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身體完全好了。含周六日在內足足相隔四天才上學。


    「噢,這不是姬宮嗎?好久不見耶!」


    就在我走進自己的教室,一年b班的時候。群聚在教室後麵置物櫃附近的現充之一,波川俊太郎便帶著爽朗笑容,「唷」地向我問好。


    這家夥還是老樣子,很適合用爽朗一詞來形容。大概是做完晨練的關係,他在脖子上掛著運動毛巾,褲管翻摺到腳踝的寬鬆運動褲底下有幸運繩露出來。我不知道那是為了減輕暑意,還是追求時髦的結果。即使如此,他就是潮到讓人不得不說潮。


    型男做什麽都有型。不過這是僅限於型男的硬道理。


    「看來你感冒已經好了。」


    「是啦。」


    「你怎麽感冒的?」


    「原因八成是上周的陣雨。我淋濕以後還一直待在猛開空調的咖啡廳。」


    「反正你都在看書吧?」


    「要你管。」


    「哈哈!居然一猜就中!」


    笑得露出白牙的波川好耀眼。禮尚往來,我甚至想幫他投履曆到某間偶像事務所。


    經過親睦會那件事,也就是回避掉跟隔壁班現充團體的衝突後,波川常常會來找我講話。話雖如此,關係頂多比同班同學好一丁點,並沒有熟到在下課時間一起過。


    而其他同學對我的方式,感覺也從古怪的家夥變成當同班同學看待了。


    於好於壞皆然。


    要說這是什麽意思嘛,就是既有人對我抱持好感,也有人並非如此。


    有的人認為我是「講話直來直往不懂得看場合的家夥」,有的人認為我是「誰都敢嗆的狠角色」,有的人則認為我「一發飆就不曉得會搞出什麽事情的火藥庫」,諸如此類。


    是不是都沒有人對我抱持好感啊?


    哎,哪怕別人對我的評價變高或變低,我都打從心裏覺得無所謂。我並沒有想要受人歡迎,也無意打進現充的圈子裏。隻要能獨自度過平靜的高中生活,我就別無所求。


    因此,就算被波川那一夥的伊刈大笑消遣:「再多請一天假就變成休五天的黃金周了嘛,還真可惜耶,姬宮!」我也毫無感覺。虧他擠得出那種愚蠢心聲,辛苦了。


    我突然感受到有強烈視線紮過來,就跟視線的主人目光相接。


    視線的主人是坐在波川旁邊的女生,女王遠藤比奈。她依然散發著甜膩膩的香水味,在酷熱的當下,她去爬山大概會有獨角仙以及鍬形蟲聚集過來吧。


    經過親睦會那件事以後,遠藤看待我的方式,肯定是從空氣變成嫌惡的對象了。無論理由為何,被我頂撞就是讓她不爽吧。


    話雖如此,我的鞋子沒有被人放圖釘,她也沒有撂本地的學長直接修理我,實質上並未造成損害。原本被視為無物的我,開始會被當成異物瞪了,就這樣而已。既然存在能被人認知,或許反而是升級了。


    我也未免太正向思考了吧。


    遠藤瞥了我一眼以後,就擺回原本笑眯眯的臉,把現充圈子的目光吸引過去。


    「今天放學後,我們就去玩吧~?」


    遠藤的跟班之一,渡住大聲表示:「讚成~!」其他現充也不可能有異議,放學後的行程便在一瞬間敲定。


    要是由遠藤帶頭玩生存遊戲,感覺會是統率有方的強勁對手。


    「抱歉!今天我要跟男朋友約會所以去不了!」


    有個女生看似過意不去地將雙手合十。


    她名叫洞之瀨夢乃。給我的印象算地位僅次於遠藤的女生。不愧是上層階級的人,腰際綁著存在感突出的淡藍色開襟衫,從合十手掌露出來的指甲留得較長,每一片都精心塗了指彩。單靠她就能呈現電子花車遊行的繽紛色彩。


