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跟前的小男孩低下眼睛,偷瞄了一眼手臂上被鞭打的痕跡,那裏還未褪去紅腫的痕跡,橫七豎八的,雖然還沒有到破皮的程度,但也已經腫得老高了,看著讓人也覺得有些猙獰。


    但僅僅是一眼,他便已經重新抬起了頭來,對著她用力地點了點頭,“隻要師姐不同意,小石頭就算是被人碾碎成了灰,也絕對不說!”


    戲班子裏頭折磨人的招數,但凡是有去學過戲的人都知道。他分明什麽都沒有做錯,然而最後卻到底還是任勞任怨地以那樣單薄的身軀扛下了這等責罰。


    想到這裏,宦娘難免有些失神,不免又覺得有幾分好笑。


    當時的她,一本正經地建議他可以用背叛自己的手段來免除一場刑罰,然而她如今,卻又因為擔心他背叛自己而要對他痛下殺手。這人間裏頭的事情,說白了還真是這般輪回轉著。誰又能夠真正說得清楚呢?


    宦娘低低地歎了一口氣,舉起手中的酒杯,“是師姐對不起你。”


    一邊說著,她的視線也不自覺地落到了石青麵前擱置的酒杯裏頭。那琥珀色的酒麵上隨著案桌輕搖而蕩開一圈又一圈的波光,看起來尤為美麗,一點都看不出其下暗藏著殺機。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指甲蓋中藏著的是什麽藥,但是憑借著楚月的個性,那一定會是見血封喉一般的效果。


    那個男人做事向來幹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也不允許自己的手下出現怎樣的差池,石青的死而複生顯然也出於他的意料之外。這一回再度下手,那個男人決計是不會心慈手軟的。就算她的計劃失敗,布置在望江樓大堂之中的那些個探子,最終也會在第一時間裏頭結果掉石青的性命。


    而她也就此配合那個惡鬼,如今扮演一個蛇蠍美人的角色,在這樣充斥著美好和痛苦的回憶之中,結果掉跟自己一同度過那段時間的師弟。


    石青的目光同樣淡淡地掃過她手中拿著的酒杯,也隨著她的動作一道舉起了自己跟前的酒杯,卻也隻是拿在了手中,並沒有馬上一飲而盡,隻是兀自低眼盯著杯中的酒水,一邊繼續說道,“師姐你可知道麽?比起養傷的那段時間,更為漫長的是哪一段?”


    分明這遣詞造句聽著是一句再為普通不過的詢問,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宦娘卻被他這麽一句引得隻覺得通身一陣發冷,好似冥冥之中已經感應到了他接下來所描述的將是一個多麽黑暗的話題。


    “夠了……”她啞著嗓子,下意識地想要阻止。


    然而到底是沒能如願,那頭的石青已經一板一眼地繼續開了口。


    她望著他,隻覺得整個人雖然還是她所熟悉的模樣,然而那般淡漠的神態語氣,卻好似完完全全地變了一個人一般,讓她隻覺得一陣陣的陌生,忍不住地想要將他拉回點,再拉回一點。即使知道是徒勞無功的事情,她卻還是想要如此做。


    但是到底是已然來不及。


    “那時候,我被火槍所傷,被人跟個破麻袋一般扔在了巷口,可以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血一直在流,一直不停地在流,我幾乎都可以聽到血在汩汩流淌的聲音,好像就要就此流幹一般。我那時候在想,這樣下去我肯定便是要死了,一定會死了,如果就這麽死了,倒也還好,隻盼望著轉世能夠投個好人家,再也不要讓我成為被率先放棄的那一個了。”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麵上始終未曾出現任何表情,好似隻是在單純地描述一件跟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冷淡得讓人隻感覺心驚。


    這該是經曆了多大的痛,如今才能以這樣雲淡風輕的姿態說出這些話。他分明如今還是個孩子的年紀,怎麽會變成這般行屍走肉的樣子?


    她在心中不斷地想著,一邊心中卻又無比清楚地明白:這一切的一切,統統的都出於自己的手。


    宦娘頗有些無力地張了張口,正想要說些什麽,卻聽聞他那頭已經再度說了話,嗓音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已經有些喑啞,“幾個男人圍上來,對著我嬉笑辱罵,用盡了天底下難聽的詞匯。我那時候沒有力氣反駁,隻能夠瞪著他們,用力地瞪著他們,他們卻並不怕我。慢慢的,一個男人騎了上來,死命地掐著我的皮肉。我疼得想要叫,卻反而被摔了一個耳光,說我不識相。後來,有更多的男人騎了上來……”


    說到這裏,石青稍稍的低下了頭去,大半張麵目都隱在了陰影之中,隱約透露出了絲絲縷縷的鬼氣,嗓子也越發喑啞低沉了起來,“我感覺到身體幾乎快要裂開了,到最後已經沒有了知覺,隻能記得那天天空上的雲,都是血紅色的。那段時間,我感覺真的太漫長太漫長了,連等到天黑,夜幕來掩蓋我的身體的時候,都用了那樣久……”


    他深吸了一口氣,好似還沉浸在當日的回憶之中,久久未曾抽離開,一邊隻輕聲地問道,“師姐,您明白嗎?”


    雖然此前早就已經猜到過楚月定然不會就這樣簡單地算了,卻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了何種手段。或許也是她在心中早已經窺探出了幾分,卻如何也不敢去問,生怕背負上太為沉重的負罪感。


    但是就算她不聽,這段事實也到底還是存在了。


    在聽到這樣慘烈的經過從他的口中這般直白地描述出來的時候,宦娘隻感覺身體稍稍一震,連帶著氣息都在哆哆嗦嗦地發著顫。她在台上演了十餘年的戲,如今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在他的麵前維穩自己麵上的表情。


    末了,她也隻能深呼吸了一口氣,“是師姐對不起你。”


    說著,她已然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帶著幾分倉促的味道。然而放下酒杯抬起頭來的一瞬間,卻捕捉到了跟前石青嘴邊縈繞著的一抹詭異的微笑,不覺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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