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喔,有沒有聽我說話!」


    周日我獨自度過了充實的時光,在養精蓄銳後迎接周一早上。


    精神立刻便遭到消耗。


    上學途中,當我為了從六甲線轉搭阪神電車而走過穿堂時,就被氣勢洶洶站在票閘前的洞之瀨抓住了。看來她似乎住在這附近,還一直守著要堵我。該不會是太閑吧。


    我對這個人生氣的理由大致心裏有數。


    「你幹麽告訴華梨啊!」


    發言實在太符合預料而有失趣味。這樣要當諧星可不夠格,洞之瀨。


    時間倒回周六傍晚。在我跟洞之瀨分開後不久。


    【姬宮春一】洞之瀨堅持要隱瞞她擅自打工的事,這是為什麽?


    我在line上麵傳了這樣的訊息給美咲。本來也有想過要拜穀歌大神或上知識家發問,但我還是認為問專家最好。


    之後,我簡單對美咲說明完當天發生的事情──


    【華梨】我低調問問看夢乃好了。


    最後我收到這段訊息就跟她討論完了,經過便是如此。


    「都是因為你打小報告,華梨也打電話過來提醒我了啦!被她拐彎抹角地擔心,我超尷尬的耶!」


    洞之瀨臉是紅的。應該說,她有些淚汪汪。


    看來美咲也沒有問出洞之瀨想隱瞞打工的理由。


    連溝通能力練滿的美咲都探不出究竟,又拿對方沒辦法的話,我便無能為力了。在社會上,懂得死心也很要緊。找下個目標吧。


    我打算點個頭離去,「你、別、想、走!」卻被她抓住頸根。


    站員先生,能不能幫我報警?


    「我有講過吧?假如事情傳出去就不會放過你。」


    「有啊。」


    「那你為什麽要告訴華梨?」


    「即使你不放過我也無所謂啊。」


    「……」


    洞之瀨啞口無言。


    「掰。我要去一趟超商。」


    「幹、幹麽一下子就要走啊!你是白癡嗎!」


    「……白癡?」


    「怎、怎樣啦……」


    大概是我的情緒轉變被發現了吧。原本凶巴巴的洞之瀨變得畏縮。印象中,洞之瀨平時都氣焰囂張,被人用矛頭指著的經驗似乎就不多。


    「哪有什麽放不放過,你們那群人不是從之前就排斥我嗎?接下來還能怎樣?要在我鞋子裏放圖釘?還是找地方上的學長來修理我?」


    「又沒有人要放圖釘,我也不打算找學長啊……」


    我似乎不會被修理。


    「總、總之!」洞之瀨說著又把重心傾向我這邊,想把受挫的形勢扳回來。


    「這件事,你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懂嗎?」


    「懂了。話說──」


    「話說怎樣?」


    「假如你最初隻把話講到『別告訴任何人』的份上,我也不會去問美咲。」


    「唔!~~~唔!姬宮,你好惡!」


    過獎。


    怒火中燒&一臉羞惱的洞之瀨快步通過票閘。


    我一麵心想她究竟有什麽毛病,一麵在車站附設的超商買完東西,片刻過後。


    由於目的地相同,我跟洞之瀨就在車站月台碰個正著。


    我說洞之瀨,要裝成沒看見實在有困難啦。何況你臉是紅的。


    吃完午餐之後的午休時間。當我整理置物櫃的東西時,洞之瀨、遠藤、渡住三個人的對話便傳到耳裏。


    「夢乃~星期六的約會,你們去了哪裏~」


    「呃……我跟男朋友去了茶屋町隨便晃晃。還在咖啡廳吃午餐,還有逛舊衣鋪!不錯吧?」


    洞之瀨的發言,讓我不自覺地停下忙著的手。


    星期六約會?你不是在打工?