    「咦~夢乃,又是男朋友喔~?」


    「沒什麽不好吧?比奈你也趕快交一個啊。」


    合掌的洞之瀨笑逐顏開,遠瀨就鼓起腮幫子回嘴:「你還說~」看來洞之瀨有實力發表自己的意見。


    她們倆的互動讓周圍那些現充對彼此歡笑,眼前的光景讓人覺得青春就在這裏。


    我站著觀摩完對我來說太過耀眼的世界,便匆匆走向自己座位。位置當然在最前排的角落。從第一次換座位到今天,都沒有讓給別人的專屬特等席。


    我一麵對徐徐照耀的朝陽覺得舒適,一麵打算悠閑到早上開班會,就從包包裏挑起讀到一半的書。


    「啊──!我也想說自己要跟男朋友約會所以去不了~!」


    「……」


    從這個月坐到我旁邊的人好吵。


    她「噠噠噠!」地跺腳,還趴到自己桌上把頭滾來滾去。


    那模樣跟我家不答應買零食就耍賴的妹妹有所重疊。


    正在發癲的女生名叫倉敷琉璃。相當於活在當下的高中女生模範,很適合用活力充沛一詞來形容。


    美咲、羽鳥、倉敷湊在一起,便是一年b班的良心,好朋友三人組。此時此刻,好朋友三人組已經到齊,而且美咲和羽鳥也跟我一樣,都同情似的低頭看著倉敷。


    滾到最後,倉敷就把頭固定朝著我這邊。隻有頭在動的模樣實在驚悚。


    「所以嘍姬宮,你來當我的男朋友。」


    「「咦?」」


    驚訝的並不是我,而是跟倉敷在一塊的美咲和羽鳥。


    為什麽是你們嚇到啊。


    「動機太不純了吧。」


    「對於你那準確的吐槽,我是給予肯定的喔。換成其他男生都會在一秒鍾內答應交往,應付起來可就頭痛了。」


    「你太自我意識過剩了啦,琉璃……」


    「什麽嘛!你少因為長得比別人可愛就得意,華梨!」


    「我才沒有!」


    倉敷並沒有把臉紅大聲抗議的美咲放在眼裏,還不停地撒野。她緩緩起身,然後就把手擺在羽鳥的肩膀──不,擺在胸部拍了幾下。


    「琉、琉璃……!」


    「英玲奈跟華梨也都不能置身事外喔。」


    兩個人再次「「?」」地愣住,倉敷便對她們繼續說下去。


    「離暑假不到三周了耶!再這樣的話,暑假光是我們三個好朋友玩在一起就結束了喔!太悲哀了吧。高中女生的暑假明明是無可取代的說。」


    「我倒覺得那樣不錯。」美咲如此嘀咕的意見並沒有被倉敷聽進去。「停下來啦,你拍夠了吧……!」羽鳥如此焦躁的意見同樣沒被倉敷聽進去。


    「何況,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更、更重要的是……?」


    「我們那間家庭餐廳,沒交男女朋友的人可是會被優先排進班表!怎麽辦啦!要是在煙火晚會當天隻有我穿成服務生的模樣的話!我也想穿浴衣約會的說!」


    與我何幹。


    我不想再跟她們牽扯,就準備把耳機塞進兩耳,倉敷卻把手伸到耳機和耳朵之間攔截。


    「我明明這麽可愛!這麽討喜!姬宮,我該怎麽辦才好!簡潔道來!」


    「……你去須磨海岸不就好了?」


    須磨海岸。若要列舉兵庫縣的海水浴場,便該以此為先的知名景點。


    倉敷氣炸了。


    「豬頭!那裏不是知名的搭訕景點嗎!」


    「所以我才推薦你啊。」


    「搭訕不算命運性的邂逅,駁回!」


    就是因為這樣,無論經過多久你都交不到男朋友吧。


    鍾聲好似在


    通知時間到而響起。倉敷像個回合結束的拳擊手,喪氣地回到自己座位,然後就無力地坐下來大歎一口氣。


    「不過,去海邊嗎……好好喔。我想跟男朋友一起水上漂~……還想在海之家買刨冰或炒麵分著吃~……我希望男朋友可以在暮色將至的夕陽下跑過來抓我……」


    不知道怎麽回事。羽鳥的臉一片通紅。還顯得吞吞吐吐。


    「嗯嗯嗯?」


    倉敷沒有將羽鳥的舉動看漏。她再度從椅子起身,然後湊過去蹲下,好窺探羽鳥的狀況。


    「英玲奈……你該不會是規劃好,要跟男人去海邊吧?」


    「!沒、沒有……!」


    「假如問到最後發現你要去遊泳池而不是海邊,那我絕不會寬待喔!」


    「……」


    「~~唔!你這叛徒~~~!」


    「咦……!」


    倉敷抓狂了。她從底下氣勢洶洶地撲過去,然後就豪邁地抓起對方胸部猛揉。


    「嘎~~~!最文靜的人居然這樣!披著模範生外皮,其實內在卻是野獸型女生嗎!你想用自豪的上圍迷倒男人對吧!」


    「野、野獸型……迷倒……?」


    「欸,琉璃!你放開英玲奈!」


    「我拒絕!華梨,既然這樣我也不會放過你!」


    被揉的女人、揉得起勁的女人、想闖進兩人之間而跟著被揉的女人,這斷無可能不吸睛,男同學的目光全盯著她們。


    「一次就好,我真想鑽進華梨她們的三角陣裏頭……」


    「太能夠理解了,煎熬啊。我也想沉溺在那之中……就算減壽十年也沒關係。」


    「進得去的話,我死也甘願。」


    美咲察覺到那群男生陶醉觀望的視線,就大叫:「男生不準看──!」一幫人卻說她慌成那樣也很可愛,表情隻是變得更加放鬆而已。


    今天同樣是個和平的日子。


    「姬宮同學,你也來幫忙阻止琉璃──為、為什麽你一邊聽著音樂一邊在讀書!別進入自己的世界!」


    誰管那麽多。好膽讓羽鳥要跟我去遊泳這件事穿幫看看。事情隻會弄得更擰。


    上課鍾響還在性騷擾的倉敷,不用說自然是挨了天海老師的罵。


    ※ ※ ※


    放學後。位於社團大樓四樓的空教室。別名專屬休息室。對她們而言則是秘密基地。為了享受無可取代的獨處時間,今天我同樣坐在鋼管椅,出神地聽著從手機播出來的網路廣播節目。


    我緩緩仰望裝在天花板的冷氣。說來理所當然就是了,冷氣不能開,處於有好東西沒得用的狀態。


    假如能開冷氣,日子肯定會過得更舒適愜意,無奈就是不能用。我所能采取的最佳行動,便隻有繼續搧團扇來代替冷氣。


    我手裏這支團扇,有眼熟的年輕美女臉孔印刷在上麵,還附加矬到不行的字樣「君歌粉絲俱樂部~song for you~」。這是畢業生遺留在書架縫隙的資產。


    「熱成這樣,會想吃冰棒呢~」


    「嗯。雖然感覺一下子就會溶掉。」


    把視線稍微偏一邊,在長桌的對麵,前方兩個座位有美咲和羽鳥理所當然地談笑著。沒啥好吐槽的了。簡單來說,當成並桌或共有空間就好。在圖書館或電車有人坐旁邊的感覺。


    雖然被搭話的頻率頗高。


    『今年夏季,要跟最讚的朋友度過最讚的一個夏天!夏天最讚了!』


    在我愛聽的關西地方廣播節目上,主持人正用開朗語氣念出聽眾寄到的訊息。發訊者肯定是100%濃縮還原的現充。


    嗬……我忍不住嗤之以鼻。


    「姬宮同學。剛才,你絕對有瞧不起人對吧?」


    美咲沒好氣地用大大的眼睛瞟過來,還緊盯不放……表現出的意思是:你的想法全被我看穿了。


    「我才沒有瞧不起人。隻是最讚這個詞重複太多次,讓我覺得很像每次替影片取名都要強調『這一集超神』的youtuber罷了。」


    「在社會上來說,你那樣就是瞧不起人喔……」


    好比將一生一次的懇求當常用句?好比「強」這個字眼用得太泛濫會讓人覺得看起來很弱?我搞不懂,為什麽被稱為現充或跑趴族的那種人,往往都要把私事對熟人或外界攤開來聊,彷佛在賣弄「我們幾個最棒了~?」。


    用sns發個喃喃自語短文,就會有追隨者按讚,不過那絕對是代表「幫你按個讚也無所謂」吧。我沒有朋友所以無法驗證就是了。


    「對別人強調讚的那些家夥,在追求的並不是讚,隻是想滿足自我顯示欲而已嘛?我倒覺得無論別人怎麽想,隻要自己打從心裏感到滿足就是最棒的了。」


    經驗者如是說。


    會被他人意見左右的讚,對我來說糟透了。


    既然自己覺得開心,就算是自我滿足又何妨?


