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妮森,是自稱為“溫泉娛樂設施”的民間設施。


    說起其規模,就像是綠意濃重的箱根山中突然聳立起一座南歐城堡一樣。


    從有超讚美景的露天浴場開始算起,有噴水設施、肥皂泡泡漫天飛的藍色愛琴海浴場,有著大型水滑梯的水池,咖啡浴場,葡萄酒浴場,綠茶浴場,清酒浴場,還有桑拿房,芳香浴,美食廣場,應有盡有任君挑選。


    當然,因為是溫水,不論春夏秋冬全年都可以享受。


    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穿泳衣的混浴區有很多。


    “租借泳衣,浴巾,館內裝全都準備完善,空手去都沒有問題!讓我們塗滿胡椒鹽,哦不,讓我們身清氣爽的去玩吧!”


    星花用舌頭舔著嘴唇,哦不,是微笑著講著這些話。


    看來在這家夥的架空住宿約會裏麵,這個尤妮森是主要的事件發生地。


    而實際存在的我和架空場景融合在一起,這份喜悅,打個比方,就和菜譜豐富的料理店裏出現了蔥爆鴨人一樣呢。


    “為了這一天,我從爸爸那裏借來了防水相機,可以連續拍著穿著衝浪短褲的天神老師!晶瑩的水滴,躁動的心髒,眼花繚亂的爛漫!唔嘿嘿嘿嘿嘿。”(譯:這爸爸是陽人實錘了吧。)


    “不準露出女初中生不能露的笑容……”


    “因為湧上的水浪抓住了手,不知不覺抓住了泳衣,在出生姿態下的兩人墜入了愛河!咿呀唔呼呼——!”


    歡欣雀躍,連蹦帶跳,搔首弄姿,衣裾翻起,肌膚外露。


    徹底陷入神遊狀態的星花消失在了自己的房間裏。


    順便一提。


    第二天,降下了曆史級的大雨。


    ◇


    “嗚嗚嗚,嗚嗚嗚嗚……”


    用被子裹著自己的星花哭泣著。


    因為沒看見她來吃早餐所以我到房間裏看她的情況,不過她一直一副食不下咽的狀態。


    卷的跟春卷一樣的被子邊,暴雨擊打著緊緊關閉的窗戶,震的窗戶像是地震中一樣。


    今天,小田原箱根一帶拉響了大雨暴風警報。


    箱根山各處的戶外場所全部閉館,室內場館看情況也全部計劃閉館。


    春日的暴雨嗎。


    這種天氣,一步都不想走到外麵——這個非常正常的看法在四人中的三人間達成了共識。


    “不要,我要和天神老師一起肩並肩混浴……要從滑水梯上緊緊貼在一起滑下來……坐在木甲板上手牽著手望著天空訴說夢想……嗚嗚,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聲嘶力竭哭鬧的星花不停踢著腳。


    也因此,雖然隻是偶爾從被子縫隙看到兩眼,這家夥大概正穿著泳衣。和稻荷凜畫師的素描寫生大會時穿的學校泳衣不同,現在她穿的是很有女高中生氣的流行休閑泳衣。


    晨浴之後,星花說是要許願碰碰運氣——很不巧,不管過了多久天氣依舊沒有轉好的跡象。


    初中生的箱根玩樂計劃徹底完蛋。


    甚至於打算今天回家的我也因為風雨還沒出前台就放棄了。雨下的讓人當場決定延長住宿時間。


    “嗚嗚嗚,天氣預報真的沒出錯嗎,為什麽偏偏是今天,我都那麽求天拜佛了,太過分了,不可以的,太過分了,這種事太奇怪了……”


    啊啊,真慘。


    神,佛,假期都不存在於箱根呢。


    帶著看不透的表情的同齡少女拍了拍哀歎中的星花的肩膀。


    “……星花小豆老師,溫泉的話這裏也有。”


    夜彌無表情的指著下方的榻榻米。


    一樓確實是有大浴場——說是大浴場但稍微有點小的天然溫泉。我昨天也使用過。淋浴器的噴口很爛,地麵上的瓷磚也很舊了。唯一的好處,在於浴場很幹淨。


    “但是但是,這裏男女有別,不是混浴吧……”


    對於星花理所當然的反問,夜彌搖了搖頭。


    “我聽說有家庭浴場。”


    “家庭浴場……?”


    “是包租浴場。時租製,不管男女都可以進場。”


    “包租……混浴……?”


    “就跟小型五右衛門浴場一樣,有必要貼在一起入浴。”


    “緊貼……事件……”


    哭腫了的星花的大眼裏漸漸泛出了光彩。


    不可以給野貓喂吃的。會養成壞習慣的。


    “不管在哪裏,溫泉就是溫泉。為了取材,之後一起入浴吧。如果你需要,可以適當綁住天君把人拖進去沉到池底。”


    能不要在當事人麵前談論綁架監禁拷問殺人未遂活動嗎?


    “噢噢噢,噢噢噢噢……!”


    星花的臉上重新煥發了光彩。就像是在地獄裏看見了佛祖,在煉獄裏看見了神明一樣的表情。


    “在沒有了夢和希望的這個世界裏,我活下去的動力不斷湧出了!不愧是夜彌同學。我的摯友!”


    徹底複活切換成春風得意女孩模式的星花從被子裏跳了出來,然後興奮滿滿緊緊抱住了夜彌。穿的果然是泳衣。


    啊,對泳衣這裏沒有詳細的描寫哦。因為我對裸體沒什麽興趣。


    “……不喜歡……不合理的肉體接觸……恩咕咕……”


    動作遲鈍的女孩痛苦地掙紮,不過這就是運動白癡悲劇之處了,她怎麽都擺脫不了。運動達人的混蛋惡魔對她的臉頰蹭蹭蹭蹭。


    “我希望今後也和夜彌同學好好切磋討教。啊真是的夜彌同學這個稱呼太生分了不行的,聰明的小星花!”


    “為什麽……”


    “夜彌君,夜彌親,夜夜……恩,小夜彌!從今天開始我就叫你小夜彌!哇,好可愛的稱呼對吧?”


    “星花老師,放開我……”


    “你也可以叫我小星花哦。小夜彌我親愛的朋友!”


    看來是單方麵拉近了和同期出道作家的距離。雖然很抱歉,不過你要是不願意的話就好好說出來啊,夜彌。


    ◇


    “說起來,星花,既然你恢複精神了,要不要抱著淋成落湯雞的覺悟去尤妮森?”


    我聽著外麵如地盤鳴動聲一般的呼呼的風聲說道。


    時間來到十點過後。


    或許尤妮森縮小了運營的規模,但不是所有的室內場館全都關閉了的吧。而且這個距離就算過去也很難出事。


    “夜彌也是,都是去溫泉還是尤妮森那邊更有取材價值吧。”


    “……恩。”


    夜彌遲鈍地動著手腳,總算是掙脫了混蛋惡魔的手。


    隨後,她從自己的包裏取出了一個布袋,然後麵無表情堂堂正正地把比基尼舉過了頭頂。你也事前計劃好了要去尤妮森嗎是這樣的嗎。


    “噢噢!果然,小夜彌不愧是我的摯友!這麽一來!這麽一來!?”


    “你這眼神,還有你這表情什麽意思。”


    “那麽天神老師也一起……?”


    “我不去。我不要感冒。我絕對不去。”


    我拒絕了滿眼放光的星花。因為很重要我先說過一百萬次吧。要是和你去混浴我會社會性的死亡的所以我死也不去。


    “為什麽!?我珍藏的決勝泳衣會穿越世上所有的阻礙一心不亂勇猛果敢地朝著天神老師突擊的!超級可愛的小星花有一些些色的泳衣,你沒有興趣嗎?”


    “會擅自突擊的混蛋泳衣正是我不去的絕大部分理由,而且你的泳衣我現在已經看夠了無所謂。”


    “輸給了王牌不能先暴露理論!”


    低頭看了看泳衣的星花當場倒下。


    “但是……!這時,這時


    我想到了逆轉的絕招……!”


    很快,她單純靠腹肌的力道像恐怖電影裏的人那樣站了起來。這超級抗打擊能力,老實說超恐怖的。


    “如果天神老師不進入到泳衣浴場的話問題就簡單了。隻要在天神老師在的地方搞泳衣浴場就可以了。這裏就是泳衣浴場哦!”