    「明明隻是跟男朋友隨便晃晃,人家想邀你出去玩就被推掉,超讓人吃味的耶!」


    遠藤和渡住表示羨慕,「吃味吧吃味吧~」洞之瀨就這樣繼續跟她們打哈哈。


    原本都在打哈哈的洞之瀨,發現我正目不轉睛地觀察她。於是,她的眼睛頓時開始亂飄,臉頰也一下子漲紅起來。


    光看那副表情就曉得。牛皮吹破了。


    洞之瀨在說謊。


    大概是注意力變得散漫的關係,洞之瀨沒有察覺渡住在跟她講話。


    「夢乃?喂~你有在聽嗎?」


    「咦!什、什麽事?」


    「所以說啦。該讓我們看看你男朋友的照片了吧~是不是!」


    「咦……」


    「人家也能理解!因為夢乃一次都沒有讓我們看過,超想看的~!」


    「那、那有點不方便!」


    「「咦~有什麽關係嘛~」」兩人噘嘴這麽抗議,洞之瀨仍是堅持拒絕的態度。


    「因為要拍照的話,我男朋友就會發脾氣!再說我一張照片都沒有存!」


    「「真的嗎~?」」


    「真的真的!」洞之瀨拚命辯解的模樣,看在遠藤她們眼裏肯定像在害羞。


    洞之瀨抓準那兩個人的空檔,用銳利視線朝我紮過來。就連溝通能力低落的我,也能理解她那狠勁十足的目光大致上有何含意。


    應該就「看什麽看,你這個耍孤僻的爛人」這個意思吧。


    耍孤僻的爛人該閃了。


    耍孤僻的爛人來到社團大樓地下一樓,樓梯旁邊空著的落腳處。


    這裏幾乎都用來擺椅子,除非是放學後的社團時間,否則都沒有人會路過這塊安居之地。我新發現的鍾愛處所。


    近似個人房的空間,就好比單人用帳篷。從窗口射進來的陽光也適度地將周圍照得明亮,能嚐到獨自露營的一絲情調。


    最值得推薦的重點在於,這裏還沒有被美咲及羽鳥發現。


    我借了張椅子,心情開朗地翻開帶來的文庫本。


    「找到你了!」


    「……」


    「欸,姬宮!都是因為你一直盯著看,害我剛才超驚險的耶!」


    仰望通往一樓的樓梯,隻見洞之瀨雙手湊在緊實腰部,正低頭俯視著我。


    最值得推薦的重點沒了。原本開朗的心情變得鬱結。


    再這樣一個一個地摧毀掉我所鍾愛的場所看看。到最後頂多隻剩教職員洗手間可去嘍。


    洞之瀨似乎是為了發泄不滿而全力追過來。她用力地一階一階走下樓梯以後,終於來到我眼前。


    看在旁人眼裏,我就是個被趕到近似個人房的空間,正遭受辣妹威脅的冷漠男子。


    「所以你剛才為什麽要看我?」


    「單純感到佩服罷了。虧你能編造出不存在的男朋友還說得那麽溜。」


    「~~~唔……!我自己都羞恥得想死,你別誇獎啦!」


    如我所料。看來洞之瀨果真沒有男朋友。


    「真是夠了!姬宮,你好讓人不爽!現在回去的話,我絕對會被比奈她們拆穿的啦!」


    洞之瀨用雙手猛搧發燙的臉。撲克臉一旦破功,要恢複似乎就很費事。


    「我問你喔。」


    「怎樣啦?」


    「為什麽要撒謊說自己有男朋友?」


    「……我幹麽非要告訴你?」


    「你不想談的話,倒也沒關係。」


    我點頭表示請她在回教室的路上多注意,然後又開始看書。


    可是,洞之瀨卻無意離去。


    何止如此──


    「每天跟她們玩會得累,所以我才說謊。還有,因為我想要打工。」


    「結果你肯談喔?」


    「還不是因為你要問。」


    話是那麽說沒錯啦。


    「……」


    「……」


    「我說啊。」


    「這次又怎樣啦?」


    「先提問的我講這種話固然是不夠意思,但你可以回教室嘍。應該說,你最好回去,這樣才方便我看書。」


    「什……!」


    「要不然,你的黑影會讓我很難閱讀文字。」


    「我連對你發脾氣都懶了……」


    歎氣的洞之瀨不再站在我前麵。隨後,她拿了我後頭的椅子擺到我前麵。還將椅背朝前坐了下來。


    難道她想打發時間到心情冷靜為止?


