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壬氏一行人騎馬前往了圍場。


    壬氏懶懶散散地以布蒙麵,自稱「香泉」。看來到了這兒還得繼續用化名。


    貓貓不是不能理解蒙麵的必要性。像壬氏這般美貌的男子光是四處亂晃,就夠給人平添麻煩了。此處不是宮廷,大家大多不知道他是宦官。


    不過想到晚膳那件事,貓貓心想這個宦官不知道究竟藏了何種秘密,但她決定不去追問。這下子要是壬氏以真麵目示人在外頭走動,誰知道會發生何種狀況。也難怪他們要把窗戶緊緊關上了。


    事情就是這樣,貓貓乘坐馬車,跟在前去狩獵的一行人後頭。馬車上乘坐著宅第裏的一群傭人,並且堆滿了木柴或鍋碗瓢盆等廚具。


    遊獵的主旨大概就是現捕現煮了。


    貓貓側眼瞧著高粱田,隨馬車搖晃了約莫兩刻鍾,就看見了山嶺。


    接著眾人徒步爬了半個時辰的山,最後抵達一處視野遼闊,居高臨下的山莊。周遭綠意盎然讓人身心舒暢,遠方傳來滔滔水聲,似乎是有座大瀑布。


    傭人做事熟練得很,手腳俐落地準備生火。數名傭人拿著水缸去汲水了。


    貓貓原本想幫忙做點事,但其他官員的同行仆役什麽都沒做。一群先抵達圍場的傭人在搭起的帳篷裏閑談。貴人用膳的處所似乎在其他地方。


    (什麽都別做比較不會出錯。)


    隨便幫忙有時反而會被挑毛病。那些傭人必定也不希望出差錯。


    貓貓信步走走,發現了一隻狗,旁邊有個熟識的男子。


    (狗攜狗同行。)


    原來是大型犬李白。貓貓不懂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偏著頭走上前去,然後在他們身旁蹲下。李白原本正在摸著狗肚子跟它玩,此時發現有人來到身旁,狐疑地眯起眼睛。


    「幸會?」


    「幸會。」


    「……嗯?這聲音是……」


    李白捶了一下手心,「啊——」點了點頭。


    「這不是小姑娘嗎?你在做啥啊?穿得一身比平素好看的衣裳。」


    「大人總算認出小女子了。」


    看來是因為貓貓麵無雀斑,又穿著不同衣裳,所以一時沒認出來。這廝還是一樣不懂禮數。


    「你怎麽會來到這種地方?」


    「有貴人指名要小女子跟來。」


    「哦——有勞你了。」


    李白的一個優點就是不會多思多想。貓貓一時沒多想就來打招呼,但仔細想想,也許在此種狀況下見到熟人會出亂子。


    「其實啊,我也是哩——好像有大官指名,叫我加入衛隊——」


    李白用略顯怏怏不樂的口吻說道,一個勁兒地在狗身上摸來摸去。狗配戴了項圈,從品種來看,貓貓猜想可能是獵犬一類。


    很遺憾地,今天的狩獵是鷹獵,獵犬恐怕是無用武之地了,所以隻能像這樣待機而動。


    「結果好了,竟然叫我來管狗。」


    李白大概也是,雖然獲得了指名,卻被其他自視甚高的護衛趕了出來。最近李白似乎是一路升官,但也因此而樹大招風。


    李白噘起了嘴。這並不是在鬧脾氣,貓貓聽見了笨笨的咻咻聲。看來他自以為是在吹口哨。


    「大人口哨吹得真差。」


    「嗯,用不著你管。」


    李白輕輕敲了一下貓貓的腦袋,然後從衣襟裏拉出了一條繩子。上頭連著一根細長管子,看來是笛子。李白放棄吹口哨,叼起細管,對著狗吹了一下。獵犬一聽當即站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李白。李白反複吹出短音與長音,獵犬也跟著坐下或站起來。


    「真聰明。」


    「是啊,聽說視情況而定,從幾裏外都能趕來。」


    李白說完,用笛子吹了三個短音,四個長音。狗兒在李白麵前坐下,直搖尾巴。


    「明明這麽聰明,他們卻說那個比較好——」


    李白仰望天空。


    貓貓也跟著看看天空,在藍天之中瞧見一粒黑點,做了滑翔動作。


    她覺得在山種遍布障礙的地方,用狗狩獵會比老鷹有用,或許是用獵鷹比較有看頭吧。貓貓覺得雖然野兔味道不錯,但山豬肉吃起來更過癮。用獵鷹是獵不了山豬的。


    這真是座好林子——貓貓心想。


    此處樹木種類繁多。像這般地方,常常會生長著又多又好的藥草或蕈類。


    (大概不會準我進去吧。)


    真是心癢難耐。貓貓偷瞄一眼周遭的人,李白正跟狗玩得起勁。


    周圍這些人應該不會發現才是。不不,還是不太好。貓貓就像這樣東張西望,一回神才發現已是日正當中。


    烤肉味香氣四溢。


    在山莊裏,大家人手一杯酒,侍女為賓客端上情好的肉。約有十位官員列席就座,桌上還準備了其他菜肴。


    室內布置了一條通風道,腳邊擺著盛滿水的桶子。還有一群傭人手拿大團扇,看得出主人努力想替夏季的遊獵活動消暑。由於此地是避暑山莊,氣候本來很涼爽,但可能因為今日天氣晴朗,吹來的風又帶點微溫,感覺比較炎熱。