    換句話說,孤狼在日常生活中無人能敵。記住這一點。


    當美咲說出「姬宮同學又自顧自地談起哲學性的闊論了……」表示煩厭時──


    「我懂!」


    我強烈感到同意!羽鳥急速接近我,彷佛想這麽附和。奮力往前傾的她一湊過來,壯觀胸部就端到了長桌上頭,兩團被壓扁的渾圓讓人感歎世界之宏偉。


    我總不能死盯著看,就把焦點從羽鳥的胸部轉到臉孔。足以讓穩重臉孔瓦解的純真笑容洋溢於眼前。


    「因為影片名稱說很神我才看的,看完卻覺得:『微妙耶……』的情況常常有!」


    你有共鳴的居然是那一點啊。


    不愧是外表成熟穩重,內在卻熱愛次文化的女生。起勁到不尋常。


    好似對youtube上的通病不吐不快。


    「我常常會以為自己點的是正宗原曲,聽了以後才發現大多是『粉絲試唱版』而失望!故意把影片名稱取那麽長,讓人看不到後麵寫的『試唱版』字樣好奸詐!可是,假如唱功很棒我就會聽得入迷!」


    話匣子打開的羽鳥停不下止不住。聊到開心的事或喜歡的事就會顧不得旁人的典型套路。正因為平時都扮演穩重的形象,反作用力更是強大。強到不輸給胸部。


    「姬宮還有沒有碰過其他失望的狀況?」


    「我嗎?這個嘛……與其說是失望,感到惱人的狀況還不少。」


    「比方說呢?」


    「比如以為是新歌影片,點進去才發現隻是用文字介紹歌手的謎樣影片。」


    「還、還有呢?」


    「以為樂曲是full版本卻發現後麵並非小寫l而是大寫i,還重複第一段歌詞的影片;塞廣告多到離譜的作業用bgm;youtuber業配過了頭的自家廣告。」


    「~~~唔!」


    你別亮起眼睛握我的手啦。


    「我知道你有共鳴。不過羽鳥。點到為止吧。」


    「咦?……啊。」


    羽鳥回過神,轉頭看向坐在旁邊的美咲。


    帶著笑容的美咲就在那裏。不過,並不是平時那副滿分一百分的笑容。而是生硬無比的笑。沒辦法參與共通話題,隻能裝笑或應聲的典型客套式陪笑。諷刺的是博愛主義者美咲落單,獨處至上主義的我有了團體。


    你來跟我交換立場啦。


    「對、對不起喔,華梨……!」


    「不用介意,沒關係的喔。英玲奈幸福的話,我也會感到欣慰啊。你說是吧?」


    「謝


    、謝謝……」


    「但是呢。我也差不多開始寂寞了,所以換成三個人都有得聊的話題會比較開心吧?」


    「這麽說來,羽鳥。星期六的集合時間和地點要怎麽安排?」


    「讓我落單有那麽好玩嗎!」


    我不擅長配合別人。


    美咲原本還氣呼呼的,卻立刻就消沉下來。她嘔氣似的將下巴擺到桌麵,並且噘起嘴唇。


    「好好喔~我也想去遊泳~……」


    「那麽想來的話,你跟著來不就好了?」


    「咦?」


    「訝異什麽啊。」


    「因為我沒有想到,姬宮同學你會答應讓我去……」


    「我也嚇了一跳……」


    居然連羽鳥也理所當然地表示認同。她們究竟是怎麽看我的?


    美咲尋思以後,似乎靈光一現想到了什麽。她「嗯~?」地粲然笑出來。


    「姬宮同學也是男生嘛~會希望看到多一個女生換上泳裝對不對~?」


    「畢竟能減輕我的負擔──不對,能陪柚子玩的人就算多一個也好。」


    「……我就知道姬宮同學是這種人……」


    你何必沮喪呢。


    「華梨無論如何都來不了嗎?」


    「唔嗯~……對呀。那天我約好要跟國中時的朋友逛街了。如果兩邊都說ok,行程會撞在一起啊。」


    「被兩個團體邀請而選了其中一邊,結果就會讓另一邊產生『你喜歡他們那邊比較多啊』的感覺是嗎?」


    「別說得好像我並不想跟國中時的朋友出去玩可以嗎……?」


    「難道不是嗎?」


    「不是啦!」


    我還以為隻是表麵上的交情。


    「雖然我承認像這次的情況確實不好取舍呢。」


    「我懂……」羽鳥表示有共鳴,大概是因為這並不算開心的話題,語氣陰沉。


    「偏偏在這種時候,玩的地方還會重複而不巧跟另一團碰上,我有過這種經驗……」


    「會喔會喔。為了避免那種情形,我都是跟先邀我的那一團去玩。事先說清楚就不容易有誤解啊。」


    「即使跟祖父的十三周年忌日撞期,你也會跟先邀的人出去玩?」


    「要看時間與場合啊,還有你別擅自咒我爺爺死好嗎!」


    我還以為會出現「因為約好跟朋友唱歌,所以天國的爺爺對不起嘍?」的局麵,這下放心了。


    美咲鼓著嘴,並且「呸!」地對我吐了吐舌。


    「姬宮同學喜歡獨處,所以不會懂我們這種心情的啦!」


    「我承認我不懂你們的心情。不過,我倒是有過類似經驗。」


    她們倆「「!」」地露出驚愕表情。還在椅子上重新坐穩,擺出要細聽的姿勢。


    「趕快把往事告訴我們!」「姬宮快點!」


    你們對我的頭痛經驗是有多期待?


    哎,也罷。


    「那是我讀小學低年級時的事。當時在我的班級有兩個孩子王叫高峰和笹岸。」


    他們倆幾乎每天都在爭誰才夠格當老大。那樣關係自然不可能多好,鬧到最後,班上男生就二分為高峰派以及笹岸派。甚至還開始搞對立。


    於是某一天,為打破均衡的事件便隨之發生。


    「高峰和笹岸兩派開始說要分個高下,方式就是看誰能拉我加入。」


    「姬宮同學,雖然你剛才隨口把事情交代過去了,原來你從當時就喜歡獨處了啊……」


    下課時間,我會一個人去圖書室讀書,也曾一個人到操場玩竹馬或者騎單輪車亂晃。


    「從那天起,我每天都過得像地獄一樣……他們倆幾乎天天都邀我在下課時間或放學後玩,吃營養午餐還會用大量的冷凍蜜柑或優格賄賂,老是將配菜堆到亂高一把。你們能想像嗎?就連耐嚼豆都給我一大把耶?」