    「在這種陰暗的地方看書好玩嗎?」


    「好玩啊。」


    「你都在這種地方看書?」


    「這個嘛。要看當天的天氣或心情決定。」


    「你不是在硬撐喔?」


    「嗯?我有必要撐給誰看?」


    麵對我的反問,洞之瀨從口中「……嗬!」地呼出氣息。


    情緒憋也憋不住,洞之瀨就用力抓緊椅背大笑。近距離目睹的笑容雖說化了妝,感覺卻格外地稚氣。


    「啊哈哈哈哈哈哈!原來你真的喜歡獨處!」


    「我可不記得自己扯過什麽謊。」


    「你貫徹自我的方式,簡直到了痛快的地步耶。」


    「畢竟自我犧牲是愚昧的。」


    「說得也是呢~」洞之瀨說著,就擦掉積在眼角的淚珠,然後逐漸緩和到正常狀態。


    難道笑出眼淚的同時,銳氣及棱角也隨之抹去了?現在洞之瀨身上感覺不出平時那種氣焰囂張的調調。


    正因為如此,我有了趁現在多問她幾句的念頭。當成異文化交流。


    「原本我還以為班級地位高的人每天都想著到處玩,也不盡然是那樣嗎?」


    「不好說吧?當中也有像我這樣的人啊?」


    「你討厭遠藤她們嗎?」


    「怎麽會。不過,每天都玩嫌累吧。」


    「所以你才謊稱自己有男朋友,還跑去打工?」


    「沒錯沒錯。我不想被人當成悶咖,怕事情搞僵才會那樣做。畢竟有男朋友算是一種頭銜,又有打工費可以領。」


    何止是一石二鳥,這算一石三鳥吧。


    「高中女生的現實處境。」


    「本來就這樣吧。高中女生會覺得把門麵做好,臉上才有光啊。好比手裏拿著高貴名牌貨,連自己都會顯得體麵,懂不懂?」


    是哦是哦。用名牌來比喻實在好懂。


    做美甲也是同理喔,洞之瀨彷佛想這麽告訴我,就誇耀似地把修過的指甲現給我看。


    「怕了吧?女生就是這樣啦。」


    洞之瀨好似不把人當一回事地對我笑。與其說她不把我當一回事,看起來感覺更像在自我解嘲。


    「沒有,我倒是不怕。」


    「你為什麽不怕?」


    「跟自稱愛人不求回報的家夥相比,與人相處會盤算的家夥還比較合理而且好理解。」


    「嗬……!啊哈哈哈哈哈哈!你果然很有意思!而且你果然是個笨蛋嘛!」


    「別說我笨啦。」


    「咦~誰教你就是笨嘛!老實到笨的地步!」


    當洞之瀨說到「姬宮,你真的很奇特耶!」而又大笑起來時,手機似乎有人來電,她便一麵調適呼吸一麵確認。


    「啊,比奈打來的。那我走了。」


    洞之瀨起身表示:「當然嘍,剛才談的事情要保密。」然後將纏在腰際的開襟衫隨身體一轉,並且逐步爬上樓梯。還以為她會直接走掉,隨即又心血來潮地回過頭。


    「姬宮,先說清楚,我可沒有怨恨或討厭你喔。」


    「是喔?」


    「因為比奈討厭你,我才配合她罷了。」


    「那女的果然討厭我嘛。」


    「那還用說。你都在那麽多人麵前給她難看了。」


    洞之瀨手一揮說了「掰~」,才終於變得不見人影。


    屬於孤狼的空間,和平的空間總算回到我身邊。


    原本我以為地位越低就越是抬不起頭,沒想到上頭似乎也有上頭的許多麻煩。我再次體認到人際關係果真麻煩。


    ※ ※ ※


    「那麽那麽,各位同學。請在下星期之前把誌願調查單交給老師喔!」


    天海老師由充當墊腳台的浴盆跳下來之後,便直接從教室離去。


    開完班會的休息時間。我茫然地望著天海老師發的兩張紙。


    有一張小小的紙是誌願調查單,另一張大大的b4紙則是活動報告書。


    乙塚高中的一年級在七月有活動,要前往大學、專科學校,或者公司及廠商進行觀摩體驗,以做為課外教學的一環。簡單來講,就是報名參加大專院校開放日或職場體驗講座,將實際去過的感想或體驗過什麽等內容整理成報告交上去。


    能自由決定自己想去的地方固然可貴,然而以課外教學來說,校方幾乎不會有開銷,感覺就沒有撿到便宜。換成其他學校,不是會包下巴士帶團到設施機構參訪嗎?


    我們是我們,別人是別人吧。


    那麽,我要去哪裏好呢?到位於本地的大學或專科學校隨便晃晃吧。抑或趁機會難得,利用校園開放日到科係種類多的大學或許也不錯。抑或完全走興趣路線,跑一趟輔導咖啡廳開業或者培育咖啡師的專科學校或許也挺有意思。


    「姬宮同學。第一誌願就填聲優培育所,可以吧?」


    「不不不。第一誌願當然要填有youtuber學程的專科學校嘛。你說對不對,姬宮同學?」


    「……」


    有兩個男生來到我的座位爭執起來。


    「不不不!這年頭youtuber新人要打進業界太難啦,你別去啦!像武智這種豆芽菜型的youtuber才不會紅啦!」


    「不不不!聲優業界才是替換率超高的弱肉強食世界,所以死心吧!飴屋能夠配到的角色,頂多就惡心阿宅f或惡心阿宅g而已!」


    「「你說啥!」」


    發型讓人分不出是睡覺壓到還是抹發蠟的惡心阿宅f飴屋,還有頭發既茂盛又卷的豆芽菜型youtuber武智起了小衝突,還揪住彼此的衣襬互相戳來戳去。


    「為什麽要把跟你們同行當成前提?」


    「「因為你是我們的同誌啊?」」


    這兩個人還是一樣煩到不行。


    飴屋和武智跟我一樣,都是班上默默無聞的人物。屬於金字塔底層,地位低落的居民。因為階層相同就當成街坊鄰居過來套交情,我可是敬謝不敏。


    「假如我們是同誌,我倒想立刻解約。」


    「不可能解約啦!我們的契約才不是小家子氣地綁兩年的契約方案啦!」


    「說得對!我們靠永恒不滅的友情締結了契約!這算無限期方案!」


    「那不就是黑心商家嗎?」


    「嗬嗬嗬嗬嗬!」「噗哧哧哧哧!」


    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個家夥跟人的距離就隻有極端近以及極端遠兩種模式。好歹學我或美咲挑一種嘛。


