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模糊時,她還可以聽得到外頭傳來的那些個驚慌失措的聲音——“大小姐暈倒了!快去請大夫!快去!”


    最後一縷留戀在現實的神思消逝的後,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中她還是從前的模樣,臉上未曾留下那猙獰的傷疤。一切回歸到那個昏昏沉沉的午後,她和妹妹正在書房裏頭聽夫子教課。


    父親雖然是識字不足一鬥的商人,然而對於這一點卻存著先見之明,知曉當今聖上並非是一個昏庸無度的帝王,對於女子的欣賞也並非止步在外貌身上,若真的是一個腦袋空空的繡花枕頭進去,就算能夠博得一時眼球,也定然在這條路上走不長遠。故雖然她們身為女子,又處於風潮為“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父親還是特地從京城裏頭重金聘請來了最具聲望的夫子來教導她們一些基礎的理論知識,好歹以後若是有機會與聖上吟詩作對時,也不至於太過丟人。


    她對於所學的所有課程都並談不上有多麽喜歡,吟詩作對也好,歌舞樂器也好,在她的眼中均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然而卻清楚地知曉父親在知道自己功課優秀時會開心,便也就努力去學了。反正在府中的日子裏頭寂寂無聊,除卻喂魚賞花看天以外再無別的娛樂,倒不如多學一些東西好打發時間。


    她向來是府中人公認的天資聰穎,想要達到優秀並不算是什麽難事。


    妹妹卻不同,她性情活潑開朗,在所感興趣的課程中天賦異稟,成績優異,譬如策馬打獵,一手弓箭挽得十分漂亮,就連請來的資深武師當時都忍不住撫掌叫了聲“好!”,第一次上馬時,她還在馬前猶豫的時候,妹妹已然很是感興趣地拍了拍馬頭,身形如燕地一下子跨上了那對於她們的身形來說太過高大的馬背,拉起了韁繩首先在馬場上頭跑了好幾圈,像是如有神助一般。


    而她雖然在這門課程上成績也不能算是太差,然而到底還是被爭去了幾分風頭。但於此同時,妹妹對於不感興趣的課程卻是十分抗拒,比起讀書,她恨不得發呆夠足十二個時辰,打發過一天便是一天。她曾經在自己麵前不止一次地抨擊過這些個無趣的課程,一邊又在憧憬著那僅僅進行了幾節課就被父親以“太過危險”這個理由被強行中止了的騎馬課。


    她雖然總是安靜地聽著她迭聲抱怨,然而心中卻難免慶幸地在想:還好,這項課程沒有繼續進行下去,自己在他人心中那永遠各方麵優秀的形象還得以保持,自己的光芒也不會再被分去太多。


    這個念頭剛在腦子裏頭冒出來的時候,就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驚訝。無論是府中的仆人還是父親夫子,誇她最多的話語便是“溫柔良善”“品行端淑”,然而若她自己真的是這樣“溫柔良善”“品行端淑”的人,又怎麽可能會帶著這種陰暗的想法來呢?


    但,這種話自然不能對外頭說,隻能隱藏在自己的心中。但既然是已經存在了的,就定然不可能不會冒出應有的苗頭來,隻等著有時間破土而出,生長出幽暗的嫩芽來。


    所有人都不知曉,自己頭一次在騎馬挽弓這一項落於妹妹之後,當天夜裏便哭了一場,而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夜夜的練習拉弓,直到手指破了也不在乎,在第二天來教習的繡娘詢問到她手指上的傷勢時,她也僅僅隻是摸了摸手指,輕輕地道了一句“哦,不過是不小心蹭破了而已”。


    妹妹當時也聽到了這話,不禁回過頭來探看了一眼她手指上的傷口,一雙琉璃般剔透靈動的眼睛裏隱約劃過幾分別樣的意味。


    她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多心,總感覺到她似乎是察覺出了什麽,隻急急忙忙地將自己受傷的手藏好,狀若無事地繼續察看著今天要學習的繡樣,然而心中卻仍時時刻刻地記掛著妹妹的眼神,心中隱隱泛起了幾分異樣的憤恨和難過,但很快又被她強自壓了下去。


    她是姐姐啊,又怎麽能夠跟底下的妹妹計較?


    話雖這麽說,然而此後的每夜她依舊努力地練習著,對於這件看似無關緊要的課業的勁頭和付出的努力甚至比上了她此前的所有技能,即使她打心底的並不喜歡。然而她並不允許自己句這樣輕易地落於人後,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妹妹也不可以。


    或許也正是因為是自己的親生妹妹,所以更加不可以。


    她的悟性和天分本來就要比常人都要高一些,所以即使是騎馬射箭這類並不太適合女子體能的項目,在她經過重點練習以後,也確實精進了不少,然而她卻依然對自己不太滿意。


    不夠,還不夠。雖然能夠做到這種程度之上已經足夠讓人覺得驚奇,但是動作的流暢度還是比不上對此天賦異稟的妹妹。她分明沒有多加練習,對於此課程隻能算作喜歡,看著也沒有多麽上心,卻總能夠在馬場之上大放異彩,吸引去所有人的目光,博得一眾人真心實意地叫好。而自己,就算再努力,最後也不過是得到武師的一句,“大小姐進步得很快,動作也很漂亮,想來一定能夠博得聖上歡喜。”


    她對於此話雖然麵上是笑著應下了,然而心中卻是濃重的不屑的:她分明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又何嚐需要一個連麵都沒有見過的男人的歡喜?


    當然,這樣叛逆的話是決計不會從她口中聽到的,畢竟幾乎所有人都將這句話當做再好不過的讚美,甚至連她的真實意圖都未曾去聆聽過,便自作主張地定下來了她未來的人生基調。


    她無從反抗。


    關於這一點,她也最為佩服妹妹。她自小便倔強,在第一次聽到這種話的時候,當即便拍案發怒:“我幹自己喜歡的事情,什麽時候還需要討別人喜歡了?他是九五之尊又如何,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喜歡我就是連我的一切都喜歡,這些東西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難不成你們還真以為隻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便就真能夠當上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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