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的醫官——主要是羅門,大約每十日才會造訪後宮一次。基本上,上級妃每月拜訪一次,中級與下級妃則是三個月拜訪一次。以這種方式要為所有嬪妃巡診並不容易,但上頭怎麽說就隻能怎麽做。


    自前次訪問後宮至今已過了九日。除了受到兩位女官監視之外,這九日對貓貓而言一切如常。


    隻是每當有書信寄來都得經過檢閱,讓貓貓有點傷腦筋。幸好壬氏從未直接寫信給她,大多都是以高順的名義寄來。還有一件不重要的事,就是馬閃已經複職了。想到之前傷勢的嚴重程度,恢複的速度之快堪稱異常。


    (不曉得是不是身體哪些構造異於常人?)


    貓貓不禁希望以後能找個機會,比較他與別人傷口恢複的速度。


    左膳寫信給她,說藥鋪一切平安。隻是信上多了些怨言,說克用吵得讓人受不了。那人的確是開朗到煩人,但這隻能請左膳忍忍了。


    書信裏偶爾還會夾進貓兒毛毛的畫像,想是趙迂畫的了,還不忘用朱墨捺上肉球印代替印記。紙張皺巴巴又能看到爪痕,想必是硬抓著捺上去的。


    姚兒以檢閱為由,看貓兒的畫像看得目不轉睛。看過癮了之後,才依依不舍地還給貓貓。後來燕燕問她要貓兒畫像,一定是要送給姚兒的了。


    姚兒她們好像隻把「白色姑娘」當成個暗號。燕燕似乎覺得不大對勁,不過既然姚兒不在意,她好像也無意深究。


    (白色姑娘是吧。)


    貓貓認為八九不離十就是白娘娘,但也有可能錯了。


    (假如不是的話……)


    貓貓想起以前食物中毒,受過她搭救的畫師。他家裏有一幅白發紅眼美女的畫像。說是他親眼在西域見過的女子。


    假若砂歐出身的愛凜,說的是那名女子的話……


    不,愛凜都這樣特地出謎題了,貓貓搖搖頭認為應該還是白娘娘。


    不過,關於畫師邂逅的白色女子,依然讓貓貓掛心。


    (會不會兩者之間有著某種關係?)


    這個疑問直到她翌日與愛凜再次會麵時,才得到了解答。


    在後宮擁有妃嬪地位的女子不到百名。


    當上級妃離宮時,總會引發各種傳聞,但若是低階的嬪妃,有時候常常是不知不覺間就不在了。有些是被賜婚,有些則是維持著處子之身被送回娘家。


    很多宮女會恥笑離宮的嬪妃,但貓貓覺得離宮沒什麽不好。


    有一間獨房,門外掛著畫有花卉與數字的木牌。這是下級妃的獨房,但門上掛著黑布。


    黑布代表喪事,換言之這表示居住獨房的嬪妃過世了。


    貓貓等人包括阿爹與庸醫、還有姚兒與燕燕在內,一同於後宮內巡診。這是他們第二次造訪後宮。


    「是病逝了嗎?」


    姚兒脫口而出。若是患病的話,上回來看診時阿爹應該會發現。既然不是,就表示——


    「我想是自盡吧。」


    這一點也不稀奇。隻要案情沒有蹊蹺而確定是自盡,在後宮不會引起風波。雖不會說司空見慣,但也沒稀奇到需要大驚小怪。


    進入後宮的嬪妃無論是何種好花,每一個無不是以美貌為傲。因此也有很多人自尊心強,不少人進入後宮之後就在理想與現實的落差之下嚴重受挫。


    「聽說生前鎮日藉酒消愁呢。」


    貓貓聽見了宮女們的說話聲。她們似乎聊天聊得專心,沒發現有醫官走在附近。一看到醫官的白色外套,宮女們都急忙回去當差了。


    (果真是女子的墳場……說錯,是戰場。)


