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穿著單薄亞麻外套的枯瘦老者,拉著個麵黃肌瘦的十來歲的孩子,艱難地擠到糧庫官吏麵前,垂著頭,撫胸道:


    “老爺,善良的老爺!城裏的麵包都賣到了22蘇一磅了,我們實在吃不起啊……求您發發善心,派點兒糧食吧!不然,我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通常來說,尼斯的麵包每磅不會超過10蘇。這對於摳著每一蘇工錢勉強過活的市民來說,就意味著會有超過半個月沒錢購買食物。


    周圍立刻響起了陣陣哀求聲:


    “請發放平價糧!國王陛下在告示裏說過的……”


    “孩子這兩天就隻吃了一頓飯,求您了!”


    “老爺,城裏很多麵包店都沒麵粉了,大家都在指望儲備糧……”


    “看在天主的份上,可憐可憐我們吧……”


    糧庫官員隻是無奈地說著敷衍的話。


    人群中,一名臉上長了三顆痣的男人見狀露出冷笑,向身旁的二十來人點頭示意。為首那名臉上有疤的男子立刻大步衝向了糧庫守衛,同時高喊:


    “我們不能餓死,自己去取糧食!”


    他的同夥立刻跟著喊了起來:


    “我們有權得到麵包!”


    “沒錯,隻是給家人和孩子拿些吃的,天主也會原諒我們的!”


    “大家快動手啊!”


    糧庫外的饑民們聞言,卻有些畏懼地不敢上前。


    刀疤臉已悍然砸開了糧庫圍牆的大門,有守衛用槍指著他喝道:


    “退回去!”


    旁邊就有人朝人群揮手大喊:


    “快看!這些殘暴的衛兵要開槍了!”


    刀疤臉趁守衛愣神的一瞬,一把奪過了他的槍。其他幾名守衛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稍一猶豫的工夫,便被刀疤臉的二十多個同夥圍住。


    有膽大的饑民見刀疤臉已衝進了糧庫,立刻也跟著朝裏麵衝,後麵則帶動了更多的人。


    僅僅十多分鍾後,近千名饑民便如潮水般湧進了糧庫,負責的官員見守衛都已被打得鼻青臉腫,當下躲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根本不敢出來。


    很快,糧庫裏的饑民們拿出袋子裝小麥,沒帶袋子的也不顧嚴寒,脫下外套兜糧食。


    一個小時後,糧庫裏的兩萬多磅小麥便被一掃而空。


    大多數饑民都按照每磅2蘇6丹尼的“人民稅”價格留下了自己取走的小麥的“貨款”。


    所謂的“人民稅”是法國的一種“傳統”。人們認為隻要付了自己認為合理的價格,就隻能算是買賣而非搶劫。


    糧庫的主管官員待饑民們都散去,看著空蕩蕩的倉庫如墜冰窟。


    這裏原本是用來供應尼斯市一周的糧食,而現在什麽都沒了。這也就意味著,很快城裏的糧店、麵包店就都得關門……


    次日,在尼斯郊區的一棟木屋裏,臉上有三顆痣的男人將80多枚銀幣數給刀疤臉。


    後者立刻點頭哈腰地將他恭維一番,然後又將錢分給了手下小弟。他正是尼斯最大的幫派“霍威爾”幫的頭領。


    而“三顆痣”則是奧爾良公爵豢養的一名間諜。他按照奧爾良公爵的指示,在一個月前來到了尼斯,以每人每天4裏弗的天價,雇傭了“霍威爾”幫的人,和他一起煽動暴亂。


    在蓄謀已久之後,他們昨天的行動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發完了“工錢”,“三顆痣”立刻帶幫派分子們來到儲備糧庫等候。


    如他所料,很快就有聽到昨天搶糧消息的市民前來想要碰碰運氣,但無一例外地發現糧庫已經被搬空了。


    刀疤臉的人這時便會上前告訴他們,今天下午大家準備在城裏“拿取”糧店和麵包店的存糧。


    等到下午三點多,尼斯城裏已是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


    隨著刀疤臉帶頭衝進了城裏最大的麵包店,整個城市都陷入了癲狂——餓了很久的人,對糧食供應充滿焦慮的人,紛紛砸開糧店和麵包店的大門,盡可能地拿走糧食。


    起初,人們還按照規矩留下“人民稅”,等到後半段時,已經變成了單純的搶劫。


    至黃昏時分,城裏的正常麵包供應徹底崩潰。


    沒有搶到糧食的人注定明天早上會連一點兒麵包渣都無法買到了。而這樣的人在市民中占了大多數。


    第二天,滿目瘡痍的“馬克曼”麵包店的門外擠滿了絕望的市民——店老板和廚師早就跑了,店裏什麽都沒有。人們雖然知道,但仍是習慣性地在這裏徘徊。


    就在他們陷入絕望之際,刀疤臉帶著上千人從街口走過,人群中傳出陣陣喊聲:


    “斯列爾特子爵家有很多糧食,我們去向他討些吃的。”


    “不想餓死的就快來吧!”