    「耐嚼豆,好懷念喔……」羽鳥如此嘀咕。


    所謂耐嚼豆,就是把煎過的大豆和魩仔魚乾一起炒得甜甜鹹鹹,對神戶孩子來說並不討好的地方菜色之一。那是當然。要攝取煎大豆光是有立春前一天的例行儀式就夠了。


    「說到那段日子,真是夠煩的。」


    吃耐嚼豆防止脾氣暴躁的宣導事項,如今想起來還挺窩心。


    強求不是好事。我喝了一口手邊的咖啡讓心靈安穩。


    我自認已經把事情交代完了,她們倆卻好像還沒有過癮。姿勢都不改。兩人的臉上寫著:「還沒有下文?」


    之後日子照樣在過,根本沒什麽有趣的地方。


    「麵對再怎麽拒絕還是死纏爛打的那兩人,我的受氣袋撐爆了。我就在教室中央跟他們倆個把話講清楚了。『我不會跟任何一派親近。所以說,你們不要再來搭理我。』就這樣。」


    「真、真像是姬宮同學的作風……!」「真像姬宮的作風……!」


    哪有什麽像不像的,我就是100%純正的姬宮春一啦。


    「後來事情變成怎樣了呢?」


    「……」


    「姬宮同學?」


    「班上那些同學變得比以前更常找我講話了……」


    「「……咦?」」


    「男生們打算推翻他們倆的極權政治,就開始捧我當新老大。還有女生跟著讚同……」


    簡單來說,就是對高峰和笹岸不信任的人多有所在。


    毫不令人開心的姬宮勢力就此成軍。


    像我這樣無精打采又自甘墮落,政權立刻就半途瓦解了,然而在風波過去之前,真的是備感壓力。


    「光現在回想起來,我還是會覺得有股寒意……」


    「啊哈哈哈哈!」「……嗬嗬!」


    她們倆大笑。


    兩人察覺到我飽含不滿的視線以後,就一麵擦掉眼裏積的淚水一麵賠罪。


    「抱歉抱歉。誰教姬宮同學讀小學的時候,個性跟現在完全沒變嘛。」


    「就是啊。想避免被麻煩波及,結果還是被波及這一點也沒變。」


    「「……噗!」」


    她們倆再次大爆笑。


    當我滿肚子火地灌咖啡時,門開了。


    「我來打擾嘍~」


    走進專屬休息室的人,是我們的班導天海水麵老師。昵稱小天老師。為了彌補不足的身高,她今天也捧著相當於注冊商標的黃色浴盆,模樣十足像個小學生。


    這裏並非社辦,所以說天海老師並不是顧問。然而,她扮演的角色幾乎和顧問一樣吧。何況活動內容及活動報酬姑且都有。


    活動內容是幫忙處理天海老師顧不到的雜務,還有班級問題。


    活動報酬則是這間教室的使用權,以及我的溝通能力得以提升。


    最後那項報酬倒是不需要。


    天海老師理所當然地坐到我旁邊的空位。


    「小天老師,要不要喝些什麽?」


    「謝謝你,美咲同學。那麻煩來一杯溫可可亞。甜度盡甜。」


    難不成是盡可能甜的意思?別講得跟盡快一樣啦。


    為了毫無牽掛地利用專屬休息室,假如有什麽業務要忙,我希望能盡快解決。天海老師哼歌等著美咲將可可亞衝好,我便在過程中問:


    「今天有什麽事嗎?」


    天海老師眨了眨彈珠般清澈的眼睛。


    「沒什麽事情啊?」


    沒什麽事情就別來啦。


    「啊啊!你剛才是在想沒什麽事情就別來!你絕對有!」


    我這想講什麽都會寫在臉上的毛病要改掉才行,主要是負麵情緒。


    美咲將電熱壺的熱水倒進訪客用馬克杯以後,就一麵安撫淚汪汪的女童,一麵將衝好的可可亞遞給她。搞不懂誰才是大人。


    天海老師朝著可可用力吹氣,像是在發泄不滿。


    「受不了!姬宮同學都不懂得貼心!我還以為跟美咲同學及羽鳥同學相處,你多少有從中學到與人溝通的能力!」


    「人沒有那麽容易就能改變。」


    「十五六歲的小夥子別把話說太滿!」


    外表十歲才別把話說太滿啦。


    很好,我剛才的想法似乎沒寫在臉上。


    「老師也累了啊!從一大早就要準備教職員會議用的資料,還要改考卷改到夜深!偶爾讓我跟可愛的學生聊聊天療愈心靈有什麽不可以!」


    這個人似乎是來發牢騷的。她喝下一口可可亞,然後把馬克杯擱到桌麵的模樣,散發出彷佛拿著啤酒杯的ol感。形象突然升級成大人。


    「為什麽當老師的我出去夜巡,還非得被警察抓去輔導呢!」


    突然再降級成小朋友。


    擔任教職就已經夠辛苦的了,又背負著酷似女童的十字架,辛勞難以估量。


    話說回來,夜巡這件事還是第一次聽到。


    「原來老師也會到街上巡視啊。」


    「不定期就是了。尤其在這個時期,零零星星地就會有適應高中生活的一年級學生遊蕩到夜深,或者擅自打工替暑假做準備喔。」


    聽老師這麽一說,印象中是有擅自打工被發現的二年級學生寫了悔過書,上周全校集會時曾提到過。


    我就讀的乙塚高中屬於隻要有申請就可以打工的學校。不過,申請書上當然要有父母允許,還必須維持一定水準的課業成績,否則就沒辦法打工。因此,打破規則的人似乎不少。


    「美咲同學和羽鳥同學,你們不會在外麵遊蕩到晚上十點以後,也沒有擅自打工吧?」


    麵對天海老師的問題,兩人搖了搖頭。身為現充也不至於浪蕩的她們似乎都有遵守規範。


    「姬宮同學沒有擅自打工吧?」


    「先聲明,我一個人也是可以玩到晚上十點以後的。」


    雖然我並沒有在外遊蕩。


    我一麵應付老師的獨充騷擾,也就是對充實型獨行俠的言語騷擾,一麵覺得趁這個時候剛剛好。


    「老師。我差不多也有打工的念頭了,所以可不可以跟你領打工申請單?」


    「「「咦!」」」的驚歎聲再次重疊。還多了一個人。


    沒想到,她們三個竟然挺身圍著長桌講起悄悄話。用我勉強能聽見的音量。


    「你們倆都聽見了嗎?姬宮同學說他要打工耶……」


    「嗯……我想那並沒有聽錯……應該沒有吧?」


    「老師好欣慰。連姬宮同學那樣都肯努力成為社會的一分子!」


    別把我講得像反社會分子一樣啦。


    美咲把悄悄話打住,然後舉手發問。


    「姬宮同學想從事服務業以外的哪一種打工呢?」


    「別自然而然就把服務業剔除在候補外啦。要做服務業我也覺得無妨喔。」


    「咦~可是,服務業基本上很重視笑容的耶?」


    沒問題嗎?如此疑心的美咲似乎把自己當成客人了。


    「店員大哥,請給我漢堡套餐!還有,麻煩你來個微笑?」


    「……哼。」


    「英玲奈,你剛才有沒有看見!這個店員哼了一聲嘲笑我耶!」


    「隨餐為您附上挑釁如何?」


    「聽了好氣人~~~!」


    謝謝惠顧。


    天海老師看了我們互動,便含笑似的連連點頭。她該不會是重度s吧。


    「那麽。老師差不多該告辭了。請各位同學一發現壞學生或接到什麽消息,就要向老師報告喔。」


    美咲和羽鳥點頭表示明白了,但我不點頭。我奉行不做白工的主義。


    大概是想法不慎寫在臉上,抑或對我那張0圓笑容感到不滿意的關係。美咲就帶著滿麵笑容說了一句:


