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說過,人生的經曆就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


    在追逐目標的時候,我們逐漸失去了少年的天真,變得狡黠;我們失去了年少的輕狂,變得像別人口中那樣踏實穩重;我們失去了長輩的嗬護,學會張開自己雙手來保護自己;失去了蜜糖一般的初戀,學會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當我們年老時,會變得想當年的老人一樣,嗬護著小輩向前走,直到我們老得一步也走不動,然後撒手人寰。


    這就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我們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兩手空空的來到這個世界,到最後依然是兩手空空的離開這個世界。留在這個世間的,隻有我們的理念和學識,可以證明我們在這個人世沒白走一趟。


    前進的過程很痛苦,用挫骨扒皮來形容也不為過分。很多人撐不下去,還差臨門一腳的時候選擇放棄,最終是碌碌無為的過完一生。


    夏若若在靜默,尤醉雪陪在她身邊,一言不發。


    夏若若有些嬰兒肥,這是尤醉雪最喜歡捏她臉蛋的主要原因。可如今她整個人迅速地消瘦下去,好看的鵝蛋臉如同脫節的竹子,開始抽芽生長。尤醉雪側頭打量著她,如同在欣賞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這件珍寶之前還沾滿了泥土,可是經過打磨,正在慢慢煥發出奪目光彩。為了與這份珍寶相匹配,尤醉雪需要打造一個王國,然後把夏若若迎上自己的後座。


    習慣性的撐起腦袋,卷卷的睫毛舍不得忽閃一下,安靜的夏若若如同一幅仕女畫,可能沒有那份高貴,卻多了一份典雅。這是夏涼帶給她的,多年的古書熏陶,讓那份書卷氣息摻雜到了夏若若的血液中,慢慢與她混為一體。說來可笑,夏涼膝下那麽多孫子,最終繼承了他文人氣息的,反倒是這個喜歡撒嬌癡纏的貪嘴孫女。


    這大概是夏涼最想不到的吧。


    陪伴夏若若回到老家,夏涼眼裏的驚愕雖然很短暫,可是尤醉雪沒有忽略掉。原本以為是一塊石頭,卻變成了璞玉,如今眼見要成為一塊美玉,不知道夏涼有沒有為當初的選擇後悔。如果當初他沒有那麽偏心,如果當初的他能夠公正一點,夏家現在一定會更繁榮。


    奶奶安靜地躺在棺材裏,請來的入殮師已經替她整修麵容和身體完畢。隨著入殮師的工作結束,奶奶那張早已冰冷的容顏又重煥生機,久違的紅潤重新爬上她的臉頰,一如奶奶健康時的模樣。夏若若不曾親眼見到,家裏規定入殮時間必須在二十四小時內,而她因為暈倒的緣故,隻能跪在靈堂外麵磕上幾個頭。


    因為是孫女,爺爺讓她無需守靈。夏若若執意不肯,靈堂內叔叔伯伯們守多久,她就在正門口跪多久。直到東方天開始發白,夏若若看著奶奶的遺照才恍然,自己竟是不知不覺跪了一整夜。


    夏涼慢慢走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讓她起來:“你奶奶知道你有這份孝心就足夠了,起來陪我走走吧。”


    “嗯。”


    夏若若想站起身,卻發現自己雙腿已經麻木。雙手撐住地麵,咬著牙一點一點挪動小腿,在拒絕了尤醉雪的幫助下,自己站了起來。夏涼看了眼尤醉雪,這個丫頭說是寶兒的同學,可是給他的感覺並不舒服。老人的感覺總是敏銳的,他總有一種被小狼崽子盯住的感覺。


    接下來還要守靈六天,他這個孫女可不能在這裏垮了。


    家裏已經變成一片素白,空氣裏混雜著蠟燭燃燒的味道,並不好聞。夏涼看著庭院裏的月季花,蒼老的臉上擠出幾道褶子:“人走了,院裏的花也沒精神氣了,老了,老了。”


    夏若若跟在爺爺身邊,抿著嘴,小臉緊繃著不說話。


    夏涼低頭看了眼,心底歎了口氣,他這個孫女到底是性子執拗了。昨夜剛下了一場小雨,她居然硬挺著跪了一整夜。


    誰也勸不動,誰也拉不走。


    一說就流眼淚,不吭聲,就那麽憋著。夏涼知道,夏若若這是心裏憋著一股火沒發出來呢。可是他能說什麽,他能責怪誰,老妻已經走了,難道他還要再把這個家鬧得四分五裂嗎?所以他隻能拉著孫女運動,人隻有身體疲憊了,才不會有力氣去思考。如今夏若若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覺,別的什麽都不用她擔心。


    “你奶奶素來喜歡看花,卻不會養花,難怪人家是大小姐,我是個老農民啊。”夏涼手扶牆柱,眼前熟悉的環境讓他閉上眼,就能回憶起過去的場景,感覺到夏若若的手扶住了他胳膊,鬆了口氣,“你跟我去個地方。”


    如果不是夏涼指著地麵,夏若若絕對不相信,在西屋的地下,居然還藏著一道暗格。暗格上的拉環已經被鐵鏽侵蝕,當暗格被拉出來,裏麵一個落滿灰塵的小盒子,被夏涼哆嗦的捧在手心上。輕輕的擦去盒子上的灰土,盒子上精致的雕紋重現人世。看著盒子上雕刻的百鳥朝鳳,看著熟悉的開關,夏涼嘴唇顫抖,這是當年老妻拚了命,也要保護下來的東西啊。


    “拿著吧,這是你奶奶留給你的。”


    夏涼把盒子放在夏若若手上,戀戀不舍的摸摸盒子,如同在撫摸老妻的手:“本來說要在你結婚那天給你,好當嫁妝的。如今,你奶奶看不到了,爺爺我就做主先給你了。好好拿著,別被你那幾個娘娘看到,好孩子,爺爺的好孩子啊……”


    夏涼踉蹌的走出西屋,看著鬼祟靠近的大兒媳,冷著臉大喝一聲:“老大把你媳婦叫回去跪著!”


    門外的爺爺站立在屋簷下,堅毅的如同一座大山。哪怕是一隻垂暮的老狼,在為子孫考慮的時候,也會拚命咬下敵人身上一塊肉。此時的他就在為夏若若撐腰,你們不是說她是病秧子,活不長久嗎?老夫偏要讓你們知道,夏家的傳承,老夫就認定這個丫頭了!


    哪怕是病秧子,也比一群白眼狼強。


    門內的夏若若抱著盒子,哭的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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