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姬一時間隻覺得自己膝蓋發顫,幾乎站不起來,連著摔了好幾次後,她才終於艱難地走動了兩步,看著眼前一片白雪茫茫,不免也生出了些許迷惘之意。


    她說到底也不過隻是一個隻學過琴棋書畫,床笫之歡的小小舞姬,讓她在席下與人推杯換盞勾心鬥角還行,如今被丟到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沒有任何可供生存的技能,她如今還拖著一個累贅,又能夠如何存活下去?


    看著一邊已然昏迷過去的劉副將,她倦怠的眼眉中有幾分不忍劃過,然而很快便又化身為了一片堅定。而這樣的堅決,在現如今這種冰天雪地之下,卻是出奇殘忍的。


    在她眼眉轉開的一瞬間,早已經在心中有了決斷。


    無論如何,她一個弱女子想在拖著這樣一個傷患的在這種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生存下去,都無異於天方夜譚。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身量不輕的成年男人,若是帶著他走,她也隨時都要麵臨著被銀琅**隊追殺的風險,甚至他如今還頂著一個赤月國叛徒的名頭,等於條條死罪加身,對於自己來說,實在是有些太過於風險。


    而她若是自己一人出去,說不定還能搭上沿路而過的便車,她這樣一個單身女子,總是格外容易受得人照顧。不懷好意也罷,心有企圖也罷,終歸能夠走出這個鬼地方。反正她已經一身狼狽不堪了,究竟還能有什麽東西會使得事態更為糟糕點呢?


    這樣想著,鳩姬不覺停下了腳步來,將還在失血昏迷狀態中的劉副將費力地翻了個麵,重新望向他那被血染汙了的麵目,那妖嬈不可方物的眉眼,此刻在這樣緊急的生死存亡選擇之下,卻顯得出奇的冷靜。


    雖然他不惜背叛軍隊來營救自己,這樣的舉動讓她十分感動,然而這樣的感動卻還不足以讓她獻出生命跟他一起陪葬。雖然這樣很不公平,然而喜歡自己的到底是他,這樣的感情本來就不是對等的,他又憑什麽讓自己也搭上一條命來救他出去呢?


    思及於此,鳩姬不禁伸出手來,輕輕地袖口蹭去了他那英挺的麵龐上沾染的血跡。那血在經過風吹後已然結成了塊,並不甚好擦,她出奇有耐心地一點點擦拭而去。直到他那麵目重新恢複一片幹淨之後,鳩姬這才停下了手,端詳著他。


    人是幹幹淨淨地來的,自然也應該幹幹淨淨地走。這已經是她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能夠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她自然應該盡所能的用心去做。


    鳩姬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輕聲地說道,“對不起啊,不能夠陪你走到最後了。”頓了頓,她被凍得冰涼發青的唇邊又彎起了一個慘淡的笑來,更加放輕了聲音,好似是在跟一位久未聯係的老朋友交談聊天,“記得我從前就問過你,可知道沾染上我會是個什麽結果。現在你可明白了,那便是,我這般自私的人,為了保全自己一定會用盡千般手段,哪怕是犧牲掉身邊的所有人也在所不惜。隻可惜,我的本性,你到現在才能夠看清楚,卻已然沒有機會了。”


    劉副將依舊閉著雙目,看起來並沒有聽到她口中說的話。


    他們難得有如此好好說話的時候,因為往昔的日子裏,她每每提起未來將要分別的事情,便能夠清晰地瞧見他的情緒就此飛快地低落了下去。然而她卻並未曾妥協過,隻是依舊反複提著,因而並不想要為他畫一個虛妄的大餅,讓他到最後空歡喜一場。


    而這樣的放肆,自然也是因為她足夠清楚明白他對於自己的感情已經有多麽的濃烈。


    她每每惹急了他,看著他一臉沉鬱地甩門而去,都差些要以為他會就此消失不再回來了,然而不過個把個時辰,他便已經呆了新鮮的野味回來開葷,好似個沒事人一般,決口不提此前的事情。


    她雖然慶幸有他的存在,自己才能在重傷的情況下在這邊關之地中活下去,並且神奇地養好了傷,但是與此同時,卻也一點點地覺得為難。


    她是決計不可能跟這樣一個已經斷絕了前途的副將在一起的,就算一時答應,她骨子裏頭的野性也到底難除,最後落得雙方都不好收場。然而他這樣的再三退讓,也逐漸已然讓她察覺到了疲憊不堪。


    不對等的關係,是如何也達不到真正的平衡的。更何況,她的心早已經給了那個清傲孤冷的人,雖然親口下令誅殺自己的也正是這個人,也知道這個男人的心中早已經有了另外一個女子,但是愛情這種東西,又哪裏是說放下便能夠真正放得下的呢?


    所以,既然要虧欠,就便繼續虧欠到底吧。至於下一世,隻能祈禱他不要再碰上自己這個禍害了。


    想到這裏,鳩姬不覺一點點地重新收斂了笑容來,轉而就要站起身來自己一人繼續前行,然而便在要走的一瞬間,袖角卻被一隻手輕輕地拉住了。


    雖然隻是極輕的力道,然而她的腳步卻還是因為這輕微的牽扯而稍稍一頓,循著那力道的來源回過了身來。


    李副將那沾染了斑斑血痕的手正拉扯著她同樣沾染著血跡的手,口中沙啞地喚道,“鳩姬……”


    她僅僅隻是在原地站著,沒有絲毫回應,甚至連眼風都未曾轉過去。


    這樣的一個生死抉擇的關頭,她實在不希望中途再出現什麽亂子來擾亂她已然決定好的事情。既然要殘忍,那幹脆便殘忍到底就是了,又如何能夠這樣輕易地被求助動搖?


    鳩姬反複在心中默念著,正欲從他那實則並未餘留什麽力氣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角時,卻聽聞他的喉嚨又溢出了幾分嘶啞的聲音。因而太過虛弱,以至於她下意識地已經聚精會神聽去,卻隻聽聞他口中說的是:“快走……快走,不要理我……鳩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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