    「小天老師工作又多又忙,所以我們要『率先』提供協助吧?」


    羽鳥體會到美咲的用意,也同意似的點頭。


    「嗯。為了以後能『繼續使用秘密基地』也要加油。」


    「對不對,姬宮同學?」「姬宮也跟我們一起加油吧。」


    「不要。」


    「……」「……」


    假如你們以為我會屈服於威脅就大錯特錯了,混帳。


    再次聲明。我信奉不做白工的主義。更不想給自己多添無謂的差事。


    「太常因為好心就把事情攬下來,隻會被人利用好心而讓要做的事情無謂增加喔。」


    像你們這種爛好人,在任何時代都注定要吃虧。因為社會就是弱肉強食。


    我毅然宣言。


    「假如你們還是想出手幫忙,大可去幫小天老師。但是,請不要把我拖下水。與其當個加班加到飽而無法享受下班生活的薪水階級濫好人,我寧可狠下心準時收工。我要享受下班以後的生活。」


    「你是用什麽角度在看事情啊,姬宮同學……」


    孤狼的角度啦,有意見嗎?


    天海老師「唔嗯……」地一麵仰望天花板,一麵咕噥。


    間隔片刻,她似乎想到什麽主意了。


    「那麽那麽,像這樣你們覺得如何呢?要是能幫老師找到擅自打工的人,你們在夏天期間就可以使用這個教室的冷氣。」


    「請讓我效力。」


    「好快喔!」「二話不說就答應……!」


    再次聲明。我信奉不做白工的主義。


    「那就這樣講好嘍?」


    天海老師笑了笑,我便跟著用力點頭。


    「謝謝你們招待的可可亞。」天海老師行了禮離開教室。


    我點擊螢幕好讓原本暫停的廣播節目繼續播放,並且從胸前口袋拿出學生手冊。記事欄被我寫上「本月目標:找出擅自打工的學生」。


    那兩個人莫非以為廣播節目可以蓋過她們的聲音?


    「英玲奈。等姬宮同學開始在餐飲店工作,我們一定要去捉弄他。」


    「嗯。好期待看到姬宮打工的模樣。」


    「……」


    我沒辦法將煩人精屏蔽,隻好把耳機塞進自己耳朵裏專心聽廣播。


    即使找到地方打工,我死也不會告訴她們。


    ※ ※ ※


    今天,是我約好跟柚子還有羽鳥去遊泳池的日子。


    說起來這算遊泳的絕佳天氣。太陽燦爛地掛在藍天,過了中午暑氣正盛。連身為男人的我穿條泳褲站在日頭底下,熱辣陽光都足以讓腦海冒出紫外線及黑色素之類的字眼。曬到會痛。


    目前,我正待在遊泳池的設施裏等她們倆換完衣服。


    基於讓小學生柚子出遠門不放心的理由,今天我選定的地點,是位於六甲人工島當地的小型水上樂園。放眼望向四周,遊客數目就算恭維也稱不上熱鬧,讓人擔心這裏還撐得了幾年。


    不過,那樣才好。今天肯定能過得舒適。


    「春哥,讓你久等了!」


    活力十足。柚子穿著鑲滿荷葉邊的泳裝,興衝衝地從


    女更衣室衝了出來。滿心想著要大玩特玩。身上套了泳圈,頭上已將浮潛用的蛙鏡穿戴完畢。


    你真的有心要秀平日練習遊泳的成果嗎?


    「欸欸欸,春哥!人家穿泳裝看起來怎麽樣?有沒有神魂顛倒?」


    她本人大概以為擺了性感寫真的姿勢,但是把泳圈高舉扭腰的模樣,隻讓我聯想到海鮮家族。(注:影射《蠑螺小姐》)的ed。)


    「沒什麽不好啊。跟小學生很搭。」


    「嗬嗬?嗬嗬嗬!謝謝春哥~~~?」


    幸好我妹的笨腦袋跟小學生很搭。


    「來嘛來嘛!英姊也趕快過來!」


    晚了幾秒。柚子口中的英姊亦即羽鳥,與其說慢手慢腳,不如說是怯生生地從更衣室出現。她們倆並不是因為在更衣室裸裎相對才變得要好,而是從之前來家裏的時候,連美咲在內都已經親得像姊妹一樣。我甚至希望她們今天起就認領柚子當妹妹。


    羽鳥總算來到眼前。


    「春哥!你也要誇獎英姊!」


    「我、我不用了……」


    應該是害羞吧。羽鳥披著薄薄一件連帽外套,真正能迷倒人的銷魂身材完全遭到隔絕。好似在介意我的視線以及旁人視線,她頻頻留意連帽外套的下襬,大膽露出的腿還會相互蹭來蹭去,手裏更不停把玩著頭發。


    雙方視線好不容易對上,羽鳥隨即又把視線轉到底下,還變得忸忸怩怩。真夠忙的。


    有喔。這種被害妄想強烈的人。


    好比穿了短裙,爬樓梯時就擺出一副被害者臉孔介意後方的jk。


    我又不會看。


    「唉唷!不脫掉外套就得不到春哥誇獎喔!自信一點嘛!英姊的胸部超有料!」


    「柚、柚子……!」


    有幾個路過的小學男生驚呼:「「「胸部!」」」而對柚子提到的強大字眼過度反應。如此一來,羽鳥忸怩的程度也就倍增到讓人想吐槽:「找洗手間嗎?」


    「欸,柚子。你別讓羽鳥為難。」


    「姬、姬宮……」


    「會害羞也是難免啦,我想。」


    「咦?」


    「明明隻穿內衣被看見會害羞,穿泳裝卻不會害羞的風氣,我從以前就感到疑問了。」


    「被──」


    「被?」


    「被你那麽說,我一輩子,都不敢脫掉外套了……!」


    與其賣弄超有料胸部,那樣不是比較好嗎?