    “城裏已經沒糧食了,不要猶豫了!”


    麵包店前的人們稍愣了一下,立刻便加入了前往斯列爾特子爵家的隊伍中。


    雖然也有人感覺斯列爾特子爵一家為人還算不錯,但這種時候人們就像慌亂的羊群般隻會盲目跟著領頭的走,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到中午,斯列爾特子爵的別墅就被搶劫一空。刀疤臉則按照“雇主”的要求,帶著饑民浩浩蕩蕩地朝阿貝拉男爵家趕去。


    ……


    與此同時,在蒙彼利埃市中心,奧爾良公爵派來的間諜同樣以數十名幫派分子為核心,帶著大批市民四處搶劫食物。


    就在領頭的幫派分子招呼饑民們去城南的一名貴族家裏搶劫之際,有饑民大聲提議道:


    “咱們幹嗎不去塞律裏埃伯爵家?他的莊園那麽大,肯定有很多食物……”


    他話沒說完,就被人暗中踹了一腳,兩個幫派分子裝作不經意般將他擠倒在地。


    塞律裏埃伯爵是奧爾良公爵的盟友,肯定要避免火燒到他頭上。實際上,聖維朗侯爵的蒙卡爾姆軍團目前就駐紮在他的莊園裏,足有1萬7千多人,就算饑民們去了也肯定會被擋在外麵。


    小插曲很快過去,人群開始呼喊著湧向了城南。


    僅僅幾天工夫,饑餓的暴民便已席卷了大半個蒙彼利埃,而負責這裏治安的聖維朗侯爵卻隻是冷眼旁觀,任由暴亂蔓延……


    由於戰略儲備糧被人惡意地胡亂調運,導致整個法國中南部省份的儲備糧庫先後見底。


    在尼斯和蒙彼利埃之後,糧食短缺的現象開始逐漸在其他地區出現,而奧爾良公爵派出的間諜也開始蠢蠢而動起來。


    隻是受限於這個時代糟糕的信息傳送能力,消息暫時仍未傳至凡爾賽宮。


    ……


    巴黎。


    索蕾爾在兩名衛兵低頭點煙的瞬間,閃身從他們側後方,溜進了羅亞爾宮二樓西側的走廊。


    她後背貼在一座雕像上,深深地吸了口氣,看向不遠處的文檔室的大門,心中暗自慶幸:終於混進來了!


    那天“劫獄”之後,她便和兄弟會的同伴分工,每人負責查一名有嫌疑的公爵。而她則將注意力放在了奧爾良公爵身上。


    她原本聽說奧爾良公爵最近去南方旅遊了,以為這是天賜良機,應該很容易就能找到些有用的證據,誰知羅亞爾宮的警戒卻異常地嚴,甚至超過了巴士底獄!


    她來了幾次,都隻能在外圍轉轉,今天好不容易逮著了衛兵鬆懈的空檔,這才終於摸到了文檔室。


    一隊巡邏衛兵經過之後,她悄無聲息地來到文檔室門前,先拿出個聽筒按在門上聽了片刻,確認裏麵沒有動靜之後,熟練地用鐵絲撬開了門鎖。


    她心裏一麵嘀咕著“比巴士底獄的鎖好開多了”,一麵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而後又返身將門輕輕關上。


    然而,當她將目光投向那一排排書架時,卻愣在了原地——那上麵什麽也沒有!


    而之前這些書架上都是滿滿當當,按時間和類型排列整齊的文件。


    她警惕地抽出迅捷劍,在屋裏轉了一圈,確認沒有埋伏,這才鬆了口氣。


    索蕾爾疑惑地離開檔案室,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混進奧爾良公爵的書房,發現這裏的陳設雖然一如既往,卻也是片紙不剩,甚至保險箱的門都敞著,裏麵空空如也。


    隨後,她又搜了奧爾良公爵的臥室、會議室等地,同樣沒有看到任何文件、檔案之類。


    她大為詫異,奧爾良公爵去旅遊,不帶衛兵,卻將所有文件都帶走了?


    忽然間,她瞳孔驟縮,一個念頭出現在腦海中:奧爾良公爵畏罪潛逃了!馬勒特度兄弟所說的公爵很可能就是他!