    敗下陣來的人隻有消失一途。


    就某種意味來說,被使喚來使喚去的下女們畢竟有服役期限,還算比較自由。因為隻要靜待期滿,就能退宮了。


    今日一行人預定巡視下級妃的獨房,最後再去拜訪愛凜。由於上次才剛去過,此次本來預定是不用前往,但因為本人強烈要求,於是決定再跑一趟。不知是身體有所不適,還是想知道其他什麽事情。


    首先,一行人來到持有山茶紋飾的下級妃的獨房。


    「我這兒一切安好。」


    香水氣味刺鼻的嬪妃一邊讓侍女扇團扇一邊說道。由於時節已是夏季,濃重的氣味撲鼻而來,讓貓貓很想捏起鼻子。更糟的是房間居然門窗緊閉,氣味散不出去。


    (白費生了一副皇上喜歡的身材。)


    嬪妃身材凹凸有致,即使穿著衣襟緊閉的衣裳都看得出來。雖然五官有點冷酷,但看起來不笨。對於還是一尾活龍的皇上而言應該還看得上眼。


    貓貓偷看了一下庸醫拿著的簿本。紙頁上寫著此時眼前這位香水味刺鼻的下級妃之名。簿本記載了嬪妃過去患過的疾病,不隻如此,連臨幸的次數都寫在上頭。


    (看樣子果然是皇上喜歡的類型。)


    上頭寫著有過一次臨幸。後來就沒有了,恐怕還是因為香水太過刺鼻。舶來品香水有很多氣味較重,若是隻擦一點點在耳朵後麵會散發迷人香氣,但不可多擦。


    雖然貓貓覺得這樣做太過露骨且欠缺格調,但後宮內每次行房都得一一記錄下來,並且有義務向醫官通報。雖說是義務,可是坦白講很難熬。


    (是啊,例如玉葉後那時候。)


    貓貓待在翡翠宮之時,每三天皇上就會駕臨一次。


    她們必須派人在繡閣外等候,以確認兩位是否真有歡好。基本上這事都是由侍女長紅娘來做,但當皇上連日駕臨之類的時候,紅娘似乎實在是熬不下去,有時會讓貓貓代勞。


    (雖然在煙花巷看習慣了……)


    但是皇上與玉葉後的歡好,就連還算習慣的貓貓來看都覺得境界挺高深的。光隻是隔牆聽到聲音都有些難堪。貓貓每次都覺得對三十歲小姑獨處的紅娘來說,這還真是件苦差事。


    光是需要像這樣記下次數,就會讓貓貓覺得這裏與外界是截然不同的地方。


    繼續這樣下去,皇上恐怕是不會再來這下級妃的房中行幸了。嬪妃可能是因為曾為皇上侍寢,看起來莫名地有自信,但貓貓看了反而替她難過。


    因為一度為皇上侍寢,就更難離開後宮了。


    (至少要是沒有這股臭味的話……)


    貓貓懷疑嬪妃散發這麽刺鼻的氣味,會不會是鼻子有問題。


    不,恐怕貓貓並沒有想錯,實際上看起來也是如此。


    嬪妃的櫻桃小口常常是張著的。與其說是壞習慣,倒比較像是在用嘴巴呼吸。


    一般來說,生物都是用鼻子呼吸。貓狗以鼻子呼吸,人體構造基本上也是如此。


    嬪妃用嘴巴呼吸,也許表示她鼻塞。自幼養成用嘴巴呼吸的壞習慣會影響牙齒排列。


    (她的齒列……)


    正好阿爹在請嬪妃張嘴,齒列還算整齊。看來阿爹也跟貓貓有相同想法。


    「娘娘是否常打噴嚏?」


    「是。」


    「鼻塞呢?」


    「春季到初夏經常如此,尤其是來到後宮之後。」


    「會不會睡不好?」


    「隻要不鼻塞就睡得著。」


    阿爹流暢地一一寫下。


    由於庸醫隻會愣愣地看著,於是貓貓將藥箱拿給阿爹。阿爹從中取出了鼻淵藥。


    「請娘娘服用此方。如若出現夜不得眠的狀況就請停止服用。另外,此方可能使得小解次數增加,但應該不成問題。」


    「還有……」阿爹又補充說道:


    「娘娘目前使用的香水恐怕不合體質。如要使用香水,不妨隻輕擦一點,或是改用其他香水。」


    「好。」


    嬪妃可能是因為阿爹看出了鼻淵症狀覺得高興,回答得很老實。


    貓貓都察覺到了,阿爹不可能看不出來。而且不直說「香味很刺鼻」而是委婉地提醒。不過等到嬪妃不鼻塞了之後,終究會知道氣味有多重的。


    離開嬪妃房間後,阿爹觀察一下庭園裏的樹木。樹上盛開著許多夏季色彩鮮豔的花朵。


    「剛才那娘娘是何處出身?」


    「似乎是來自西北的遠方。那兒鄰近沙漠,要住在那種氣候的地方真不簡單。」


    庸醫一邊打開簿本,一邊說道。


    阿爹緩緩轉向貓貓她們。


    「那麽既然有這機會,就來考考你們吧。你們認為娘娘鼻淵的病因是什麽?」


    阿爹慈祥地眯起眼睛出題。貓貓本想舉手作答,但被阿爹盯著瞧,隻得緩緩放下了手。阿爹考的不是貓貓而是姚兒與燕燕。


    姚兒緩緩舉手了。


    「會不會是因為房間門窗緊閉?」


    的確緊閉著。所以氣味散不掉,相當難聞。


    (這也是原


    因之一。)


    房間看起來很幹淨,但空氣流不流通則不得而知。他們沒看過寢室,說不定灰塵很多。


    「還有也許是房間不夠幹淨。因為臥室肮髒會生蟲,有害身體。」


    的確有此可能。不過,貓貓持不同意見。


    (那位娘娘,看起來不像放棄了聖上臨幸的希望。)


    那樣的嬪妃不可能在打掃臥室上偷懶。氣味過重的香水就某方麵而言,也可理解成一種妝飾。隻是因為鼻塞而輕重失宜罷了。


    貓貓看了看庭園裏生長的草類以及樹木。


    (自春季至初夏罹患的嚴重鼻淵……)


    貓貓蹲下去,拔下長在路旁的草。此為艾草,貓貓常用來作為針灸的艾絨。雖是隨處可見的草類,不過在嬪妃的故鄉想必沒有生長。


    見貓貓一臉無趣,阿爹就像在說「拿你這丫頭沒辦法」,拿起了貓貓拔下的艾草。


    「娘娘的臥室很幹淨,想必是隨時保持纖塵不染,以備聖上隨時駕臨。尤其是曾一度得過臨幸的娘娘更是必定如此。」


    被判定為答錯,姚兒露出不服氣的神情。


    阿爹巧妙地說點好話。


    「姑娘的著眼點很好。不衛生的地方常會使人生病。尤其臥室更是關係重大。」


    姚兒好像因為獲得稱讚而心中竊喜,但又覺得被宦官稱讚好像沒什麽好高興的,兩種想法造就了一副複雜的表情。


    (要是我的話早答對了。)


    對年歲比自己小的姑娘不該如此幼稚,但對貓貓而言,阿爹是少數能夠撒嬌的對象。


    「有時候這類花草,會形成噴嚏的原因。」


    此種噴嚏不同於風寒。當人體吸收植物的花粉或孢子時,有時會引發噴嚏以及鼻涕不止的症狀。


    「花粉會在體內作怪,而使人打噴嚏。」


    阿爹講話語氣十分明確,但他平素不會這樣對貓貓說話,而是會考慮到也許有其他原因危害了身體。但是在目前這個狀況,明確斷言對兩人來說比較好懂。不止姚兒與燕燕,連庸醫都一副欽佩的模樣。


    (不是吧,不是應該你來教人家嗎?)


