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摯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她知道自己等的人就要來了,可是這一刻,心裏卻出奇的平靜。


    花壇所在的位置在廠區東南角,這裏栽有兩棵極粗壯的雪鬆,枝葉繁茂間,遮住大半行人的視野。


    短短一截路,好象走了很久,又好象隻有一瞬。然後下一秒,男人健碩頎長的身影就這樣出現在她的眼前。


    因為是臨時被叫出來,所以沒來得及穿外套,石征的上身隻有一件印著救援隊logo標誌的黑t,短袖。


    天氣預報說,這幾天在降溫。初秋的北方城市,空氣中已經有了凜凜寒意。友摯想,這人竟也不覺得冷?


    在見到友摯的瞬間,石征臉上的表情明顯一愣。


    不過很快,他就恢複了平靜。


    友摯知道,他一定認出了自己。


    上次在秀山公園一直沒有機會細看,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那雙眼睛,很黑很幽深,讓人想到被風吹散的夜色,偶然露出了月下水的清光。


    現在,被這樣一雙眼睛望著,雖然隻是行進途中短暫的一瞥,可是於友摯來說,卻好象等待了許久。


    她低頭下意識的去摳指甲邊的皮肉,其實她指甲的邊緣修理的十分整潔。她隻是還拿捏不準,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當她再抬頭的時候,石征已經近在咫尺。


    “薑姐,你還好嗎?”小油菜的聲音將友摯拉回現實。


    友摯十分清楚廠裏沒有醫務室,所以她讓小油菜去找石征。


    既然能做急救培訓,她想,自己這點小傷對救援隊長來說應該不在話下。


    為了避免弄錯,友摯更特別交代了小油菜有關石征的體貌和特征。


    友摯不知道自己的小助理有沒有聽進去,但她反複強調一點——隻能找這個男人,除了他誰都不行。


    好在小油菜不負所托。


    “別擔心,我還好。”友摯寬慰性的握了握小油菜的手。


    畢竟跟了友摯快兩年,不知不覺中默契已經養成,小油菜幾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彎下腰,主動將身體湊上前。


    聽友摯在耳邊低語了幾句,小油菜點點頭,隨即轉身一溜煙跑開。


    石征一點也不關心小油菜的去向,他隻是朝她離開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


    並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他低沉著嗓音問友摯:“傷到哪隻腳?”


    目光在她光裸的腳背上滑過,而後視線一轉,掃到旁邊地上孤零零躺著的高跟鞋,其中一隻的鞋跟已然折斷,石征挑眉,問:“右腳?”


    友摯今天穿了一條長裙。


    當她把鋪陳在腳邊的裙擺收起時——果然,石征看見了她的那隻有點紅腫的右腳踝。


    於是他半蹲下身,手拄著膝蓋,視線與坐在花壇上的友摯齊平:“來,把腳給我。”


    他朝她伸出一隻手。


    這個姿勢,如果手心裏再托個戒指盒——用來求婚再好不過,隻是有個前提——男人的眼神不是那麽的淡漠。


    收起綺麗情思,友摯規規矩矩道,“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他正專心查看傷處,臉上表情始終淡淡。


    友摯發現,這人下盤很穩,一條腿跪在地上,另一條腿半抻著,膝頭繃的筆直。她的腳壓在上麵,對他來說,好象根本就沒有份量。


    “怎麽樣?能動嗎?”石征示意她活動一下足關節。


    可是剛動一下,友摯就疼的發出“噝”一聲。


    石征皺了下眉:“很疼?”


    友摯咬了咬牙,說:“有點。”


    她的腳踝纖細,被他抓在手中,與粗大的手掌形成鮮明對比。


    石征空出其中一隻手:“一會我的指頭按壓到哪,如果疼的話就告訴我。”


    友摯點了點頭。


    他的手掌寬厚,大約是經常運動的關係,掌心略有些粗糙,特別是指腹的位置,裹著薄薄一層繭。


    經他觸碰過的地方,友摯感到些微癢,又有一些麻。


    此時,他正低著頭,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的那隻傷腳上。


    從這個角度看去,他的頭發剪的很短,是幹淨利落的寸頭,襯得臉型稍顯瘦削,露出鴉青色的鬢發線,弧度流暢而完美。


    友摯想,他的頭發摸上去觸感應該是毛茸茸的,像新生的胡茬,有點硬,應該還有一點紮手。


    她很想要摸一摸,但是最後忍住了。


    “噝——”不知被他按到哪裏,友摯倒抽了口涼氣。


    緊接著,他又是幾個動作。


    等友摯深切感受到痛時,石征已經收手。


    “不是骨折,肌腱應該也沒有損傷。目前看來,隻是腳筋出槽而已。”他說出自己的判斷。


    好在痛楚也僅有一瞬,友摯看著他:“那我要怎麽辦?”


