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看看周圍人指指點點,閉嘴了,對範洱依舊拉長著臉。


    “小洱,你伯父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你讀書好,有本事,這一大家子出事了總要互相幫襯的,不是麽。今天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要是有消息了,你再來醫院啊。”伯母看她已經轉身欲走,囑咐道。


    她可不像婆婆那樣沒見識,覺得女孩子讀那麽多書沒用。她知道範洱讀的是名牌大學,以後出來就能找到好工作,賺大錢,不像他兒子,畢業六七年了,當初的房子首付還要一家人湊錢出。


    再怎麽說她也活了五十年了,即使沒見過什麽大世麵,也算是個精於世故的中年婦女,光憑範洱剛才的口氣,就知道她不把這二十萬放在眼裏,房子她打定主意不會賣,可從她那裏挖出筆錢來,還是有指望的。


    況且提出收養她的那個人是自己小叔子的同事,具體情況她不了解,光看範洱每次過年回來時的衣著打扮,就知道不僅沒被虧待,還過得很好,單憑這點,那家人就該有點錢。


    想著她又安慰了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婦一番,話是難聽,可確實是他們理虧,若真能空手套白狼,這點委屈不算什麽。


    另一頭的範洱,前腳拐出住院部,後腳又溜進值班醫生辦公室,問清了伯父的病情。中風是中風,沒有到病危的程度,治療費用高是高,沒有到要他們那種小康家庭傾家蕩產的地步。


    若真是生死攸關的時刻,哪怕一個陌生人,她碰上了也不能坐視不理吧,不過現在明擺著,是這幫親戚想趁機從她身上撈錢,自己又不是爛好人,會答應才怪。


    明明以前沒付出過什麽,現在遇到事了就來算計她,原主會不會因為血緣而手下留情她不知道,反正對於找自己麻煩的人,她最喜歡做的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不就是房子嘛,她打的就是房產抵押貸款的主意。至於到底抵押誰的房子嘛,幾個自私自利的人,哪怕是那個口口聲聲說著‘兒子要是病死了她活著也沒意思’的奶奶,也會選擇留著房子養老吧,你們就慢慢互相推諉,慢慢吵吧。


    範洱從醫院出來已是晚上八|九點,原先的家久無人居,她不想過去住,幸好她有先見之明,下午來的路上就發了地址給邢澈,他已經在網上幫她在附近預定了酒店。


    獨自一人在賓館湊合了一夜,第二天,她就去找口中的那位學姐。


    商業銀行的借貸部門如同傳聞中的那麽忙,她等了半天才等到學姐放下手中的事物。她今天來也不是為了辦什麽實事,主要就是谘詢,以及做做樣子。


    詳細了解房屋抵押貸款的流程,又東奔西跑搜集了一大堆資料,不管有沒有辦正經事,至少看上去功課是做的很足的樣子。


    直到傍晚,她又來到了縣醫院的住院部,手中拿著板磚般厚度的一疊a4紙。


    哼,4個智商50的奇葩親戚加起來又不會變成智商200的天才,算計我,想得美。


    病房門口,範洱一副盡心盡責的模樣。


    “具體情況我都問過了,該填的東西,該申報的材料,我也準備好了,你們明天早上誰拿房產證跟我去銀行一趟。中旬就能放貸,一星期時間都不到,夠快了吧。”


    語畢,伯母和堂哥堂嫂的臉上不喜反憂。


    她早就看出來了,這幾個人之間有矛盾,說白了就是每個人心裏都存著自己的小心思,不想拿出自己那套房子,更不想過每月還貸的日子,於是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空手套白狼。


    “你那房子不是空著麽,你就拿去抵押貸款,趕緊手續辦了把錢拿過來,哪來那麽多理由。”奶奶先發話了,“我們的房子都還要住的,你不是不住麽,空著也是空著。”


    這話你也好意思說?!


    “你們三張房產證呢,抵押了又不是不讓住了,這可是伯父的醫藥費,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妻子、一個是母親,你們想讓我這侄女背這債務?我還是個學生,你們讓我還貸?”