    貓貓的心聲險些衝口而出,她壓抑下來。


    「我有一問。」


    姚兒又舉手了。


    「假若花粉會在體內作怪,那不是應該大家都打噴嚏嗎?」


    阿爹和藹可親地微笑。


    「你說得對。不過,就如同風寒不是人人會得,花粉也不是會在每個人體內作怪。還有一種情況是平時沒事,有一天卻突然作怪,例如身體狀況不佳之時,或是自遠方長途跋涉,遷居至一個新地方的時候。」


    換言之,說的就是剛才那位嬪妃。


    (這我都知道啊。)


    貓貓開始不高興了。阿爹一臉為難地看著貓貓。


    一般以為醫官都會高高在上地要求後輩自己偷學技術,但阿爹不同,有教無類而且諄諄不倦。


    雖然有點不甘心,不過貓貓已經是大姑娘了。她隻得恢複成平素的表情,前往下一位嬪妃的住所。


    看過了大約十位嬪妃後,一行人最後來到愛凜的樓房。不知怎地,貓貓總覺得在那異國女子的名字後頭加個妃字怪怪的。這並非因為她是異邦人;假如貓貓會以這種理由歧視對方,那麽身為胡姬的玉葉後應該也不例外。


    貓貓之所以無法將愛凜視作娘娘,隻不過是因為她不認為那女子進後宮是為了做嬪妃的緣故。


    笑臉迎人的模範侍女為一行人開門,將他們領至上回那個房間。


    進房之前,燕燕戳了戳貓貓的衣袖。


    (是是是,我明白啦。)


    意思是貓貓雖是共犯,主犯卻由姚兒來當。貓貓是覺得燕燕比較能臨機應變,但說這無濟於事。燕燕終究隻是姚兒的綠葉罷了。


    話說回來,問題在於該何時開口。


    看來特地喚來醫官是有理由的,愛凜前來時臉色顯得有些發燒。貓貓看不太出來她是演戲還是真的患病,隻是火燙的臉頰有種莫名的豔色。


    (胸部真夠大的。)


    嬪妃由於身體不適,身上的衣裳近乎寢衣。其中一名侍女顯現出一種「這樣成何體統」的眼神。


    至於燕燕偷瞧,與姚兒胸部做比較的事就別說出來了。難道她還想幫姚兒繼續豐胸嗎?


    「那麽微臣為娘娘量脈搏。」


    無論打扮得如何撩人,在這裏的男子全都沒了命根子,盡是些老樹枯柴似的老頭跟老家夥,美人計不管用。


    阿爹看過症狀後開藥。他看嬪妃脖頸似乎有點發硬,因此藥方中添加了葛粉。


    「隻是風寒罷了。想必是不習慣新環境,才會感到疲勞。」


    「謝太醫。前幾日我就想過,這個國家的醫師原來都不施咒的呀。」


    愛凜一臉不可思議地說道。


    「好像也有些醫師會施行那種醫術,隻不過是微臣不那麽做罷了。」


    阿爹就連「施咒」這種可疑的行為也不加以否定。


    「也就是說不是完全沒有了?」


    「若是娘娘覺得咒術比較可信,微臣是否該請擅長此道之人前來?」


    阿爹如此一問,愛凜搖搖頭。


    「不,我正覺得沒有比較好呢。別看我這樣,我以前可是曾以見習巫女的身分為國效力。如果醫師向我講述不同的教義,我會很為難的。」


    「原來是這樣啊。既然是關乎巫女信仰就隻得如此了。」


    即使進了後宮,皇上並不會苛求嬪妃舍棄信仰。他容許嬪妃在個人範圍內低調信仰自己的神明。


    (都舍棄自己的國家了。)


