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個小時,鹽商的府宅被裏三層外三層的軍隊團團包圍。


    當殊若不急不緩邁著步子進去的時候,一隻肥豬正把美麗的人兒壓在桌子上,用力撕扯他本來就不怎麽厚實的戲服。


    色|欲熏心的人沒有發現來人,雲出岫卻一眼就看到了她。


    纖細嬌弱的美人用充滿憂傷、痛苦、絕望的眼神注視她的方向。


    殊若緩緩的、冷冷的、淺淺的勾起嘴角。


    不愧是戲子,戲很不錯啊。


    可惜,他麵前的是殊若,輾轉無數世界,看過、並且演過各種人生的“老戲骨”。


    雲出岫眸中的哀傷似乎要沁出來,可一顆心髒卻越發冰冷。


    殺意。


    殊若不由的輕笑出聲。


    這一聲,肥豬倒是聽到了。


    “誰!……臥槽……哦不,戰、戰、戰司令……”


    鹽商看清來人,直接從美人的戲服上滑下去跌坐在地。


    沒辦法……腿一下子軟了。


    殊若摸了摸袖口,笑容清淡,“鹽老板,玩得不錯啊。”


    鹽商突然覺得自個兒把腦門子提手上了,隻想著如何求饒……辯解?戰司令認定的就是事實!戰司令的話就是鐵律!沒有任何例外!


    果然,下一秒,打開保險栓的槍頂上了鹽商的腦門。


    “看來,戰城還有人不把我放在眼裏。”


    鹽商嚇得四肢直抽抽,鬥雞眼死死盯著殊若握槍的手,生怕她一個手滑就……


    “戰、司司令、我、我並不是有意冒犯、冒犯雲出岫的!我就是、就是想請他來唱個小曲……對,就是唱個曲!”


    殊若聞言,笑意深了些許,“唱個曲,就能把衣服唱掉了?”


    鹽商哭都哭不出來,下頭都快要失禁了,“真、真的!就、就是、就是唱個曲!我我我……我這不、這不是情不自禁……雲出岫那麽美……我、我一個正常男人、忍、忍不住也是……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殊若頗是讚同的點了點頭,“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也難怪你情不自禁。”


    鹽商的麵色頓時一亮,“那那那……那我、我……”


    殊若笑著將槍往前頂了頂,“可是,你碰了我的人,我很生氣。所以,情不自禁想殺人……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一時間,一股子臊氣的味道在廳裏彌漫開來。


    他真的失禁了。


    鹽商立馬涕泗橫流,配上那張豬臉實在是個視覺衝擊,“戰司令饒、饒小的一條狗命!我、我給你、給雲出岫賠罪!小的以後一定老老實實做戰司令的狗!最忠實的狗!”


    殊若微微凝眉,狀似嫌惡,“在戰城,本司令說的話,就是王法。本司令的人,就算我不要……也輪不到別人覬覦。而本司令要殺的人,不管你是天王老子、還是地府小鬼,我想要你的命……你就得死。”


    鹽商鬼哭狼嚎的求饒,可惜對麵的人完全無動於衷。


    她淺淺笑著,扣動了扳機。


    血花綻開的景象定格在雲出岫的視線裏。


    年輕的女人隻是站在那裏,就好似一座無法撼動的大山。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那一言不合就開槍崩了對方的冷酷勁兒,簡直帥了他一臉。


    女人轉過身,無悲無喜的看著他。


    那一刻,他好似被窺探到了靈魂,感到無所適從。


    “雲出岫。”


    雲出岫回以一個溫雅的微笑,“多謝戰司令相救。”


    “收拾東西自己回去。”


    話語冷漠,神情冷漠,連再次在他麵前轉身的姿態也如此的冷漠。


    這讓自尊心極強的雲出岫心中升起強烈的好勝心。


    凡是見過他的男男女女,都會被他迷惑。


    更有甚者,迷戀他到甘心情願為他去死。


    ……是的,就如原本的戰殊。


    可是麵前站著的人,一如表麵看起來的那般冷心冷情。


    她為什麽沒有為他著迷?