    如他們倆所說,我也覺得那兩項都是有


    興有廢的行業。


    「飴屋想當聲優,而武智想當youtuber嗎?」


    「「沒有啊?」」


    「嗄……?」


    「我頂多希望有機會跟聲優結婚啦。」


    「同右。我頂多希望有機會跟youtuber結婚罷了。」


    「我的第一誌願決定了。」


    「是聲優培育所嗎!」「參觀youtuber學程嗎!」


    「我要選跟你們不一樣的地方。」


    「「姬宮同學?」」


    我這可是再穩當不過的判斷,混帳。


    起意聽他們倆表述意見的我才是最笨的。


    周圍的同學也都在聊課外教學的事情,不管到哪裏都有小團體的人在互相討論。


    美咲她們的好朋友三人組,也難得起了爭執。


    「我想去糕點學校!我要用這雙眼睛偷學一流糕點師的技術!」


    「應該去參觀婚禮喜慶的會場吧!我想接新娘的捧花,有機會說不定還能穿到新娘禮服!可以的話我也想切蛋糕!我想結婚!」


    「隻、隻要是你們兩個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


    美咲和倉敷原本都在主張自己的意見,「英玲奈~……?」卻這麽說著朝羽鳥緊盯。意思大概是:要有主見才可以。


    「呃……我想去國立大學的文學科係參觀……呀啊!你們兩個怎麽了?」


    說得好──另外兩人擁抱羽鳥表示鼓勵。她們還是一樣要好。


    「英玲奈想報考文學係啊~」


    「對、對呀……還在有興趣的階段就是了。」


    「唉,就算她講得出想去哪裏,我想去的地方也不會受到動搖啦。這次你們死心吧!喵哈哈哈哈哈!」


    「……過分。」


    看來那些人似乎還得爭論一陣子。


    環顧四周,果然小團體的人一起去似乎是天經地義。


    剛升上高中,頂多籠統決定好要升學或就職,心情應該就跟出去玩一樣吧。說歸說,我也是同類,如果要加以區別,頂多差在自己去或團體行動而已。


    「欸,我們去參觀美容相關的專科學校嘛~!」


    主意是遠藤提的,現充們就紛紛表示「不錯耶」或「讚成」,並在調查單上麵運筆寫字。她們還是一樣統率有方。


    而團體中有一個人成了異類。


    洞之瀨。


    不知道是怎麽了。洞之瀨無意提筆,還將雙手擱在膝上一動也不動。


    「夢乃也覺得那樣不錯吧~?」被遠藤這麽問,洞之瀨才生硬地笑了笑。


    「呃……我在想,要不要去教育相關的職場。比如托兒所或幼稚園……?」


    「咦~那絕對很無聊的啦~假如要照顧小朋友,請專科學生教我們化妝或者做發型還比較好玩嘛?夢乃,你不是也喜歡做美甲嗎?」


    「是啊……嗯。好像也對。」洞之瀨含糊其辭,彷佛切換心情地咧嘴擺出笑容。那並不是我之前目睹的稚氣笑容。


    「沒辦法嘍!既然比奈這麽說,就選美容相關的學校好了!」


    「就是嘛就是嘛~?」


    儼然是注重門麵的洞之瀨會有的舉動。


    要提出己見,洞之瀨是有一定程度的發言力,但她的力量好像不足以讓自己的意見通過。


    有地方想去也會構成難題,不如說那是殘酷的。


    ※ ※ ※


    吾欲飲美味之咖啡。


    迎來放學,我的舌頭正在向腦部主張「快端上美味咖啡」,因此我決定到咖啡廳而不去專屬休息室。


    心情很重要。跟上班族收工後,會巴不得把黃金色發泡水灌到喉嚨是同樣的道理。老實說,我想體驗看看那種爽快感。


    有常去的酒吧實在超帥氣。


    希望趕快長到二十歲。


    從教室下樓來到一樓出入口,我發現那裏有美咲的身影。


    她好像在等羽鳥她們,不過路過的學生和老師會對她問候,她也會問候回去。不誆大家,溝通成功率可說百發百中,連助陣洋將都要吃驚的打擊率。


    美咲那樣的打擊率即將滑落。遇到我這種人算她運氣耗盡。


    我一麵掩飾動靜與腳步聲,一麵匆匆移動。


    「姬宮同學……?你是不是以為我沒有發現呢……?」


    「午安。」


    「好的,午安?」


    對不起。您的打擊率依然是十成。這一球直飛護欄。


    「今天琉璃也休息不用打工,所以我們要去元町。不錯吧?」