    看來信仰沒這麽容易舍棄。


    「微臣聽聞過砂歐的巫女信仰。不知宮中舉行祭祀之時,娘娘將如何因應?」


    後宮內會舉行祭神儀式。


    「不成問題。隻要他們允許我參加,我願入鄉隨俗。」


    真能隨機應變。


    姚兒在一旁看著兩人間談,顯得急於開口。看來她一直掌握不到向嬪妃攀談的時機。最好就這樣什麽話都別說。


    然而,優秀的下屬總是能在這種時候幫主子一把。


    啪哩一聲,清脆的聲音在診療中的房間裏響起。


    是有人吃放在桌上待客的茶點——薄燒煎餅的聲音。燕燕依然麵無表情,正在吃煎餅。


    「燕燕!」


    姚兒斥責燕燕。由於姚兒已經有所表示,阿爹與庸醫便都沒有插嘴的餘地。不過,平素的燕燕想必不會做出這樣不懂禮數又放縱的行為。


    「請娘娘恕罪。隻因煎餅看起來實在太美味了。」


    「不要緊的。端出來就是要請大家吃的。」


    愛凜依然一臉傭懶地說了。


    可能早就在等這一刻,燕燕對姚兒使了個眼神。姚兒似乎這才終於察覺到她的意思。


    「的確看起來實在美味。日前娘娘饋贈的點心也十分美味,是非常特別的白色點心。」


    那餅幹雖然形狀有些特殊,卻不是白色的。換言之姚兒是用這種說法,讓嬪妃知道暗號已經解開。


    愛凜表情依舊,反倒是侍女一臉不可思議。也許她並不知道餅幹裏藏了紙片,或者是主子騙她說那是簽詩。


    「那真是太好了。其實我平素就愛做些點心,今天我這兒還有一些,不嫌棄的話就帶些走吧。」


    愛凜擺出淺淺的笑容。從她的表情,很難判斷她聽懂了姚兒的意思沒有。真想瞧瞧她這回送了什麽點心。


    愛凜送給她們的點心,這回沒暗藏任何機關。離開後宮做完差事後,三人一邊互相示意一邊做了確認。點心裏隻放了一紙信箋,上麵寫著約定於宿舍附近的飯鋪見麵。三人的點心裏都放了同樣內容的信箋,可見還是得三人一起行動才算合格。


    皇都北部的店肆大多是高級店鋪。嬪妃與貓貓她們相約的店鋪,也是上等的高檔酒樓。店裏客人多是文武官僚,因此也準備了獨房。


    「我們顯得好突兀呢。」


    名為酒樓,自然是上酒的店家了。酒店樓房高大豪奢,雖然高貴雅致,但年僅十五的小姑娘姚兒恐怕並不熟悉此種場所。


    三個姑娘在無人同行的狀況下,並不適合來到這樣的地方。


    大多數的客人皆為成年男子,除了女侍之外幾乎不見女子。一般都認為女子不該來到此種場所。不過貓貓在煙花巷早已習慣了酒席飲宴,即使旁人視線冰冷一樣不放在心上。最起碼這裏還沒有發酒瘋的醉鬼。


    妝容清雅的侍者走向她們。


    「各位姑娘有何貴事?」


    她們沒被當成客人看待。搞不好還被錯認為來謀職的。


    「我們是西域的客人。」


    貓貓照著信箋上寫的說。侍者似乎聽懂了,


    將貓貓她們領進了店內深處。


    一進入侍者帶路的房間,貓貓頓時失去原本的緊張,陷入一種無邊無際的虛脫感。


    「嗨。」


    一個矮個子卷毛戴圓眼鏡的人正在喝果子酒。不,也許不是酒而是果子露。


    此人正是怪人軍師的侄子兼養子羅半。另外還有一名男子,不過此人是羅半經常帶在身邊的護衛,從來不曾在談話中插嘴,所以可以視若無睹。


    「這位是……」


    「你認識他嗎?」


    日前怪人軍師昏倒之際,燕燕已經見過羅半。姚兒當時外出所以沒見到他。


    「幸好你們順利找到這兒了。要是你們沒來,我還在想這下麻煩了呢。」


    「我要走了。」


    貓貓轉身就走,姚兒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怎麽忽然就說要走?還有,你也跟這人認識?」


