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個活蹦亂跳的試毒人啊。」


    貓貓漱完口正在發呆時,神出鬼沒的閑人宦官現身了。


    都跑到離宴席這麽遠的地方了,真虧他還能找到自己。剛才接在魚膾之後上的菜裏有人下毒,貓貓將它吐掉,離開了宴席。


    (侍女那樣做應該會挨罵吧。)


    貓貓行事其實可以再穩便點,但她剛才辦不到。許久沒吃到的毒物十分柔和美味,差點讓貓貓想直接咽下去。試毒人如果吃毒吃得津津有味,就無法完成自己的職責了。貓貓迫不得已,隻好離開宴場。


    「壬總管喜氣軒眉。」


    貓貓想跟平常一樣麵無表情地答話,然而毒素的餘韻讓她表情有點鬆懈。


    好像麵帶笑容回答壬氏一樣,讓她有點生氣。


    「你才是滿臉喜氣吧。」


    貓貓忽然被壬氏抓住了手臂。他看起來倒是沒什麽喜氣。


    「總管這是做什麽?」


    「當然是要去醫局了。中了毒了還一副沒事樣,可不能當笑話帶過。」


    事實上,貓貓是真的好端端的。那一點點毒,隻要不吃下去就沒事。


    話創回來,如果沒吐掉而是吃下去,不知道如今怎麽樣了?


    好奇心令她全身發癢。


    此時一定已經全身麻痹了吧。


    (真不該吐掉的。)


    最起碼希望能獲賜剩下的羹湯。


    貓貓試著問了一下壬氏。


    「你是傻子吧?」


    結果得到壬氏傻眼的回答。


    「還請總管說我是積極進取。」


    好吧,以一般情況來說,這種進取心或許不要也罷。


    話說回來,平常不必要地大放光彩的壬氏,此時感覺似乎不太一樣。


    他頭上插著新的簪子,明明身上穿著跟方才同樣上好的衣服。


    不對,衣襟有點淩亂。也就是說發生過會弄亂衣服的事了?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啊。這個可惡的東西。鐵定是拿天冷當藉口,去做些傷風亂俗之事暖身子了。


    甘露般的嗓音有些沙啞,柔和的笑靨也不見了。


    (原來一身光彩還能調節的啊。)


    還是說是翻雲覆雨得累了?之所以沒赴宴,想必是拐著宮女、文官、武官或宦官去幹什麽了,要不就是反被人拐跑了。


    就當作是這樣吧。


    真是好興致啊。


    (現在這樣看起來倒還好一點。)


    雖然依舊是個俊俏小生,不過如今這樣子看來,反而還有幾分像是個年少青年。不,不如說看起來童稚了些。


    或許可以拜托高順,下次如果壬氏要來,請他雲雨一番之後再來。


    人家會不會聽另當別論。


    「都是因為你離開時看起來一臉沒事似的,害得有人懷疑是否真的有毒,自己試吃了一下。」


    「哪個傻子做出這種事?」


    毒藥有著不同種類,有些吃了之後,毒性要過一段時間才會發作。


    「大臣在那兒發麻。那邊現在為了這事鬧得不可開交。」


    原來如此,這下社稷的將來堪憂了。


    「難得有這機會,若是能請大臣服食這個就好了。」


    貓貓在胸前翻找了一下,拿出一隻布袋。是她收在胸墊裏的嘔吐藥,昨晚她勤奮地調製好的。


    「我做的這個配方很猛,可以吐到整個胃翻過來。」


    「呃,不,這才叫毒藥吧?」


    壬氏用受不了她的口氣說。


    「我們這邊也有醫官,交給太醫就沒事了。」


    貓貓無意間想起一件事,停下腳步。


    「怎麽了?」


    「小女子有一事相求,想請總管帶一位大人同行。」


    貓貓有件事無論如何都想弄清楚。為此,她需要找一位人物過來。


    「究竟是誰?」


    壬氏皺著眉頭,一臉不解。


    「可否請總管找德妃——裏樹娘娘一起過來?」


    貓貓用嚴肅的口氣說。


    被叫來的裏樹妃,對壬氏露出春風滿麵的笑靨,對貓貓則是一副「哪來的丫頭?」的白眼。不知道是不是靜不下來,右手頻頻摩娑著左手。


    即使年幼,畢竟還是女人。


    本來要前往醫局,然而傻瓜高官害得醫局人滿為患,不得已,他們隻好轉往無人使用的書房。這樣一比較之下,就會發現後宮與其他地方就連建物都有所不同。樸質無華的大房間,讓裏樹妃露出有點鬧性子的表情。


    原本那一堆的貼身侍女,貓貓請高順都屏退了,隻留下一人。


    貓貓用涼開水服下解毒藥。其實不服藥也不打緊,但人家告訴她以防萬一,而貓貓也對別人調配的藥品有興趣,於是就吞下了。號稱解毒藥,其實就是能把胃裏東西全部淨空的嘔吐藥,讓貓貓大吐特吐,好不過癮。壬氏一直用傻眼的目光,看著貓貓邊吐邊露出滿足的神|情。竟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年輕姑娘嘔吐的模樣,果然是個失禮的家夥。


