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裏頭要比外頭更加富麗堂皇些,中隔著一處山水花鳥屏風,將寬敞的車廂分成兩邊領域,屏風內安置了一榻暖被,專為少莊主出行時所歇息。


    因路上耽擱了些許時間,故天色要比預想中的晚了許多,冬日綿延,最易犯困,少莊主向來不喜冷,故特地在轎內四周置下了數十紫金暖爐,統統熏著暖融馥鬱的香料。引得外頭寒冬臘月,裏頭卻還是乍暖還春般的溫暖,然而即使是這樣,他卻還是嫌冷,又擁了兩條厚實的狐裘,這才在屏風的另一邊沉沉入眠,沒心沒肺的模樣。


    而桃夭和桃灼兩姐妹則在屏風的另一頭,看守著那兩個始終處在僵死狀態的人。桃夭性子本就溫和沉靜,要比同齡人都要識事一些,此刻圍著一爐銀炭火烤手,時而信手描幾筆花樣,也不覺得有什麽異樣。


    倒是那桃灼,雖是要比姐姐要聰明伶俐,鬼點子多一些,卻向來是個閑不住的性子。此時她隻在一人半高的馬車內兜兜轉轉,走走停停,死死地咬著那嫣紅的下唇,有幾分不甘心,似是在思量著些什麽,時而又看看尚躺倒在車內的男女,更是一陣氣不打一處來。


    在兜兜轉轉了好幾圈後,桃夭輕手輕腳地繞去屏風後瞧了一眼,確定楚月此時已沉沉入睡之後,她終於忿忿不平地在那麵色冷靜的桃夭旁邊蹲了下來,委屈道,“姐姐,我們明明是少莊主的貼身侍女,憑什麽偏要看守這來曆不明的兩個人啊。”


    此次出行,本以為能與少莊主多親近些,哪曾想回程的這一段大好時光,卻有一大半被指派給了這對來路不明的男女,而且她又不是瞎子,如何看不出來少莊主分明對那個髒兮兮的女子起了興趣!


    桃夭一點不意外她的抱怨,隻是拿起火鉗,撥弄了幾下眼前劈裏啪啦作響的炭火,讓其燃燒得更旺一些,一邊心不在焉地低聲說道,“少莊主吩咐,我們照做便是,哪來的那麽多怨言?”


    “可是……!”桃灼仍是有些不願,梗著脖子剛想反駁,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詭異的細小響動,趕忙警惕地轉過了身子去,“什麽聲音?”


    四下張望,並未感受到殺氣,這才發現這聲響正是從地上橫著的那位少女身上傳來的。身上覆著的冰雪早已然被車中的溫暖熏得融化堆積成水,隻是雙腿依舊沒有任何知覺,她幾下努力睜眼,似是還習慣不了車中的光亮一般,隻能微微眯著,無論如何也睜不大開,隻見得那長長的鴉黑睫毛微微輕顫,似是在雪天中撲扇的蝶翼。


    細長的指尖血淋淋的,此時正微弱地在車廂底部來回刮蹭著,似是希望人注意到一般,而她們方才聽到的動靜,真是來自於此。


    桃灼這麽一看去,心中不禁覺得有些訝異,她對此少女的蘇醒並不抱希望,下意識隻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看起來似是醒了,”桃夭倒是要平靜得許多,隻是又觀察了兩眼,這才站起了身來,便要朝那半扇屏風後探去,“我去稟告少莊主。”


    “哎,不用,姐姐,不用……”桃灼趕忙伸出一臂,攔下她的腳步,一手把玩著從扶桑那裏要來的匕首,一雙嫵媚瀲灩的桃花眼中隱約有一抹別樣的冷色流轉,“這點小事,哪用得著驚動少莊主?……更何況,少莊主不是吩咐過,若是天黑回到山莊之前,她還沒有醒來,就給個痛快麽?”


    桃灼心中自有一個小算盤。她知曉桃夭絕不可出賣自己,扶桑又在馬車外頭無法窺探車內一二,少莊主此時在屏風另一側休憩,睡得死沉,這點動靜他又如何能察覺?若是她隻稟告這女子確實沒有醒過來,根據命令直接解決了她,又有誰會知道?生死有命,少莊主又如何會舍得下怪罪於她?


    她不是很喜歡身邊那個墨衣男人麽,眼瞧著那個男人雖還頑強地存著幾分微弱的心跳,但憑她經驗定然也救不活了。既然終究逃不過一死,她桃灼幹嘛不做件好事,送她和她男人一起入地府?


    即使她沒說,桃夭微微一擰眉,也似是知道了她想要幹什麽。她知曉桃灼嬌氣衝動,今天看她這樣動作更自是知曉大事不妙,連忙攥住了她一邊胳膊,一邊低言阻止道,“桃灼!不可這樣!這是少主要的……”


    然而此時桃灼正在興頭上,哪裏聽得進去?見著右臂被攥住,她隻回眸朝著桃夭嫵媚一笑,趁她不經意間,將匕首迅速地轉換到了左手去,繼而猛然一揚手,那匕尖便是直直向那女子的眉心毫不留情地紮下。


    桃夭低呼,“桃灼!”


    電光火石之間,隻見得那一直努力睜開眼睛的少女猛然睜開了黑亮的雙目,似是早已感受桃灼的殺意,那一雙比濃墨色澤還要沉鬱的雙瞳中是毫不掩飾的冷厲殺伐,身上斑斑點點已經轉為鏽紅色的血跡,似乎也點點映照在了她那雙濃到化不開的眸子中,恍如在修羅場上大肆屠戮的羅刹,欲與鮮血獻祭神靈。在接觸到那抹銀亮的鋒芒之後,又似是剛從如水月色裏打撈出來一般,清冷孤鶩,同樣也亮得驚人,隨時都要叱吒在天地風雲之間。


    桃灼畢竟心高氣傲,自然毫無準備,這一時間也被她眼中一瞬間爆發出來的冰冷血意引得心中一驚,手下便緩了幾分動作,然而也僅僅隻是一瞬間的遲緩,隻見得那女子驀然往左一翻身子,竟然硬是拖著毫無知覺的傷體,險險地避開了她迅速落下的鋒芒。


    然而即使反應已經這樣迅捷,幾縷鬢邊散亂的青絲還是被細碎的“哢嚓”一聲斬下,紛紛落於耳側。那發梢如同蒼耳的軟刺一般,軟軟地刺著她的臉頰,微有癢意,卻也足夠讓沉寂已久的唐夜霜清醒地意識到,方才她的生死就在一線之間。


    唐夜霜低低地喘著氣,費力地抬起眼來,警惕地看著眼前那婢子打扮的嬌豔女子居高臨下的忿恨眼神,眸色冷然更比常日。如今膝蓋以下的位置如今雖然僵硬得再也無法動彈半分,然而她的心神卻是一派清明,絲毫不敢放鬆片刻。


    她雖然現在還是無法自由支配四肢,然而眼耳口鼻卻還能用,方才的話,一字不差的都清晰地入她耳中,聽了個清楚,自然知道那喚作“桃灼”的女子的殺心。她積蓄氣力,為的便是能在這一刻暫且先逃過一劫。


    至於之後,便是生死由命。她向來都信任自己在命懸一線之際爆發出的好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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