    她又說出莫名其妙的話了。我產生了不妙的預感。


    “我不想聽,但為了自保我還是聽吧。怎麽回事……”


    “為老師不前往尤妮森歎氣,或是等待天氣轉好,實在是太沒有主觀能動性了。我們作家就是要對抗現實的殘酷,展開想象的翅膀。”


    “所以說?”


    “把這座旅館想象成尤妮森。相信吧。確信吧。把這當成是理所當然。這樣一來,天神老師也不知不覺,也是有可能會覺得‘既然如此我也得換上泳衣才行啊!’的吧?”


    “完全沒可能。”


    “雖然上麵的嘴是這麽說的,不過下麵的身體倒是很老實呢!”


    “我不理解強調上下的意義何在……”


    “好的,決定了!從現在開始這裏就是尤妮森!”


    穿著泳衣挺著貧瘠的胸部的星花清楚斷言道。果然,就算是聽了也聽不懂她在說什麽。是想要嚐試理解混蛋惡魔的我的錯。


    “真的非常感謝,小夜彌!”


    接著,泳衣作家看向一邊露出微笑,同期作家對此歪了歪腦袋。


    “什麽。”


    “小夜彌說了。‘不管在哪裏,溫泉就是溫泉’真是慧眼如炬,靈感的源泉!能使我的理論誕生多虧了小夜彌!”


    “……誒。因為夜彌……?”


    夜彌看起來很狼狽。你意外的老實啊。


    “當然,我們是作家,已經完成的東西也是有的。我們現在,生出了名為新理論的故事!”


    “……把理論和空想視作一物……”


    執著於合理的無表情夜彌君,以及不知恐怖為何物想要和其握手的混蛋理論家星花小姐。


    “這會成為兩名女高中生作家值得紀念的最初的共同理論吧!”


    “…………這種理論——”


    夜彌凝視著對方純真無邪的手掌。


    “——有理。夜彌非常榮幸。太好了呢。”


    然後直爽地握手回應。哪裏好了啊?


    “……是嗎。”


    我抬頭看向天花板。


    沒辦法了。對你來說太好了吧。


    雖然星花所說的事情非常亂來,但是這話比誰都更刺激夜彌。


    同期出道,同齡,比自己火,發誓總有一天要打倒的作家對手說的話。


    對作家身份異常拘泥的夜彌得以與比自己厲害的作家站在同一立場,應該是不會不爽的。


    “……哎。”


    我裝腔作勢地歎了口氣。


    夜彌也是個女孩子。不管是好是壞——估計,在更壞的意義上也是如此。


    ◇


    在我思索的時候,兩位作家的理論逐步構築起來。


    “兩個人超過一個人。共著者夜彌也,在這片土地上播撒下了想象的種子。”


    “多麽可靠。有小夜彌的協助我就能如虎添翼,如鬼添棒,如我添oygeroyer。”(譯注:oygeroyer,電影哥斯拉中的的超殺傷性武器,以通過電磁反應將氧原子破壞,導致目標物窒息死亡。)


    “快點換衣服。”


    “……恩?”


    夜彌把比基尼掛在手臂上,手伸到了自己的製服上。


    她緩緩拉開拉鏈後,連衣裙滑落到了腳邊。接著,她隨手脫掉了胸罩和內褲,不知不覺間渾身赤裸。


    豐腴的裸體毫無遮掩的袒露在外。


    簡直,就像是吸滿了營養的果實一般。仿佛熟透了的果實一般的,嬌嫩欲滴水靈靈的肢體。要偷吃的話,肯定就是現在了吧。


    仿佛,是逞強初中生與開始了解現實的高中生之間的,那透著與年紀完全不相稱的感覺的熟透了的甜瓜。


    “哈——————!?居居居居————!?”


    還有轉眼間就插到當中的星花小姐。


    她就像巨型怪獸基多拉一樣七轉八倒九暴十叫緊緊摟住夜彌。(譯注:基多拉,日本東寶電影公司所拍攝哥斯拉係列電影中最具知名度的邪惡怪獸,也是係列作品中首隻宇宙怪獸,被譽為“係列中最強反派”、“哥斯拉最大的對手”,外型為三個頭、兩條尾巴、背上有巨大翅膀、無手臂,全身披覆金色鱗甲,頭部造型類似中國神話裏的龍,口中可發射狀似閃電的引力光束。)


    “突然做什麽啊!天神老師也是為什麽這麽淡定啊!?”


    星花全力伸開手腳,拚死擋住夜彌重要的部位。這家夥的專屬服裝師今後可以交給你嗎?


    “星花小豆,星花老師,小星花……恩,星花。”


    夜彌仿佛在確認稱呼似地在嘴裏念叨著。


    “星花,沒事的。”


    “哪裏!?怎麽就沒事了!?”


    “夜彌知道天君不把夜彌的裸體當回事。這件事已經確認過了。太好了呢。”


    夜彌用異常平靜的模式平靜地說道。


    說起來,在頒獎儀式的休息室裏,我們好像有經曆過類似的對話。


    “你們兩位的糜爛關係進展到哪一步了!?這不是基於別人的價值觀。一般來說發生這種事自己是會害羞的哦!”


    “雖然夜彌對審美感沒有自信,不過夜彌認為自己的裸體並不是什麽需要害羞的東西。”


    “不是這樣的!赤身裸體暴露在男人的視線下這件事本身就是羞恥哦!?”


    “就算有覺得羞恥。夜彌閉住眼睛的話,夜彌就看不見天君了。這樣就沒問題了。”


    “不管小夜彌閉不閉眼,天神老師本人可是一直在鑒賞你的身體哦!?”


    “看,是天君的問題。不是夜彌的問題。”


    “~~~~~~~~~~嗚嗚!!!?!!!??????????”


    因為太雞對鴨講,星花翻起白眼。能說會道的混蛋惡魔也有無語的一天啊。


    “天,天神老師!”


    終於,困擾的星花轉向了這邊。


    “這孩子很不妙啊!?雖然說不清楚……反正就是超不妙的!”


    你注意到了嗎。就算在不妙大會上,這位也是曠古爍今級別的超新星哦。夜彌非常不妙。


    “無禮。夜彌一直是冷靜的。一直在正確地判斷狀況。”


    夜彌一副看不透的表情越過星花看著我。


    “天君有對夜彌的裸體產生性方麵的興奮感嗎?”


    “……恕我不予回答。”


    “看吧。”


    “看什麽啊!這不就是很正常的那種讓人懷疑的不予置評嗎!還有這種事聽別人回答本身就不對了啊!”


    星花跺起腳來。


    是啊,雖然你有時候講話跟個白癡一樣,其實防守是很堅固的。然而,夜彌的這種更是讓人印象深刻。我懂的。我非常懂。


    我和星花產生了共鳴。


    “天神老師不要謎之感慨了趕緊轉過去!在此期間小夜彌把衣服穿好!我非常清楚你和天神老師之間真的是商業關係而不是喜不喜歡的關係了!”


    “?”


    赤裸的夜彌歪了歪腦地啊。


    “夜彌不討厭天君。夜彌相信天君你所以脫了。”


    “不是這個意思!是戀愛意思上的!”


    “???為什麽會這麽想?”


    “因,因為,在喜歡的人麵前是很難做出這樣的事情的……一般來說,那個


    ,會更淑女一點……!你看,對吧,你懂的吧!?”


    星花開始反向發火……哦不,正向發火?總之她一邊怒吼一邊瞥著我。(譯注:反向發火,加害者向受害者發火。)


    順便一提,星花的室內泳衣裝扮不管從什麽角度看都和淑女相去甚遠。


    這是,夜彌錘了下手。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星花對天君不存在戀愛層麵的喜歡?”


    “哈——————!?小星花在現實中可是最喜歡天神老師的!?額額額不對!說不對也不對!剛才的不算!說到底這和我完全沒關係吧!?”


    “夜彌不明白。夜彌無法理解人類的感情,所以希望至少能老實麵對自己的感情。到底有沒有戀愛,請說明白些。”


    “為什麽我在被逼問啊!?這個話題等天神老師不在了我好好跟你說!好了!現在的重點是衣服!”


    “?開始講戀愛話題的應該是星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確實是我不對對不起!我什麽都做總之穿點東西!”


