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一路而來,都是沉默著一句不問,然而心裏卻是知曉現在的形勢的,鳩姬被喂了藥,他如今又是這個樣子,如果她還不放開手,兩人唯有一起摔死的命運,而他不能這樣做。


    這麽想著,他微微擺動了一下手臂,似乎是想要掙開她的手。


    伏著的身子瞬時被這樣微小的波動而直直拖行了半尺,鳩姬在心裏暗罵了一句“該死”,趕忙又沉下了身子,這才勉強定住了身形,又吃力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依依不饒一般仍舊緊攥著他的臂膀,不見有任何鬆懈。


    “放開我……”劉副將的嗓音喑啞,一如之前般的低沉悅耳,此時聽來,卻帶著幾分決絕之意。


    明明是寒冷的風天,鳩姬光潔的額頭上卻覆著一層薄汗,漸漸匯聚成了黃豆般大小的灼熱汗珠,滴在了積雪之上,融化出了一個小水窪。見著他那一副死得其所的表情,她隻差些恨恨地咬碎了一口銀牙,心裏又是無能為力的著急,又是對他這般態度的恨。


    這個人,麵對他人的事情都可以那樣清醒冷靜,怎麽一到自己,便這樣糊塗了?他可以屢次不顧自己身家性命前來救她,然而她鳩姬又何曾需要在乎的人犧牲來換回一條命?思及於此,鳩姬上氣不接下氣地惡狠狠威脅道,“如果你放開手,我就隨著你一起跳下去。”頓了頓,她的聲線陡然狠厲,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認真,“……你知道,我做得出來。”


    果不其然,劉副將瞬時停止了掙紮,不再動彈。


    鳩姬長舒了一口氣,眼看著自己的身體也要隨著那邊的重力被拖拽下去,她那妖媚是的眼中逐漸漫上了一片肆冷的赤色,幾乎要瞪出血來,袖中那柄古樸的匕首重新熟絡地滑出,死死地攥入手心之內。


    以她如今的身體狀況,不知道是否可行,然而眼下無論如何,總得要試試。


    尖利的刃尖往下,鳩姬下了死勁狠狠一咬牙,在一瞬間,強行調動起在丹田裏被藥物壓製而沉寂已久的真氣,單手將其硬生生地插進了雪層下的岩石之中,總算定住了不斷往下遊移的身體,於此同時,身體內的五髒六腑也被不受控製反彈而來的真氣一震,裂出微小的破口來,盡管細微,卻時刻都有可能因此而喪命。


    “抓緊我。”鳩姬強咽下喉頭冒出的一口猩甜,口中飄出的聲音弱小飄忽,顯然已經快沒有氣力,然而那手卻如同焊住了一般,一邊死死地抓住匕首,另一邊更是捉緊了劉副將的,絲毫不敢鬆懈半分力道。


    風雪愈刮愈猛烈,她的聲音輕輕地從一片飛揚的雪絮中如穿山過水般浮掠而來,雖然他的眼前已然是一片迷蒙的花白,腦海內卻依然可以清晰地浮現出她在說出這話時倔強而清冷的蒼白麵容,“要走,我們也是一起走。”


    劉副將猛地一震,隨即那在半空中飄蕩的腳似是碰觸到了山壁的一處凹陷,然而卻無力再穩住一分。視線是一片模糊,然而耳畔邊她的喘息聲卻是那樣清晰,讓他本已放棄了的求生之心重新一點點,一點點地燃將起來。


    他真的要這樣死去麽?


    而此時遠處的蘇羅那正玩味地根據氣息波動,感受著他們生死一線的垂死掙紮,而另一邊,已然重新緩緩地抬起了手中的弩箭。


    虐殺一個人,特別是像這樣的亡命之徒,有些時候不需要有多麽強大的身體折磨,隻需要一點點,一點點地強行毀去人心中的寶物,才能一舉擊潰人的意誌。


    到那時候,該會有多好玩?蘇羅那這麽想著,不禁滿意地笑起來,手腕平舉,如野獸一般散發著侵略性的眼神微斂,似是在窺伺著自己的獵物,不一會兒,他手指微不可聞的一顫動,陡然扣動了指下的扳機。


    那支通身金色的箭羽再次破空而來時,劉副將恰好憑著最後的氣力點住了那處凹陷,猛地一頓,於此同時,鳩姬似是發現了他的用力,連忙也同時狠力一拉。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沉重的身軀被驟然拖起,與鳩姬二人血跡斑斑地倒在了斷崖之上的雪地上。


    幾乎是他腳尖收上斷崖邊上的那最後一瞬,那支銳利的箭矢便已然穩穩當當地紮在了山壁之上,正對之前位置上的脖頸處。


    隻差一點點……


    鳩姬虛弱地看著同樣浴血的他,眼中神色卻是定定的,隻手腳並用地爬將過來,看向在他胸口處貫穿的那支箭。她撕開他胸膛出的衣物,忍著心中揪疼看了那猙獰的傷口兩眼,到底是不敢貿然拔箭,恐碰觸到別的重要地方,止血不及。又突然想起他與她一般中了銀琅刀刃上的毒,若是動了內力,定然會催發毒性發作,血流不止。


    眼見的那傷口真的在源源不斷地留學,鳩姬一驚,轉而胡亂在他身上翻找著,終於找出一個細瓷瓶來。


    止血丹,幸好他有帶在身邊。


    鳩姬狠狠地扳開軟木塞,將其中唯一一顆褐色藥丸倒在手心裏,毫不猶豫地一舉塞入他翕動的唇裏,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傷口在失去了止血丹的藥力後也在沁出血絲。


    她又俯下身去,輕輕地吻了吻劉副將染血了的嘴角,幾乎隻是蜻蜓點水一般的吻,又如羽毛般柔軟,然而她很快便抬起頭來,眸色重新定了下來。


    四肢疲憊的似乎都不歸自己支配了一般,然而她的腦子始終是清醒的。如今他們雖然暫時逃脫了蘇羅那的勢力範圍,然而這並不算完全脫離生命危險,據她所知,方圓十裏之外都無人家居住,但如果在她也倒下之前,還沒有找到庇身之所。


    不可以,她要活著,活著走出去!


    鳩姬打了自己一巴掌,讓自己感受到基本的痛覺,而後小心翼翼地半扶著他起來。劉副將早已沒了意識,此時更是以全身的力量壓到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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