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不網上那男的麽。”


    她旁邊還有倆男的,一個站一個蹲,兩人都穿得很嘻哈。蝙蝠衫嬉皮褲,低襠大褲腿,高一點的染著頭金毛,枯黃枯黃,突出一個二線城市鄉村殺馬特的風味,另一個剃著圓寸,左鼻翼有個鼻釘。


    大中午的天,三人手裏一人一杯滾燙的奶茶嘬著。


    圓寸站起來看了眼女得的手機,衝扭過頭來的邱霍星比了個中指,三人發出一陣怪笑。


    木木轉過頭時,正好看到那個中指。


    金毛看到她,捅捅女的。“哎他旁邊還真站著那網紅,世道真他媽瘋了。”他隔著窄馬路衝這吐口口水,不知道是衝誰。


    女的從見到他們的第一刻,就拿著手機在照相。


    木木變得麵無表情。


    邱霍星敏銳的察覺了她的變化,伸手要抓住她,可還是晚了。


    木木迅速穿過稀少的車流,影一樣迅速逼近三人,那女的一直盯著手機屏幕拍她,手機破反應慢,屏幕裏木木身形幾個斷影一過,再反應過來,她已經站在麵前了。


    女人嚇的手一抖,抬眼看她。


    “你、你幹什麽?!”


    木木明顯不願意多跟她廢話,“刪了。”


    “什麽?”


    “拍的東西,我叫你刪了。”


    旁邊金毛被她態度一撩,伸手推她肩膀。“哎你他媽,你一個女的狂什麽狂?”另一邊圓寸也往前湊,保護性的站在女人身邊。


    “就...就是,個破網紅你狂什麽你?”女的反應過來了,身邊有兩個男人,她明顯不懼木木。她衝木木翻個白眼,咧開嘴的門牙上沾了點口紅。“我跟你說拍什麽是我的權力,你管不著。”


    木木靜了片刻,忽然輕笑一聲,恰被後趕過來的邱霍星看到了。


    他喘息著站到她身旁,心中想,這個笑容,有種似曾相識的味道。


    “......也對。”木木說,聲音很平靜。


    她看了眼兩邊的男人,從手腕上擼下頭繩紮起頭發。


    “拍是你的自由,但你拍我,我不高興,揍你一頓,就是我的自由了。”


    邱霍星聽著這話在心裏倒吸口涼氣,他想起來了,這個笑容,


    他在姚逸仙臉上也見過。


    旁邊金毛火了,“媽的你別給臉不要臉啊。”


    木木根本不看他,扭頭衝圓寸挑釁的歪歪頭,“叫你女人把拍的東西刪了,咱們好話好說。”


    那圓寸跟邱霍星差不多高,身材中等,還有點肚子。


    他看了眼瘦成成麻杆似的邱霍星,又低頭打量木木,冷笑一聲,說“你跟慧子道個歉,然後趕緊滾,這才叫好話好說。”


    木木一動。


    邱霍星立馬拉住,他心裏怕得心髒要跳出來了,還是哆哆嗦嗦鼓起勇氣,站在她身邊。


    噢,甚至站在了她身前一些。


    木木輕輕掙脫他,忽然問“邱霍星,你今天穿的是常穿的那件麽。”


    這問題太突兀了,邱霍星楞了一下才點頭。


    木木嗯了一聲,掰著指關節往前。


    “你靠後站。”


    圓寸臉上肌肉抽了抽,“你他媽還真給臉不要臉。”


    木木再次露出那種殘暴的皮肉笑,輕聲說了句什麽,邱霍星和那個被稱為慧子的女人都沒聽清,就看見圓寸表情瞬間猙獰,朝木木揮拳。


    這是一個,很不好描述的場麵。


    一開始是一對一,後來變成一個半對一,再後來變成三男一女的混戰。


    木木出手很快,無限製格鬥玩得很溜,一對一她有把握,一對二甚至也有,可墜上個邱霍星分心,她到最後也就跟人家幹了個平手。


    肚子上一拳,小腿上兩腳,脫臼剛好的胳膊肘又疼起來,可對麵也沒討著便宜——


    金毛讓她肚子上踹了幾腳,跪在路邊幹嘔,圓寸,她差點斷了對方一隻手。要不是慧子尖叫著潑了邱霍星一頭一臉的熱奶茶,那個差點,就可以去掉了。


    她喘著氣停下來,扇那女人的時間都沒有,聽著邱霍星忍不住的呻/吟,抖著手去翻他口袋,掏出紙給他擦臉。


    “邱霍星,邱霍星,乖我看看,乖,別捂,你...哎你他媽,你別跑我操!”