    星花小姐抱著腦袋暴走起來。


    混蛋惡魔被玩成這樣感覺非常新鮮,這份貴重讓人不禁一笑的場景真是希望能永遠留存在我的視野中啊。


    “天神老師又開始迷之感慨了!說到底,為什麽這種狀況下你還能大大方方呆在這裏啊!?就算是我,就算是我!也是會變成猜忌塞利奴滿的化身的!”


    “塞利奴?誰啊?”


    “塞利奴滿!是生涯隻有一次懷疑過天神梅洛斯的真心的塞利奴神!不揍翻梅洛斯老師的臉的話我就不能再抱他了。”(譯注:梅洛斯和塞利奴,推特上的人氣組合。)


    “其實,一次都不抱也沒關係……”


    “脅迫邪惡暴虐色情的天神老師的是暴力嗎還是警察嗎!?”


    這是什麽鬼標題。


    “話說,你的話一直是充滿槽點的,偶爾繼續深入下去有種裏麵的裏麵是表麵的混亂感。”


    “我不管什麽時候不管什麽情況都是正確又可愛的小星花哦!?這先不管,就算你們兩人是商業關係,年齡相差超過十二歲的男女赤裸相對什麽的不覺得道德淪喪嗎!?”


    “再加上你來討論倫理觀就更那啥了……”


    “不行!這樣是不行的!不可以看!不可以讓他看!真是的!真的是真的是!求你們了,夠了夠了夠了……!”


    哇哇亂叫的星花淚目起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我錯了。”


    把後續處理交給星花的我走上了走廊。


    ◇


    沒想到她居然那麽為別人的裸體動搖。


    星花乘著性子很麻煩的時候,我也脫個精光試試看好了。這招還有進一步探討的可能。


    想著這些事的我下到一樓後聽到了一個奇妙的聲音。


    是與前台相反的方向的。


    老舊旅館的狹窄走廊伸出,男女有別的浴場前。曾是吸煙室的狹小空間裏放置著不亮的自動售賣機和被煙熏黑的按摩椅。


    坐在自動按摩椅上,閉著眼的冬燕,


    “啊 啊 啊 啊 啊。”


    正發出奇妙的聲音。


    是剛洗過澡嗎,她穿著昨天沒穿的浴衣。


    白銀色的發色和漂亮的花紋正好形成了層次漸進,感覺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樣。正月的時候也是如此。她意外地和和服很搭。


    “我 們 是 宇 宙 人。”


    盡管我站到了她麵前,冬燕還是緊閉雙眼,沒有注意到。


    按摩椅上下搖動中,冬燕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說道。


    估計,這是跟桃夏學的吧。她手上的,是一個看起來很舊的小風扇。


    冬燕把這個當作麥克風了起來。


    “我 們 就 算 是 孤 零 零 你 們 大 笨 蛋。”


    因為想要看不見的自由冬燕沉迷於擊倒看不見的敵人。


    她半張著嘴,劉海微微搖動,腳也輕輕晃動著。完全就是毫無防備。


    雖然對打攪她有所猶豫,但身為一名補習班老師,必須要糾正孩子的錯誤。


    “……插頭掉了哦,電風扇。”


    我用盡可能柔和的聲音出聲道,坐在按摩椅上的冬燕一下子蹦了起來。


    “!?唔!?嗚嗚嗚嗚嗚嗚……!?”


    就這樣,鬆開的風扇砸到了她的膝蓋,敲到了按摩椅的扶手。冬燕屏著聲音呻吟著。


    她用帶淚的眼瞳盯著我。


    “從,什麽,時候……!”


    “就剛才。因為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不,奇,怪……!因為,是,故意,的……!”


    特意把沒啟動的電風扇當麥克風的家夥,也是夠奇怪的——這句話我沒說出口。


    冬燕耳朵根都紅了,人在不停顫抖著。這是武士的矜持,我柔和地點了點頭。人的興趣愛好各有不同啦。


    “你,想你來,你不來,不想你來,你偏來……!”


    我接住掉落的風扇放到地上。


    “你有希望我來的時候嗎。”


    “對您我一丁點完全都沒有。”


    “怎麽突然那麽客氣……”


    停下按摩椅的冬燕掩著自己的耳根,用力抿住嘴唇。宛如不高興的標誌一般的表情。


    不過,她的注意力完全是在臉上麽,浴衣一團亂。


    衣帶鬆了,看起來衣服隨時要掉的樣子。有著白到不健康程度的顏色的鎖骨還有衣服下的兩處桃子一樣的膨起在布料的縫隙間隱約可見。


    “…………困。”


    我伸了個懶腰躲開視線。覺得內心有愧,但我又對此不負有責任,覺得內心舒爽但我們年紀差又太大。


    “…………!”


    很快注意到自己衣服淩亂的冬燕啪地抬起了頭。


    “……你假裝沒看到……”


    她的嘴唇愈發不高興似地摩擦起來。我覺得我的做法很成熟來著。一聲不發盯著看引發糾紛這種做法就交給別地兒的變態好了。


    “說起來,你早飯呢?”


    我在吃早飯的地方沒看見冬燕。她似乎事先就告知了旅館方麵不需要準備早餐。


    “……我本來就不吃。”


    整理好浴衣的冬燕回過頭。


    “中飯呢?我們打算是出去買東西的,你要一起來嗎?”


    “不用了。還有薯片可以吃。”


    “太隨便了吧。”


    合群度為零的典範般的回答。感覺態度比平時還要僵硬。


    “要是不吃有營養的平衡膳食,長不大的哦。”


    “……反正你喜歡小孩子。”


    “哈?”


    “你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小孩子的房間裏卿卿我我,偷腥貓的聲音都傳到我這邊了。”


    還鬧別扭似地扭過了腦袋。


    冬燕的房間在星花的房間的旁邊。在這棟破舊的房子裏,又哭又鬧的小貓咪的聲音想必是被聽得清清楚楚吧。所謂一分錢,一分貨。


    不過,我可以向神明發誓從沒發生過什麽卿卿我我的事情。你睡糊塗了嗎?


    “對不起吵到你了。吵醒你了嗎。抱歉。”


    “……本來我就睡不著,沒關係。”


    “啊,真的?枕頭睡不慣?”


    “枕頭有咯吱咯吱的聲音,被子像煎餅一樣,風一直在外麵吹,也不知道小電燈怎麽用,到處一片黑。又不想一個人去洗手間,一直孤零零一個人,縮成一團忍耐結果腰肩都好痛,一大早上那個女人又好吵……”


    稍微一引,她無限的負麵情緒就噴湧而出。


    本來這家夥就是個家裏蹲,硬是來到了箱根這種事情本就不尋常,還在不熟悉的地方過夜情況就更嚴重了。


    “肩膀酸所以來用按摩椅啊。”


    “……就是這樣。”


    “要是有更高級的按摩椅的話就能全身一起按摩了啊。”


    “我是想過讓某人給我按摩,不過,這裏反正是有對我毫無興趣的人吧。”


    我被露骨地要求了。


    沒有辦法,我伸出手敲起她僵硬的肩膀。


    “……誒……”


    冬燕一瞬間抬頭看向了我,然後又不高興似地看向前方。


    “…………一點都不舒服哦?”


    “抱歉,我不擅長這事兒。”


    “你是第一次給小孩子揉肩?”


    “正常來說不會這麽做的吧。也沒機會。箱根是特別的。”


    “是嗎……”


    過了一會兒,冬燕聳了聳肩。


    “……那我就特別允許你練習吧。真是個讓人沒辦法的老師。”


    她的聲音柔和了幾分。自動售賣機的麵板所映照出的她的臉上,看起來也帶著高興的笑容……不是,為啥啊?


    明明那麽弱還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雖然我一毫米都不知道你在讓步些什麽,不過給你揉揉肩能讓你心情變好就行了。


    對於補習班老師來說,這相當於額外服務。為了能通過侍奉小孩子感受到無上的愉悅,就好好改革一下世界上的非蘿莉控補習班老師的思想吧。


    ◇


    我的手機收到了數條信息。


    在結束了按摩服務之後,我靠著走廊的牆壁確認著抄送郵件,進行回信。


    冬燕也沒有回房,她抱膝坐在椅子上,玩著自己的手機。


    或許是走廊這邊比房間裏信號更好的緣故吧。


    “……呐。”


    終於,冬燕若無其事地出聲道。


    “我聽說她們是作家,真的?”