    姚兒臉上浮現問號,輪流看看貓貓與羅半。


    「這位是羅半大人。因為貓貓姑娘是漢太尉的千金。」


    燕燕說的是怪人軍師的正式名號。看來果然是調查過了,貓貓露出有苦難言的神情。


    「我與太尉毫無瓜葛。」


    貓貓一如平素地回答。


    「哦,你知道的真多。」


    羅半佩服地說完後,燕燕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說:


    「太尉那樣天天前來露臉,自然會忍不住想調查一番了。不過部分人士對太尉那種行為,好像都已是心照不宣了。」


    (都怪那個怪人。)


    貓貓在心中暗自咒罵。那老家夥成天隻會做些不正經的事。他自從日前自己搞出食物中毒以來,每次吃東西時好像都被部下緊盯著。


    「而這位,是漢太尉的公子。」


    「你哥哥?」


    姚兒一麵偏著頭一麵說道。


    「是啊。」


    「不是。」


    「到底是不是?」


    貓貓認為這種時候至少也得把姚兒拉攏至自己這邊才行。


    然而,姚兒瞪著貓貓。


    「既然這人是你的家人,也就是說你們從一開始就是一夥的嘍?」


    看來被她誤會到其他方麵去了。的確,一旦得知首謀跟自己人認識,會如此認為也是無可厚非。


    「這就不對了。」


    羅半出言否定了。


    「若是連這點謎題都解不開的人,就算是自家人我也不會搭理。因為沒用的家夥送過去,也隻會徒生枝節而已嘛。」


    圓眼鏡男把狐狸眼眯得更細地說道。這並非是在幫貓貓說話,而是羅半的真心話。羅半這人可是個背叛了親生爹娘,還把他們趕出家門的偽君子。


    燕燕微彎嘴巴。乍看之下像是笑臉,但感覺其中混雜了諷刺。也許她對於羅半是何種人物早有耳聞。比起偏著頭的姚兒,她顯得世故多了。


    (不如說搞不好是為了輔佐不經世故的主子才變成這樣的。)