    雲出岫引以為傲的一切,在這個人眼裏,仿佛都與路邊的花草無異。


    他不甘心。


    所以啊……雲出岫,你輸定了。


    被戰殊強迫,你可以說是身不由己。


    如今,你卻是主動想要讓那個女人愛上你。


    那麽,從這一刻起,對麵那個人,便能左右你的情緒、掌控你的情感。


    “戰司令……”


    雲出岫的嗓音自然也是極美的。


    低吟淺唱,尾音婉轉動人,能勾的人心癢難耐。


    ……那是別人。


    殊若腳步都沒頓一下,直接奔著門口的副官去了。


    “戰司令,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處理?”


    司令大人軍裝筆挺,身姿傲然,英氣逼人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看著直叫人發怵。


    “怎麽辦?鹽商家裏那麽多財產……充公。還能怎麽辦?”


    副官頓了頓,視線微微偏移,觸及雲出岫時立刻收回。


    他想問的是那位怎麽辦!對於謀財害命這種事他們早就熟門熟路……咳咳,不能說。


    殊若就像忘了屋子裏還有另一個似的,理了理方才弄亂的袖口。


    “這座宅子不錯……砸了吧。”


    副官:……


    說真的,其實這位戰司令並沒有老戰司令那麽嚇人。


    起碼她不是那種喜歡殺人屠城的主。


    可是……有時候這人的手段,真真是讓人汗顏。


    完全是“趁你病,要你全家命”的節奏。


    她每每露出溫文爾雅的笑容……那肯定有人要遭殃了。


    眼看著司令大人吩咐完要出去,雲出岫拖著“嬌弱”的身子跑過去拉住她……未果。


    殊若像是避免碰到髒東西一般負手而立,“有事?”


    雲出岫暗地裏直咬牙,麵上弱不勝衣似的盈盈一笑,“司令救了我,我定是要報答的。”


    殊若漠然的應了一聲,“不必。”


    雲出岫垂下眼簾,好似十分失落,“司令與那人說……出岫是你的人……”


    殊若淺淺勾了勾嘴角,“順嘴。”


    雲出岫一滯。


    殊若忽而轉頭,淡然的眼眸凝在他臉上,“你認?”


    這個皮球踢得好。


    把雲出岫的尷尬症都踢出來了。


    承認呢,就是自貶身價,妥妥的倒貼。


    不認呢……打戰司令的臉?上趕著找死?


    雲出岫微微抬眸,嫣然一笑,“若能得戰司令垂青……出岫自是從的。”


    又把皮球踢回來了。


    殊若抿了抿唇,突然低笑了兩聲,“好,你與我走。”


    既然他話都放在這裏了,殊若怎麽好拂了他的意,不把人收下呢?


    雲出岫倒是被她出人意料的“好說話”給驚了驚。


    他驀然有了一種危機意識。


    這個人……不會是在給他掛坑吧?


    不得不說,何等敏感細膩的心思啊……不愧是唱青衣的。


    副官默默扭頭。


    你看上人家想擄回去就直說嘛!何必拐彎抹角!大家都懂的!


    ……不,你不懂,真的。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更何況一個是軍官,另一個是戲子。


    孰輕孰重,他還能把吐出來的字眼再吃回去不成?


    確確實實挖了個坑讓對方把自己埋了的殊若像個沒事人似的走了出去。


    本來嘛,她真的隻是“順便”救人而已。


    是這個人,死乞白賴要“報恩”的,不是麽?


    戰城如今最鼎鼎有名的兩個人。


    戰殊戰司令。


    戲子雲出岫。


    所以他們前腳從大宅裏出來,後腳“戰司令英雄救美,雲出岫以身相許”的消息不脛而走。


    明天的頭版頭條有著落了。


    不過首先,他們得確定雲出岫是不是跟著戰司令一起回府!


    其實以那些人跟蹤技術,戰家軍怎麽會發現不了?