    “她們……星花和夜彌嗎?她們確實是作家。”


    “哼。我還以為是得意貓的恐怖片。”


    “我懂的。”


    和她們倆是同行這件事,我也覺得跟恐怖片一樣。


    沉默又蔓延開來。我們各自操作手機。過了一會兒,冬燕再次出聲。


    “……你在和她們傳授那個行業有關的事情?”


    “要說我在教什麽的話,其實已經沒什麽好教的了。她們已經在進行工作了。”


    “哼……”


    冬燕緊緊握著手機,手機上顯示著讓她不爽的東西嗎,她的聲音有些尖銳。


    “……什麽人都能做作家嗎?”


    “誰知道呢……這事兒根據作家的定義來看吧……”


    我聳了聳肩。我一邊回著六年級新生的家長會有關信息一邊斷斷續續地回答。是把帶薪休假當成的在家工作日嗎那個熱血大統領。等從箱根回去之後,會有關於小學生考試的麻煩問題等著的。敬請期待。


    “嘛……如今這個時代,入行的門檻不高,起步的成本也小。隻是要掛個作家的名頭的話……比開一個補習班容易的多吧。”


    能不能成為作家並非本質問題。


    比起成為作家,作為作家工作這件事要更難——就我的立場而言這種套話我說不出口。


    “哼。”


    在連續看了我幾眼後,冬燕哼了一聲。


    “那麽,我也——”


    “啊?”


    她抬起頭,和這邊瞟著她的視線對在了一起。她之前一直在看的手機的屏幕是黑的。


    “我也,什麽啊。”


    “我也……能看她寫的書嗎。”


    冬燕轉向一邊說道。


    估計她想問的是別的事情吧,不過我並不想特意去問。


    “看當然可以。姑且,那是普通的輕小說。既不是什麽高尚的文學,也不是什麽絕本。”


    “我沒有看過輕小說。那是什麽樣的書?”


    “按照題材來算是戀愛喜劇。大概。雖然有必要從第一句話到最後一句話一直忍耐她的自動機槍連射。”


    “那就不看了。”


    冬燕清楚斷言後再次斜著抬眼看向我。


    “雖然我不想看也沒有打算看,星花的書,標題是?”


    真是不坦率的人呢。


    我苦笑之後在夾克口袋裏翻找。


    “看。”


    我遞出“《關於擅長h的老師脅迫我的這件事兒!》。”第一卷之後,冬燕露骨地皺起眉頭。


    “哈?這是什麽。你隨身帶著這種書?可怕。”


    “有什麽可怕的。很普通。”


    “滿滿都是便簽,可怕。”


    “有什麽可怕的。就是普通的看書習慣。”


    作家這種生物,經常會隨身攜帶大火係列的一卷進行詳細分析。


    數字是不會說謊的。市場分析一定會化為作家的血肉。覺得不甘心實際上撕了吃書把書化作血肉也是有的。這就是所謂的臥薪嚐膽。


    “一點都不普通,可怕……”


    冬燕皺著眉帶著艱澀的態度接過了書本。


    “雖然我不打算看,不過能當擦臉巾借我用嗎。”


    “不要積極地打算弄濕別人的書。話說,你平時用的毛巾得有多硬……”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為什麽你一副對著白癡的樣子啊我砸你哦。”


    冬燕的手抓住了書本的一角。她沒有去摸寫著標題的封麵,而是伸出手指觸碰便簽。


    看這架勢,她一定會看吧。


    星花的書,不隻是賣的誇張,裏麵還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能力。是不是有趣姑且不論,這是那種讀了也不會虧的書。


    冬燕和書裏的主人公是同齡人,能從和我不同的視角代入感情——


    “……恩?”


    感覺好像忽視了一個重大的問題,嘛,算了。


    ◇


    “電好像沒了。我去充電。”


    她回想起來和之前一樣屏幕全黑的手機似地看了過去,隨後從按摩椅上走了下來。看來是要回房。


    “……麻煩你了,謝謝。”


    背對著這邊往前走的冬燕小聲說道。


    “恩。”


    我笑了笑。雖然明明很弱還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但她也有坦率的一麵。


    “中午一起出去買東西吧?”


    “……為什麽。”


    “難得來箱根了,這樣比較開心吧。”


    “和那隻貓在一起,就算是開心的事情也會被強製覆蓋的感覺。”


    “這就先不管。不管是開心還是無聊無論哪邊總歸極端點好吧。”


    “說的太誇張了。”


    冬燕聳了聳肩,爬上樓。


    “……既然不是開玩笑,我考慮看看。”


    最後,她小聲說道。


    我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至少對於冬燕來說這毫無疑問是一場旅行。


    這是不上學校的人的修學旅行兼畢業旅行。


    所以,該享受就享受,覺得無聊就無聊。我希望她能在這場旅行中留下回憶。


    這就是補習班老師對於學生的責任——我一點沒有誇張的意思。


    單純是,多管閑事。


    也恭喜你,初中畢業。


    在我打算回一下自己的房間的時候,手機響了。


    “……噢。”


    我看到液晶屏幕的瞬間便被拉回了另一個現實之中。


    屏幕上顯示的,是初代責編的名字。


    和初中生的一小時假期


    到此結束。


    讓人痛苦難受的工作話題,再次開始。


    ◇


    “非常抱歉!”


    聽筒裏傳出的聲音要比我預料的輕快許多。


    傳出的聲音帶著雜音,月台廣播的聲音絡繹不絕。看來初代責編是從某處終點站打來的電話。


    “明明是這邊提出的,沒想到我卻放著天出老師二位不管了兩天。我對狀況的判斷還太天真了。非常抱歉。”


    “雖然發生了緊急事件,不過是插畫師的問題吧?這不是編輯的錯吧?”


    “啊啊,不是的。插圖我平安無事地拿到了。”


    “恩?”


    “然後是因為沒法和作家取得聯係。作家老師對內容無法接受,所以在作者校對階段拒絕通信。所以,我才急吼吼地衝到那霸。”(譯注:作者校對,小說出版前由作者對最後內容確認的階段。那霸,衝繩地區地名。)


    “那霸!?”


    從北海道的網走去到衝繩……地獄啊。(譯注:北海道位於日本最北端,衝繩位於日本最南端。)


    “很普通很普通!這就是編輯的日常哦?”


    初代責編用快活的,毫無感情的聲音說道。有夠嚇人的。


    “我們是才能的奴隸。如果是無能的怠慢那我會揍飛他,不過要是以作品的質量當作人質,就是切腹舔腳也得幹啊。”


    “你的說法很可怕哦……”


    “哈哈哈,開玩笑的。隻要這樣能盡可能地讓作品變好,盡可能地提高銷量就萬萬歲了。就算被各方麵責難要土下座道歉隻要有趣就沒關係了。這是奴隸的無上榮幸!”


    “噢噢……”


    這充其量隻是個人看法,絕不是推崇現代奴隸製。真希望我們這些作家能站在不幸的編輯的角度上行動。


    “就是這樣,重新校對之後,終於確認好沒問題了,這會兒能去你那邊了。”


    初代責編到了這個時候還打算來箱根的樣子。把工作當成人生價值的家夥不一樣啊。比起過一個月賺五十萬的無聊生活自己還是希望去做一個月賺三十萬的有趣工作,某處的大叔曾經說過。這家夥一個月賺五十萬還在開心工作所以是大贏家。


    “這邊已經大致看了一下你發過來的點子。有幾個方案我挺有興趣的。”


    “你這麽忙還看了啊……”


    昨天我發了一些關於這次的品評會的企劃給他。


    除了這個工作狂,我也在工作。我也沒有沉浸在和初中生的假期裏。誇獎我吧。


    “雖然是很想立刻研商,但是這些事情就等見麵再說吧。天氣情況不好,天出老師是不是住下了?”


    “這邊沒有談話的地方,或許我們去附近旅館的茶室比較好吧——總之。夜彌那邊還沒有回複,稍微再給我點時間。”


    我不自覺地抬眼看向二樓。那家夥穿上衣服沒啊……


    我歸集好點子發給了初代責編和夜彌,但是夜彌還沒有回音。她和星花住在一間屋子裏,就要她工作也有點過分。


    “啊啊……這,不用那麽在意吧。”


    “什麽?這個品評會企劃,是以我和夜彌共著為前提的吧?”


