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末,已是4月的陽光很是有些燦爛,可我的心情卻不燦爛,從理發店出來,我那心愛的長發就沒了,變成了劉海長度不超過眉毛的短發。


    師父蹲在理發店的牆根兒,曬著太陽,在外麵等我,路過的人一不小心,就會把他看成是一個進城的老農民,有個老太太還熱情的跟他打招呼,打聽他在鄉下的家裏有沒有正宗的土蜂蜜。


    我走出理發店,正巧看見這一茬,師父跟得救了似的過來拉著我,跟那老太太說:“你看,我是來看我大孫子的,不賣菜,不賣蜂蜜。”


    應付走了老太太,師父拉著我打量了一番,點點頭說到:“嗯,順眼多了。”


    然後我們往回走,剛走兩步,我師父又拉著我說:“得,今天挺重要的,再去收拾收拾。”


    莫名其妙的,我又被師父拉回理發點兒,把我摁椅子上,師父給別人說到:“給他上點兒發蠟,梳個穩重點兒的分頭。”


    不等我反對,他自己又往椅子上一躺,說:“先給我修麵,然後把頭發好好打理一下,嗯,給我弄個大背頭。”


    我無語,甚至開始有些懷疑,今天晚上的聚會是相親晚會了。


    楊景童那小子,就常常找個借口,就在家裏弄個啥晚會,這些生活和平常老百姓的日子離得挺遠,是屬於另外一個階層的,特有的生活。


    在那個圈子裏現時流行的,老百姓永遠要在五年以後,才可能在生活中接觸的到。


    和師父在理發店兒好好的打理了一番之後,我們就回去了,回去後,師父鄭重其事的穿上了一套中山裝,盡管那個時候,已經有更洋氣的西服開始流行了,師父卻拒絕接受。


    隻不過,師父是難得正經穿幾次,所以他僅有的兩套中山裝,都是特別定製的,給他做中山裝的人,也給很多領導人做。


    他穿衣服的時候,我正在頭疼的挑衣服,沒和師父出去買過幾次衣服,我的衣服都是自己買的,所以...所以不好挑,因為在師父眼裏,可都是些不正經的衣服。


    今天要出席的場合,既然如此正式,我雖然在這幾年有些叛逆,可我骨子裏卻不願意丟了師父的臉。


    就在我還在找衣服的時候,師父已經到我房間來了,放下一個袋子,說:“穿這身兒吧,今天你小子可得給我穩住了。”


    我打開袋子一看,裏麵是一套淺灰色的中山裝,還搭有一件領口筆挺的白襯衣。


    我說師父前幾天給我量尺寸呢,這套中山裝看著沒啥出奇的地方,一穿上身,才發現非常的妥帖,看著鏡子,四六分的分頭,配著這套中山裝,我顯得非常穩重,整個人也起碼成熟了五歲的樣子。


    “把這個戴上。”我師父翻出了一件兒東西,遞給了我。


    我看著差點暈過去,這不是楊景童拿給我的眼鏡嗎?咋師父還要我戴上。


    “師父,我不近視啊?”我覺得還是說實話吧。


    “我知道,讓你戴上你就戴上,你是山字脈的人,形象上就得給我爭光。”師父嚷嚷到。


    到底啥事兒啊?我有些不情願的把眼鏡戴上了,一邊非常好奇師父到底為什麽,如此鄭重其事。


    “嗯嗯,我的徒弟還不錯,能撐住門臉兒了。”看著我戴上眼鏡,師父終於滿意了,帶著我出發了。


    坐在紅旗車上,我有些不適應,倒不是說不適應這車,因為我那幫哥們兒,誰還沒個車坐啊?我也常常坐,我不適應的是,師父竟然坐這車。


    師父是有權力調動一輛紅旗車做為專車的,隻是我們來北京,這多少年了,他根本就沒有用過一次,今天到底是怎麽了?連車都那麽鄭重其事的。


    師父坐在我旁邊,靠著椅背閉目養神,我終於忍不住開口說到:“師父,你要再不跟我說清楚,我絕對下車,不去了。”


