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支最身強力壯、最勇猛的“娘子軍”,也就是妘族最主要的勞動力,被女神帶去大屏山開始造船大業後,榮升“人力資源部經理”的阮巧巧明顯感覺到人手不夠。十個薑族壯婦又被撥去進山打獵了,能供她支配的苦力就剩田裏這幾個壯婦,加上十來個青壯年男人。


    此刻,大家正在田裏忙得熱火朝天,用得正是她和女神一同設計改造的石犁。牛在前麵拉,人在後麵推,所過之處,泥土翻起,露出一條深刻的槽溝。


    犁身的結構,簡單來說就像一個變形的“y”字枝椏,上麵的兩個分叉,一頭是用來拉牛的犁轅,一頭是用於人駕駛的扶手。下麵的枝段是犁底,用來固定一個體薄扁平、雙刃三角形的燧石石刀。對於曆史上最有名、一直沿用到現代的曲轅犁,阮巧巧隻知道它有個最顯著的特征,就是犁轅是彎曲向下成弓狀的。女神又在她的基礎上,在犁底和犁轅中間增添了一根軸,軸與犁轅連接的地方安有插銷結構,可以通過它調節石刀入土的深淺程度,這樣深耕淺耕都沒問題了。


    靠地吃地,地就越吃越貧,稻就越收越少,直到荒不能用。而深耕細作,能活化土壤,提高土壤肥力,是延長土壤使用年限的最好辦法。現在是犁田,施肥,以後她還能通過輪作的方法,讓這百畝稻田成為真正的良田!


    可是阮巧巧還是高興不起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雖然基肥是僥幸夠了,然而,新一輪的挑戰又來了,隻差沒把阮巧巧愁白了頭。從移栽到齊穗的這兩個月,才是催熟水稻的關鍵期,要通過高溫和肥料的雙重刺激,才能達到縮短水稻生長期的目的,所以這兩個月中,間歇追肥是必不可少的。她有了得天獨厚的高溫條件,卻獨獨缺了關鍵之物,肥料。


    現有的肥料數量,隻夠七十畝水稻的“口糧”,如果強行用它養活一百畝的水稻,怕是最後連一畝都養活不了。難道真的要她順應天命,放棄三十畝的稻子嗎?一畝能產四百斤,也就是要白白丟棄掉一萬兩千斤的糧食。阮巧巧肉疼啊。


    成天圍著阮巧巧轉的薑君自然知道他在愁什麽,通過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看著這個小男人為了族人生計勤勤懇懇,不居功而族人敬之,她這個一族之長愈發自愧弗如。她這輩子也就好點男色,自認為還是個好族長的,要不然一開始她怎麽可能賴在妘族不走、沒皮沒臉的偷師?她可是連名節都豁出去了!說是忍辱負重也不為過了。所以在阮巧巧的表率下,薑君的責任感爆棚,也一改吊兒郎當的做派,倒有了幾分老成持重。


    薑君見不得他這張苦瓜臉,開解道:“就這七十畝稻田也夠妘薑兩族過一個冬天了,呃,我隻是打比方,我才不稀罕妘族的水稻!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妘族就是沒了晚稻種了,這種一本萬利的大好事給她妘族攤上了,偷著樂還來不及呢!”這話是越說越酸了,老臉微訕,“我的意思是,妘族沒你,指不準就餓死在冬天裏了,現在你已經救活兩百多人了……”


    “隻要老天一天不給我判死刑,我還是想搏上一搏的。”說到底,阮巧巧就是不甘心。


    “這肥料可就堆在糞坑裏,除非你是神仙,能把一坑糞變成兩坑?”徒增煩惱而已,薑君搖頭歎息,“人力不可為的事,想有什麽用?”


    把一坑變成兩坑……她怎麽沒想到呢?


    雙眼驟然一亮,熠熠生輝,阮巧巧笑容奪人,“薑君還真是提醒我了,不過,我不是把一坑糞變成兩坑,而是十坑。”


    “這?”


    薑君的無意提點,倒是讓阮巧巧想到了前世國家積極倡導的、在農村廣泛建設開發的新能源,沼氣。當然她可不是要收集能源沼氣,而是要,沼氣肥。要製沼氣肥,得有這四樣東西:能夠密封的容器,製肥的原料,加上發酵用的“酵母菌”,適宜的溫度。


    沼氣肥是最節省原料的,一倍的原料,添加十倍的水,加上適當比例的“酵母菌”,在密封的容器裏潤濕發酵。最後所得的沼氣肥是,百分之十的沉澱沼渣,百分之九十的沼液,這個沼液就是最適合做追肥用的沼氣水肥,而且施用時,還得在水肥的基礎上兌上兩倍的水。


    這樣算起來,一倍的原料,可得二十倍的肥!這才是“一坑變十坑”的關鍵!