    作為原創動畫的原作,我們兩個來寫成小說。


    本來在提出點子之後或許是應該好好商量商量的,不過我還不習慣這種做法。


    作家的工作,基本上是一個人進行的。雖然會從編輯處得到建議,但是基幹是在自己的腦袋裏構成的。


    “總之,點子分開提出,我和夜彌兩個人提出一定數量的企劃案之後,再一起寫有價值寫的點子比較好吧。”


    “不,恩……天出老師能寫別人的點子嗎?”


    “不試一試我也不知道。”


    出道至今六年,我還沒有從零開始和別人創作作品的經曆。


    和一個人寫作品的時候不一樣,思考化成語言,概念與人共通是必須的。如果不一點一點謹慎小心地推進下去的話,是沒法寫出一部好作品的吧。


    “既然如此,天出老師。雖然我不是作家所以說不太清楚。你們各自根據自己的點子繼續寫下去如何?”


    “這樣算不上是共著吧……”


    共著,大概是在共同的世界觀之上根據自己的個性寫出的作品吧。


    世界上的共著書籍都是些怪作,是因為是在受限製的條件下強行捏合雙方,其實完全就在互毆的狀況下。寫起來說不定意外的有趣。雖然我不知道。


    “恩,但是……勉強配合對方,會破壞雙方的優勢。”


    “……呐,你想說什麽。”


    我的耳朵離開了手機,眼睛盯住了手上的手機。


    從剛才開始,初代責編的說法就有點含糊。


    我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恩,那麽,就讓我說明白吧。”


    他似乎從月台移動到了別的地方。初代責編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這一次的企劃你們二位各自來寫,以數量取勝比較好吧。”


    “……數量?”


    “沒錯。品評會,也要求數量嘛。讓別人覺得什麽都能寫,能寫很多很多比較好。”


    接著,初代責編坦然自若地補充道。


    “而這些,我希望全部都用八穀屋老師的名義發表。”


    ◇


    一瞬間,我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把我寫的故事,用夜彌的名義發表?


    在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的時候,初代責編繼續流利地說道。


    “八穀屋老師有著年紀這個絕對的王牌。雖然給某位新人責編給耽誤了,不過她還很年輕。隻要能保證量和質,雖然晚了一步,我認為還是能達到星花老師那種號召力的。”


    “……我?”


    “天出老師的名字一開始並不出現。在上了軌道之後,再以共著的形式出現。隻要內容有趣,天出老師也一定會得到好評。在此之前希望您忍耐。”


    忽然,鐵板燒店裏的對話閃過我的腦海


    “這方麵不必擔心。我對品評會有秘策。”


    確實,當時初代責編沒有絲毫遮掩地說了這番話。


    品評會和普通的市場不同。掌握決定權的一部分大人物的意見會在這裏得到集中反映。


    作為女初中生出道的作家想必一定會受到歡迎吧。


    “……把兩個人完成的作業量讓人覺得是一個人完成的,借此推銷八穀屋夜彌這位新銳的十五六歲作家。這就是你的‘秘策’吧?”


    “沒錯。雖然天出老師會很辛苦。這就是我說的隻要能賣我什麽都可以去做。還請天出老師務必忍耐。”


    他用爽朗且看不出感情的聲音對說道。


    這家夥居然會發出這樣的聲音嗎。


    不記名的工作,對作家來說等同於死亡。


    他是在知道這件事的基礎上,叫我去死?


    “啊啊,希望您不要誤解——這也是為了天出老師。”


    初代責編呼了口氣,隔了一會兒後說道。


    “讓我說明白點吧。您繼續這麽寫下去,也永遠不會受到這個市場的矚目。中堅作家寫出的沒有明確目標的新作,百分之九十九會被淘汰。你也很清楚這件事吧。”


    “……這,恩,確實。”


    “要在有魚的地方釣魚。首先是通過品評會這個場合拿到話題,進入到大眾的視野。隻要能讓他們看你寫的書,接下來就是這邊的問題了。”


    “為什麽?”


    “因為天出老師是有才能的。我可以保證。你一定能寫出有趣的東西。如果得不到市場的正確評價,那麽就由這邊強製性的賣書出


    去。我說過吧。就算要我向惡魔出賣靈魂,我也要它大賣。”


    感覺他的話語充滿熱情。如燃燒一般熱情。


    但這股熱情。


    缺少了某種,重要的東西。


    “……呐,這種做法,真的被允許嗎?”


    “當然。除了天出老師之外,還會有人不接受嗎?”


    ——我不知道。


    隻是,有一件事我很清楚。


    “你——果然變了啊。”


    就像我經曆了許許多多那樣,初代責編也在這五年期間經曆了許許多多吧。


    世上,有些東西不變,有些東西改變。


    初代責編,大概是在和市場的現實不斷奮戰的過程中。


    根本上的東西,無可奈何的,發生了決定性的變化吧。


    “我沒有變哦。我隻是希望有趣的東西能大賣而已。”


    “為此,可以隱去天出太郎的名字?”


    “沒錯。我是才能的奴隸,絕對無法接受有趣的作品被埋沒。”


    初代責編如此斷言。他的這句話,一點沒錯。


    編輯,是才能的奴隸。


    從未曾是,作家的朋友。


    隻要有趣能賣,不管上麵寫的是誰的名字都無所謂。


    很遺憾,就是這樣。


    “這次是個機會,天出老師應該能寫出更加有趣,更加能賣的東西的。賣不動的,甚至於是無趣的東西,是沒有寫的意義的。”


    尖銳,但又理所當然的話從手機中傳出。


    “作家,傾向於寫自己想寫的東西。雖然我理解這種想法,但告訴這些作家應該寫什麽才是編輯的工作。”


    “這就是……這也是,你作為編輯的信念嗎?”


    “或許吧。在這個意義上,你現在在寫的係列是最糟糕的。”


    他說的是魔王和勇者的慢生活係列。之前才被通知第五卷不會出版直接腰斬的係列。


    “您不應該追在別人的後頭寫書。您應該在更廣大的地方,寫更宏大的故事。因為您擁有這樣的才能。”


    “……你看了啊。”


    “我當然看了。我甚至對這本書的責編感到憤怒。就算是順應市場的趨勢,也沒有必要抹殺天出老師的個性不是嗎。”


    我望向天花板。


    啊啊——毫無任何懷疑的,我理解了一件事。


    這個家夥,沒有仔細地閱讀我的書。


    因為,至少,我的個性沒有被抹殺。


    在約一年之前,我在校區的停車場和星花相遇,受到了那個混蛋惡魔言行的感染——自那之後,我徹底地,盡可能地向這本書裏注入了靈魂。


    從高潮部分開始,我幾乎是把整個故事大幅重寫了。


    用懂的人能懂的寫法。第三卷和第四卷裏,雖然沒有大賣,我還是全力往裏麵加了覺得有趣的東西。


    你不會不明白的吧。


    是一直被出道作的幻影囚禁著,都沒有好好地去了解那之後的我造成的吧?


    “…………是啊,那個係列已經結束了。”


    我沒有反問,而是小小地歎了口氣。


    錯的不是初代責編也不是市場,而是沒有讓他們提起想看我的書的勁兒的我。


    隻是——


    “那太好了。你有才能。繼續寫無聊的故事也沒有意義。我和你一起,一定要讓這邊的企劃成功。”


    ——我有才能。


    掘墓人也說過類似的話。


    不管是那家夥還是初代責編。


    評價我的人仿佛未曾注意到如今的我一般。


    多麽諷刺。


    聽著才能的奴隸的熱情聲音,我露出了冰冷的微笑。


    ◇


    我打算在初代責編抵達之前把剛才的話告訴夜彌。


    就算是初中生泳衣熱情也應該冷下來了吧。


    我敲了敲客房的門,等了一會兒。“請進”,星花的聲音和我預想中的一樣沉著。


    從她的聲音判斷,赤身裸體引發的騷動已經不剩餘波了。


    好,這樣的話絕對沒有問題的!


    我放心地進入其中。


    室內果然是安靜沉著的氣氛。


    房間裏甚至可以說是安靜沉著到異常的程度。


    裏麵,隻有敲擊筆記本電腦鍵盤的聲音和筆在大學筆記本上疾馳的聲音。


    星花和夜彌兩位作家正沉默著寫作中——穿著泳衣。


    “你們在幹啥……?”


    不,額,說真的你們到底在幹啥。穿著泳衣隔著八仙桌麵對麵坐著?


    “在工作哦?”