    “沒事,我已經幫你複位了。”他說。


    “複位?”友摯仍有些發懵,“什麽時候?我怎麽都不知道?”


    石征說道:“就在你剛剛喊疼的時候。”


    難怪會那樣痛。於是,友摯對他的印象立刻又多出一條:此人出手夠快,既狠且辣。


    把她的腳放到地上,石征起身,然後示意友摯:“走兩步試試,看有沒有問題?”


    友摯十分配合,站起來跛著腳向前緩緩移動了兩步,樣子頗有些狼狽。“走是能走,就是……還有些疼。”


    “疼是因為你的足關節還沒有消腫,回去記得冷敷,注意休息。”最後,石征叮囑,“如果還有問題,最好去醫院拍個片子。”


    友摯“哦”了聲,一麵彎腰去撿地上的高跟鞋。


    原本石征已經打算告辭,可是看見她這個舉動又覺得不妥。他走過去,好心提醒:“你的腳現在暫時還不能穿高跟鞋。”


    友摯又是輕輕“哦”了聲,然後將高跟鞋抱在懷裏,微微蹙起眉,做出一副既苦惱又無措的樣子,“可是怎麽辦?我總不能光著腳走回去啊。”


    她說這句話雖然聲音很低,但石征還是聽見了。既然聽見,就不好置之不理,他掐了掐眉心,問友摯:“你有備用的鞋子嗎?”


    “我的車裏有一雙。”


    平時上下班為了開車方便,她都穿平底鞋。但是通常下車前她會換掉,之後再另穿高跟鞋進公司大樓。


    石征斟酌了下,然後問她:“你把車停在哪兒?”


    “不遠,就在前邊。”友摯抬手給他指出一個方向。


    石征低下頭去看腕表,一麵在心裏估算會議室那邊的培訓大概還要多久才會結束。然後,他對友摯說:“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幫你去取。”


    “不用那麽麻煩。”友摯先是推辭,稍後又試著問了句,“你能送我上車嗎?”


    石征想了想,答:“可以。”


    友摯這才鬆了口氣,卻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那樣說反倒顯得有些不信任他的意思。


    怕他誤會,友摯解釋:“我把手機忘車裏了。除了取鞋子,我還想給我的助理再打個電話,畢竟我這樣……實在不方便開車。”


    “沒關係。”石征並不在意,他對友摯說,“走吧,我扶你過去。”


    但是友摯卻待在原地沒有動。


    兩人離的很近,友摯發現自己身高剛到他下巴,目光所及之處,是他說話時上下滾動的喉結,那樣子性/感極了。


    “怎麽了?”石征並不知曉此刻她腦袋裏在想些什麽,隻見她呆愣愣,便一勁的催她,“走啊。”


    友摯回神:“我腳疼的厲害。能不能麻煩你……背我一段路?”


    她蹙著眉,好象極力隱忍的樣子,再配合那雙眼睛。


    友摯的眼睛生得極溫柔,溫柔到能夠激發男人的荷爾蒙。


    所以當她怒目橫眉,給人的感覺也永遠像底氣不足。久而久之,大家便以為這是個性子軟和的。


    其實隻有她自己最清楚,在這副皮囊下包裹的是一顆怎樣冷硬的心。


    現在,友摯就用這雙眼睛望著石征,直望到天荒地老也沒有得到回應。


    麵前的男人隻是沉默的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不知為什麽,友摯突然覺得意味深長起來。


    她承認,自己的腳其實並沒有那麽痛。哪怕被他看出來她的目的不純,但是那又怎樣?若要認真算起來,最後誰吃虧還不一定呢。


    反觀現下,石征垂著眼皮,不知道在想什麽。


    友摯以為他不樂意,正想著要不就算了。誰知下一秒,這人邁開長腿走到她跟前,半蹲下身,露給她一個寬闊結實的後背:“上來吧。”


    他的語調平緩,聽不出多餘的情緒。


    伏到他背上的時候,友摯的嘴角忍不住翹了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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