    她越想越覺得這次的推測絕不會錯,於是立刻溜出了羅亞爾宮,連夜朝王太子的辦公室趕去。


    杜伊勒裏宮二樓,睡眼惺忪的埃芒看了眼桌上的鍾表——零點10分。


    他本想打發走這個毫無時間觀念的女孩兒,叫她明天再來,卻忽然想起上次王太子殿下直接召她進了辦公室的一幕。


    他又瞥了眼穿著黑色夜行衣的索蕾爾曲線玲瓏的小腰,以及那雙筆直纖細的大長腿,忽然明白了些什麽,難怪她要這麽晚才來,嗯,多半是約定的時間。


    約瑟夫被人從睡夢中喚醒,不滿地看向埃芒,皺眉道:


    “索蕾爾?這都幾點了?”


    不過,醒都醒了,於是他便昏沉沉地招手:


    “既然她說有要緊事……唉,請她去會客室吧。”


    片刻,穿著睡袍的約瑟夫示意索蕾爾在沙發對麵坐下,打了個哈欠道:


    “您這麽晚來,究竟是有什麽急事?”


    索蕾爾用力點頭,一臉認真地說:


    “殿下,我找到馬勒特度兄弟的幕後主使了!”


    “哦?”約瑟夫頓時打起了精神,“請您詳細說說。”


    索蕾爾當即將兄弟會眾人前往巴士底獄套取口供,以及馬勒特度兄弟失口說出他們的老大是個公爵等事敘述了一遍。


    “公爵?”約瑟夫這下徹底不困了,指著索蕾爾,沉聲批評道,“你們膽子真大,劫獄都敢幹,就不怕我把你們也關進去?”


    “這都是為了正義……”索蕾爾挺了挺胸,又偷瞄了一眼黑著臉的約瑟夫,咽了口唾沫,小聲道,“殿下,您不會真讓人抓我吧?”


    約瑟夫擺手:“先說您的發現。”


    “哦,好。”索蕾爾忙繼續道,“我去搜查了奧爾良公爵家,結果我發現,羅亞爾宮裏所有的文件竟都不見了……”


    待她說完,約瑟夫已是麵沉如水。


    這個時節,貴族們確實都喜歡去南方旅遊避寒,奧爾良公爵說要去,也沒有人會在意。但沒想到他竟然帶走了所有重要資料,那就肯定不是旅遊這麽簡單了。


    不過,他卻不會覺得奧爾良公爵是什麽“畏罪潛逃”——隻是燒死個小貴族而已,還不是他自己動的手,以他的地位,根本不會在乎。


    這裏麵肯定是有大事發生!


    很快,富歇也被人從被窩裏拖了出來,和王太子殿下連夜趕往巴士底獄提審馬勒特度兄弟。


    警情處富有經驗的審訊人員在得到奧爾良公爵這個重要線索之後,沒費什麽勁,便詐出了兩兄弟的口供。


    約瑟夫皺眉聽著富歇匯報案情,不禁眉頭緊鎖:


    “但奧爾良公爵為什麽要費這麽大力氣算計莫諾呢?”


    他望向牆上跳躍的燭火,沉吟道:


    “如果奧爾良公爵在籌劃什麽陰謀,而莫諾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環,那就都說得通了……”


    他突然轉身對富歇道:


    “快!派人去莫諾家!”


    然而,等警情處的人來到凡爾賽宮裏莫諾的住處時,早已沒了他的影子。


    據莫諾的仆人說,他在索蕾爾劫獄那天就帶著兒子去南方“曬太陽”去了。


    “又是去南方旅遊?”約瑟夫冷著臉吩咐富歇,“立刻查一查最近還有什麽人去旅遊了。”


    “是,殿下!”


    約瑟夫分析著奧爾良公爵要做什麽,卻始終不得要領,於是隻好從已有的突破口下手。


    他讓人把內政係統的主要官員全都叫醒,讓他們將莫諾最近所簽發的所有命令全都匯總上來。


    好在貴族們大都住在凡爾賽宮,而這些官員基本都是貴族,所以集合起來倒是非常簡單。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映入凡爾賽宮的時候,厚厚的一摞文件便已被整理出來,堆在了約瑟夫麵前。


    “挑主要的說。”約瑟夫看向頂著個熊貓眼的內政大臣助理。


    後者遲疑道:“殿下,莫諾伯爵近兩個月也沒做什麽重要的事情,就是……似乎對糧食調動非常在意。”


    糧食的運輸、調撥本來就是內政係統的工作,但這些通常是由下麵的官員來做,內政大臣親自過問這些瑣事卻有些奇怪。


    約瑟夫眯了眯眼,讓他將所有莫諾下發的調撥文件找出來。


    但約瑟夫看到那幾十項雜亂無章,顛三倒四的調運指令時,怒火瞬間湧上頭頂。


    奧爾良這個混蛋,這是要將整個法蘭西推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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