誰……?」


    鳶雄也打量了對方一番。確定對她有印象,但無法明確想起來她是誰。不過確實有在什麽地方見過……


    「我叫皆川夏梅。你應該……不認識我吧……畢竟我們沒有直接說過話,而且我在聽到你的名字時,也無法聯想起你的長相,得看這張照片才認得出來。」


    自稱夏梅的少女從裙子口袋裏拿出手機,看了螢幕畫麵。看樣子手機螢幕上好像有鳶雄的照片。「這個。」夏梅這麽說後,就把手機螢幕拿給鳶雄看。


    畫麵上映出眼熟的風景,還有正和想念已久的朋友聊天的自己。


    鳶雄看到這張相片後,直覺有了反應。


    「你難道是──」


    就在鳶雄準備要說出驚人之詞時,夏梅露出淡定的微笑,承接鳶雄的話語繼續說:


    「沒錯,我和你一樣,是陵空高中二年級的幸存者。」


    2


    「我要一份白玉奶油餡蜜和飲料喝到飽。那個……幾瀨同學,你也要點些東西吃嗎?」


    「不,我不用。」


    鳶雄搖了搖頭。


    「那就這些。」


    女服務生確認夏梅的點餐後,走向了廚房。


    在遭受披著佐佐木外皮的那個東西和蜥蜴怪的攻擊後,兩人一起來到家庭餐廳。夏梅說了「我有話跟你講,找個可以好好說話的地方吧」,就把鳶雄帶來了這裏。


    確認夏梅拿完飲料吧的飲料回到座位上後,鳶雄開啟了話題。


    「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什麽事?」


    麵對鳶雄的提問,夏梅已輕佻的口吻反問。鳶雄對她的態度感到有些火大,皺起眉頭後又再問了一次。


    「那個是什麽東西?你要跟我說的話應該是這件事情吧?」


    所謂的「那個」是指剛才遭遇的鳶雄友人──佐佐木和蜥蜴怪。鳶雄想問的是,那個怪物到底是什麽東西? 至少坐在對麵座位的夏梅,好像知道那種怪物的存在。


    「就像你看到的,那是怪物和


    它的飼主喔。」


    夏梅流暢地出聲回答。鳶雄雖想繼續追問,但她則是繼續說下去﹕


    「披著同學外皮的他們和他們操控的怪物,聽說名稱叫作『虛蟬』。那個──好像是獨立具現型的試製類型。聽別人說他們和那種怪物合起來稱為『虛蟬』。」


    這麽說的她,用手指沾了裝有冰咖啡的杯子外側水滴後,在桌子上用水寫出「虛蟬」二字。


    「虛蟬?」 麵對從未聽聞的詞匯,鳶雄露出了納悶的表情。


    「沒錯,虛蟬。聽說正式名稱不叫這個就是了……不過,他們──裏麵也有女生喔,那些虛蟬的外表模樣,都是前陣子海難中行蹤不明的陵空高中二年級學生。」


    「怎麽會……」


    鳶雄無言以對。夏梅維持嚴肅正經的神色繼續說道﹕


    「詳細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遭遇那場海難,和我們同一個年級的兩百三十三位學生,他們所有人現在好像都率領著剛才遇到的那種怪物。」


    她接連說出令人無法置信的事情。


    她曆經過聯合葬禮,是那場事故的幸存者。但是,自己和她在陵空高中時並不相識。


    像這樣遇上境遇相同的人,實在已經超出鳶雄能夠理解的範疇。


    夏梅可能是看見鳶雄滿臉困惑,因此歎了口氣後拿起了自己的包包。


    「才剛認識就跟你說這些,顯得我像個怪人。總之,我之後會再找時間跟你解釋,今天──」


    她從包包中拿出了個白色的圓形物體,體積約是壘球大小。


    「我今天的任務是要把這個交給你。」


    夏梅將那個白色圓形物體放到桌上後,鳶雄戰戰兢兢地拿了起來。


    那是個平平無奇的圓形物體。但是,這個圓形物體也隨著自己此刻劇烈的心跳一起脈動。


    「哇啊!」


    鳶雄發出驚叫聲,並把圓形物體擱到了桌上。


    「你保管好那個東西比較好喔,沒有那個你會死。」


    夏梅邊用湯匙舀起女服務生送來的白玉奶油餡密,若無其事地說出不吉利的事情。


    她十分享受地把白玉送入口中。


    「你說我會死是什麽意思?」


    鳶雄相當在意夏梅這番不祥的說詞。


    「虛蟬啊,看樣子是正在追殺我們這種沒有參加那趟旅行的幸存學生喔。實際上,你也遭到攻擊了吧。最近,我也被他們盯上了。」


    「我怎麽可能會相信這種愚蠢的事情啊。」


    「信或不信是隨你的便,但事實是那些怪物還會再次襲擊你。如果不像剛剛那樣擊敗他們,你可是會被殺掉。」


    腦中突然重現剛才在像是魔法陣光芒籠罩下消失的佐佐木和那隻怪物。


    「……他們消失在光芒裏。」


    「嗯。好像隻要打倒聽命的怪物,下令的那一方也會失去意識──然後就會跟那種發光現象一起消失。十分奇幻,對吧?」


    她「咯咯咯」地發笑,然而鳶雄心中隻是充滿了費解。


    夏梅用湯匙指向了鳶雄。


    「所以那個『蛋』非常重要。那東西對我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高中生來說,可是貴重的武器喔。」


    夏梅將視線移往了窗外,鳶雄也順著她的視線從店內眺望外頭。人行道上人們熙來攘往,剛才那隻鳥就停在栽種於該處的行道樹樹枝上。那隻鳥目不轉睛地看著這邊,眼神犀利到讓人覺得太陽好像還沒下山。


    「我實在不忍我家的小老鷹一直在外麵等,所以我們今天差不多就先這樣吧。」


    將白玉奶油餡密吃得精光的夏梅,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等一下!」


    鳶雄還有想問的事情,這時夏梅居然從正麵把臉湊了過去。麵對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鳶雄顯得慌張失措,不過她鎮靜一笑後,把嘴巴靠到了鳶雄的耳邊。自她發絲上散溢出的香甜氣味,竄入了鳶雄的鼻腔。


    「我等等會去你家。」


    她在耳邊說完這番意味深遠的話語後,便離開了。


    鳶雄愣了一會兒,用手拍了拍通紅的臉部,用力地甩了甩頭。


    「……話說回來,她知道我家在哪裏嗎?」


    他嘟囔這個疑問的同時,將目光放到了她留下的那個白色圓形的物體上。


    「蛋」──


    到底會誕生出什麽東西?


    剛才手中感受到的那個脈動有夠真實。


    雖然覺得詭異,他還是把那個「蛋」收進了自己的包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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