    木木肝火燒破天,扭頭衝著逃掉的三人破口大罵,可再火,她也不能扔了邱霍星去追那幾個癟三。


    她沒想到那女人會來這麽一下。


    太失控了。


    木木扶著他跑回車邊,狂奔去旁邊小賣部買了兩瓶礦泉水幾包紙,也不管這是哪,讓他半仰著頭,水細細全澆在燙著的地方上。


    “二狗,你看看我,來,你看看我。”她彎著腰看他,“你怎麽樣,好點沒有?我帶你去醫院吧?”


    邱霍星終於緩過勁說話了。


    他搖搖頭,說“沒...沒事。”他低頭看看自己手,受波及的皮膚微紅,火辣辣的燒著,卻明顯並不嚴重。


    謝天謝地,那杯奶茶不僅已經不再“滾燙”,而且已經被喝掉了三分之一。


    他眨眨眼,覺得還是止不住的想流眼淚,伸手要揉眼被木木攔住,用紙巾輕輕擦掉。


    “我覺得好多了,買管燙傷藥抹抹就行了。”他仰頭看著她,打濕的發貼在臉兩側,露出兩個烏青眼圈露在陽光下。


    木木把他拉起來騎上車,說“不行,還是帶你去看看吧。”


    “......好吧。”


    邱霍星同意。


    坐上後座車蹬起來,他深吸口氣,咧出個微笑,輕聲說“木木,我身上好痛。”


    木木車踩得要起火,聲音卻很溫柔。


    “乖,馬上到醫院了,你忍一忍。”


    身後聲音停了停,接著傳來一陣細細碎碎的偷笑,接著,木木感覺到腰上摟著的手輕輕抓著她外套摩挲。


    “晚上...可不可以不做芹菜了?”


    木木“......”


    兩人從醫院回到家已經是下午兩點多快三點了,診斷結果如邱霍星所說,沒什麽大事。


    很巧的是,他倆等完掛號上樓時,正碰上急診那天晚班那位醫生,他見木木帶著邱霍星過來瞬間就樂了。


    “又是你倆,怎麽還初一十五的蹲點來醫院啊。”


    木木很尷尬。


    “大夫你好,帶我男友看看臉。”


    “怎麽著...哎喲這燙的?我看看。”他抓著邱霍星,胳膊臉的摁了一通,又問了兩句,最後說“燙得不厲害,不用開什麽厲害的藥,開個燙傷膏回家抹抹就行了。”


    兩人謝過他進了門診,最終出來的結果,皮膚科大夫也的確就給開了個燙傷膏,區別就是人家直接給他在那處理了,胳膊上紅的厲害的地方還給包上了。


    木木回家一推門,放下鑰匙,轉身進廚房把菜放到冰箱裏,又衝了杯咖啡,她在邱霍星臥室門口,端著咖啡遲疑了。


    往常都是他出來拿,她是絕對不進他屋的。


    可今天......


    木木咬咬唇,深吸口氣走進去,杯子擱在他電腦桌上。


    “身上還疼嗎?”


    “......”


    邱霍星沒回她。


    木木彎下腰,摸摸他一頭狗毛。“怎麽不說話?”