    「急都急死人了!」如此說的柚子當場光著腳丫子跺步。


    「英姊!現在是夏天耶?你要大膽一點嘛!」


    「大、大膽……?」


    「對呀!你就是為了這一天,才跟華梨姊她們去買泳裝的吧!你是來迷倒春哥的吧!」


    「柚子!我們說過那件事要保密──不、不是的,姬宮!我隻是因為沒有新的泳裝可以穿!我並沒有厚臉皮地想要迷倒誰!」


    有沒有都無所謂,怎樣都好啦。


    文靜型女生,已經完全走樣。羽鳥慌慌張張地拚命辯解不停,根本可以看出她腦袋還沒想好就脫口把話說出來了。


    然而,她講到一半噤了聲──


    「……我要脫……!我會變得大膽……!」


    我說羽鳥。社會上管這個叫自暴自棄喔。


    之前在服飾店時我也有想到,這人想改變自我的意願還真是強烈。


    羽鳥緩緩地抓住胸口前的拉煉,接著隻剩往下拉,柚子的「胸部!胸部!胸部!」連呼響遍四周。


    羽鳥耳裏已經聽不進性騷擾連呼。盡管她仍然害羞似的彎著身體,終究還是心一橫認為猶豫就會輸,把拉煉一口氣從上往下拉。


    由於她有對壯觀的胸部,拉煉就一邊劃出大弧度,一邊讓皮膚色麵積逐步開敞。可愛小巧的肚臍隱約露出後,拉煉隨即在轉眼間完全拉了下來。


    「我、我脫掉,外套了……」


    與我何幹。雖然我想這麽說……


    噢噢……但我不得不說,羽鳥這副迷人身材真不是蓋的。


    羽鳥穿在身上的,是沒有圖案的兩截式單色比基尼。正因為泳裝款式簡單不玩小花樣,才能將羽鳥發育得壯觀的胸部與緊實腰身襯托到極限。


    最具決定性的是胸衣肩帶。左右肩帶繃得可緊了,在在道出羽鳥的胸部多有分量。可以具體感受到肩帶正支撐著胸部。


    位於我腦中的幾位評審員同時舉牌。


    「銷魂」、「銷魂」、「銷魂」、「銷魂」、「銷魂」。


    全場一致認同,令人銷魂。


    脫得好!柚子鼓掌表示喝采。


    「春哥!你要好好誇獎她!要說胸部又大又迷人!」


    「那我不就成了性騷擾大叔?」


    「柚、柚子!你別再提胸──別再提身身身身身材的事情了!~~~唔!你們倆都把行李放著,我們趕快到遊泳池玩!」


    羽鳥緊握我們的手,一路逃往置物間。她似乎想用全力跑,但是在遊泳池畔不能跑步是世界共通的常識。


    不用說,就算快步走路,羽鳥的胸部仍然是波濤洶湧蹦得厲害。


    不愧是迎合家庭遊客的水上樂園,規模小歸小,諸如滑水道、流動遊泳池、造波戲水區等設施一應俱全。雖然無法否認這些項目對國中生以上的客層來說力道不夠,但是年齡跟柚子一般大的小朋友都會十分滿意。


    柚子和羽鳥兩個人開懷嬉鬧。她們在體能戲水區有叫有笑地一會兒潑水,一會兒被潑水。


    柚子拉著羽鳥,跑到巨大水桶的底下。水不停朝桶子注入,底下的兩人抱在一起,就等水桶翻過來。


    片刻過後,大量的水便從她們倆頭頂傾注而下。


    「呀啊啊啊啊~~~!」「好涼……!」


    甩亂一頭長發的羽鳥看似眩目地用手遮著陽光,張望起四周。


    那似乎是在找我。視線交會,羽鳥發現她們一直被我看著,便羞澀地稍稍垂下目光。然而,好似要表達自己玩得很開心的她馬上又抬起臉龐,一麵微笑一麵向著我揮手。


    彷佛在說:姬宮你也來這邊玩嘛。


    而我想告訴那樣的羽鳥。


    我停不下來啦。


    要說為什麽,我跟她們倆在不同的區域,正讓流動遊泳池不停衝著走。


    早就像鈴鹿十小時耐久賽一樣。不知道進入第幾圈了。我套著跟柚子借來的泳圈,一麵聽著園內播送的夏季應景歌曲,一麵發呆處於流水麵線狀態。


    對羽鳥點頭示意後,我仰望天空。沒有半朵雲的藍天廣闊無際,賞心悅目到甚至光看天空就能下飯。


    趁暑假再來一次好了。一個人。


    我也是男人,所以能看見羽鳥穿泳裝會覺得占了便宜。然而要一起又叫又笑地玩很丟臉,還是免了。光能拜見您穿泳裝已經算大飽眼福。


    所以說,我呢,決定朝藍天望一陣子。


    每次感覺熱,就朝乾澀的皮膚潑水上去,當我重複如此單調的舉動時,本地的國中生似乎就有話說了。


    「那家夥好扯……」「就是啊……從剛才到現在他都一個人讓水衝著走。」「一個人來遊泳池玩未免也太猛了吧……」


    猛什麽。我哪有你們說的那麽厲害。


    要起哄的人隨他去。放在心上就輸了。這跟運動選手不會受觀眾叫囂影響一樣。要貫徹愛好獨處的理念,若是屈服於「落單族好好笑」這種嘲弄便無法獨自過活。在這層意


    義上,落單也是不折不扣的體育活動。


    「唔喔……!」


    難道有人要我跟體育界道歉?突然間,我的泳圈被人翻倒。


    我一頭栽到水裏,大量氯水從鼻子灌進來。兩邊太陽穴大叫吃不消,甚至讓我以為水滲到了腦子裏。


    會這樣做的人隻有一個。


    「柚子……我說你喔──啊?」


    從水中探出臉的我意外再意外。


    看似內疚地陪笑臉的羽鳥,正跟我一起被水衝著走嘛。


    「呃,姬、姬宮……柚子說,猜拳猜輸的人要過來把你翻倒。而我輸掉了……」


    「用一句輸掉了就想交代過去,你喔……」


    「有破綻──!」


    熟悉的蠢蠢嗓音傳進耳裏,就在隨後。


    「白癡……!」「呀啊……!」


    晚了些跳進水裏的柚子用頭撞在我背上。背後多了股強烈的衝擊,這會兒換成我朝前麵一頭撞去。


    失去平衡的我,臉又撲到水麵上。


    然而,這次的水麵好柔軟。何止如此,感覺又暖又舒服。甚至讓我想一直保持這樣,就算無法呼吸也沒關係。


    那當然了。我的臉正貼在羽鳥豐碩柔軟的胸脯上。隔著一塊布料。


    不得不承認。這就是眼福比不上的了。


    假如全部的車輛都有羽鳥的胸脯當安全氣囊,或許可以讓許多性命獲救,不過肯定會有人前仆後繼地故意開車撞牆。


    現在不是讓我想這些的時候……!