    傭人勤快地上菜。


    由於光靠鷹獵捕得的獵物不夠吃,他們另外烤了別種的肉。況且獸肉不像魚鮮,並不是愈新鮮愈美味。


    貓貓侍立於高順身後,漫不經心地望著宴會的景況。高順也安排到了座位。諸位高官的身後,都有貼身的近侍或侍女。


    (對了。)


    貓貓發現除了待在房裏時,高順都不常待在壬氏身邊,而是由馬閃在各方麵代勞,貓貓則自然而然地跟著高順。


    在一字排開的上座當中,坐了一位模樣奇特的男子。此人以布蒙麵,完全不碰任何菜肴,也不飲酒。馬閃在他身後看著他,像是放心不下。


    (連在這種地方都得蒙麵,真是辛苦。)


    貓貓事不關己地望著他。為賓客上酒的眾侍女,都在頻頻偷瞧這位蒙麵公子——也就是壬氏。無論蒙麵的模樣有多可疑,終究是到場賓客中一等一的上賓。有時候與其所嫁非人,倒不如成為高官妾室還比較不愁吃穿。看來這些女子都很會打精明算盤。


    不隻是女子在糾纏,壬氏旁邊一個顯出福態的男子也在跟他竊竊細語。雖然攀談的態度十分殷勤,貓貓卻覺得聽起來有點無禮,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


    壬氏隻是又快又簡短地點頭,像是在發抖。


    (那名男子就是子昌?)


    貓貓隻聽過名字,沒見過幾次長相所以記不得。隻是從座位的位置來想,應該是錯不了。


    (真不知道他們在談什麽。)


    子昌說完了話,從壬氏耳畔把臉挪開。壬氏的手仍在發抖。


    馬閃的臉色變得很糟。


    (不曉得人家跟他說了什麽?)


    不對。貓貓對高順耳語了幾句。她很了解壬氏的個性,麵對親近之人的態度姑且不論,他在外頭可是很會做人的。會表現出那種態度絕不尋常。


    貓貓告訴高順,壬總管神色有異。


    但高順輕輕搖頭,隻叫貓貓什麽都別做。


    壬氏假稱解手,藉故離席。馬閃本來也打算跟去,但被附近一名高官留住了。


    高順拉拉貓貓的衣袖。


    「你該去換班了。」


    她聽懂了高順的意思。


    貓貓點個頭後,去呼喚待在屋外的其他隨從,然後自己去追腳步踉蹌不穩的壬氏。壬氏避人耳目地溜出山莊,走向茂密的樹林。


    貓貓打算追上去,但在那之前,她得帶一樣東西過去。


    「這個小女子可以拿走嗎?」


    貓貓拿起裝了水的酒壺


    ,向正在準備飯菜的傭人問道。


    「拿去吧。」


    傭人似乎正在忙,沒回頭多看貓貓一眼,一回答就走了。貓貓用匙子把調味料加進酒壺裏。


    她拿著酒壺,往林子裏走去。


    貓貓進了林子沒走多久,就找到了一個人影。那個人影搖搖晃晃的靠著樹幹。


    「壬……」


    貓貓差點想叫「壬總管」,趕緊摀住了嘴。不知為何,壬氏在此地用的是化名。貓貓一麵回想人家是用什麽名字叫他,一麵奔向他身邊。


    「……是你啊?」


    蒙麵布的底下,傳出沙啞的嗓音。


    「請您拿掉這個。」


    貓貓想解下蒙麵布,壬氏拚命按住它。


    「不成。」


    「還有什麽不成的?這兒又沒人在。」


    壬氏想必就是為了避開旁人,才會一路走到這種地方來。山莊裏沒有能夠獨處的地方。雖然主人在山莊裏給壬氏安排了房間,但有一群侍女會在那兒等著伺候他。


    「不,說不定會有人過來。」


    (啊,這麽麻煩!)


    貓貓將搖搖晃晃的男子手臂搭到自己肩上,拉著他走。


    「您這麽介意別人目光的話,去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就是了。」


    兩人往林子深處前進。眼前有處懸崖,並有座美麗的大瀑布。宛若潔白羽裳的流水清麗絕俗。水瀑呈台階狀滾滾而下,從高處俯瞰,聲勢壯闊。貓貓猜出山莊的水是從這兒汲來的,於是用手絹沾了河水。


    貓貓將手帕探進壬氏的蒙麵布下,正想幫他冰敷一下臉部時,事情發生了。


    腳下的地麵忽地凹陷下去,貓貓聽見鳥禽紛紛飛起的振翅聲。


    (!)


    壬氏當先做出了反應。他抱起貓貓,逃離原處。但腳下的地麵再次凹陷。


    一股獨特的硫磺臭味隨風飄來。


    「是突火槍嗎?」


    壬氏身子依然搖搖晃晃,喃喃說了這話。貓貓以為這是突發狀況,但壬氏卻意外地冷靜。突火槍是一種裝填火藥的武器,雖然有時也會用於狩獵,但眼下此種狀況恐怕很難謊稱是誤射。


    壬氏思索了一瞬間後,忽然把貓貓抱進懷裏。


    「抱歉,要讓你受點驚了。」


    說完,壬氏抱著貓貓向前衝,然後跳進了聲勢壯闊的瀑布裏。


    (這能叫做受點驚嗎!)


    貓貓一邊暗自抱怨,一邊跟壬氏一同掉進了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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