    「是喔。」


    「現在我在等英玲奈和琉璃打掃完畢,姬宮同學要不要一起來?」


    「為什麽?」


    「……」


    「別那樣瞪我啦。你曉得我就是這種人吧。」


    「曉得歸曉得……順帶一提,你要去哪裏呢?」


    「我要到咖啡廳獨處。」


    「能把你那種理由當成不折不扣的理由接受,我對自己感到好懊惱……」


    大為歎氣的美咲似乎還有事情要找我。


    「欸,姬宮同學。關於夢乃那件事,你有沒有弄懂什麽?」


    美咲問的,肯定是指洞之瀨為何會堅持隱瞞擅自打工的事情。


    老實講,我知道答案大抵就是「為了維護自己在好朋友圈子的門麵」。


    既然把問題拋給美咲的是我,或許要把所知的事情告訴她才上道。然而,洞之瀨吩咐過不準講出去,因此我不說。


    萬萬不是因為嫌麻煩的關係。萬萬不是。


    「不清楚耶。」


    美咲直盯著我的臉觀察。


    「呼嗯~……?」


    「怎樣啦。」


    「感覺你是知情卻不肯告訴我耶。」


    「……」


    難不成我臉上還附有電子公告欄……


    不,就這次來說,應該是美咲觀察力出色才辦得到這種把戲吧。


    令人意外。我的謊話被拆穿了,美咲卻隻說:「既然是女生,都會有一兩件想隱瞞的事嘛。」之後就沒有再追問什麽。


    「挺新鮮的。」


    「新鮮什麽呢?」


    「我還以為照你的脾氣絕對會逼我講,否則就不放過我。」


    「我可沒有講過那種有怨氣的話喔……?總之呢,姬宮同學。我覺得重要的是夢乃對你吐露了秘密。畢竟一直把秘密或煩惱藏在心裏忍著,是非常累人的。」


    「與其告訴我,感覺還有其他人更適任就是了。」


    「沒有那回事喔。因為姬宮同學敢把別人都不敢講的話直接說清楚,又能做出任誰都想不到的行動啊。非常靠得住呢。」


    「……我覺得,你也滿敢把難為情的話直接說清楚耶。」


    「或許是托某人的福?」


    如果美咲身為校園偶像,還肯致敬我的觀念,應該是相當榮譽的吧。盡管如此,要是她開始說出「我把觀念從博愛主義者改成獨處至上主義了☆」這種話,我肯定會變成全校公敵。


    我想你保持本色會比較好喔。


    「所以嘍,姬宮同學。假如夢乃有困難,你就要幫忙她喔!」


    「什麽道理啊。」


    「伸出援手以後,不負起責任是不行的喔。」


    我可不記得自己有對她伸出援手……


    ※ ※ ※


    跟美咲分開之後,阪


    神乙塚車站已近在眼前。直接回家的話隻要通過票閘就好,但我要去的咖啡廳位在車站南邊出口,也就是麵海那一邊,因此我仍未搭車。


    神戶市民的習慣。把麵南說成麵海,麵北說成麵山。


    當我正準備通過車站時,就有人從後麵用身體撞了上來。


    「砰~!」


    這是扒手的新招還什麽來著?我腳步踉蹌地回頭,就看見辣妹看似滿意地露出白牙笑了笑的身影。是洞之瀨。看來她隻有一個人。


    「唷。你也是現在要回家?」


    彼此讀相同班級又走同一條路回家,會碰上並不算新鮮事。然而,由於之前跟美咲聊到麻煩的事情,我不免會希望跟她保持距離。


    「我還沒有要回家。」


    「你要去哪裏呢?」


    「咖啡廳。」


    「該不會是一個人去?」


    「對。」


    「你太喜歡獨處了吧!」洞之瀨說著就樂歪似的哈哈大笑。


    然後,她彷佛想說有好主意浮現而指著自己。


    「欸!我可不可以跟你去?聽我發牢騷嘛。」


    「不要。」


    「唔哇……明明才兩個字卻超令人火大……!」


    對我來說,倒是兩個字就能表明意思的最強詞匯。


    美咲之前提過,假如洞之瀨有困難就要幫忙她,但我並不記得洞之瀨有找我討論煩惱。就算她找我討論煩惱,幫她根本無益於我。


    結論是,我一個人去咖啡廳就夠了。這裏有我頂著,你先回家吧。


    如果洞之瀨肯讓我檢舉擅自打工的事,多少牢騷我都肯聽。


    「有什麽關係嘛!聽我發牢騷啦!你聽就對了!」


    「休想。你還不如用齊藤先生。」(注:可隨機與線上用戶通話的手機軟體)


