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調暗沉的房間裏,身穿白色裙子的女孩子安靜地走著,悄無聲息,仿佛一隻貓。


    大提琴的位置擺放得不對,琴譜放歪了,書本的順序放錯了,花盆擺放的方向不對,台燈的亮度太亮了,杯子的顏色不喜歡……


    葉城饒有興致地看著在房間裏安靜地走來走去,時不時停下來糾正一下物品擺放位置的女孩子,嗯,還挺有趣,葉城摸了摸下巴。


    “需要幫忙嗎?”葉城走了進去,跟在白鹿身邊,興致勃勃地看白鹿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擺放著花盆的位置。


    白鹿垂著眸不說話,隻是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一雙小手轉動著花盆的位置,卻怎麽也轉不出一個讓人滿意的角度。


    斜刺裏伸出一雙手來,將花盆挪動了個位置,恰好,窗簾縫隙裏吹來一陣微風,花盆裏那一朵朵可愛的藍紫色婆婆納隨風搖曳,可愛美麗的模樣。


    “這樣可以嗎?”葉城縮回了手,側頭看她。


    白鹿的手頓了頓,默默看了那花半晌,也不言語,轉身去往了另一個方向。


    這是……滿意的意思?葉城的目光閃了閃,嘴角得意地微微翹了起來,果然,隻要他出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啊。


    葉城走到白鹿身邊蹲下,看白鹿盤腿坐在地上擺弄大提琴,女孩子纖細蒼白的手指按在大提琴木質的琴身上,有種奇異的美感。


    “你學過大提琴?”葉城也學著白鹿的樣子盤腿坐在地上,挨著白鹿,女孩子瘦瘦小小的一隻,抱著大大的提琴,讓葉城忍不住就想去摸一摸她的頭。


    伸出手去,本來摸向女孩子頭的手忽然就轉了方向,轉到了女孩子手中的大提琴上,咳了一聲,若無其事道,“你葉城哥哥我也學過一段時間,要不要給你拉一段?”


    葉城把手按在大提琴上,然後眼角飄向門口,果然,葉母下一刻就出現在了門口,手裏端著一杯牛奶,“鹿鹿啊,要不要喝牛奶啊?”


    嗬嗬,以為他不知道剛才她躲在門後觀察了很久嗎?葉城撇了撇嘴,“拿過來吧。”


    葉母一瞪自己兒子,“是給鹿鹿的,又不是給你,你想喝自己去樓下李嫂那裏要。”避開自家兒子的手,將牛奶擱在了一旁的小幾上。


    “你們好好玩兒吧,我就先下去了,小城你也別待太久,過一會兒就回自己房間去,還有,千萬別欺負你鹿鹿妹妹。”葉母一步三回頭,“還有,那個牛奶啊,你要勸鹿鹿喝了啊!鹿鹿不喝牛奶就睡不著覺的。”


    他也每天晚上都要喝一杯牛奶的啊,為什麽他老媽這麽偏心,隻給白鹿端牛奶?以前也沒見她這麽母性爆發過啊。


    葉城看了看牛奶,忽然就起了壞心思,將牛奶拿過來,遞到白鹿麵前,“你要不要喝啊?不喝的話我……”


    葉城的話頓住了,手幾乎一抖,隻見白鹿濕漉漉的眸子專注地看著牛奶,雙手因為抱著大提琴而不得空,於是將嘴湊到杯子前,一小口一小口安靜地喝著。


    這就是傳說中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葉城此時挪開也不是,叫停也不是,隻能繼續端著杯子,還得小心不讓杯子傾斜弧度太大,免得將牛奶漏出去,時時刻刻都得照顧著白鹿喝的速度。


    白鹿全然不顧葉城的糾結,隻是專注地喝著牛奶,像小孩子一樣,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投射下一片淺淺的陰影,烏黑的頭發散落下來,頭頂一個小小的可愛的漩。


    不好,手又癢癢的了!葉城一手端著杯子,一手癢得直想往白鹿頭上揉去。


    偷眼看了看門口,應該沒人,於是葉城放下心來,一手穩穩端住杯子,一手撫上白鹿的頭,她的頭發又濃又密,柔順得讓人想要一摸再摸,根本停不下來。


    於是一個不小心,直到白鹿把牛奶都喝完了,我們的葉少依然把手停留在白鹿的頭發上。


    白鹿舔了舔嘴唇,有點抗議地縮了縮腦袋,抿了抿唇,繼續擺弄大提琴。


    葉城戀戀不舍地摸了幾下白鹿的長發,縮回了手,將杯子放到一旁的小幾上,取出幹淨的帕子,“要擦一下嗎?”