    總不能一直感受安穩,我立刻抓住羽鳥嬌貴的雙肩好讓自己抬起臉。希望這點接觸可以被原諒,除了碰肩膀以外沒有別的方式能讓我重新站穩。換言之,要逃離幸福別無他法。


    我成功讓臉孔脫離胸脯。我還沒有換氣,也還沒有放開羽鳥的肩膀,就跟她視線相交了。


    「姬、姬宮……!」


    如我所料,她羞得臉紅了。


    「羽、羽鳥,抱歉──「不、不用把話全說完……!」」


    「咦……?」


    「因為我也有對你惡作劇,當、當作扯平好嗎……?應該說,能那樣就太好了……」


    「是、是喔……」


    你說的話……好比用萬圓鈔買了好吃棒,還不要找錢耶……?


    那樣真的沒關係嗎?氣氛並不容許我這麽問。羽鳥已經散發出要我千萬別再提起剛才那件事的哀愁感。


    「啊哈哈哈哈哈!春哥和英姊!我們去玩滑水道吧!」


    這個臭小鬼……


    ※ ※ ※


    「春哥~~~!我要表演個人混合式遊泳,看著吧!」


    「好好好。」


    傍晚前。將所有設施玩完一趟以後,柚子又心血來潮跑到標準泳池,想對我展現練習的成果而開始遊泳。我明明光是在流動遊泳池讓水衝著走而已,不知道為什麽就累了。


    打算療愈疲勞的我,一麵泡進位於標準泳池前麵的溫水按摩池,一麵事不關己地看著柚子遊泳。她遊得怎麽樣早就跟我無關了。


    這一種按摩池是從池底噴出氣泡,隻要放鬆全身力氣,提供的療愈感甚至讓我覺得連自己都成了泡泡。


    除了我以外沒有別的遊客在利用,我就當成泡澡歇息──


    「可以到你旁邊嗎?」


    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抬頭。姿勢半蹲,胸型被強調出來的羽鳥就在那裏。


    「行啊。」


    好似在確認水溫,羽鳥由腳尖緩緩地下水。泡到肩膀以後,她跟我的距離近得幾乎能讓肩頭相觸,已足以產生這是混浴的錯覺。


    「總覺得好像混浴……」


    「明明我一直避免提到,你別講出來啦。」


    「唔!對……對不起……」


    「……」「……」


    「溫度偏低,所以很舒服呢。」


    「是啊。」


    「……」「……」


    「今天得救了。多虧有你,讓我大大減輕了被柚子耍得團團轉的負擔。」


    「能幫到你的話,我也很開心。」


    「噢。」


    「……」「……」


    是的。我們接話的技巧,依舊糟糕透頂。


    哎,跟早期比的話我想是好多了。用想的不必付代價。


    「姬、姬宮!」


    「咦?」


    原本朝著前麵的羽鳥使勁把身體轉向我。


    接著,感覺她順勢開了口。


    「那、那個……!我穿泳裝看起來很奇怪嗎……?」


    「啥?」


    這個人在講些什麽?


    「呃,我第一次穿綁帶的款式……應該說,上次我跟朋友去遊泳已經是讀小學的事了,所以我並沒有自信……」


    羽鳥本人似乎極為認真,交握在胸前的雙手不安分地動個不停。


    今天一整天,她該不會都在介意這件事吧?


    「我覺得很好看啊。」


    「……真的嗎?」


    「是啊。因為你身材很好,我想你甚至可以為此驕傲。」


    「姬宮,你誇獎人都可以講得若無其事呢……」


    「我隻是陳述事實罷了。」


    「謝、謝謝……既然你覺得是事實……坦白說我很高興。」


    大概是不習慣被誇獎的關係吧。羽鳥的嘴巴逐漸沉到水麵。


    「說起來,羽鳥你滿有轉型的意願耶。」


    「轉型的意願?」


    「就是希望讓自己有所改變的念頭。好比想要表現得成熟,想要展露新的一麵,想要變得大膽。」


    「我想我希望改變的念頭是比別人強。畢竟我並不是率先找人講話的那一型,連我也曉得自己有多內向。我希望變得可以把想講的話明確說出來。」


    羽鳥說著「雖然久久都無法照自己所願而改變」並苦笑。


    間隔一會兒,羽鳥逐步將話語串聯到一塊。


    「因為我很被動,從沒有主動邀別人出去玩。明明每次都隻會等人來邀我,沒有被邀到又會覺得失落。所以──」


    「所以?」


    「所以說,這次能從我自己口中說要來遊泳,真的太好了。」


    我能體會到那是真心話。羽鳥一改原本的苦笑,毫不保留地用笑容轉向我,而那副表情足以讓人如此篤定。


    盡管羽鳥說她並沒有多大的進步,但這不就是一步一步地確實在前進嗎?畢竟她讓我察覺到希望有所改變的念頭了。


    「姬宮,我跟你說喔……」


    「嗯?」


    「下次我會主動邀你,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出去玩吧?」


    「不要。」


    「咦……?」


    她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認為,我會軟化而做出「好、好啊……」的答覆?


