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這樣的環境背景之下,長姐居然跟李公子說自己喜愛詩詞?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給自己方才的一係列愚蠢行徑挽回些尊嚴,還是故意讓自己在李公子跟前出醜,好突顯出她的優秀來。


    心中一時間百轉千回,她的目光躍過麵前李良的身影,就要去捕捉長姐麵上的表情,想要探個究竟,卻發覺她早已經如同猜測到自己的舉動一般,恰好別過了臉去,好似在觀望著什麽東西,徹底斷絕了她想要看她麵上表情的念頭。


    見到此,她不禁嘟起嘴來,有些不甘心,隻在心中默默地腹誹道:她的長姐,終於也開始狡猾了起來。


    大抵是看出了她為難的欲言又止以及屋內稍顯古怪的氣氛,他的目光先是稍顯疑惑,而後很快便明白過來了什麽一般,隻轉過頭來望了望天色,趕忙扭轉過了話風去,打起了圓場,“如今看著雨已經快要停了,估摸著應該是不會再下了。二小姐你今天受了涼,還是快些回去洗個熱水澡,好好地暖一下身子吧,至於題詩的事情,還來日方長。大小姐,你認為如何?”


    她原本依稀見得在方才那段沉默中,長姐悄悄地咬了咬唇,神色好似有些後悔,如今聽到李良此話,明顯五官舒展了開來,表情也輕鬆了一些,好似得到了救贖,一邊已經應和道,“說來也是,眼見得這天色已經快要黑下來了,若是爹爹臨時找我們,我們都不在屋內這也不太好,還是先回去吧,嗯?”


    最後半句話,長姐是對著她說的。


    原本事態發展到這種地步,隻要大家都裝作什麽事情都未曾發生過,指不定過去也就過去了。反正自己的形象在李公子跟前已經損耗得差不多了,長姐雖然使了一個小絆子,但卻也沒有實施成功,並且及時收手了,按理說自己應當沒有什麽好鬧騰的,但是若她就這樣輕易地妥協了,她便也不是那個人人口中任性嬌蠻的蘇二小姐了。


    眼見得長姐上前一步來,就要拉著她離開,她卻反而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她伸過來的手,一邊轉過眼眉來,衝著李良綻放出一個燦爛至極的笑來,“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大家都有這雅興,那我也不好不參與。反正都已經遲了,也不怕再更遲一些,幹脆把詩題上再走。”


    她此時此刻的頭發亂糟糟的,發梢處還滴落著細小的水珠,身上裹著與身材並不符合的大氅,整個人的造型看起來都有些滑稽可笑,然而麵上的表情卻始終是倔強的,自有一股忽然天成的驕縱和清傲,自有讓人無從忽視的能力。


    她的長姐在這個時候書也終於看出了幾分不對勁來,隻趕忙上前想要去拉住她,卻被她再一次地躲開了,隻信步走到了那卷紅梅圖邊。


    三尺見方的畫卷上正描著兩株清絕的梅,雖然兩者筆法運鋒已經極度靠近,然而從花瓣邊緣的暈染和枝條舒展的角度仔細看,還是能夠窺得細微的差別。前一株姿態從容,枝條舒展,乍一眼看上去鮮妍明媚,然而在描繪花枝的起承轉合間,卻又存著極為淩厲的頓挫,體現出了其最為典型的傲骨之性,與李良所給人的感覺幾乎一模一樣。而另外一株,則將筆力盡用於枝頭花中,脈絡邊緣皆精心描畫,一眼望去好似真的存在於枝頭之上搖墜著的花朵,想來應當是出於長姐之手。


    縱然是她這麽一個不學無術的人來欣賞,都能夠看得出來兩者功力各有千秋,相持不下。這樣的一幅好畫,自己主動提議在旁邊題字,實在不是一個聰明的選擇。


    然而此時此刻,既然已經答應了下來,便沒有了後悔的餘地。她兀自給自己研好了墨,提起一隻羊毫沾取了末端墨汁,隨即看著那刻意留了白的一方紙麵,咬了咬唇,遲遲未曾落筆。


    見她提筆,似乎是在猶豫不決,旁邊站著的長姐終究是看不下去走上前一步來,好心地輕聲在她耳邊提示道,“此畫題‘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便好。”


    的確,此詩最是符合此畫的意境。然而她提著手中的羊毫想了想,卻是朝著眼前站著的二人一揚眉,筆下行走龍蛇,最終洋洋灑灑地落下了兩行詩——“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正是當年她在書房內看到長姐所謄抄的那句詩,如今用到這裏,比對上畫卷上的兩株分別清絕嬌豔、看似各分一派卻又彼此相依交纏的梅花,雖然有些古怪,但仔細想想倒也還不算風馬牛不相及。而她筆下的字雖然算不上名家風範,隻是她此前隨意自創的一種姿態,落在其上,卻別有一種意趣風味。


    她落下最後一筆以後,便第一時間細眼打量起了長姐麵上的神情,果不其然窺得她麵上神色微微一怔,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唇瓣,半晌卻又嬌羞地微微笑了起來。


    大抵是因為想到幾年前信手謄抄的那兩句情愛的詩詞,如今終於已經有了一個可寄托的對象吧。她在心中想著,卻並不以為然。


    再轉過頭時,卻發現李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負手而立在畫卷邊,細細端詳著她方才存著幾分氣揮筆寫就的詩,麵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在方才那氣消除得差不多以後,她才自覺得有些太過衝動,畢竟他們都已經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下,然而自己是驕縱任性慣了的,經不起旁人哪怕一星半點的挑釁,一時氣急便揮筆在他們所繪的紅梅圖上落下了那樣不符合事宜的詩。就算她自視甚高,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筆墨確實是將這幅本已經夠得上水準裱起來掛到大廳內的畫卷檔次拉下了許多。


    然而做了便是已經做了,她也不欲為自己辯白過多,隻摜下了手中的羊毫,一麵鼓著腮幫子對著一邊正在端詳的李良明知故問,“李公子以為如何?”


    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實則已經染上了幾分自暴自棄的意味,因而她方才清晰發覺,一向因為太過死板隻懂得死讀書而被自己所看不起的長姐,如今站在那裏,跟眼前的李良執筆一起繪梅的模樣是那樣般配。長姐原本模樣就生得極好,又是清麗溫婉的類型,如今與溫潤如玉的李公子站在一起,好似兩個人身上的光芒都互相交匯了一般,變得灼灼發亮起來。


    相比起來,自己就像是一個永遠無法長大的小姑娘,如今偏偏又配上這樣狼狽的扮相,隻能窩在一邊,看著他們如同神仙眷侶一般登對。


    她心中不免有些悶悶地想道,在這樣明顯的落差之下,自己也唯有做出些什麽出格任性的舉動,才能夠讓他記住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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