    當然,這一切都是殊若默認的。


    默認著,在雲出岫身上實實在在印上戰殊的名字。


    而回到戰家,迎接他們的是望夫石附體的居流水。


    殊若看向管家,“他怎麽還在?”


    管家有些尷尬,他倒是想要趕人,可是這人擺明了等不到雲出岫就不走,死都不走。


    現在不比過去,他們沒有得到戰司令的命令,還真不敢直接把人斃了。


    居流水一見雲出岫就再也看不到別人了,連懼怕不已的戰司令都被他選擇性無視。


    然後那塊望夫石用符合外形的十分男人的速度衝向了雲出岫,又以十分男人的力道將雲出岫抱在懷裏……未果。


    他手剛伸出去,腦門上就多了一個槍管。


    圍觀者:嗬嗬。


    居流水瞬間懵逼臉,不經過大腦的話脫口而出,“你、你不是說不喜歡他?”


    雲出岫一震,猛然扭頭看她。


    殊若神色平淡,微微揚起嘴角,似笑非笑,“喜不喜歡,和要不要,是兩回事。”


    雲出岫的表情變成了不可置信,將“心上人不愛自己”的悲傷和“心上人輕賤自己”的痛苦展現的淋漓盡致。


    戲很足,奈何在殊若麵前完全不夠看。


    此等美人黯然神傷似要垂淚的景象叫周圍一眾大老爺們看得心疼不已。


    偏偏這裏唯一的女性,完全接收不到某人的信號。


    冷漠的臉蛋依舊冷漠,沒有分給“傾情演出”的雲出岫一個眼角。


    好吧,現在他們相信,戰司令是真的不喜歡雲出岫。


    居流水表示很不能理解戰司令的腦回路,“既然你不喜歡他,為什麽要對他這般……這般特殊?”


    殊若的視線終於舍得落在雲出岫身上,隻不過是如同打量物件的眼神。


    “他,是一個尤物,不是麽?”


    這一刻,雲出岫咬死她的心都有了。


    這裏要說點題外話。


    上輩子,雲出岫殺戰殊隻用了一杯毒酒,其實可以算是念了舊情。


    還別不信,想也知道,如果戰殊落到敵軍手裏,她一個堂堂司令官——並且還是個漂亮女人——會得到什麽樣的遭遇。


    因為立場不同。


    所以,一擊斃命,是他對她,最高的敬意。


    戰殊不恨他,不怨他,正是她看得明白、想得明白。


    可是殊若無法原諒他,因為他……眼瞎!心盲!


    就算是上輩子的事,他也必須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雲出岫不知道這些,他此時此刻隻有一個念頭,要叫這個膽敢輕視他的女人後悔!


    當然,我們都知道,最後會後悔的人是誰。


    不過這不妨礙雲出岫公子暫時發發白日夢。


    “原來在戰司令眼中,出岫隻是這麽個存在……”


    美人眼眶微紅,千言萬語欲向誰訴說。


    殊若冷眼瞅他,眉梢微動。


    “不然呢?”


    ……


    雲出岫滿滿的話滿滿的戲都被她堵在當口。


    他安慰自己說,千萬不要跟一介武夫計較……他隻是利用她,他隻是要她的愛,別因為她有任何情緒波動。冷靜!一定要冷靜!


    雲出岫的心理素質和禦人手段那是沒的說,不然也不會把整個城的達官貴人迷得團團轉還舍不得動他。


    然後,殊若輕輕淺淺的笑了。


    她說。


    “雲出岫,你如此認得清自己的身份……那就好。”


    ……


    雲出岫:冷靜個屁!(╯‵□′)╯︵┴─┴


    居流水被丟出去了。


    雲出岫自然而然留下來了。


    不過殊若並沒有要圈養他的意思。


    你愛唱戲就去唱,你想回戲班子也隨你。


    總而言之,報恩是你自己要報的,接不接收……可就不是你說了算的。


    然後雲出岫就在戰家過了一段米蟲……不,可以說是寄生蟲一樣的日子。


    旁人因為“他是司令的人”,愣是連話都不敢跟他說,可見戰司令威懾力之大。


    而戰司令本人更是將他當成空氣,好似家裏根本沒有這麽個大活人。


    雲出岫很久都沒有這麽狼狽過了。


    他與戰家每一處都格格不入。


    戰司令好像真的隻把他當成一個擺設。


    回到家,看他幾眼,然後該幹什麽幹什麽,一點與他交流的意思都沒有。


    然而在外人眼裏,他已經是“戰司令的男寵”了。


    真是……該死的誤會!