    邱霍星像終於聽到她聲音一樣,緩緩地、緩緩的抬起頭。


    臉上剛抹的藥東一塊西一塊,沒幹透的褐色被淚水衝出道痕跡,他弓著背,像被什麽壓著,死命向下摁,他一直努力背著它們往前走,可這時候,他終於再也撐不住了。


    邱霍星大哭著朝她伸出手,像個脆弱不堪的孩子,嚎啕大哭著要媽媽。


    他說。


    “木木,我是不是真的,不該出現在你的生命中。”


    木林諾無聲的摟住他,看向電腦屏幕。


    上麵開著兩個網頁。


    一個是新/浪,上麵用秒拍上傳了段手機拍攝視頻,正是三個多小時以前她打架的事。視頻隻有十幾秒,從她群架中間到女人朝邱霍星潑奶茶,因為不全,那女人的舉動看上去是無奈而行,轉發和評論中的熱門除了罵木木的,就是譏諷邱霍星活該的。


    木木輕拍著他的背,憋著火關掉這個網頁,b站的另一個迅速躍入眼簾。


    那竟然是關於【713事件】的。


    博主就他們的這次網絡事件做了個梳理扒皮,並且貼出了十幾年前的一段銀行監控視頻放在中間,視頻仍是不完全的,模糊的黑白畫麵中,站在銀行劫匪左後方的邱霍星被他母親抓著不停的在說什麽,十秒左右時他忽然爆發一樣,猛地把母親推了出去,接著就是劫匪轉身,和一陣劇烈無聲的掃射。


    視頻黑屏。


    【小扒在這裏認為,從視頻中明顯能看出該少年精神情緒的不穩定,據我們了解,他在此之後被送到少年精神創傷後遺症的治療機構進行治療,這種地方,我們普通人一般簡稱精神病院。


    你說經曆個搶銀行,就能出現精神病嗎?這根本不科學嘛,所以這隻能說明,該少年本身精神狀態就極為脆弱,這同時也就說明了,為什麽他長大後會對網紅“木木小姐”做出諸如跟蹤,偷拍,偷盜內衣內褲,甚至脅迫交往的事情。


    所以他隻是個精神病,我們不要太苛責,別罵他,出錢打他就好了嘛。】


    彈幕裏髒話連篇,飄過的幾千條裏,辱罵肮髒,多如過江之鯽。


    【這種人絕對是心理變態啊!媽的,碰到這樣的,諸位記得就打死吧。】


    【真同情木木,讓這麽個神經病纏上。】


    【弱弱說一句,這人長得還挺帥的?】


    【臥槽這不是畫畫的邱道長嗎?!嚇得我萬臉懵逼。】


    【我靠這種人應該判刑吧?他還和木小姐在一塊了?這特麽已經構成騷擾罪了吧?哪個大神來指點一下。】


    【真他媽變態,這種人和那些慕殘慕老的同性戀的都一樣,惡心透了。】


    【紅字有病要吃藥,同性戀招你了?】


    【綠字1。】


    萬字無心罵言,沉過千斤重擔。


    木木麵無表情的關上視頻,兩隻胳膊緊緊摟住邱霍星。


    她沒有說話,話語在這種時候,一文不值。


    她摟著邱霍星,手在他背上一遍又一遍的輕撫。她聽著他巨大而悲愴的哭嚎,視線在滿牆她的照片上緩緩挺落。


    713事件是他們二人的最起始點,是一切的開端,那是她對邱霍星最初的記憶,想必,也是他對她最初的認識。


    那是久遠曾經的一顆遺珠,是他們不願輕易拿出來的,深埋的舊年。


    這麽珍貴的東西,卻被這些廉價的唾沫輕易掩蓋,而現在那遺珠中小小的少年,趴在她懷中,嘶聲大哭。


    慕慕忽然感到一股極深的憤怒。


    這種憤怒不像她揮拳向人幹架時的酣暢,它更壓抑,更悶痛,這是一股從內心深處伴隨著無力感爭先恐後湧上來的悲怒。


    就如同洪流滔滔,她在川中,幹岸上的人頭接踵,卻無人伸手。


    她不僅在抵抗洪水,她還在抵抗民意。


    木木緩緩閉上雙眼。


    還有誰,她想。


    這世上還有誰,要告訴她,他不配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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