    帶著一看不就知道了嗎的表情,星花說道。是啊,你說了我當然就知道了,但是實際一看反而不懂了所以問啊。


    “穿著泳衣在和室裏正坐一臉嚴肅的兩個人寫作,在旁人看來大概比你想象的更加的超現實。”


    “嗬嗬嗬,天神老師說什麽奇怪的話啊。”


    看著筆記本電腦的星花嘴角露出微笑。


    “這裏是尤妮森哦。”


    “哈?”


    “我和小夜彌玩滑水梯玩了個爽,在休息的時候到美食廣場一邊吃點心一邊在吊床上各自工作。”


    妄想力好強……你這是已經完全把自己代入了剛才講的世界裏了吧。


    房間的一角有用被子和坐墊疊了好幾層的一個斜坡,桌子上有被分成了十六份的茶漬飯。兩人的身後使用床單結成的布墊。


    順便一提,夜彌的泳衣是剛才看到過的比基尼。很漂亮,我才沒這麽覺得。比基尼的花紋並不起眼,某物的尺寸也沒什麽好在意的,不是嗎?似乎要滿溢而出的胸肉訴說著和某人的存在的巨大尺寸差距。


    “嘛,你們開心就好……”


    我放棄了。


    雖然那麽享受妄想尤妮森,卻還能開展名為休息的寫作,夠厲害的。


    星花是真的喜歡寫作吧。在和我遇到之前她就在筆記本上寫起蠢到誇張的大長篇,自從出道之後她幾乎所有的生活時間全都用在了寫作上。


    這股燃不盡的熱情說實話讓人尊敬。


    “…………”


    對麵的夜彌緊緊盯著星花的這副樣子。


    “我知道你是照貓畫虎——但是你也太熱情了吧。又打算支持星花的理論嗎。”


    “恩,夜彌學到了很多。”


    夜彌的彌蒙眼神非常嚴肅。


    估計她不是為了星花硬是陪同吧。


    和被視作對手的同期作家做相同的事情,對這家夥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抱歉打擾了。我之後再來。”


    我歎了口氣。


    每個人都有優先事項。聽初代責編的“秘策”的事擱到以後也可以。我沒有權利去幹涉夜彌自己期望度過的一段時間。


    在我準備向後轉的時候。


    “恩?”


    我注意到自己的腳沒法活動。


    往下一看,隻見有一個恐怖的泳衣女緊緊抓著我的腳踝。


    “——抓到天神老師了!”


    “誒,可怕……”


    不,這就是很普通的可怕。眼神挪開的瞬間,星花一個平麵滑行衝到了我的腳下。


    “這邊不會要天神老師換泳衣了,不會了!但是至少,請天神老師稍微給這邊一絲溫柔。不然的話我一個字都寫不下去了。”


    這個姿勢,是進入平時那個大鬧廢柴小孩模式的混蛋惡魔小姐了。把我剛才的尊敬換給我可以嗎。


    “溫柔,是什麽……”


    “我剛才在拚命工作。難道不該考慮考慮這麽令人感動的學生嗎?”


    “所以說我不打擾你們了準備離開吧。”


    “不是的,完全不對!比如,在我寫作的時候,從後麵抱住我!用嘴喂我茶!揉我疲累的腰!考慮這些事情在這個行業是常識!”


    “你的口味真是成謎。”


    至少,如果有人在我集中寫書的時候幹這種事情的話我有自信能把那個人全力揍飛。


    “那麽那麽,至少至少,請摸一摸我的頭!請摸一摸因為長時間寫作感覺疲憊的小星花的可愛的腦袋!”


    “為什麽啊……”


    “我都這麽讓步了,明明是我個人課程的老師,看來已經不會聽我的請求了呢。對蘿莉控老師來說,高中生就是被舍棄的命運,嗚嗚,嗚嗚嗚嗚嗚……”


    混蛋惡魔用手捂著臉發出抽泣聲。


    雖然混蛋裝酷太混蛋了真是混蛋,但是這種情況拒絕她反而麻煩。


    “……唉……”


    我蹲了下去,好好好,乖乖乖,不哭不哭,像隻機械大猩猩一樣撫摸著星花的腦袋。可以的話真希望用摩擦生熱消滅她呢。


    “誒嘿嘿!謝謝!”


    像香蕉皮被剝開一樣,星花的兩隻手離開了麵頰。


    “天神老師,麻煩你了!”


    “哈。”


    “一開始是強行請求,隨後用真正希望的小願望請求,這就是以退為進(door-in-the-faceteique)交涉法!”


    “不是單純地哀求嗎……”


    “勝者為王敗者寇,成功的結果是不變的!請繼續摸我的頭!擁有撫摸可愛小星花的腦袋的權利的隻有天神老師!”


    星花綻放出花一般的笑容。哇好可愛啊。好像揍翻這張笑臉啊。好像現在就揍啊。


    在我握著成敗之拳的時候。


    “……那個,天神老師,打起精神了嗎?”


    我的手掌下,星花窺探似地抬眼看向我。


    “怎麽了?”


    “您進房間的時候,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的……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我不要天神老師悲傷。”


    我說不出話來。


    為什麽你會知道這種事。


    我可是被評為撲克臉的哦。


    “嗬嗬嗬。天神老師的事我全部都能看穿!”


    星花像隻貓咪一樣用頭蹭著我的同時彎起嘴角。


    “重新迷上會看人心的小星花也可以的哦?”


    “……冷靜下來想象,覺得摸你的頭我就能打起精神是不是很奇怪。你的思考回路我一毫米都無法理解。”


    “因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吧?這可是能看到可愛小星花的笑容哦。就算是喜歡唱反調的天神老師,應該也不可能打不起精神的!”


    “這個世界是殘酷的。就算你有點機靈,腦筋不正常的話也不是在什麽地方都能活下去的……”


    “你說什麽!?”


    真是的,明明是個混蛋惡魔。


    偶爾那麽敏銳,所以讓人困擾。


    ◇


    “…………”


    在我被迫摸星花的腦袋的時候,有一件事讓我在意起來。


    八仙桌的另一側,夜彌一秒都沒有把視線從我們身上挪開。


    “………………”


    是我的錯覺嗎,一直看不透的她的表情裏,好像混入了些許低沉的感情。


    “哈!?”


    偶爾敏銳基本是個混蛋惡魔的星花過了很久才發現了這個情況。她唰地用兩手捂住了臉。


    “怎麽辦啊!小夜彌對衝天神老師撒嬌的小星花好嫉妒好嫉妒!我真是的,居然讓同齡女孩嫉妒!這就是戀愛嗎,我憧憬這種的!”


    “……………………”


    “誒,可是。小夜彌和天神老師是商業關係對吧?”


    我朝擺出一大堆表情唱著獨角戲的星花歎氣。


    我代替夜彌說明道。


    “那個,夜彌是輕蔑,呆住了哦。”


    “你說什麽!?到底哪裏看出這種內容啊?”


    “全部。是被同齡人幹的事兒給搞無奈了哦。對吧,夜彌。”


    被甩了話題的夜彌露出了露骨的厭惡似的表情。這家夥真的有表情了啊。


    慢了一拍,夜彌無可奈何地開口道。


    “就算是夜彌也不是機械。夜彌明白天君你對星花戀戀不舍,也知道星花喜歡天君。”


    “反,反了,反了啊!是天神老師喜歡我愛的不能自拔!”


    “隻是——夜彌無論如何都不明白。”


    夜彌緩緩指向星花。


    “渴望這種沒理由的肉體接觸的理由。”


    “……恩?”


    “從天君看到別人的裸體,還有是否坦率承認自己的好意來看,星花擁有強烈的羞恥心。那麽為什麽,自發地讓天君碰觸自己呢。碰觸這一行為有什麽意義嗎。夜彌不是很理解。”


    “額,誒,啊……!?”


    星花看起來就很狼狽。


    她語無倫次地抬頭看向我,然後忽地拉開距離。


    “小,小夜彌,不是的,算了啊,這些話,我們在更合適的場合更合適的氛圍下再說吧……?”


    紅著臉的星花感覺頭上都冒熱氣了。


    這個混蛋惡魔會表現出這種反應真是少見。好強啊,夜彌。


    我再次歎氣後代替星花說明。


    “那個,夜彌。你跟這家夥要理由也是白費。放棄比較好。”


    筒隱星花的行動全都是隻根據瞬間情感構成的。所以思考這種事是沒有意義的。


    “天,天神老師對我那麽尖銳!太過分了哦!?”


