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石征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


    “怎麽了?這才睡幾個小時就起來了?”早在電話響起的時候,友摯就被吵醒。扭頭看了眼床頭的鬧鍾,這個時間點醫院打來電話,唯一的可能就是娜依那邊出事了,於是她問,“是不是娜依出了什麽事?”


    其實友摯料想的沒錯,娜依那邊由於鎮定劑的藥效褪去,醒來後不見石征,便吵著鬧著要找他。可是具體情況石征並不願和友摯多說,一來怕她多想,二來還是怕她多想。


    所以,石征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搪塞道:“都是些小事……”匆匆穿好衣褲,他回身去床邊,戀戀不舍的看了友摯一眼,同時伸手碰了碰她臉頰,柔聲道:“時間還早,你再睡會兒。我晚上再來看你。”


    友摯半眯著眼睛“恩”了聲:“晚上一起吃飯麽?”


    石征想了想:“好。你想吃什麽?”


    友摯抓了抓頭發:“我想吃街尾那家蟹黃包。”


    石征笑道:“行,我晚上回來買給你。”離去前,他最後說了句,“在家等我。”


    說完這句話,他連牙也沒來得及刷,隻用冷水洗了把臉就急急忙忙出門去了。


    留下友摯一個人躺在床上,心裏裝著事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想到這段日子為了忙大獎賽的事,她都連續快半個月沒有晨跑了,於是幹脆起床,洗漱一番後下樓跑步去了。


    跑完步回來衝澡,換衣服,在樓下買了早點,友摯便開車去上班。剛進公司就聽見辦公室裏有吵架聲,隔著玻璃牆壁遠遠就看見小油菜跟呂佳兩個人為著什麽事爭得麵紅耳赤。


    友摯推門進去,屋內幾人全都看過來。


    小油菜見到友摯立刻叫屈道:“薑姐,你再晚來一會,咱們的辦公室就要被別人給占了。”


    友摯瞥了眼桌上堆放的紙箱、文具等物,很顯然這些都不屬於自己。“怎麽回事?這是要搬家啊?”友摯涼颼颼道。


    聞言,不等呂佳發話,她的小助理已經先一步跳出來:“是啊是啊,麻煩薑姐您給挪個地。我們佳姐最近身體不舒服,醫生說要多曬曬太陽。正好你這間辦公室朝南能曬著太陽,所以領導就叫我們和你換一換。”


    “領導?”友摯視若無睹,繞過幾人徑自走到桌前,把不屬於自己的物品往旁邊推了推,然後把包放到桌上,拉開椅子坐下,一麵慢條斯理道,“我的領導現在正在香港出差。我怎麽沒聽他說要給我換辦公室啊。”


    這一次,呂佳沒讓小助理開口,她上前一步,慢悠悠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肖益。”


    “不好意思,我的直接領導是肖益。”友摯皮笑肉不笑道,“要挪窩,要換辦公室,你讓他來跟我說。”


    呂佳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看著友摯:“你這意思,竟連董事會都不放在眼裏了嗎?”


    友摯森森一笑,露出標準的八顆白牙:“董事會?那你讓董事會給我下書麵通知吧。”


    呂佳一口銀牙險些咬碎。這點破事就要勞動董事會下書麵通知?那董事會成什麽了?自由市場賣大白菜的?誰都能來吆喝兩嗓子?她呂佳除非是腦袋被門縫給夾了才會去幹這麽缺心眼的事。


    友摯就是料準了這一點。


    果然,呂佳咬牙切齒丟下一句話:“薑友摯,咱們走著瞧。看你還能風光到幾時。”說完,就帶著小助理揚長而去。


    辦公室頓時隻剩下友摯和小油菜兩人。


    小油菜走過去拉了拉友摯的衣袖:“薑姐,他們都在傳,你打算離開moly。這是真的嗎?你真的要離職嗎?”


    友摯正在清理桌麵的手一頓,她不答反問:“小油菜,你跟了我有幾年了?”


    小油菜說:“兩年,薑姐。”


    “你跟了我兩年,我也沒有教你什麽。這裏有一本筆記……”友摯打開抽屜從中取出一個冊子遞給小油菜,“這是我工作以來總結的一些心得、體會,還有一些麵料商、合作商的資料和聯係方式,你有空可以看一下。”


    小油菜看著那本冊子卻遲遲不願伸手去接,“薑姐,我舍不得你……”


    “你先拿著。”友摯將冊子交到她手上,“我還沒有決定。等我決定好了,一定告訴你。”


    聽說她還沒有決定,小油菜的臉上總算有了點喜色,她接過冊子:“那我先替你保管著。”


    “好。”友摯笑了笑,沒再說話。


    然而隻有她自己最清楚,這件事遠沒有那麽簡單就能解決。之前是新品泄密、作品被偷換,到今天又演變成了辦公室之爭,那麽明天呢?明天又會有什麽齷齪的手段在等著她?


    這使得友摯不由萌生了去意。


    晚上下班回到家,友摯給石征打了一個電話。


    “你什麽時候到?”她問石征。


    “你先吃吧,別等我了。”石征頓了頓,說,“今晚我就不過去了。”


    友摯問:“你還在醫院?”


    “恩。”


    正說著話,友摯忽然聽見電話那邊娜依叫了聲:“石征哥,你在和誰打電話?”