    「小氣巴啦!你明明就很閑!」


    我腦中的開關「喀」地響起了。


    「……你剛才說什麽?」


    「咦?小氣巴啦?」


    「那句無所謂。後麵那句。」


    「……閑?」


    我用力點了點頭,洞之瀨察覺到我在發威,便顯得有些疑惑。即使如此,她仍不打算退讓就跟我辯。


    「誰、誰教你就是閑嘛!閑才會一個人去喝咖啡吧?」


    「我並不是閑才去的。我是想喝才去的。」


    「莫、莫名其妙耶……!還有你要瞪人是可以,起碼眨個眼吧。有夠恐怖的……」


    之前,我記得自己也對上層階級的博愛主義者還有熱愛次文化的女生,就類似議題說教過。博愛主義者被我教訓得尤其徹底。


    又來了啊?煩歸煩,但我絕不氣餒。


    因為無論是誰否定我的價值觀,我都不會善罷幹休。


    「那好。既然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跟我來吧。」


    「咦?可以嗎……?」


    「我要讓你知道獨處的美好。」


    「咦……?等、等一下!你等等啦!」


    為了不讓全國的獨處至上主義者遭人白眼,我會繼續奮鬥。


    場所改變,來到我熟悉的咖啡廳well。這是我從新生時期便頻繁利用的鍾愛店家。


    大熱天必喝的冰咖啡,今天就豪氣一點換成冷萃咖啡。


    用吸管攪拌,冰塊與咖啡便會相觸,讓聽覺被風鈴般的音色取悅。芳醇的咖啡豆香在口中擴散得滿滿都是。喝下去以後,酸得夠勁的滋味,就漸漸和冰涼感一塊滲透至全身。


    美味。咂嘴指的正是這種情況,我閉起眼睛,點了一兩次頭。


    進入陶醉狀態不一會兒之後。


    「姬宮?欸……欸,你聽見沒有!」


    「嗯?什麽事?」


    兩人席的對麵。一臉不爽地用湯匙戳著香瓜蘇打上頭那球冰淇淋的洞之瀨很是聒噪。


    「你所謂獨處的美好,是美好在哪裏?」


    「正是此時此刻的這一瞬間。」


    「啥!」


    洞之瀨粗聲粗氣的反應,感覺像是聽了陷阱題或機智問答的答案,內心卻完全無法釋懷。


    「你在耍白癡嗎!除了打發時間以外,這根本什麽都不算嘛!啊!剛才,你用鼻子哼了一聲嘲笑我對吧!」


    「現代兒童啊。」


    「你還不是一樣!」


    那倒是。


    「洞之瀨。對你來說,閑的定義是什麽?」


    「你要我定義閑是什麽……?」


    看來她並不是近年那種隻求解答又完全不思考的年輕人,我姑且放心了。麵對突然的問題,洞之瀨「呃……」地開始思索。大概是思考時的習慣吧。她稍微鼓起臉頰,還一直盯著自豪的美甲。


    「嗯~……比如說,都沒有人邀我出去玩,又沒事可做的狀態?」


    我聽了洞之瀨的回答便重新篤定。獨充和現充對於閑的解釋,果真是截然不同。正因如此,觀念也就截然不同。


    「對我這種喜歡獨處的族群來說,『閑』並不等於『無聊』。而是『閑=過得充實』。」


    並不是因為閑才要玩。閑下來的時間就是玩的時間。


    我認為現充求的是讓自己忙碌,獨充求的則是讓自己有閑。


    洞之瀨沒有表現出先前那種完全無法釋懷的反應。何止如此,甚至有聽得入神的調調。


    或許正因為她注重門麵,還自稱懂得盤算,所以意外地很會想吧。


    「我承認自己是在這裏發呆。不過呢。我一次都不是因為無聊才打算來這裏。每喝一口咖啡都能讓我感到安寧,一邊查生詞一邊看書很有趣。聽人生曆練豐富的主持人在廣播節目聊往事也很有意思。總結來說,我就是喜歡可以一個人悠閑度過的空間及時間。」


    正因為這樣,我才會深陷於獨處的泥沼。


    「所以嘍。絕非像你說的到咖啡廳就是閑,或者獨處就是閑。對於這方麵,我希望你別抱有誤解。」


    以上,就是我的獨處至上主義運動。


    獨處的美好似乎得到了理解。洞之瀨一麵認同表示:「原來啊……」一麵喝了口香瓜蘇打。


    「姬宮,你很會講耶。聽你說著說著,我甚至開始覺得自己拚命做表麵工夫好傻。」


    洞之瀨聽累了似的把其中一邊手肘擱到桌麵,「唉~」地發出歎息。


    「獨處的自由生活好像有點讓人羨慕。」


    「你對你們那一群人比個中指不就行了?」


    「白癡~那樣得到的就不叫自由,而是孤立了嘛。」


    也可以那麽說。有些部分僅是一線之隔。


    想從支配得到解脫的話,我倒會建議那麽做。


    「還有啊~接下來我要講的就是牢騷話了~」


    「別以為話題帶得自然就能對我發牢騷。」


    「是關於課外教學的事情啦。我本身想去托兒所或幼稚園多於美容相關的專科學校。」


    「……」


    她沒在聽我說話的。


    那件事我在教室就聽過了。


    「洞之瀨是喜歡小朋友嗎?」


    「唔!」


    簡潔,而且直話直說的問題,使得洞之瀨睜大如貓一般的好強眼睛。


    打工處是托兒所,課外教學想去的地方都與托兒有關。如此一來答案便顯而易見。


    洞之瀨大概也認為事情藏不住吧。她明顯在撥弄旁邊的頭發,一麵還微微點頭。臉色紅潤


    。


    「……嗯。坦白說,我超喜歡……」


    她這種說話方式,我超喜歡。


    「在課外教學有想去的地方好比托兒所,我倒覺得你一個人去也無妨。」


    「姬宮,換成我在你的立場,想去什麽地方也會自己去啊。你懂吧?高中女生是種挺麻煩的生物。」


    「哎,我懂你想表達的意思。」


    上層階級的統率力很猛,尤其是女生。猛到讓人覺得像新選組。


    打亂統率者、破壞局中法度者,就應立即切腹的印象。


    「何況要說『將來的夢想是幼教老師』,會很難為情吧?」


    「為什麽?」


    「你想嘛。大家都是隨興決定去哪裏,感覺卻隻有我認真當一回事。基本上,將來想當幼教老師這件事被比奈她們曉得,本身就很難為情了。」


    「錯在你謊稱有男朋友還跑去打工吧。」


    「畢竟……頂多隻有讀小學的時候,才能大方地發表將來的夢想嘛。喜歡小朋友就當幼教老師,連我都覺得自己實在太單純……好丟臉……」


    「你從剛才就一直對我暴露那些丟臉的事情,這樣行嗎?」


    「不要把我講得像變態一樣啦。」


    洞之瀨用手指拂過玻璃杯上凝結的水珠,然後隔空朝我的額頭一彈。水珠射中我的臉,她居然就滿意似的笑了。連同上次的水槍,難不成這個人是水屬性。


    「大概是你不會謙虛或客氣吧?我覺得無論跟你談什麽都可以耶,真不可思議。唔哇~……你的臉色看起來超排斥……」


    無奈事態麻煩啊。


    「春一同學,你不陪她好好商量是不行的喔。」


    洞之瀨「咦……?」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回頭,well的當家女服務員,穿圍裙的戀野君歌小姐就說「我幫你們加水喔」並且朝我們的玻璃杯倒水。


