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這一點皇後你應當比朕還清楚,”雲擇天看著麵前形容狼狽的皇後,麵容出現了幾分鬆動,然而想到今日在呈上來的罪證,心頭還是窩著一團火,“朕從前正是念在他或許暫時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了下來,其中也不乏時時敲打提醒,卻沒有想到他這回竟然包容這等禍患,一次又一次地挑戰朕的底線!朕如果這次不好好處罰他,皇子們之間的結黨營私之風隻會發展得越來越烈,萬一以後威脅到了這皇位之上,你就能夠負責嗎?”


    被這一通訓斥以後,皇後似乎終於平靜了下來,然而仍是不死心地繼續打出了親情牌,淚水漣漣道,“可是說到底,辰兒也是您的親生兒子啊,若是連他的父親都對他失望了,那這個孩子以後的人生可不是就廢了?”


    在摒除了君王和儲君這層敏感的關係後,她有意地回歸到了父子之情,果然令得剛才還板著一張臉的雲擇天麵色鬆動了不少。


    皇後察言觀色,知曉這招或許有些效果,心中一喜,麵上卻哭得更加嚴重了,“說到頭來,妾身管教不嚴,才會釀成如此大錯,如果陛下一定要罰,就一並連妾身一起罰了吧,千萬不要因為此事而破壞了您與辰兒之間的父子之情啊!”


    說到最後,她已經哽咽了三分。


    畢竟血濃於水,就算她此次這樣不顧形象地懇求雲擇天收回成命,有一部分確實是因為需要維持自己在宮中的地位永遠無可取代,但是更大的原因也是護犢之情。雲墨辰再如何也是她親生的孩子,要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從唾手可得皇位的高處一下子被扭送進宗人府,她又如何忍心?


    正在此時,李總管走上了殿前來,看到眼前的景象,心中一時間也猜到了都發生了些什麽事情,隻權當做沒有看到,一邊小心翼翼地稟告道,“啟稟皇上,翰林承旨已經帶到了,皇上您看……”


    他後頭的話音轉了幾個彎兒,不知道眼前的帝王又是什麽心思。


    聽到那草擬聖旨的人此時就處在門外,成敗就在這一瞬之間,皇後更加驚慌失措來,隻無助地轉過臉來,對著龍椅上的雲擇天輕聲喚了一句,“陛下……”雖然隻是一聲簡簡單單的輕呼,卻包含著情感萬千,讓旁觀者都不得不為之動容。好似此刻她已經不再是那錦衣玉袍的後宮之主,而是一個最簡單的心疼孩子的母親。


    雲擇天眼中的情緒變幻萬千,最終還是朝著一邊正側耳聽他指令的李總管煩躁地揮了揮手,“算了,讓他下去吧。”


    雖然剛才身不在場,但看到皇後這幅模樣,大致也能猜得出來之所以在這短短時間裏讓聖上心意改變,正是出自於皇後的全意扭轉,李總管不禁覷了一眼花容失色的皇後,有幾分佩服,一麵領了口諭,出去回那急急被召來的翰林承旨了。


    見這一茬劫難大致也算是度過去了,皇後心中懸著的一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而後這才像是被抽幹了全身所有力氣一般,身子一歪跪倒在了地上,淚盈滿睫,“謝陛下恩典!”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依舊罷黜雲墨辰太子之位,在東宮裏閉門反思吧。”說著,雲擇天這才望向眼前一副狼狽模樣的皇後,眼神中有幾分不忍,卻也摻雜著幾分厭惡,“既然你剛才自請罪,那便也回去閉門思過三個月,日後定當要好好教導,明白了嗎?”


    聽聞雲擇天還是選擇罷黜了太子,皇後麵上的神色不覺有一絲僵凝,然而隨即又想到隻要不進宗人府,一切都還有回轉的空間,但隨即很快地叩了幾個頭,“妾身遵命,謝陛下開恩!”


    雲擇天一手撐住酸脹的太陽穴,精疲力竭地揮了揮手,讓她退下了。


    一直到回到自己宮內後,皇後才擦幹淨了麵上已經哭汙了的妝容,一麵看著麵前跪著的秦閱,猛然一拍桌麵,威儀畢現,“你應當是太子身邊最親近的人了罷,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秦閱被這麽一吼,趕忙叩了幾個頭,淚光盈盈,“稟告皇後娘娘,妾身……妾身也實在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啊,這每回與於尚書往來的書信中確實都經由妾身之手。隻是妾身都從未直接暴露過太子的身份,依然做得很是謹慎小心了,誰知道……誰知道聖上竟然能夠拿到證據!”


    頓了頓,她目光一狠,“定然又是那靜王和陵王妃搞出的鬼!”


    皇後聽罷,隻有些無力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們兩人如今深得皇上信任,那唐夜霜又與辰兒結怨頗深,想要堵住他們的口,談何容易?”


    “皇後娘娘,您也是太過傷心了,我們還有希望的。”秦閱眼珠轉了轉,連忙往前了幾步,這才重新又跪下,“您看,珮妃不也是我們的人嗎?皇上現今那樣寵愛珮妃,待得皇上氣消一些後,便讓珮妃在枕邊多多美言兩句,想必皇上也會心軟的。現在太子殿下不過是被禁足了,定然還是會有出頭之日的。”


    聽到這話,皇後才覺得心中稍稍寬慰了一些,像是終於獲得了一絲希望般,隨即馬上道,“那你去多多提點她,務必讓她好好地完成這件事!”


    秦閱連忙再度磕頭,“遵命。”


    於尚書入獄和太子被罷黜的消息猶如在這皇城內投下了第一顆重磅炸彈,不但從前加入太子黨中的幾位官員人人自危,就連同底下的幾家從前被於尚書勢力罩住的花樓賭場也徹底的遭了秧。


    “綠霓姑娘,綠霓姑娘!不好了!”


    她心頭隱隱一跳,似乎此前擔憂的什麽已經發生了,但還是勉強穩住麵上的表情,轉過了身來,柳眉輕蹙,“什麽事慌慌張張的。”


    “於大人……於大人他……”


    聽到這個名頭,綠霓心中其實便已經隱隱有了定數,然而在真真切切地從那報信的小廝口中聽到“於大人涉嫌逆反,現今已經削去職位打入天牢了!”時,身形還是不受控製地稍微晃了晃,隻覺得眼前一片虛晃,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她心中在一遍遍地問自己:後悔嗎,那日將那鐵一般的罪證又放回去了,再重來一次,是否還會這樣做?


    然而,無論如何,她給出的答案都是,無怨無悔。


    “綠霓姑娘?綠霓姑娘?”那邊的小廝看得綠霓麵色不對,不免也有些擔憂,隻試探地喚了兩聲,一時心中也不免有些同情。


    綠霓在這絀芳閣內本就樹敵良多,又剛剛得罪了最占風頭的柳安姑娘是,恰在這個時候身後最硬的後台卻驟然倒塌了,而且還是這樣大逆不道的名頭,若是追究得嚴厲起來,綠霓作為侍妾,說不定都難逃一劫。青樓女子本就隻能靠恩客的寵愛和銀兩來堆砌地位,如今綠霓的風光霎時被褫奪,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他心中也是理解的。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失神了足夠長時間了,眼見得麵前的小廝滿麵同情地望向自己,隻擺了擺手,“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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