    以人員安排而論很正確。


    「站著說話也不方便,不妨一邊吃飯一邊慢慢談吧。」


    貓貓一麵擺出臭臉,一麵就座。以立場而論應是羅半請客。就盡量點些昂貴的菜色吧。


    「事情就是這樣了。」


    羅半口氣輕鬆地說完,但談到的內容卻麻煩得很。怪不得他要特地選間高官專用店家的獨房,這內容的確該私下商議。


    從各方麵簡化起來說,就是愛凜進入後宮之事羅半也參了一腳。這貓貓知道。理由似乎是因為愛凜的政敵企圖掌握權力,且愛凜感覺生命受到威脅。


    愛凜之前拜托羅半輸入糧食,可以說是為了自保。在饑荒之時,手裏握有米糧將是一大優勢。她本來是想藉此對抗政敵。


    「結果對方連這都視若無睹。」


    想到民生問題雖然讓愛凜有些內疚,但若是被行刺了更沒意義。因此,她決定進入他們荔國的後宮。表麵上非但不是流亡外國,反而還能展現出與他國的良好關係。


    貓貓偏偏頭。


    「你有什麽疑問嗎?」


    「沒有,隻是覺得砂歐常常有女子幹政。」


    在貓貓的國家是無法想像的。後宮內另當別論,但女子們在宮外的官位絕不可能高過男子。就算成為女官,也是將其當成學習成為新娘的一環。


    雖說以政治聯姻的工具而論或許的確很重要,但也不至於能像愛凜這樣插嘴。


    「你連這都不知道呀?」


    姚兒哼哼笑著,罕見地一副自傲的神情。看來她似乎很高興自己知道貓貓所不知道的事,想解說一番想得不得了。貓貓最近越看這姑娘的性情越覺得可愛。


    「砂歐這個國家,是以兩個支柱撐起的。一個是國王,另一個是巫女。」


    貓貓有聽過一點關於巫女的事,說是砂歐有巫女,會以占卜的方式幹預政事。白天提到的「巫女信仰」就是這件事。


    「說得對,姑娘知道得真清楚。」


    羅半接在姚兒後頭說道。由於姚兒與燕燕都生得貌美,他看起來有點高興。


    「本來政事的最終決定權在國王的手上,但近年來的情勢不同。巫女以往終究隻是宗教上的偶像或者象征,都是由年幼姑娘來當的。」


    巫女本來隻會在位數年,最久也不過十數年。理由是因為能成為巫女的人,隻限初潮未至的年輕姑娘。


    「可是,當今巫女已到四十歲了。由於年紀比國王還大,因此本來無權置喙的事情都敢插嘴。不隻如此,還增強了女子在政事上的發言力量。」


    「原來如此。」


    雖然有些部分早已聽說了,但重聽一遍更是恍然大悟。


    (年過四十初潮還沒來啊。)


    貓貓比較在意的是這點。偶爾會有這種情形,原因有幾種。貓貓不知道她們當事人有何感想,但她感興趣到了殘酷的地步。


    「過去沒有過這種例子嗎?」


    「這會講到這次的主題,所以就由我來詳細說明吧。」


    羅半一邊淺嚐豬耳薄片一邊說道。


    「過去似乎是有過幾次同樣的事例。隻是,即使該來的東西沒來,過了二十歲還是會傳給下一代。」


    無論從政治或象征意義而論,這麽做應該都比較好。


    「那麽現在的巫女,怎麽還會繼續做呢?」


    「因為現在的巫女很特別。」


    羅半從懷裏拿出一張紙。似乎是一幅美人畫,但發色畫得較淡。


    這跟貓貓以前看過的畫師那幅畫十分相像。美人有著白發紅眼。


    「現在的巫女是白子。孩童要被選為巫女有幾項條件,其中最為尊貴的據說就屬白色的孩子。」


    現任者在巫女當中是難得一見的白子。羅半說她無視於慣例,至今仍然在位。


    「……」


    這下總算弄明白了。


    『想知道白色姑娘的真麵目嗎?』


    美人畫畫家在西方見過一位白美人。那美女說不定就是巫女,就年齡而論也完全吻合。


    據說白子是缺少了某種天生該有的色彩生成能力。白色嬰兒有時是偶然出生,有時則是生自血統。無論在荔國還是砂歐,應該都是極為稀有的存在。


    「這位巫女目前臥病在床,因而前來我國求醫,但聽說巫女絕不能讓男人碰到,即使對方曾為宦官也一樣。」


    「所以才需要醫官的貼身女官?」


    「對。畢竟地點特殊,需要長途跋涉,更何況還有可能發展成國交問題。需要的是善於臨機應變的人才。」


    難怪這次的選拔方式特別不同,原來是這麽回事。


    「難道不怕誰都通不過嗎?」


    燕燕說道。


    「如果沒有適任人選,我們會請另一人前往。不過那隻是最終手段。」


    貓貓想了想會是何種人物,無意間想起了一位適合扮男裝的麗人。翠苓的話隻要撇開出身背景,或許比任何人都更勝任。隻不過她畢竟是受囚之身,上頭一定會覺得能避就避。


    「從大人說的話揣度起來,愛凜妃似乎相當關心巫女的病情呢。是因為能夠用來牽製娘娘的那個政敵嗎?」


    「大致上來說沒錯。」


    講話口吻很曖昧。的確,羅半所言沒有矛盾。雖然沒有,但貓貓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謊話要說得好,必須虛中帶實。以羅半來說,他雖然沒有說謊,但似乎也沒說真話。


    (是否該趁現在套個話?)


    不,姚兒是還好,但一個不小心可能會被燕燕察覺。


    貓貓決定暫且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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