    不愧是戀野小姐,攀談的時機抓得恰到好處。


    「嚇我一跳呢。沒想到春一學弟有女朋友。」


    不愧是戀野小姐,調侃的尺度精準地抓在致死範圍邊緣。


    「她是跟我同班的洞之瀨夢乃。我們並沒有比同學更上一層的關係。」


    「別講得好像會有更下一層的關係啦。」


    洞之瀨竟然聽得出那層含意,算她厲害。


    連我們這種說得好聽是無關痛癢,說得難聽則是沒營養的互動,戀野小姐都願意溫情以對。而且,她還帶著和氣依舊的笑容直接做了自我介紹。


    「我是在店裏服務的戀野。夢乃同學,多多指教喔!」


    「你、你好。」


    洞之瀨是水&惡屬性,麵對光屬性的戀野小姐似乎就有些緊張。


    加完水的戀野小姐一麵揮手說著「請慢用~?」一麵回到櫃台以後,平時給人嗆辣印象的洞之瀨臉色就緩和下來了。


    她用目光追尋戀野小姐,結果人都看不見了還是一直遙望。處於「你已經癡了」的狀態。未免太好哄。


    「年長型的女生果然令人憧憬呢。我在親睦會來這裏續攤時就覺得了,她好漂亮喔。」


    「是啊。」


    「欸,你怎麽會跟那麽正的店員打好關係?」


    「我想理由在於我常來這間店,而戀野小姐又是我們學校的校友。」


    「呼嗯~我也想跟她打好關係耶,是不是該來這裏當常客呢?」


    「你們那群人去薩莉亞或麥當勞比較合適。」


    「少瞧不起人。」洞之瀨說著又用水攻擊我。這次她隔空彈的不是額頭,而是鼻子。


    之後我又被迫聽洞之瀨發牢騷和閑話家常,一直到續杯的冰咖啡喝完。


    回程。連在前往乙塚車站的路上,閑聊也還是理所當然地持續。


    「說起來,戀野小姐跟華梨有像耶。」


    「華梨?你說的華梨,指的是美咲嗎?」


    「除了她以外還有誰啊。」


    我就是因為想不到除了她以外還有什麽人才會反問。


    「不對不對。戀野小姐懂得貼心,可是美咲會緊迫盯人,完全不一樣吧。你這樣對戀野小姐很沒禮貌耶。去跟她道歉。」


    「你才要跟華梨道歉啦……不對不對,她們明明就很像!感覺跟良心的化身一樣!」


    「這樣啊……」我忍不住咕噥出來。


    「你要擷取那部分的話,似乎是無法否認。」


    「對吧?」洞之瀨得意似的笑了笑。


    「我啊,最初在入學典禮看見華梨的時候,曾經覺得她實在太乖了,背後肯定有鬼。可是,相處過一陣子就發現『啊,這個女生是真的個性很好』,所以有點怕。」


    「我了解。跟她在一起相處,有時候會讓自己顯得很渺小。」


    「雖然很想說別拿我跟你相提並論,可是聽了能理解耶~」


    整體來講,我喜歡自己的個性就是了。優劣暫且擱到一邊。


    「正常是不可能那樣的吧。明明就沒有任何好處,她以為我是擅自打工就會來提醒關切耶?才沒有人會做這種可能惹朋友討厭的事啦。至少我絕對不會。」


    「畢竟她是博愛主義者啊。」


    「不知道要怎麽教,才會養成像華梨那樣完美的個性呢。」


    「雖然她那樣好像也有吃到恰如其分的苦頭啦。」


    「哦……」


    「怎樣啦?」


    「你對她滿了解的嘛。」


    「並沒有。」


    我稍微曉得美咲會暗自替別人煩惱與努力罷了。


    不提那些了。


    就在剛才,我有了更想弄清楚的事。


    「喂,洞之瀨。」


    「怎樣?」


    「剛才,你是不是說美咲『以為』你擅自打工就會來提醒?」


    麵對我的疑問,洞之瀨好像是回想起來了,說話便「啊~……」地拖了長長一聲。


    「說到那件事啊。我去打工,是有向學校申請的喔。」


    「……啥?」


    洞之瀨看似過意不去地哈哈苦笑。


    「之前我都不曉得你是這樣子的男生。既然被誤會沒有申請打工,我想說就乾脆演給你看好了。抱歉抱歉。」


    「……嘖。」


    「居然咂舌!」


    我對抓著我身體猛晃,還追問:「幹麽咂舌啊!你說啊!」的洞之瀨予以忽視。


    真是混淆視聽。


    我差點把你抓去天海老師那邊,好險沒出糗。


    要開冷氣果真沒那麽容易。


    「所以呢,結果你會辭掉托兒所老師的打工嗎?還是要繼續?」


    「你還是無視我的問題呢……唔嗯~老實說,我正在煩惱。」


    從洞之瀨肯回答這一點來看,或許她意外地是個好人。


    「因為煩心的事情太多嗎?」


    「對對對。誰教那裏禁止做美甲,還要求別打扮得太華麗,我被保姆念得好煩耶。」


    「……」


    「我明白那裏的要求喔!可是,既然我還在讀高中,稍微寬容點也可以嘛。」


    簡單來說,就是她將來想當托兒所老師,卻也想要盡情謳歌隻有現在才能享受的高中生活,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