    “那麽吵真是抱歉……要不要換個房間?”


    我無視鬧騰的星花雙手托腮靠到桌子上問道。


    旅館裏回蕩著郭公鳥的叫聲。房間這裏要多少有多少。


    “……這樣就好。”


    夜彌緩緩搖了搖頭。


    “想和星花在一間屋子的是夜彌自己。夜彌有必要從星花身上吸收各種東西。夜彌希望變得像星花一樣。”


    “噢噢小夜彌,我的摯友!比起鬼畜傲嬌天神老師溫柔好多!世界上的人都變成小夜彌吧!”


    星花張開雙手要蹦出去的時候歪了歪腦袋。


    “……恩恩?但是小夜彌沒有嫉妒對吧。想變成我這樣到底是?”


    “剛才天君的分析有一半對有一半不對。某種意義上說,夜彌羨慕星花。”


    “哦,噢噢?什麽意思……?”


    “能在晴空下遇見雪落。”


    ——我呆住了。


    我不禁看向夜彌,夜彌繼續一副呆然的表情盯著星花。


    我沒想到這話會當著星花本人說出來。


    “隻要繼續走下去,或許在晴空下遇見雪落這事,我們也是有可能碰上的吧。”


    這是我和夜彌子啊讀書咖啡廳裏說的話。是造成了夜彌的眼淚的,純粹的祈願。


    是平凡的人類為了追上星花,為了追上有才能的人講出的話語。


    “嗚嗚,唔,這句話好難懂……”


    但是,純粹的祈願,越是純粹越是無力。這份祈願,一定無法在我們身上實現。


    所以,明明廢物混蛋惡魔難得訝異地停了下來。


    “也就是,寫作的事情。作為同期作家。”


    拘泥於理由的無表情女孩卻沒有停下。


    “——夜彌,希望能像星花一樣大賣。”


    清清楚楚地,發出了這嫉妒的宣言。


    ◇


    “作為作家,像我一樣——”


    星花的眼睛裏冒出了兩個問號。


    毫無遮掩的敵意衝了過來。但是,星花隻思考了一瞬間。


    “原來如此,確實小星花的書賣得超級好。我能理解你的憧憬。”


    她就坦率接受了下來。這家夥真的各種意義上精神力超合金強度啊……


    “這樣一來事情就簡單了。小夜彌也來寫戀愛喜劇吧!”


    “……誒?”


    “世間空間的戀愛喜劇爆彈!我能這麽大賣,肯定是抓住了時代的趨勢。下一作是戀愛喜劇,就這麽決定了!”


    “夜彌,不是,這個意思。”


    “沒事的,我的摯友!畢竟是我和小夜彌的關係。戀愛喜劇第一人小星花會全力教你怎麽寫戀愛喜劇的!”


    用力握住迷惑中的夜彌的手的星花朝我拋起媚眼。好好好真可愛,可惡真是火大。


    我也知道的。她隻是單純發自真心的善意。


    所以,夜彌也沒能甩開她的手,無可奈何地在八仙桌前坐好。


    ……不過確實,我感覺戀愛喜劇題材正一點點複蘇。星花在網上連載受賞作的時候,戀愛喜劇應該等同於不毛之地才對。大賣作家的市場分析能力到底怎麽回事?


    “聽好了,夜彌同學。你剛才說不知道被喜歡的人接觸有什麽意義對吧。這份不合情理,正是戀愛喜劇的精髓所在。”


    星花換上一副戴著架空眼鏡的樣子。她披上對襟毛衣,在空想黑板前揮動教鞭。


    不過裏麵還是泳衣,所以怎麽說呢,感覺一股超特殊玩法的店的感覺……好像盡可能快揭露毀滅這裏啊。


    “戀愛,就像盛夏的冰糖。不這麽考慮可不行。光是看見對方就覺得高興。被摸的話就感覺自己要化了。忍耐不了。這種心情,就是戀愛。描寫這般感情的,就是戀愛喜劇。”


    這家夥一進入編劇模式,就開始喋喋不休了。


    “……這些事情,說出來不害羞嗎?”


    夜彌呆呆地抬眼看向星花。


    要從星花身上吸收各種東西的那雙手停在原地,沒有記筆記。


    “這有什麽好害羞的。大家都是通過喜歡上某人來延續生命傳承的。戀愛是崇高的。”


    對待世界的看法充滿希望。中學生眼中的世界太過炫目。


    “?”


    但是,夜彌歪了歪腦袋不明所以。同齡人看到的是不同的世界。


    “不是這樣的。星花從剛才開始對天君應該都是害羞的。”


    “喂喂喂喂!這充其量是戀愛喜劇的寫法!現實和故事不能混淆在一起。這不是說我。”


    “啊啊,原來如此。”


    夜彌接受似地把頭擺回了原來的位置。


    “那麽,夜彌從虛構故事的角度來問。寫這樣的故事,不會害羞?”


    “偶爾會有。但是,在此之上,我必須毫不害羞的把這些害羞的事情給寫下來才行,這樣的感覺……那個,我可以問一下嗎?”


    星花手扶自己的胸口,宛如自問自答一般垂下了眼。


    “小夜彌,是為了什麽寫作的呢?”


    瞬間,夜彌繃住了肩膀。她看向了我,然後很快移開了視線。


    我很清楚她這個視線的意思。


    “……大概,是因為想要被誇獎——因為夜彌沒有被這個世界所認同。”


    這是今年第一場雪降下的第二天,掘墓人所指出的事情。


    “但是,為了自己而寫出的故事用來商業出版沒有意義。哪怕是窩在地下室裏拚命手寫都可以的。對吧?”


    伴隨著大顆淚珠,那刀刃般的指摘深深刻在了她的心中。


    “星花是為了某人寫書。為了被世上的某人喜歡上。所以,才能不害羞地寫出害羞的事情。就是這樣對吧?”


    “恩恩……有點不對呢。”


    星花咳嗽了一下,微微一笑。


    “我不是為了某處的某人寫書的。”


    “那麽,你是為了什麽。”


    “我是,為了特定的某人而寫的。”


    “…………”


    夜彌沉默了。


    星花緊握住了她的手。


    “我也和小夜彌一樣。希望被誇獎,希望被認可,所以寫的故事。我至今也不認為這有錯。但是,我在某個時期不再那麽做了。”


    “……為什麽。”


    “因為,我注意到自己已經被認可了。已經被期望誇獎自己的那個人誇獎了。所以,我開始為了那個人寫書。”


    星花熱情地對夜彌說道。


    “我知道被喜歡的人接受的喜悅。我知道被當作一個獨當一麵的人對待是多麽的感動。我希望告訴大家這是多麽珍貴,多麽歡喜的一件事情,為了讓那個人開心,所以寫著故事。”


    這就是一位編劇所言吧。星花的腦子裏肯定很明確地區分開了自己的感情。


    所以,她才能把這——


    “全部的故事,隻是我希望讓自己喜歡的某人幸福而寫出來的,我如此堅信。”


    ——純粹的戀心。


    毫無羞恥的,通過言語講述出來。


    ◇


    “——……”


    夜彌呆呆地凝視著星花。


    隨後,她擠出來似地說道。


    “……夜彌,無法理解。”


    隻有否定。


    是啊。很奇怪吧,很害怕吧。星花的理由,不成理由。


    這是心靈的問題。


    我——站在夜彌這邊。


    星花的話,我和夜彌都不理解。我們無法理解這份感情。


    或許,這正是晴空雪落的正體。


    所以,平凡的我們,才必須持續奮鬥。


    “即使如此,夜彌也必須繼續前進。”


    然後再某一天,像星花一樣。


    “終有一天,看到不同的景色——”


    “恩,小夜彌的話沒有問題的。我可以保證。”


    在拚命組織著話語的夜彌麵前,星花伸出食指點著自己的嘴角。


    接著,星花莞爾。


    “小夜彌,絕對有才能的!”