    容器妘族有現成的,不滲水的糞坑做沼氣池再好不過了。至於原料,人糞尿和作物秸稈這些有機物就行。現在的高溫條件是最適宜沼氣肥發酵的,一個月就能漚熟。若是現在開始發酵,一個月後剛好做追肥用。


    四樣裏,隻差一樣,“酵母菌”,也就是沼氣細菌。最好的沼氣菌種自然就是沼澤汙泥了。顧名思義,這就得去沼澤地裏挖了!


    妘族有沒有沼澤地?


    阮巧巧依稀記得,當初去裸山找石材做石碾,站在寸草不生的裸山頂,放眼望去,能看到一大片的茵茵綠草地環繞著一池湖水。她當時還說,這地勢平坦開闊、水源充足的好地方,荒著真是可惜了。孰料,妘晨臉一板,神情肅穆的警告道,“妘君夫,這可是妘君嚴令禁止踏入的禁地,據說這裏的土地很邪乎,會吃人。”


    能吃人的土地,會不會就是她要找的沼澤地?


    阮巧巧有心也沒膽,過了住宅區域,安全就得不到保障了。讓人護送她一道去?妘族人都是聽命於女神的,一旦驚動了女神,打她屁屁都是小事!何況女神為了造船早出晚歸辛苦至極,她怎麽能再讓女神煩神?看來,隻能指望薑族人了,田裏這幾個壯婦也走不開,算來算去就剩薑君一個閑散勞動力了。


    阮巧巧以找石材為由,帶薑君去了裸山,站在高處極目所望,沒有山脈的遮擋,將開闊的地表一覽無遺,看不到大型動物的行蹤,看起來靜謐祥和極了。就算有一些蛇啊什麽的爬行動物,薑君這個龐然大物可不是個擺設!何況,她隻準備在附近勘測一下,不打算深入。一萬兩千斤的糧食……就像一個魔咒,驅使著阮巧巧不顧一切的向前。


    薑君氣喘籲籲地跟過來:“你到底要找什麽石頭?這些石頭不都一個樣?”


    阮巧巧轉頭,見她一身的汗像是從皮膚上溢出的油,和藹可親的解釋道:“就像釀酒需要酒曲,發饅頭需要老麵做酵母,這漚肥呢,也需要這樣東西。這才是我要找的東西。”


    薑君以肥手掩口:“你怎麽能把漚肥和釀酒發饅頭相提並論?”刻意把“漚糞”說成“漚肥”。


    阮巧巧索性用通俗的語言把釀酒跟沼氣肥的原理混為一談。直說得薑君兩眼直翻,一臉“日了狗了”的表情。


    此時的薑君還沒預料到,這樣的心理陰影居然伴隨了她的後半生,以後她隻要一聞酒香,就會想到今日妘君夫活靈活現的形容,酒香就變成一股*的沼氣香……然後她就奇跡般地把酒戒了,變成了一個“勤政愛民”的好族長……而也正是這一番際遇,一向奉行“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她做出了有生以來最英明的一次決定,從此流芳百世……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被阮巧巧惡心了一番後,薑君果斷地采取了幼稚的報複手段,搓著肥手垂涎道:“現下四下無人,咱們不如就在這裏休息休息?”


    薑君本來就長著一張讓人誤會的色相,加上這生動的表情,阮巧巧很自然的被她唬住了,眼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阮巧巧伸手就拿了一石塊,以石尖戳向脖子,怒目相對道:“你敢!我就死給你看!看妘君還不把你們薑族給滅了?”


    “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如今啊妘族的生死存亡都捏在我薑族手中呢!你覺得妘君會為你這一件衣裳,置一族於不顧?”薑君洋洋得意道。


    “你——你——”又驚又怕,阮巧巧“哇”的一下哭出聲來。


    這下玩大了,薑君最怕看見男人哭了,連跪帶求了半天也不管用,最後還是拿列祖列宗發了誓,才總算把這個小男人哄好了。狼狽的以手擦汗,真是……哎!


    兩人剛下裸山,阮巧巧揉了揉眼睛,待看清不遠處的東西,雙眼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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