    師父睜開眼睛望了我一眼,沉默了好一陣兒,終於才說到:“今天是去見你的幾個師伯,還有你的師弟們,來北京那麽多年了,我一直沒讓你見過,因為我自己也不見,可今天卻必須見見。”


    我一愣,我隻在小時候,師父講起師祖的時候,聽說過幾個師伯的事兒,那麽多年沒見過了,我都當他們是傳說了,沒想到,今天竟然要見,而且聽我師父那話的意思,他們就在北京?


    “師父,他們在北京?你咋不說?我還有師弟?”我說不上什麽心情,同樣都屬於師祖一脈,我對他們有天生的親切感,可是從來沒見過,又感覺非常的陌生。我很期待,卻又有一種非常害怕的感覺,怕自己上不了台麵,丟了師父的臉。


    我現在才明白,師父為什麽要我那麽鄭重其事了。


    “你幾個師伯的弟子入門都比你早,按說該是你師兄,但是師祖有言,山字脈為長,所以說起來,你是師兄,大師兄!所以,你懂了?”師父淡淡的說了那麽一句,我陡然就覺得壓力倍增。


    我不由得開口說到:“師父,那麽多年沒見了,為啥今天偏偏要見?”


    “因為,二十年一聚,是你師祖定下來的規矩,這規矩,你師祖曾說過,雷打不動!”師父嚴肅的說到,隻是眼中閃過了一絲落寞。


    “師父,那平常的時間,師祖說過,不能見麵嗎?”我好奇的問到。


    “那倒不是,你不用多問,我不會說的。”師父靠著椅背,眼睛又閉上了,他最近常常就這樣,很疲憊的樣子。


    我閉嘴了,我知道,這老頭兒要是不願意說,我問再多也是枉然。


    車子朝著北京的郊區開去,一路上,師父都比較沉默,當車子開到一個地方的時候,師父終於開口了,說到:“三娃兒,快到了。”


    我也不知道為啥,一下就緊張了起來,在車裏坐的端端正正。


    師父一笑,說到:“你也不用那麽緊張,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們這一輩是我們這一輩的事兒,你們這一輩,卻也已經長大,畢竟同出一脈,好好處著,你是大師兄,我希望看見你們師兄弟和睦相處,那一份感情是很珍貴的,知道嗎?”


    “嗯,嗯..”我嗓子有點發緊,但一直點頭,其實我能不緊張嗎?


    車子終於停了下來,這是一個清幽的所在,周圍稀稀拉拉的全是二層的小樓。


    司機下車,幫我和師父拉開了車門,我先下車,師父跟著下車,望了望周圍,師父忽然歎息了一聲,然後跟我說到:“走吧。”


    我沉默的,緊張的跟在師父後麵,終於,到了一棟也不怎麽起眼的二層小樓麵前,我師父停下了腳步,我一下子更加緊張了,就是這裏嗎?


    師父轉頭看了我一眼,忽然一隻大手輕輕的就拍了拍我一直僵直的腰,眼神中全是溫和的鼓勵。


    我感激的望了師父一眼,他那意思我懂,是表示對我有信心。


    “你是大師兄,是長兄,不用緊張。”師父說話間,就已經摁了門鈴。


    我卻疑惑著,如此說來,師父也是大師兄,為什麽他從來不提這事兒,那一次說起往事兒的時候,還是說師兄呢?或者,他沒說,我隻是這樣的理解的。


    難道,這是他們之間不見麵的原因?


    我正在思考間,那二層小樓外,小院子的大鐵門已經開了,是一位中年婦女開的,她有些疑惑的望了我一眼,但是看見師父之後,她就沒說什麽了,隻是說:“李伯伯已經等了你們好久了,我帶你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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