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雙手可以比被父母托舉起子女的生命時更有力。


    沈白知道,這一刻的這個瘋女人,才是真正的瘋了。


    沈白覺得這一刻的自己,也是瘋了。


    他瘋狂的祈禱著,哪怕此刻死一百個自己去填補那個怪物的嘴巴,也不要讓這個生命去。


    他/她還那麽弱小,根本連塞牙縫都不夠啊。


    已經結痂的雙手的傷口又裂了開來,沈白感覺自己的手在流血,用力扣在地麵上摩擦的胳膊肘也在流血,他甚至感覺自己的眼睛鼻子,全身上下每一處地方,每一個細胞都在流血……


    眼看著離那個嘴巴越來越近,沈白感覺有什麽東西要從自己的胸膛破膛而出。


    “啊——————!!!”


    求求你了,不管是誰都好,求求你們,阻止這一切,求你們了……


    沈白的聲音如此洪亮的在這片沾染罪孽的土地上響起,它壓倒了惡區所有的響聲,那個響聲由沈白所有的力不從心無可奈何的悲哀做原料,由生命的死亡為程序,釀造出來後,卻擁有著無窮的力量。


    “班長……”空靈的聲音在沈白的耳邊響起,溫熱仿佛帶著主人的氣息。


    沈白睜開眼睛,明明眼前什麽都沒有,但是他仿佛感受到一隻手覆蓋到了自己的雙手上麵,那雙沾滿了鮮血的雙手。


    “班長,我和嚴藝結婚了你逃過了份子錢真是太狡猾了吧……”


    “班長,謝謝你當初把我從陽台上拉下來才有了現在的我,們……”


    “班長,我們終於和校領導協商讓學校辦個足球賽了……”


    “班長……”


    耳邊是一群人嘰嘰喳喳的聲音,那群傻缺不會是對著自己的墓碑什麽的說話吧。


    這麽念叨自己,他們就不怕晚上自己去找他們聊聊人生談談理想嗎?


    沈白笑了,他臉上估計已經什麽都看不出來,鮮血、鼻涕、眼淚,若是讓曾經的那些人看到,肯定是認不得了。


    手上那種被一雙雙手握住的感覺是那麽的清晰,在那個小小的生命上,他/她應該不知道,此刻有多少雙無形的力量拉住了他/她的生命。


    那個小生命不知道,其他人也不會知道,隻有沈白知道,他仿佛看到了那群要給他守護的人,就如同以前那樣,對自己綻放出一個個傻到極致的微笑,將他們的手一雙雙附在那個小小的布包上麵,很溫柔,但是每一雙都帶著那麽大的,守護的力量……


    一雙,兩雙,三雙……


    那本來單方麵的拖拉正在變慢,花蜥蜴的舌頭像吸住了什麽沉重的東西。


    “阿白,雖然你可能不知道,也不再會知道,”一個聲音頓了頓,“但我還是永遠想要和你在一起……”


    又是一雙無形的手疊了上來,花蜥蜴此時已經非常吃力,它不明白為什麽對麵幾個小小的人卻讓它仿佛吸住了一麵不會動搖的牆壁。


    “班長……”


    喂喂,我真的不想再聽下去了啊,幫我就幫我,幹嘛費那麽多話啊。


    沈白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頓了頓,他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想知道對方會說什麽。


    “我要把最美好的世界,獻給你。”


    最後一雙手的力量,花蜥蜴的舌頭仿佛被什麽扯住了,崩的很直,它吐著舌頭的樣子呆的讓沈白看著突然很想笑。


    帶著幾乎崩潰的眼淚,沈白的嘴角沒辦法上揚半分,他緊緊的抿著唇,因為一開口,就會是崩潰的哭聲。


    很美好。


    真的很美好。


    這已經是,最美好的世界了。


    四麵被死亡包圍,象征著生命的希望在中間被拖出了一條道路。


    淚水讓沈白完全看不到這個世界的模樣,前一秒他沉浸在巨大的悲傷裏,沒想到後一秒被拯救的喜悅卻讓他哭的更慘。


    他看不到這個世界發生了怎樣的變化,等感受到的時候,他隻感覺自己手上相持的力量突然一鬆,自己整個人向後狠狠的摔了過去。


    在這摔出去的過程中,全身的感官痛的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以至於他沒有察覺那一雙雙無形的手和他的手慢慢交疊。


    沈白,當你想要去守護別人的時候,你會擁有最強大的力量。


    沈白吸了下鼻子,他不知道自己滾了有多遠,等停下來他用手抹了把眼睛後,看到的是蜥蜴麵前麻杆的身影。


    曾經他叫他把刀捅向狩獵者的腹部,他卻拿著刀倉皇的跑走了,留給自己一個想要選擇死亡的背影。


    而現在,這個他明明叫他“別停”的人,卻拿著那把刀又回來了,狠狠的切開了蜥蜴的舌頭,救下了一條生命。


    一個個,真是傻的,讓他說不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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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舌頭的痛苦讓這條蜥蜴麻木的內心升起了一絲恐懼,在研究所裏它從來不會有這麽嚴重的傷害,所以現在,它終於嚐到了疼痛的滋味,它終於正視了自己的對手,終於開始認識到自己的對麵並不再是一群可以任自己□□的生物了,而這一次,卻損失慘重。