    範洱嗓門提高八度,吸引了不少目光,病房裏的伯父也該聽見了吧。


    “話不是那麽說的,小洱,那畢竟是你伯父啊,你出一份力也是應該的,再說我們也沒有讓你一個人負擔。”伯母決心是不會拿出自己的房產證去抵押的,她十幾年前就下崗了,現在這麽大年紀,每月還要還貸,家裏的勞動力又躺在病床上,她可吃不消。


    “我明白了,你們就是不想自己出這醫藥費,故意拖著他的病,好從我這裏拿到這筆錢。”範洱在病房門口痛心疾首地指責他們,“人在做天在看啊,伯父還在裏麵躺著呢。”


    周圍的人昨天就聽了個熱鬧,沒想到今天還有後續,紛紛又圍了過來,看得精精有味。


    “你胡說什麽,什麽叫做我們拖著他的病。你個小丫頭片子,真是反了天了。”奶奶之前的氣還沒消呢,老了老了,還要被孫女汙蔑。


    她氣急了,“我們範家怎麽出了你這麽個是非不分的東西,我今天一定替你爸媽好好管教管教你!”


    撲過來就要拽範洱的頭發,一副撕逼、掐架的樣子。


    老人的反應速度怎麽能跟年輕人比,範洱再怎麽說也是個身形靈活的小姑娘,立馬就躲開了,奶奶撲了兩次都撲了個空,腳下趔趄。


    其他幾人倒是想上去幫忙,可堂兄抓著她,奶奶正要一巴掌閃過來,圍觀群眾們就不幹了,大家都是文明人,吵一吵也就算了,在醫院裏打打鬧鬧像什麽樣子。


    他們可是從昨天就直擊現場的,說白了就是一夥親戚逼著一個父母雙亡的姑娘賣房子。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對誰錯他們就不評了,可這動上手了又是幾個意思啊,


    範洱掙紮,低頭,奶奶那一巴掌拍在了心愛的大孫子臉上。


    堂兄猝不及防,放開了手捂著臉,她趁機躲開。


    “我爸媽去世的時候你不管,把我丟給別人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現在想管教,遲了,你也沒那個資格。”


    她指著病房裏的伯父說道,“我勸你們,伯父的病真這麽嚴重就趕緊轉院到市裏去,不要因為誰的房子去抵押的問題再繼續拖,昨天的話我原樣還給你們,伯父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恨你們一輩子!”


    說完,揚長而去。


    當眾戳穿這些人的嘴臉,恐怕連伯父都要對他們心生怨懟了吧。範洱撇撇嘴,活該。


    他們隻要還在這個醫院裏,就肯定要受人指指點點,也給這幾個閑著沒事惦記著自己財產的親戚找點事吵吵。


    尤其是那個整天兒子怎麽怎麽樣、孫子怎麽怎麽樣、自己為人處世如何如何有道理的奇葩奶奶,她簡直是服了。


    穿過人群擠了出來,她長舒一口氣,攤上這樣的親戚還真不如沒有,相比之下自己原來的父母還有親戚們,簡直好得要上天。


    可惜,應該見不到了吧,在這裏,她就是範洱,這個世界的範洱,父母雙亡,奶奶不疼姥姥不愛,親戚之間並不和睦的孤兒。


    “別想了,你做到這一步,仁至義盡了,名路已經指出,他們怎麽做是他們的事情。”邢澈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邊。


    “你怎麽來了?”


    “你昨天給我發的定位,不是說親戚出事了麽。”邢澈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介於我記憶裏範洱和那些人關係並不咋樣,就過來看看唄,反正開車過來用不了多久。”


    兩人邊說邊走到了電梯間。


    “剛才,你都聽到了?”


    “那是,看熱鬧的人不少,不然我哪有那麽容易在住院部裏找到你。”邢澈的語氣波瀾不驚。


    “其實不過幾個市井小人,我能解決,也算是切身體會了作為孤女是什麽感覺。”範洱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沒覺得,直麵這些親戚才發現,他們憑什麽有恃無恐,敢打主意到我頭上,不就是因為我沒有父母可以依靠麽。”


    “瞎說什麽,你爸媽在原來那個世界活得好好的呢,”邢澈摟過她的肩膀,從電梯裏出來,走向大門外,“怎麽會沒有依靠呢,以前的範洱有浩星澈,現在的你不是還有我麽。”


    外頭,天色已黑,月明星稀。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範洱抬頭望著天空,不知另一個世界是不是也望著同一個月亮,搖搖頭否定了自己,平行宇宙,怎麽會是同一個月亮呢。


    “對,我爸媽還好好的呢,可我再也見不到了吧,待在這裏,哪裏還有機會回去。”她有些消極,心裏確實不痛快,不是由於幾個奇葩親戚,而是想起了她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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