    雲出岫如今幾乎可以肯定,這個女人不是沒有心,就是故意耍他!


    他是個自尊心高的,容不得別人怠慢的。


    可是,戲子雲出岫,卻不是這樣。


    這世上,還沒有誰,能讓他撕下“雲出岫”的皮。


    這個戰殊,想要與他耗?


    那就耗到底!


    這麽一來,雲出岫便改了策略,做小伏低,扮演一個暗戀著戰司令,並且願意無條件為她付出不需要回報的癡情人。


    殊若倒是不免對他有了些許改觀。


    這是一個,做得了大事的人。


    雲出岫此人,大約除了生孩子,其他技能啥都會一點。


    他掐準了殊若每天在家的時間,為她準備午飯和晚飯,而且幾乎每天不重樣。


    不過廚房的工作也從未停下,因為司令並沒有吩咐。


    懂得揣摩上司的心思,雖然是一種本事。


    但是,在軍令如山的地方……就等於犯罪。


    這讓雲出岫再一次對於戰家軍有了新的認知。


    他若是想要突破口,隻能在戰司令身上找。


    底下的人……誰敢在戰司令背後做什麽小動作?


    雲出岫就算想要勾搭幾個人給他做奸細都不成。


    願意死在牡丹花下的人的確不少。


    可戰司令這裏絕不會有這種人。


    如果有……墳上雜草幾千重,嗯。


    殊若和雲出岫這裏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和諧。


    戲班子那裏卻快要炸了!


    那可是台柱子!台柱子!台柱子!


    不知道這些日子戲班子的客人都少了一大半!


    當然最重要的是收入!


    那麽多人要養活呢!


    戰司令你就行行好放人唄!


    殊若帶話說,她可從來沒有限製某人的人身自由啊。


    別人心想,司令大人,不用你親自開口,“你的人”,誰敢要求他做什麽?


    殊若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給別人造成那麽大的麻煩啊,那就放人唄。


    雲出岫很傷心。


    是真的傷心。


    他傷心的是戰殊真是個油鹽不進的銅牆鐵壁,對於他這麽溫柔小意十項全能的好男人竟然始終冷淡著一張嚴肅臉!


    嗯,鬥誌更昂揚了。


    殊若想要的就是這個。


    讓他體會戰殊曾經體會過的一切。


    然後在不知不覺中,彌足深陷,到察覺到不對勁時……卻已晚了。


    雲出岫又準備換新策略了。


    他一副“被傷透了心,再也不會愛”的斷腸人模樣,淒淒慘慘戚戚的回了戲班。


    一時間,雲出岫被戰司令始亂終棄的傳聞遍布全城。


    殊若對此,不過報以一笑。


    雲出岫,你有沒有發現,你現在所思所想,已不是如何接近我、打入戰家內部、套取情報、生擒或是暗殺我。你心心念念的,便是叫我看著你,認認真真的看著你,然後,愛上你。


    過去,是戰司令強硬的將雲出岫綁定在身上。


    可現下,卻是雲出岫想方設法讓自己和戰殊扯上關係……匪淺的關係。


    曉栩說過,深情厚意,都是從興趣開始的。而興趣,都是由關注引起的。


    雲出岫現在隻看得到她,別的,早就被拋諸腦後了。


    “雲出岫,我是不是該提醒你,你千方百計混入戰城的真正目的。”


    撣了撣袖子,帝王花疏疏懶懶的一笑。


    “當你徹底忘了的那一天……便是你情根深種之日。”


    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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