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手遣開圍觀的族人,妘君慢條斯理地享用起手邊的扇貝。


    柔軟細膩的肉質隻消輕輕一壓,就能壓出鮮沛的汁水來,到齒留香,淡淡的鹹味讓舌苔有微微的澀意。澀意硬生生地卡在了咽喉處,鹹水自眼角溢出來。神光自鳳目流轉,原地打轉了片刻之後,才凝在斜斜上翹的眼尾處,卻被疏密有致的睫毛覆蓋,隻餘一縷幾不可見的幽光,像小偷一樣,落在了朝思暮想的小家夥身上。


    小家夥大半邊身子就像掛在懸崖上,隻堪堪用屁股下的巴掌大地盤支撐,以行動表示著對她的抗拒。小家夥仿佛聽不見族人的吧唧聲,也聞不到飯香,縮頭縮腦的伏在桌上,用她送的黑曜石小刀,在貝殼上雕刻著什麽。軟乎乎的小手就像剝了殼的蝦肉,與寒芒鋒利的刀口形成極致的對比,也愈發讓她心悸,生怕小家夥一不小心……


    她扭過了頭,不再看小家夥一眼。可是,她明明是正襟危坐的,壓根就沒有偏頭看小家夥啊,真是做賊心虛不打自招!麵上的熱意讓她惱怒無法,眼皮下的妘芩似是心領神會的對她笑了笑。


    “巧巧,你這是在刻什麽啊?”這個自作聰明的妘芩,她壓根就不關心這個好吧!


    “我想了一下,把這些訣竅刻在竹片上,不方便攜帶。我就刻在貝殼上,可以串著掛在妘君侍的脖子上。”


    連妘君侍都從嘴裏冒出來了!


    就這麽趕時間啊,一副要立刻跟她斷絕關係的樣子。


    她什麽時候準了?


    嘴裏還未經過咀嚼的扇貝被嘔了出來,她想吃的不是煮死的貝肉,而是小家夥口中的,一彈一縮的活肉。


    她不僅是一頭餓了很久的狼,還是嗅覺異常靈敏的狼。從獵物頭上傳來的古怪香味,惹得她的鼻尖一陣陣發癢,讓她蠢蠢欲動的心一而再的退避三舍。渾身的血液都在叫囂著嗜血的興奮,猩紅色的眼珠子咆哮著憤怒和不甘,妘君冷峻的麵容微微抽搐,一掌拍得石桌都在微微顫抖。


    族人俱被走火入魔的族長嚇得不敢動彈。後院起火,殃及池魚,真是躺著也中槍啊!


    族人擱下碗筷,規規矩矩的坐好,等候發落。


    但聽族長的言辭犀利得嚇人:“我不過是半個月不在族裏,牲口棚都快成糞堆了,我說過今日事今日畢,今天不做,越積越多,越多就越不想做,難不成這些糞便,要留著給子孫後代擔嗎!”


    顯然這是要開批.鬥大會了!族人的頭都抬不起來了。


    倒是不怕死妘山嘀咕道:“妘君夫說了,不用每天都清理牲口棚的,每天灶裏的柴木灰,還有爛草腐柴什麽的,都可以投進牲口棚裏,讓牛羊踩踏,這叫踏糞法,能加快廄肥腐化的。踩上一兩個月後再擔出去也不遲。”


    妘君一聲冷笑:“一兩個月,都能把牛羊給熏死了!強詞奪理,你們完全可以把糞便擔出去,牽牛羊出去塌糞。明明是好逸惡勞,還找借口……如果妘君夫真的是始作俑者,我絕不輕饒!”


    族人瀑汗,到底是誰強詞奪理啊!


    族人沒有想到,族長居然連自家弟弟都不放過,“妘芩,今晚用了多少醃肉?又是誰出的主意?”


    長君子聲音顫抖:“一壇,我也是想讓族人嚐嚐鮮,這事真跟巧巧沒關係。”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還不是想慰勞慰勞瘦了一圈的姐姐。


    妘君氣不可遏的拍桌而起:“醃肉是過冬的口糧,你們現在享一時口舌之福啊,等到冬天餓死個把人……”


    “妘林和妘苗,這段時間薑族人相助你們打獵,獵得多少東西了?”


    “……”


    妘君挨個數落了個遍,就沒人敢抬起頭來。同座的阮巧巧驚懼地整個人都伏在了桌子上,仿佛旁邊就爆著一個手榴彈。


    妘君嘴裏的炮仗不歇,貴重的屁股朝小家夥挪了過去。族人一時半會兒都是抬不起頭了,而小家夥的臉都快貼到桌子上了,真是天助她也!屏住呼吸,雙臂抬起,修長的手指揪住海棠花,扯了扯——


    “嘶……”一聲吃痛,宛如蛇吐信子,帶著毒,驚得她趕緊把手放下,目不斜視的坐好。


    餘光瞟向小家夥,見小家夥沒有反應,整個人還徜徉在做賊的亢奮裏,腦子也活泛開來,小家夥的花插得很緊,如果被逮了個正著怎麽辦……


    妘君很快就想好了說辭。屆時,佯作怒發衝冠,一手拔光她頭上的花,就像拔鳥毛一樣,大義凜然的質問道:“身為妘君夫,居然帶頭采花,上行下效,以後咱們女人也別賞花了,就賞你們男人的腦袋吧……寒冬將至,族人衣衫單薄,妘君夫非但不把心思放在織布上麵,還一味的愛美打扮,大行不正之風……”


    妘君深吸了一口氣,傲然的峰巒下方凹出了一條曲線優美的路。


    妘君靠過去,一鼓作氣……拔掉小家夥頭上的海棠花!


    頭皮都快被扯破了,吃痛的阮巧巧不明所以地抬起頭來。


    才抬起頭,下巴就被熟悉的手指給挑住了。


    海棠花落,靠花枝支撐的鬆散發髻一下子全垮了,青絲宛如一卷最光滑的綢子緩緩鋪開,墨色被漸暗的天色暈染開來。下巴在她的手上強著,熱意源源不斷地注入她的指尖,沿著經脈抵達四肢八骸,心髒肺腑,喚醒了饑渴的血液。


    撥開礙事的雲鬢,一張不經雕飾的芙蓉麵被迫仰在了她麵前。果漿染出的酡紅,與蔓延到耳根秀頸的羞紅,渾然一體。深深淺淺的紅暈層疊有致,可與朝日爭輝。


    她怎麽會覺得這樣的小家夥可笑?明明是,美豔不可方物。


    羞憤的神色映入了她的瞳孔,腮幫都被捏住了,居然還能擠出含糊不清的哭音,“你不要碰我!”


    “噓……你也不想驚動他們吧。”一手攬住不堪一握的軟腰,鬆手轉去摁住這家夥的後腦勺,一口,將不甘的嗚咽盡數吞下。


    她們的賬,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去算。


    現在,她隻想吃這世上絕無僅有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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