    當研究所裏那些人氣急敗壞的看著那條蜥蜴向後退卻然後轉身留下一截斷尾跑走時,仿佛正驗證了安雲波的那句話:


    他們會為自己的過失付出代價。


    那隻蜥蜴已經認清了自己的過失,不過比它還要固執和糊塗的人類卻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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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倉皇而逃的蜥蜴並沒有改變人類在這場對決中的劣勢地位,一頭虎視眈眈的石頭狼,一隻在地下活動的巨型老鼠,不過它們同伴的離去讓它們和人類暫時陷入了一場無聲的對峙,兩頭狩獵者終於找到了自己作為野獸的本能之一——


    忌憚。


    明明都是螻蟻般的存在,但卻震懾了它們嗜血的本性。


    蜥蜴的那條舌頭仿佛是收集禁錮人類所有的、莫大的勇氣的器皿,而當那舌頭斷開時,那些勇氣全部被釋放了出來,還給了這些一直處於絕望逃亡的人類。


    麻杆持刀而立,他的手和腿雖然一直在顫抖,不過他還是繃緊了身體,堅定地望向那兩頭巨獸,仿佛下一秒他就可以化為一支箭射出去。


    瘋女人抱著她失而複得的肉團站了起來,一雙平靜無波的眸子望向了對麵,那雙明明什麽都不懂的眼睛卻透露著一個訊息——她生命的二分之一已經使她無懼於任何事物。


    沈白拍了拍衣服站起了身,他挺直了腰杆,望了望麻杆,望了望瘋女人,然後若有所感的望了望自己的身後,最後對著前方,輕輕笑了起來。


    惡區那特有的、那永不停歇的風聲在惡區人耳邊回蕩盤旋,就像是唱起了惡區祭祀亡靈的歌聲,那些本來逃亡的惡區人也為這寂靜的一刻陸續停下了陷於絕望沼澤的腳步,他們轉過身,風向他們吹過來,撫平了他們臉上的絕望。他們感受到空氣裏彌漫的味道,那是他們從出生就再熟悉不過的味道,那是鮮血的味道,那是屬於惡區人,身上永遠的味道!


    這是它們的戰場。


    這更是他們的戰場。


    每個人,站立著的每個人,他們都曾經那麽努力的活著,那麽的努力,那麽的努力,努力到根本不知道如何表述才能展現他們的努力,努力到那根本不是一個善區人可以想象得到的。


    但當他們追求的,如此努力追求的,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被這些怪物輕而易舉的剝奪時候……或許他們的生存根本沒有夢想這一說,但如果非要表述的話,那就是一生最偉大最偉大最偉大根本不容許玷汙的夢想,連帶著生命一起被奪走了。


    如果你是為了自己的活命,惡區人從來不會因此而看不起你,因為對他們而言,生命確實就是如此艱辛。


    但是——


    那為了*為了享樂為了殺戮的殺戮,即使在這裏,惡區人也會在某個時機,某個拾回他們生命尊嚴的時機,堅定而無聲地告訴你——


    沒有任何一個生命有資格做出這樣的事情!


    當人類找回了屬於他們但失去已久的驕傲,在這群野獸的注視下挺直了軀幹,帶著或仇恨或快意的雙眼和這些野獸的眼睛對視上,那無畏的注視,是曾經用多少同伴鮮血才能澆灌出的堅定,即使它們存在於那一個個弱小的身軀裏,即使這些身軀曾經是石頭狼一爪可以碾成血肉的存在,但是這一刻,這一個瞬間,這些螻蟻身上你看到的卻是——


    生命的尊嚴。


    那種尊嚴不容侵犯。


    即使惡區人會為了生存不擇手段,不過正是因為這些,他們對生命的尊重遠超於善區人的想象。善區沒辦法想象惡區會有屬於他們的文明,惡區也不會想象這個世界上居然會有人自願的放棄自己的生命,其實從根本上,善區和惡區都是平等的,誰也不比誰高貴,誰也不比誰貧賤。


    即使惡區人被視作野獸,不過那種眼神,包含著這些野獸不會有也根本理解不了的東西。


    在它們無知的眼中,那些渺小的個體慢慢的匯集了起來,就好像水滴匯成大海,火星組成了火焰,那些人,組成了讓它們覺得恐懼的存在。


    紅眼貪婪的老鼠早已停止了那讓人厭煩的叫聲,石頭狼,那原本應該群居的生物,現在弓起了自己的脊背。


    這兩個巨獸,如果它們衝上去繼續對著這些人類使出自己的招數,它們照樣可以像收割野草一樣的收割這群生命,不過它們仿佛越過自己人造的身體,聆聽到了大自然的旨意,在這場對峙中讓對手占據了最後的優勢,向這群弱小的生命獻上了第一次的尊敬。