    浮現出了惡魔的微笑。


    “…………唔。”


    夜彌的喉嚨上下顫動,完全發不出任何聲音。


    才能,才能,才能,才能,才能。混賬才能不管什麽地方都逼著我們不放。


    我們的焦躁,不甘,屈辱,所有的一切。


    完全沒有傳達給這個垃圾混蛋惡魔。


    就算夜彌想要發出宣戰布告,卻也沒有回應。


    對於星花來說,夜彌是關係好的同期得獎者,僅此而已。她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正被夜彌追趕著。


    雖然追趕的一方,滿眼都是往前走去的人的背影。


    被追趕的一方,眼前卻是廣大的世界。


    我們,甚至不被允許站上起跑線。


    “……夜彌,好像有點狂妄了……”


    夜彌的手指抓著金色的假發。她正用我從未見過的力度咬著嘴唇。


    “小,小夜彌!?被我保證有這麽討厭嗎!?心塞!”


    星花突然一變,畏畏縮縮地在夜彌旁邊動搖起來。百分百的友情存在於那裏。單方麵的。純粹單方麵的。


    “……不用,在意。”


    “但是!”


    “夜彌,隻是在追逐位於前方的人而已。無論如何,夜彌都隻能繼續向前。這是夜彌的問題。不是星花的問題。”


    “是,是呢。明明什麽都不知道擅自就放空話是不對的呢。我應該嚴肅地,慎重地為你——”


    敲著自己的腦袋煩惱中的星花片刻後抬起了頭。


    “小夜彌。你考慮一下


    憨直地不斷前進之外的事情吧。”


    “誒……”


    “就算自己在努力,對方也在同樣前進。這樣的話半神阿喀琉斯也追不上烏龜。平常人想要追上某人,光靠腳踏實地的加油努力是完全不夠的!比起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還有百分之一的特別的東西!”


    星花豎起手指。


    “………………”


    這一次,夜彌倒在了榻榻米上。


    痛心的一擊。暫時再起不能了。我也再起不能了。


    “誒,誒誒!?怎麽了!?我又做了什麽嗎?”


    星花露出了同樣受到了衝擊的表情緊緊靠住夜彌。感覺,她的話在惹急別人方麵被特化了呢……


    “那個。雖然感覺沒有辦法傳達清楚!我認為小夜彌是具備那種特別的東西的!啊哇哇,我真的不知道你對戀愛喜劇那麽棘手……”


    大喊大鬧慌張地照顧夜彌的時候,星花突然把視線轉到了我的身上。


    “這麽弱的抗打擊能力。或許這種差別就是讓天神老師寵我的秘訣!告訴我這件事的話,我隨時可以舍棄美少女大作家的外衣,變身成為一名弱氣美少女的!”


    “你到最後,腦筋還是那樣啊……”


    “怎樣啊!?我又被貶低了!?”


    “這次是誇你。”


    我歎了口氣。


    混蛋惡魔不管什麽時候都會毫無自覺的揭穿本質。


    如果說她是才能的一葉,那麽這個世界果然是殘酷的。


    “……夜彌寫戀愛故事的時候。”


    夜彌抿著嘴,支起上身說道。


    麵無表情的她的瞳孔裏似乎冒著些許黑暗的火焰。


    五髒六腑被踐踏的亂七八糟,每一根頭發都受到了蹂躪。即使如此,卻還微微燃起的火焰。這或許,就是被稱為好強的,凡人唯一被允許擁有的感情吧。


    “一定,是為了星花所寫。”


    “為了我?”


    “為了激起星花的感情。為了讓星花,體會到如今的夜彌所抱有的,同樣的感情。夜彌是單純想著這件事進行寫作的。”


    ……這句話的意義,其中所包含的意誌。


    惡魔,還一點都沒有理解吧。


    就像雲端之鳥永遠不會知曉被隔在地表之下的岩漿的熱度一樣。


    這對星花來說是一件好事——對夜彌來說,一定也是一件好事。


    “對我這麽的……?噢噢小夜彌,我的真朋友!我知道了,我的心會一直為你騰出個空間的。我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恩,一定,一定會——敬請期待。”


    夜彌緊緊盯著純真無邪地喜悅著的星花。


    我,則是呆呆地,看著這樣的夜彌。


    ◇


    從星花的房間出來的時候,我全身上下像被掏空了一樣。


    就像被灼熱的才能桑拿擠幹了一樣,連一滴汗,一滴口水都沒有了。


    我沒能悄悄告訴夜彌初代責編的事情。


    準確的說,現在不想告訴她。腦海裏的這個想法在向我私語。


    直到剛才,我想和夜彌商量,確定如何應對初代責編的秘策。我認為我和夜彌有必要同處在作家的立場上思考這個問題。


    ……但是,不對。我的立場,並非僅此而已。


    在看夜彌麵對星花的時候,同為凡人的我幫了她。我就是想要,為她加油打勁。


    既然如此,我所應處的立場,就不是作家——而是守望著學生的,教師的立場吧


    人終有一死。


    不管是生涯不敗的劍豪,還是統禦八方的皇帝,無一例外。


    任何人都是通過死亡,將自己的生命與下一世代相聯係。


    不署名的工作,等於作家的死。


    但是,如果能在我這個老作家的屍體上,誕生夜彌這個新作家的話。


    這是生者的宿命,也是種族進化的必然。


    若死及生。


    初代責編的提議,是有利的東西。


    隻要我好好接受下來,我能原諒我自己——我就能作為一名大人,守望著孩子的未來。


    自己微不足道的自尊,和肉體凡胎淩駕於才能的故事。


    應該選擇哪邊,不是不言自明嗎?


    這個想法,從指尖開始泛濫的熱量,漸漸奪走了我體內的水分。


    視線模糊。


    思考停滯。


    腳步錯亂。


    蹣跚將倒的我的肩膀,


    “……你在做什麽。”


    被冬燕纖細的手臂給撐住了。


    冬燕說自己是來還書的。


    “走到走廊上,結果看到你精疲力盡的樣子……你到底做什麽了啊?”


    “在妄想中的尤妮森泡暈了。”


    “你在說什麽?你蠢嗎?”


    無奈的冬燕把冰冷的濕毛巾放在了我的額頭上。


    我沒事,你讓我一個人呆著。雖然我無數次如此拜托她,冬燕還是陪我到了我的房間,各種照顧。


    我還以為她是個被妹妹看護的家裏蹲,意外的很會照顧人啊。


    “人渣老師明明是個人渣還露出一副人渣的表情。”


    “好痛,不要抓我鼻子……話說,你已經看完了嗎,真快。”


    躺在坐墊上的我看向地板上的文庫本。


    《關於擅長h的老師脅迫我的這件事兒!》。


    那超濃厚星花體第一次看壓迫力太強,應該會花掉日本三大奇書級別的閱讀時間的。


    “我沒有全看完。中途就放棄了。”


    “沒意思嗎?”


    “比起這個,女主人公的名字太蠢了。”


    “名字?”


    “天神星花。”


    “…………啊。”


    我呆住了。是這樣啊。不妙。


    “關於這件事,請問您有何評價呢?”


    是什麽不妙呢。用至今從未聽過的平靜聲音提出問題,臉上帶著至今從未見過的嫣然微笑的冬燕超級不妙啊。


    “不,不是這樣的。這是星花那家夥擅自做主,我什麽都不知道。你有證據嗎,我要叫律師。這是非法搜查。我們法庭上見!”


    “為什麽一股被偷腥貓騙了的花心男味的措辭啊……”


    用冰冷的聲音說著的冬燕無奈死地歎了口氣。


    “那個白癡緞帶,這點事是會沉默的吧。被騙是你的不對。請好好選擇交往的對象之類的。”


    噢噢,好寬容。寬宏大量,好有正妻的感覺。不,初中生是做不了正妻的吧?


    “不過窺一斑可知全豹。人名都這副樣子文章八九不離十了。到處都是作者的個人想法,真是讓人想笑。”


    “……作為一個故事你不喜歡嗎?”


    “恩,我不想繼續讀。這個真的大賣了?”


    冬燕幹脆地放棄了。


    星花的書到底有沒有去暫且不論,不管是什麽樣的名作都會存在批評者。這是理所當然的。世界是由多樣性構成的,所以人生才有趣,但是一碼歸一碼作者很辛苦的啊。好想一直看正麵感想啊。


    “…………”


    冬燕閉上了嘴,視線遊走到了牆壁上。


    從這麵牆往前數數個房間,就是星花的房間。


    “這座旅館,很便宜質量不高吧。”


    “恩?嘛,沒錯。”


    “你的房間離得遠所以可能不知道,隔壁房間的聲音可是能聽到讓人膩的程度。”


    說起來,早上也有提到過。


    冬燕基本一個人在房間裏,要比想象中的聽得更清楚吧。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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