    我不是不懂她的心情。可是,我無法接受。


    「姬宮,你不這麽覺得嗎?」


    「不覺得。」


    「咦……?」


    很


    不巧,我沒有跟人裝朋友好來好去的協調性。


    想說什麽我就會說。因為我討厭看人臉色。


    我是情緒會顯現在臉上的類型,因此洞之瀨看了我的臉,就氣惱地皺起眉頭,並且向前彎身朝我瞪過來。


    「為什麽啦?」


    「因為是高中生所以沒辦法,因為未成年所以沒關係,我對那樣的擋箭牌沒有好感。」


    「誰教實際上不就是那樣。」


    「不然,你被人這麽說會有什麽感覺。」


    「?」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這樣。」


    「……你那句話,聽了讓人超不爽!」


    「對吧?」


    「之前,我就被教地球科學的鬆枝講過:『最近的高中女生,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不懂嗎?』聽了有夠沒力的。」


    無關於什麽時代,隨隨便便的家夥不管活到幾歲還是會有隨便的毛病,有出息的人再年輕都還是有出息。跟泡沫經濟、團塊二世、寬鬆或達觀世代沒有關係。


    基本上來講,愛把年輕人就是這樣掛嘴邊的老人家,偏會在電車上大呼小叫地講手機,或者在禁菸區點菸猛抽。還會把車開去撞超商。


    被瞧不起的年輕人要是撞見那些擾人的行為,就該告訴他們:「最近的老人家,連這種理所當然的規矩都記不得嗎?」


    還有,正因為無關於年齡──


    「明明跟大家同年,你卻已經有了將來的夢想,我本來還以為你是個有出息的女生。所以我才覺得失望。」


    「……為什麽?」


    「因為我發現你那不過是被人提醒儀容就可以舍棄的夢想。」


    洞之瀨睜大眼睛愣住了。雙拳用力握緊,自豪的美甲赫然深陷在她手掌的肉裏。


    撞見洞之瀨帶托兒所學生散步時,還有從洞之瀨口中聽到她說超喜歡小朋友的時候,我曾覺得:「啊啊,這個人是真的喜歡小朋友。」這是我的真實心聲。


    同時我也以為,夢想當一名托兒所老師,對注重門麵的洞之瀨來說是絕對不會退讓的信條。正因如此,我對她煩惱要不要辭掉打工的發言便難掩失望。


    「我並沒有要否認美甲或時尚的意──「我就是喜歡啊……」」


    「?」


    有句話從洞之瀨沉沉地張開的口中盈落。話音一落,洞之瀨就無視於周遭扯開嗓門,好似在自我說服。


    「我就是喜歡啊……!跟美甲比!那些小朋友才是最優先的!」


    表情有著羞恥、懊悔、憤怒等情緒。種種感情經過混合,變成了想必不會希望被他人看見的一張臉。


    洞之瀨會不惜露出那種表情,或者激動到忘我的地步,似乎就是想對我表達事實。


    看表情就可以曉得。對洞之瀨來說,將來的夢想便是那麽一回事吧。


    呼吸調適完以後,洞之瀨微微鼓著腮幫子。接著,她默默地直盯著自豪的指甲。


    ※ ※ ※


    隔天早上。當我從置物櫃尋找今天要用的教科書時,便瞄到有個女生坐在置物櫃框架上使勁將雙手合十的模樣。


    「抱歉!今天我也要約會,所以沒辦法跟大家去唱歌!」


    洞之瀨無法參加的發言,讓遠藤一夥人「咦~!」地散發出掃興氣氛。


    看來洞之瀨依舊沒有把打工的事告訴遠藤她們。


    遠藤看了她貌似過意不去地合十的雙手而發出嘀咕。


    「奇怪……?夢乃,你不做美甲了喔?這樣隻有塗護甲油嘛。」


    「嗯。說到美甲,我打算改成放假弄就好。所以本身的指甲也剪短了,以後改戴假指甲。」


    「「咦~為什麽~?」」兩人這麽問,洞之瀨就毫不鬆口地笑了笑。


    「不為什麽~?」


    她似乎從公私不分的女生,晉級成懂得切換的女生了。


    我覺得喜歡的東西多是好事。不過,為了喜歡的東西而無視討厭的事情或毀約就不好了。


    洞之瀨有重新審視自己內心的優先順序。結果,她成功從正麵的角度兼顧了那些。洞之瀨並沒有被迫做出極端的選擇。她需要的,隻是一定程度的取舍,也就意外地好解決。


    我找回需要的教科書然後起身。忽然間,我發現洞之瀨暗地裏看著我。


    洞之瀨在教室不會找我講話。即使如此,視線一交會,她便欣喜地把變短變透明的美甲……不對,把指甲秀給我看。「呸」地吐舌的洞之瀨偷偷比出v字手勢。還周到地用手背對著我,好讓指頭看得見。


    她彷佛在說:怎麽樣啊?


    應該還不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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