    不同於庸醫,這裏的醫官醫術了得。


    貓貓一臉暢快的表情向裏樹妃行過一禮。妃子冷眼看著貓貓。


    「失禮了。」


    貓貓靠近裏樹妃。


    「!」


    她執起妃子的左手,掀起了長長袖管。溫潤如玉的手臂露了出來。


    「果然。」


    手臂上有著貓貓猜想的東西。


    本來應該觸感滑嫩的肌膚起了紅疹子。


    「魚貝類當中,有娘娘不能吃的東西吧。」


    聽見貓貓所言,裏樹妃隻是低垂著頭。


    「這是怎麽回事?」


    壬氏雙臂抱胸問道。


    不知不覺間,他又散發出天女般的優雅氣質了。不過沒有平素那種笑臉。


    「有些食物不適合某些人吃。除了魚貝類之外,還有雞蛋、小麥、乳製品等等也是。像我就不能吃蕎麥。」


    壬氏與高順顯現出明確的驚愕之色。就像在說「你明明吃毒藥吃得麵不改色」。


    (不用你們管。)


    貓貓有努力試圖適應,卻因為支氣管收縮而造成呼吸困難。而且最根本的問題是,這是吃下之後經胃部吸收而起疹子,所以難以調整份量,好得也慢。因此她死了這條心。


    她雖想再找機會試試,但後宮隻有庸醫,恐怕試不了。


    「你怎麽知道的?」


    嬪妃怯怯地開口。


    「先容我問一句,娘娘腸胃有無不適?看起來似乎沒有惡心或痙攣。」


    不嫌棄的話,我可以調帖瀉藥——聽到這句話,裏樹妃猛搖頭。


    在憧憬的神仙中人麵前講這種話實在有點過分。貓貓稍徵報了一下方才的仇。


    「那麽,請坐下聽我說。」


    人不可貌相,做事勤懇的高順拉出椅子,裏樹妃在椅子上坐下。


    「因為娘娘的膳食與玉葉娘娘的對調了。玉葉娘娘不挑食,因此膳食與皇上的禦膳菜色幾乎一樣。」


    然而第一道菜與第二道菜,用的卻都是不同食材


    「娘娘是否無法食用鯖魚與鮑魚?」


    妃子點了點頭。


    貓貓沒有看漏她背後侍女的慌張神色。


    「隻有無法食用的人才知道,這並非挑食的問題。所幸這次隻起了蕁麻疹,嚴重時甚至會引起呼吸困難與心髒衰竭。換句話說,假如知情卻還故意讓人吃下,等於是下毒。」


    下毒兩個字讓旁人起了敏感反應。


    「裏樹娘娘恐怕是不願掃大家的興,因此不敢啟齒,但這是非常危險的行為。」


    貓貓有意


    無意地讓視線停留在嬪妃與侍女之間。


    「還請千萬謹記在心。」


    貓貓提出忠告,但未指明對象。


    隔了一會兒後……


    「也請將此事告知日常膳食的配膳人員。」


    貓貓如此拜托壬氏,然而嬪妃與侍女似乎都沒多餘精神傾聽。


    貓貓向貼身侍女詳細解釋了危險性,又寫下萬一發生狀況時的治療方法交給她。


    侍女臉色蒼白,不住點頭。


    (大概就威脅到這裏吧。)


    帶來的侍女是負責試毒的女子。


    就是那個偷笑的女人。


    裏樹妃離開後,貓貓注意到後方傳來的黏稠空氣,以及伸出來碰她肩膀的手。


    貓貓露出一種看乾掉的蚯蚓都還比較友善的冷漠眼神。


    「小女子乃是下賤之人,可以請總管不要摸嗎?」


    她委婉地告訴對方:少給我亂碰,你這混帳。


    「隻有你才會講這種話耶。」


    「那就是大家都在跟總管客氣吧。」


    貓貓急步遠離壬氏的身邊。


    幾乎令人胃悶的膩人聲音讓貓貓歎一口氣,尋找高順這帖清涼劑,然而忠心事主的侍從用目光請求著「拜托,你就忍忍吧」。


    「那麽,小女子去向玉葉娘娘稟報了。」


    「你為何特地讓試毒的侍女陪同娘娘?」


    壬氏冷不防地一語道破。就是這樣才難搞。


    「總管此話是何意思?小女子不懂。」


    貓貓麵無表情地回答。


    「那麽,你是認為配膳人員弄錯了嗎?」


    「這小女子也不知。」


    貓貓裝傻到底。


    「回答我這個問題就好。所以遭人下毒的是德妃對吧?」


    「隻要其他盤子沒有下毒的話。」


    那就是如此了。


    見壬氏陷入沉思,貓貓從房間退下後,靠著牆壁深深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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