    最終兩隻狩獵者,被它們的獵物嚇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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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們毀了它們!毀了我的實驗體!毀了我的狩獵者計劃!!!”比起惡區充滿死亡的平靜,善區這裏卻在實驗體轉身的一刻迎來了暴風雨。


    軍方的高層當場拂袖而去,而狩獵者計劃的幾個負責人陷入了一種癲狂狀態。


    而一個角落裏,那裏的一群人沒有癲狂的叫聲,他們沉浸在和惡區一樣的平靜中,但卻夾雜著幾聲低聲的啜泣。


    “組長……”


    一個女性特有的溫柔的聲音最初打破了這個小角落的平靜。


    “組長……我不想進行這個研究了,”女生極力的控製著自己,她努力的讓自己的一個字一個字不被自己的眼淚打擾,清晰的傳達出去,“我不想進行下去了……我想退出……”


    她說著,周圍細微的啜泣聲是她話語的伴奏。


    女生看著眼前的那個監控台,畫麵上一個個弱小的身影筆直而沉默的站著,在紅外線記錄儀裏麵,他們就像一展展鮮豔的小紅旗,像一團團燃燒著的火焰,那樣的姿態,仿佛在告訴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


    他們不應該遭受踐踏。


    他們應該接受這個世界上最至高無上的榮耀和尊敬。


    沒人能夠說清這個女生此時的感受,那種,曾經,你用連看著自己寵物的憐惜都沒有的心情去看待他們,你觀察這群生物,即使是自己的同胞,但是卻用一種冷漠陌生的眼神,看著他們為了生存互相殘殺,看著他們為了生存去撿拾城市裏流浪貓流浪狗翻過的垃圾……每天走過樓梯,你都會抬頭看著那句話——


    惡區的人是野獸,它們不能被當做人類同等對待。


    就這樣,你觀察著這些野獸,帶著自己至高無上的道德。


    而有一天,你突然發現,這些“野獸”,這些生命,他們向你展示了甚至超越他們所能到達的人性的一麵。


    這一刻,他們曾經的驕傲,曾經的至高無上,如同一塊被玻璃,被打破後,斑駁的跌落成碎片,然後再也恢複了。


    在這善區的一隅,一群人,終於向“野獸”們低下了他們高貴的頭顱,向他們表達了對他們生命最崇高的敬意。


    “不能退出。”


    斬釘截鐵的話語輕輕的從前麵那個攥著拳頭低著頭的男人口中說出,那個男人用監控儀與惡區作伴了十幾年,此時沒有人能能夠看到他的神情。


    男人抬起手抹去了自己手上記錄表上的水珠,又重複了一遍。


    “不能退出。”


    “組長!”一個年輕的男生忍不住用一種憤怒的語氣向安雲波說道,“組長!你沒發現我們一直都是錯的嗎!!”


    “所以不能再錯下去?”安雲波的語調甚至帶上了嘲諷。他猛地轉過了身,此時那些人才看到他如同野獸般通紅又猙獰的眼睛。


    “你以為你們退出那些人會放過你們嗎!!從加入到這個絕密研究開始就根本不可能退出!就好像那些人即使這樣也不會停止計劃!!想死的話你就走啊!走啊!!”安雲波瘋了似的叫喊出聲。


    他麵前的每個人臉龐都帶著滿臉的淚水。


    安雲波知道他帶的是一群什麽人,這是一群社會學領域活躍的人,他們的思想帶著理性和感性,順從和叛逆,所以他們能夠更快的辨別出是與非,能夠更快的向生命發出敬意。


    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這樣。


    “聽著,”安雲波突然恢複了他原來的樣子,學者的外表帶著冷靜的文氣,那種自持讓對麵的七個人微微受到了感染,“我們沒有可能退出,但是——”


    安雲波堅定的聲音在七個人的耳朵裏傳遞。


    “我們更沒有權力放任這場悲劇。”


    這堅定的聲音在每個人的耳朵裏回轉,鑽入他們的大腦,鑽入他們的心底,那些因為死亡生存引發的巨大的悲憫,在心中掀起了一股風暴,那股風暴把這些滔天的情緒凝聚成了一股力量,讓他們一瞬間充滿了新的希望。


    “喂,要不要加我一個?”


    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安雲波大驚失色的回過頭,發現的是一個清爽的年輕人。


    “剛剛要不是我,你們應該早就死了。”年輕人帶著一絲微笑,對著他們指了指角落的監控器。


    他走到了安雲波麵前,看著對方眼中的一絲警惕,但兩個人都泛紅的眼睛像是傳達了某個共同的認知。


    “你好,我的名字,叫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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