    石征聞言答道:“哦,一個朋友。”


    緊接著,他回過頭來對友摯道:“你記得吃飯!我明天再打給你。”說完,也不等友摯有所回應,他就匆匆掛斷電話。


    友摯盯著手機屏幕久久不能回神。


    一個朋友?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該哭還是該笑。


    接下來一連幾天都是這種情況。


    每每石征說好了要來見她,可到後來總是被醫院的事情絆住腳,最後不了了之。這樣反複數次,連石征自己都覺得十分報歉。


    然而事情卻好似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命運這張大網將他們三人牢牢纏住,他們越掙紮就束縛的越緊,友摯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到得這一天,去香港出差的肖益總算歸來。


    “你回來了?”看著氣色明顯不佳的肖益,友摯淡淡道。


    將辦公室的房門合上,肖益雙手插兜走到桌前,“我已經知道了。”


    “你是說大獎賽的事?”友摯問。


    “不是,我是說呂佳要你跟她對換辦公室的事。”肖益道。


    友摯笑了笑,無所謂道:“比起明目張膽偷換我作品的事,這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肖益看著她,緩緩道:“其實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打算自己開家工作室。”


    友摯並不意外,對於肖益這樣一心想要向上爬的人來說,如果沒有找好退路,在這之前又如何敢得罪金主?


    “那恭喜你了。”她挑了挑眉。


    “友摯……”肖益忽然上前一步,微微俯身,將雙手撐在桌角,低頭看著友摯,道,“跟我走吧!隻要你願意,這個工作室就是我們兩個人的。”


    友摯垂下眼睛:“肖總……”


    “我說過!不要叫我肖總!叫我肖益!”他盯著她,眼神迫人。


    友摯默了默,依舊低垂著眼簾:“我已經打算辭職了。目前……”


    肖益下意識的出聲打斷她:“先不要急著回答我!你再好好考慮考慮!”不知道為什麽,他有直覺友摯這是要拒絕他,偏偏這是他最不願意聽到的答案。


    下午的時候,友摯提前離開公司。


    她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見過石征了。知道他在醫院照顧病人吃不好,住不好,友摯心裏也跟著倍受煎熬。


    所以,這天她提早回家,打算把昨天在超市買的大骨和海參煲成湯,也好拿給石征和娜依補補身子。


    湯煲好後,友摯用保溫桶裝著,然後開車來到醫院。


    提著保溫桶來到病房,屋內隻有石征一個人倚靠在沙發上打著盹,友摯將湯放到床頭小櫃上,然後輕手輕腳走到他身前。


    盡管她動作已經做到很輕,可石征還是睜開了眼睛。四目相接,兩人都不約而同的露出會心一笑。


    “來了。”石征瞥見一旁櫃子上的湯桶,“你做的?”


    “恩。”友摯走到櫃前,打開桶蓋,湯的香味立刻散發出來。她一麵將湯水裝到碗裏,一麵問道,“娜依呢?怎麽不見她在房裏?”


    石征就坐在那裏靜靜看著友摯忙活,她低著頭,臉的側麵輪廓浸在陽光裏,有細小的絨毛覆在臉上,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她動作溫柔,神情專注。如果可以,石征覺得自己想要這樣看她一輩子。


    許久,“她去複檢了。”石征答道。


    友摯將湯碗端給石征:“嚐嚐看,味道怎麽樣?”


    石征飲了一口,那湯水順著喉管食道一路向下,直流到他的心裏去。他輕聲道:“這是我喝過的最好的湯。”


    聞言,友摯高興的笑起。


    將湯一股腦倒進嘴裏,石征放下空碗,問友摯:“你吃過飯了嗎?”


    “還沒。”友摯心道,光顧著煲湯了。她將保溫桶的蓋子擰緊,一麵叮囑石征,“這湯還有一半,待會等娜依回來,你讓她趁熱喝了。”


    石征拉過友摯,將她擁入懷中:“走吧,我陪你下去吃點東西。”


    “好。”友摯抬手抱住他的腰。


    兩人下樓去食堂吃飯。飯吃到一半,石征接到電話。


    友摯見他臉色不好,關切道:“怎麽了?誰打的電話?”


    石征停了下,道:“我先回病房,娜依那邊出了點問題。”他看著友摯,“抱歉,說陪你吃飯,結果……”他苦笑了笑。


    友摯忙丟下飯勺:“我和你一起去。”


    石征想了想:“可以,走吧。”


    兩人回到病房。


    推開門,隻見一地的碎玻璃渣,還有濺灑得到處都是的大骨海參湯。


    友摯抬眼看去,病床前,幾個醫護人員正壓製著呈癲狂狀態的娜依要給她注射鎮定劑。


    石征幾步衝到床前,配合醫護人員一起對娜依進行安撫。


    漸漸地,娜依的情緒穩定下來。


    友摯這才注意到娜依的腳底有很深的一道血口。她回頭去看地上那堆玻璃碎片,上麵洇著鮮紅的血漬。


    一名護士正蹲在床尾給娜依清理腳部的創傷。


    友摯聽見醫生叮囑石征:“病人情緒很不穩定!不能再受任何的刺激!你們要多哄哄她……”


    等安頓好娜依,石征才記起友摯。


    他追出門去,一眼就看到了孤零零坐在走廊長椅上的友摯單薄的身影,他心中說不出什麽滋味,隻覺得非常無力。


    友摯抬頭,看見石征正朝自己走來,她起身衝他笑了笑:“都好了嗎?娜依……”


    “對不起。”石征走到她麵前,倏地抱住她,緊得好象要將她嵌入體內。


    友摯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不用跟我說對不起,石征,你沒有對不起我。”


    良久,石征放開她:“我送你回家。”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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