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終於肯理她了!


    阮巧巧是腳下生風,大袖裏也灌著風,整個人像是盈滿氫氣的氣球,一眨眼就能飄到山那頭,將眾人遠遠的甩在身後,又一陣風的飛回來,渾身洋溢著無窮的活力,笑臉嬌俏:“咱們一鼓作氣,翻過前麵的八個山頭,晚上就能洗熱水澡躺床上了!”


    早點抵達薑族,就能早點結束一大幫男男女女露宿野外的日子了,就能有獨立的房間,有親熱的床鋪……那股勁又來了,阮巧巧是恨不得一個筋鬥雲翻到女神的床上!


    奈何偏偏有拖後腿的人!


    呼吸短促手指痙攣的琥珀眼珠,就像以手捧心的病西施。手足麻木皮膚青白的棕綠眼珠,就像丟了魂魄的傀儡。陣陣嗝吐麵頰潮紅的灰藍眼珠,就像妊娠反應的少婦……導致大部隊停滯不前的原因是,半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已經有四人腹瀉了。


    這分明是食物中毒的症狀,輕則頭暈惡心、腹痛腹瀉、口渴脫水,重則四肢抽搐、便血尿血、呼吸不暢致使虛脫昏厥,甚至死亡。琥珀眼珠的捧心之舉也不是東施效顰,而是肝胃氣痛。這就是油桐果的毒,傷脾敗胃損肝壞腎。


    四下荒涼,沒有解毒的草藥,連催吐的鹽水都沒法弄來,她會的那些催吐導瀉的法子完全派不上用場。阮巧巧什麽都顧不上了,隻能用最粗魯的方法。為了讓嘔吐物順暢嘔出,防止嘔吐物堵塞氣道而引起窒息,讓病情最重的琥珀眼珠在斜坡上擺出側臥的姿勢。


    她不敢用筷子,怕戳傷了他,將自己的兩指插.進他的口中,往咽喉深處攪動,迫使他嘔吐,指尖觸及泛著酸味的流涎,阮巧巧也顧不上惡心,急得眼淚直掉:“你們都照我的方法做,讓他們吐出來……都說了果子不能亂吃,你們為什麽不聽話,毒死你們算了!”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琥珀眼珠不堪其苦連連求饒。而比琥珀眼珠更倒黴的彩色眼珠們,連胃酸都被薑族壯婦掏出來了。


    一刻鍾後,阮巧巧虛脫的坐在了草地上。


    被冷汗浸濕的後背,經風一吹,就像壓了塊冰,冷氣直往她腦門上衝,阮巧巧清醒了。看了一眼東倒西歪的男人們,餘光瞄到了薑君來不及收回笑意的唇角,打著寒顫的牙齒磨得吱吱響,阮巧巧一把推開前來安撫她的妘君,直追薑君而去。


    俯衝下來的阮巧巧一把拎住薑君的衣裳後頸,怒不可遏道:“你不配做一族之長!這幫男人以後就是你的子民了,你明知油桐果有毒,卻眼睜睜的看他們誤食中毒!生死關頭,你們居然趁機折磨病人,你們還有沒有人性了?”


    薑君一言澆熄阮巧巧的怒火:“我隻不過是順應民意成人之美罷了,至於折磨,那也是為你妘君夫打抱不平!他們采集了油桐果十來年,難道不知道這東西有毒?明知有毒還吃,這就不是誤食了!”


    阮巧巧往後一退:“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因為嫁不了妘君,生無可戀?”這種設想讓她遍體生寒,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這幫男人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真是個禍水!


    薑君的老眼掠過一絲淡淡的慈愛,想要撫摸她發絲的手,最終落到了她的肩膀上,寬慰性的拍了拍,儼然是慈母的口吻:“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失寵了不知道爭也不知道搶,就知道哭!蠢成這樣,早晚連妻主都是別人的了,連這點玄機都看不明白,趕明個遇上我兒子——咳,回頭我會跟陽兒好好說說,讓他跟你和平共處。”


    “不要用這種懷疑的眼光看我,這裏隻有我聽得懂嫪族話,他們的打算,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下船,瞧他們那個興奮勁,這兒多好啊,山多樹多,還沒有可怕的風魔,比妘族強一百倍了,那是鐵了心要跟咱們薑人好好過日子啊!”眉眼陡然一厲,屈辱和憤恨兩種情緒在眸中交織,“呸,這幫見風使舵的兔崽子!一聽說這地大物博的好地方都被野獸占據了,就開始妄想著回到妘族,也不想想他們都是什麽身份,是俘虜!倒也不蠢,知道隻要勾引了妘君,就能用妘君侍的身份名正言順的回去!”


    “你該不會以為那個‘什麽姆斯’是真好心給你鞋子穿吧!他是怕啊,怕你身嬌體弱,怕你使苦肉計把妘君給占去了!隻有把你的腳養好了,才能騰出妘君給他們啊。他們是故意吃下油桐果的,裝的半死不活的,他們中毒了,這裏又沒有解毒的草藥,咱們女人還不趕緊著把他們背回族裏。身為族長,妘君自然是首當其衝,責無旁貸。這樣,他們就賺來了一次跟妘君肌膚相親的機會。所以你放心,他們有分寸,都是輕微中毒。眼下毒都被吐光了,隻是身子發虛罷了。”


    仰天長歎,“我這輩子還沒背過男人,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不知道這腰還行不行——”


    這邏輯是沒問題,不過,“薑君,你是說他們集體服毒,就是為了讓妘君背一下?妘君也背不過來啊!”