    「既不確定下次是什麽時候,也不曉得要玩什麽,我才不想跟人做這種約定。到時候,假如我覺得有益就會奉陪,沒有的話就別想。」


    大概是我這段話讓人傻眼了。羽鳥處於無言狀態。


    然而──


    「嗬嗬……!」


    「你為什麽要笑啦?」


    「姬宮果然厲害。對自己太坦率了。」


    「我隻是不想勉強自己配合別人。」


    「敢把那樣的真心話講出來也很厲害。」


    「……你誇我也得不到什麽喔。」


    羽鳥又嘻嘻笑了出來。


    唯有那副表情,破壞力強到讓我覺得對她軟化也無所謂。


    我把視線從羽鳥臉上轉回前方,就發現柚子大動作地揮著手。


    「春哥和英姊也來玩嘛~!」


    ※ ※ ※


    等我們換完衣服離開園內時,曬人的太陽已經緩和幾分了。


    柚子也靜下來了。應該說,玩累的她正在呼呼大睡。


    我一麵心想這下又多了件行李,一麵背著柚子把羽鳥送到水上樂園前的車站。


    來到票閘前,告別之際。羽鳥摸了摸仍在熟睡的柚子的頭。


    「今天非常開心。我也要謝謝柚子邀我來,你能不能幫忙轉達一聲?」


    「行啊。那麽掰嘍。」


    羽鳥通過票閘,朝著樓梯逐漸遠去。


    於是,不知道怎麽了,差不多走到一半的她回頭望向我們這邊。


    「我會訂出讓姬宮也能玩得開心的計畫!暑假再一起玩吧!」


    「好、好啊……」


    羽鳥難得會為了填補拉開的距離而加大音量,讓我有些嚇到。甚至不自覺地回了話。


    「學校見。」羽鳥加了這麽一句以後,便腳步輕快地朝樓梯邁步走去。


    如今已經看不見羽鳥了,隻剩下背後的重量。


    「那麽……我們也回家吧。」


    我重新將柚子背穩,然後又從剛才爬上來的樓梯一階一階地走下去。


    沿著電車高架軌道底下回家,就有一群小朋友零散走來的模樣闖進我眼裏。似乎是托兒所學生正在散步。


    由於是星期六,人數少歸少,他們仍然充滿與年齡相符的活力。


    有個小男孩從那群小朋友的圈子衝了出來,沒頭沒腦地亂跑。


    「別用跑的,快鬥~!」


    托兒所老師也活力十足。她用全力追上獨自亂跑的小男孩,並且全力說教。


    「快鬥!你每次都自己一個人衝過頭!」


    「囉嗦,老太婆!」


    「啥!我才十五歲耶!」


    托兒所老師終究也是人。她似乎跟我一樣,也會對小鬼頭感到不耐煩。話說回來,十五歲還真年輕。


    倒不如說,對方讓我覺得既耳熟又眼熟,該不會是心理作用吧?


    那並非心理作用。


    每一片指甲都精心塗了指彩的亮麗模樣隻讓人有既視感。單靠她就能重現電子花車的繽紛色彩。


    屬於遠藤那夥人的洞之瀨夢乃,正帶著托兒所學生走在路上。


    當我等待號誌時,較晚過來的洞之瀨和那群托兒所學生也到了。


    對方似乎沒有察覺我的存在。或者是因為我被認定成遠藤的敵人,才遭到忽視而已。


    哎,怎樣都好。不去跟現充攪和就不會惹禍。


    「快鬥。過紅綠燈的時候要怎麽做,你試試看吧?」


    「你自己做!嘎哈哈哈哈!」


    小男孩似乎是個挺欠管教的臭小鬼。然而,他的笑聲很快就消失了。


    因為洞之瀨從圍裙口袋裏掏出手槍,抵到了小男孩的眉心。


    「快鬥……下次再胡鬧就打穿你的眉心喔……?」


    那固然是水槍卻效力絕大。小男孩舉起的手有了投降之外的另一層含意。


    搞恐怖分子那一套啊。


    哪怕含意有出入,洞之瀨還是看似滿意地摸了摸小男孩的頭,誇他做得好。


    「合格!大家也要把手舉起來喔~」


    「「「是~!」」」


    號誌一變成綠燈,洞之瀨就帶領排成一列的托兒所學生們邁出腳步。


    可是……


    「呀啊……!」


    突然間,洞之瀨的裙子掀了起來。那並不是自然現象,而是名為快鬥的小男孩從她背後發動了奇襲。


    藍色波長型式。蕾絲係底褲。


    「給我站住,臭小鬼──!」喊著要射殺小男孩的洞之瀨回頭。


    於是──


    「咦!姬、姬宮?」


    「……你好。」


    穿幫了。


    「你、你怎麽會在這種地方?」


    「因為我是本地人。」


    「我還以為在六島就不會遇到任何人的說……!」洞之瀨不經意地貶了本地一句,然後,她回神想起另一件要緊事。


    洞之瀨掩住裙子,嬌羞地朝我瞪來。


    「你、你看見了嗎……?」


    我希望對自己正直,不過單就這件事也隻能同情洞之瀨而已。


    盡管我這麽想,小朋友卻是殘酷的生物。托兒所學生們把洞之瀨圍住,「「「藍褲褲!藍褲褲!藍褲褲!」」」還歡天喜地呼出這種口號。


    我所能做的,頂多就是奉上一句中聽的話。


    「你真受小朋友喜愛耶。」


    「唔~~~!我射死你們──!」


    水槍猛射。洞之瀨有避開我背在後頭的柚子,這一點可以給予肯定,但我希望她別一直對準我和托兒所學生們的眉心或心髒開槍。水超涼。


    水用完以後攻勢總算停了,喘著氣的洞之瀨卻難消心中不平。


    「聽好……在學校可不要對任何人提到這件事喔!」


    「這件事?你是指打工的事?還是內褲的事?」


    「都一樣!」


    主詞很重要。


    有幾件事讓我好奇,但我隻脫口問到無論如何都會好奇的那件事。


    「難道說,你沒有申請打工?」


    「……啥?這跟你又沒有關係。」


    「有。」


    專屬休息室要開冷氣就靠這樁。


    很可疑。太可疑了。


    我持續投以狐疑的視線,洞之瀨就開始顯得動搖。到最後,「反正你這是多管閑事啦!」她如此撂話。


    「反正我都想辭掉這份打工了,你少管啦……!」


    震撼的告白,使得那些小朋友齊聲大喊:「咦~!」連我都想加入他們。


    「畢竟保姆阿姨每次都會念我的發色還有做美甲的事……!我是因為時薪高才開始打工,可是交通費又沒有補貼,所以剛好扯平而已……!再說每次都會被這些小鬼頭掀裙子……!六島的人又這麽少……!」


    「你別講六島的壞話啦。」


    人口過疏成這樣感覺剛剛好吧。


    「既然我要辭工作就無所謂了嘛!無法對證的話,問題不就沒了!」


    我也實在講不出「你辭掉就困擾了,麻煩讓我檢舉換冷氣」這種話。


    洞之瀨打算對我施壓,好強眼神裏更添銳氣的她湊了過來。


    「再說一次喔!假如這件事情傳出去,我絕不會放過你!」


    這已經算恫嚇了。洞之瀨講完想講的話,「走了啦,你們幾個!」就如此發號施令,帶著那些托兒所學生通過紅綠燈。


    別跟任何人提。這句話莫名地讓我掛懷。


    就算擅自打工的事露餡,頂多罰寫悔過書。她何必賭氣成那樣。


    不懂這年頭的高中女生在想什麽。要說的話,我也完全不懂這年頭的年輕人在想什麽。


    不懂的時候靠別人最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別太愛我,孤狼不想開後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凪木エ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凪木エコ並收藏別太愛我,孤狼不想開後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