    白鹿看了看帕子,微微仰頭,第一次主動地看向葉城,濕漉漉的眸子就那樣專注地看著葉城,等著葉城幫她擦嘴。


    葉城嘴角一抽,怎麽感覺他變成了保姆?但那樣的眼神讓人根本無法拒絕,葉城隻能拿起帕子幫白鹿擦嘴邊的牛奶沫子,這還是葉少長這麽大第一次幫別人做這種事,難免有點笨手笨腳,小心翼翼得過了分。


    擦了老半天,葉城才鬆了口氣,見白鹿臉上確實已經幹淨得不能再幹淨了,才收回了手,順手將帕子塞進自己的口袋裏。


    白鹿見擦好了,眼睛眨了眨,重又低下了頭,抱著懷裏的大提琴想了想,將大提琴往葉城的方向推了推。


    葉城一愣,“給我嗎?”遲疑著將大提琴接了過來,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看得出來,這把琴用料名貴,是把上好的演奏琴,隻是不知道出自哪位大師之手。


    白鹿抿了抿唇,將琴弓也遞了過去。


    這下,葉城終於明白白鹿要讓他做什麽了,不禁有點微愣,他還以為白鹿根本不理會他說過的話呢,沒想她不聲不響的,看上去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卻對這個世界留有了一份關注,或許這份關注很小很淺,但對孤獨症患者來說,卻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了。


    他隻是隨口說了句會拉琴,她都能記住,那麽,說明她的孤獨症其實並不是那麽嚴重?不管怎麽樣,能夠對外界有反應,甚至有主動的反應,哪怕隻有一點點的,都是好的。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白伯父的模樣,儒雅英俊的一個男人,在他小時候的印象裏,白伯父是那個會對他笑,安慰他,告訴他要堅強,要做一個男子漢的儒雅男人,但自從他的妻子離世,他視若珍寶的獨生女兒又被診斷出患有孤獨症後,那個儒雅的男人仿佛一夜之間就憔悴了。


    直至後來白伯父帶著女兒去了國外,葉城也再沒見過他真正開懷的模樣。他那時雖然還小,但現在想來,其實不勝唏噓。偏偏如今白伯父又出了車禍,不知道哪天才能醒來,獨留下他捧在手心上寵著愛著的白鹿。


    雖然以目前的醫學水平,對孤獨症還是沒有什麽效果特別顯著的治療方法,但很多案例都說明,家人的陪伴對孤獨症還是有緩解作用的,與孤獨症患者多進行語言、眼神、肢體上的溝通,都對症狀好轉有所幫助。


    這大概也是葉父葉母一定要把白鹿接到自己家裏的原因之一吧?他們希望白鹿在他們家裏,也能夠像是在自己家裏一樣,感受到那種自在的,被珍視的感覺,希望能夠一點一點開導她,引導她走進一個正常的社交世界。


    葉城豎起大提琴,拿起琴弓,想了一想,朝白鹿一笑,“很久沒拉了,拉的不好,你可別嘲笑我啊。”


    大提琴那低沉渾厚的音色出來的時候,白鹿一下子專注起來,眼睛緊緊盯住葉城,身子也微微向前傾,傾往葉城所在的方向。她是個天生的大提琴手,對音色的敏感到了令許多專業大提琴手都驚歎的程度。


    她在大提琴上拿過許多獎項,被屆內譽為天才。但那又如何呢?人們對這個年僅十三歲的女孩子出色的天賦驚歎追捧的時候,也不忘把她的病曆挖出來,一個孤獨症患者,一個天才少女,多麽奇妙多麽奪人眼目的話題!


    於是這個天才少女很快就從各種比賽中消失了,也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


    誰也不會想到,這個被譽為天才的少女,會這樣待在一個色調暗沉的房間裏,安靜地,無言地,乖巧地,聽一個業餘得不能再業餘的人拉大提琴。沒有皺眉,也沒有不屑,隻是安安靜靜地聽。


    夜色很安靜,葉父葉母早已回了房間,隻餘葉城與白鹿在房間,有微微的風從窗外吹進來,帶來一股子桂花的甜香。


    而此時,葉城在拉大提琴,拉的並非是什麽名曲,更確切的說,他拉的隻是一段當初學大提琴時學習的一段基礎練習曲,旋律簡單舒緩,是改編自某歌劇的某間奏曲的一段。


    而白鹿跪坐在地上,身體往前傾,專注地聽大提琴發出的每一聲吟唱與歎息,琴弦上每一次的顫動,都落入白鹿那濕漉漉的眸裏。


    於是等到葉城拉完一小段停下來,一轉頭就看到了一張湊近了的臉,白淨無暇,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從大提琴上轉移到他的臉上,專注無比,一小縷頭發掉落在了她臉旁。


    那一瞬間,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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