    看著這雙懵懂的眼睛,薑君覺得自己真是白說這麽多了,無語道:“這就看誰的命好了,十八個人當中,總有一個會趴在你妻主的背上,摸你妻主的胸口,咬你妻主的耳朵,訴說著對你妻主的相思意……哈哈,妘君不是說要納侍麽?這不是剛剛好。”


    什麽叫心機婊,這就是!


    不對啊,阮巧巧眼尾一挑,睨向聲情並茂的薑君,被淚水洗過的眸子黑白分明,不容一絲含糊,“薑君,你既然早就知道了卻不阻止,就等著現在來看我笑話?”


    薑君老眼閃爍。


    她就說嘛,這個老狐狸怎麽可能這麽好心!


    阮巧巧緩緩地吐出一口惡氣,“還是說您為老不尊,想趁機摸摸男人的屁股?嗬,薑少君還光棍著吧,這十八個人當中,總有一個會成為薑少君的夫侍,薑君可得擦亮眼了,別把自個將來的女婿給染指了!”


    阮巧巧看著右手上還沒幹透的流涎和嘔吐物的穢漬,有些想吐,拽過薑君的袖子就狠狠擦了起來。


    阮巧巧一低頭,薑君看她小幅度抽動的肩頭,恨不得把她的額前發都給掀起來,聲音雀躍:“你哭了?我幫你把他們揍一頓?”


    合著這隻老狐狸就是喜歡看她哭,這都什麽怪癖!


    阮巧巧羞怒難平,跺著腳道:“我生什麽氣,趨利避害,愛美之心都是人之常情。要怪隻能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懷璧其罪,什麽意思?”


    “因為我身上有最舉世無雙的寶物,所以才這麽招賊惦記著。”


    這說法倒是有趣,她很喜歡。坡頂上的妘君輕輕笑了。


    似有感應的阮巧巧抬頭望去,斜陽金邊閃耀,紅到豔極,立於坡頂的頎長身姿仿若被極光籠罩,鎏金成線,瑰紅潑墨,於完美的女人軀體上變幻交織,形成了一尊銅胎掐金填紅釉的琺琅器。


    惱歸惱,怒歸怒,阮巧巧的唇角揚起得意的弧度,“我知道你想幹嘛,想讓我吃醋生氣,跟妘君鬧唄,嫉妒的嘴臉可是最難看的,妘君還不嫌棄死我!這樣你兒子就能趁虛而入了。我就偏不遂你願!假如你有一顆夜明珠,沒日沒夜的發光(是發騷),引得無數愛慕者前赴後繼爭得頭破血流。你既不能阻止,也埋沒不了它的光,每天活得提心吊膽,這是夜明珠的錯嗎?因為你自身的沒安全感,就能遷怒夜明珠咯?以後我要編訂個《男訓》,這第一條就是,大度的男人最可愛,也最好命。”


    隨風而來的活潑聲音像情人的囈語,貼到妘君的耳邊。國色天姿的耳朵絲毫不買賬,抽搐了幾下,比她此時的臉色還要難看。什麽叫大度?她二十年的人生裏就沒有這個詞,她想要的,自然要不惜一切據為己有,誰敢覬覦就剮了誰的眼!舍得與人分享的,本身就是不甚在意的東西……她就是這個東西!


    妘君憤憤而去。


    女神快速離開的背影被山坡一截一截的鋸短,直到消失不見。阮巧巧眷念的眸光焦距越來越短,瞳孔一點點收縮,直到纖長的睫毛像置氣的鍋蓋,刷的一下扣下來,所有的情緒都一了百了了。


    真是個禍水!


    阮巧巧的胸口不光是堵著一口氣,還有一股勁!


    待阮巧巧一回去,就看到這些斜坡上的男人衣衫不整,麵頰潮紅,浪蕩的呻.吟,而她的妻主正跟薑族壯婦商量著背人事宜,意在趕在日落之前將他們背回薑族服藥治療。就算她說出了真相,也於事無補了,這些男人就是繁衍子嗣的希望,身體有多金貴可想而知,自然擔不得一點風險。


    阮巧巧胸口的那股勁破繭而出,豁開一道巨大的缺口,無形的冷風凝成了實質,變成大顆大顆的冰渣子,往裏麵狠狠的砸。


    她的妻主,馬上就不是她一個人的妻主了……


    四下荒蕪,連個遮羞的地兒都沒有,一塊道貌岸然的大石,在不遠處打坐著,仿佛都在嘲弄著她的可歌可泣。阮巧巧提腳過去,像一隻無頭的蒼蠅,有苦說不得,蹬著腿腳,拖遝的衣袖和裙擺發出鼓風的聲音。


    把石頭想象成巍峨不動的女神,任她腳踢,方可解恨!


    “哎呦呦……”阮巧巧抱腳痛呼。


    阮巧巧脫掉鞋子,小趾上的水泡已經癟了,腫紅的大腳趾像被馬蜂給蟄了,正抱著腳顧影自憐時,但聽女神清潤好聽的聲音,像脈脈溫泉,盈滿她的心房。


    “我要是不背妘君夫,待會她可要把腿都給摔斷了!”


    “這些男人就交給你們了,人手不夠,撿病情輕的背,病重的背回去也是一個死,還不如讓他們在這裏自生自滅。”


    刹那間,男人們個個生龍活虎。


    看向阮巧巧的目光無不是佩服至極。


    什麽叫苦肉計,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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