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營地北方十裏便是與胡突接壤的邊境關隘。


    胡突的勇士巴猛已經帶著手下在密林裏潛伏一整日了。今年開春後一場暴雪,讓他們圈養的牲畜損失了三成。過冬後糧食也所剩無幾,這樣下去,他們的部族將會挨餓,無法熬過這個春天。


    “兄弟們,都隱蔽起來,東照的小崽子來了!”


    巴猛低聲下令,他們已經把馬藏在了不遠處,此時隻要躲過東照騎兵的定時巡查,就可以趁著夜色偷偷溜進東照的營地,偷取足夠的糧草。


    眾人聽見巴猛的話都壓低了身子,手握上腰間的短刀,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隻見一個騎兵身穿厚實的棉甲,輕斥馬兒優哉遊哉的跑來。


    巴猛啐了一口,心想這些東照的小崽子還真是過的滋潤,這麽厚實的棉甲,他胡突的皇族親兵才能穿的起。東照一個巡防輕騎就能跟他們皇族親兵一般,不搶你搶誰!


    巡防的騎兵草草看了一眼,嘀咕道:“這大冷的天,能有個鬼啊。還是回去喝酒暖和暖和。”


    馬蹄踏過積雪,騎兵慢悠悠的走了。


    巴猛一招手,雪堆樹叢後猛然冒出三十多個人頭,個個身材壯碩,腰間別著彎刀。一個個摩拳擦掌,咋呼著要好好給東照小崽子們長個記性。


    巴猛嘿嘿一笑,下令悄悄前進,務必動作要輕。


    黢黑的雪原叢林中,隻有腳步聲和樹枝晃動的聲音,一切都隱秘而悄然有序,足以見得這也不是胡突人第一次夜間偷襲了。


    但他們沒想到,自己的動作早就被潛藏的東照士兵看的一清二楚。戰霆帶著沈雲飛躲在高出的一個石堆後,眼見著胡突的莽漢子落入自己設下的全套而不自知。沈雲飛看將軍神情嚴肅,又不免記起,今日可是將軍的洞房花燭夜,卻要出來領兵夜襲,這也太恪盡職守了吧。


    “這時候在想些什麽沒用的?”


    “將軍今日新婚……”


    被冷不防一問,沈雲飛嘴上沒把住門,竟然把心裏話說出來了。於是馬上繃緊了皮,閉緊了嘴。


    戰霆正聚精會神看胡突人的行動,腦海中卻驀然浮現了許含珠注視自己的模樣。蒼茫間一抹妖豔的紅,她的眼睛,璨若明珠。


    沈雲飛一瞥頭就看見將軍嘴角一抹意味深長卻轉瞬即逝的笑意,心裏警鈴大作。完了,他不該八卦的,這下回去豈不要被將軍操練道脫一層皮?


    戰霆斂了神色,低聲下令道:“左右兩路包抄,幹脆一點。


    “是!”沈雲飛領命而去,分散在左右兩邊的二十個士兵突然自雪地裏冒出了頭,一時林間飛雪漫天,胡突人還未反應過來便遭受了攻擊。倉皇迎敵的同時亂了陣型。


    巴猛大吼道:“都給我拔刀,東照的小崽子弱不禁風,不用怕。”


    沈雲飛也在突襲的人當中,他冷笑一聲直衝巴猛而去。他用的不是刀,是劍。泛著森寒的冷刃劃過雪地疾如閃電,短兵相接,冷刃擦出火花,沈雲飛殺意全露,招招要命,饒是巴猛也有些招架不住,對方蒙了臉,他看不清,但手上卻有數,這人至少是個將領,才會有如此身手。


    其餘胡突人也應對不暇,戰況完全成一麵倒的狀況。巴猛暗叫不好,自己今日怕是碰上狼崽子了,死咬著自己不放,這樣下去別說是糧草了,自己部族的人也得搭進去。


    “撤退,撤退。”


    巴猛粗聲喊道,一時分神,對方腳下一個近身,長劍在自己右臂劃出了一條寸長的口子,血腥氣息混在冷風中透出刺骨的森寒。


    想逃?恐怕沒這麽容易。戰霆起身比了一個手勢,在敵軍的後側隱藏的士兵也突然衝出來,一個個點燃了火把,完全堵死了巴猛之人的退路。


    到此,戰局明了。負隅頑抗,也是甕中之鱉。


    胡突人逐漸放棄了抵抗,扔掉了兵器。唯獨巴猛不服氣,揮舞著短刀吼道:“小崽子在暗處躲著算什麽本事,有本事跟爺爺我光明正大比一場。”


    “哦?那你們夜襲我大本營,偷取糧草就算光明正大了?”


    銀輝傾瀉,戰霆自雪地的明暗交界處走出來,臉上掛著笑意。


    天賜神兵,北境戰神。他一定就是長寧侯戰霆!


    巴猛瞬間想到了這個人。渾然天成的征伐王者氣勢,帶著如此運籌帷幄的神情,還有誰能有如此大將風範?


    “戰霆!”


    “你知道我?”


    巴猛亮刀,指著對方的鼻尖道:“我胡突戰士英勇,看得起猛士,傳聞中的北境雄獅,看來也不過是喜歡玩手段的小崽子。”


    “那你想怎樣?”


    戰霆說的隨意,卻有著不容小覷的駭人氣勢。即便是這樣站著,也能夠給對方足夠的壓迫。


    巴猛舔了一下刀刃,眼中閃過不服輸的精光,陰惻惻的開口道:“老子要跟你比一場!”


    一陣沉默過後,東照的將士中爆發出短促的笑聲。雖說是笑聲,卻不是嘲笑,而是帶著惋惜和同情的笑意。這簡直就是對勇士的侮辱。


    這些東照的小崽子分明再說,別妄想了,你根本不是我們將軍的對手。


    巴猛聲色俱厲:“你就是怕了,有本事過手試試!”


    戰霆笑而不語,看了一旁的沈雲飛一眼。後者劍指巴猛,拉下麵罩笑道:“你連我都打不過,憑什麽挑戰將軍?”


    這人?是剛才砍了自己一劍的狠角色,他又是?


    沈雲飛麵不改色道:“我不過是將軍手下的一個侍衛,你要打的過我,才有資格挑戰我上麵的侍衛長,侍衛長上麵還有副將、統領,你要是都打得過,才能挑戰將軍。”


    什麽?他隻是個侍衛!這要一個個挑戰下去,等對上戰霆,明年了吧……


    “你這是借口,你就是怕了!”


    巴猛身邊的勇士叫嚷不休。


    “手下敗將,難道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戰霆一語絕殺,巴猛連帶其餘勇士也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確栽在了這人手上。


    “那你到底想怎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隻是……”巴猛一撩衣袍,對戰霆跪了下去。他知道這是草原勇士極大的屈辱,但身為小部族的首領,他還背負著更重要的東西。


    “我巴猛今日落在你手裏,老子死也是死在北境戰神的手裏,不虧。隻是我偷襲你們軍營,隻因為我部族開春受災,難以支撐,你若願意給我糧草,一條命,拿去便是。”


    這一跪,錚錚鐵骨,即便低頭,也是讓人敬佩。


    戰霆大步行至巴猛身旁,親自將人扶起。


    “巴猛部族長嚴重了,我東照與胡突交好,豈會看兄弟有難而見死不救。如果隻是糧草告急,大可不必用這種方式,我願意與部族長坐下來談。”


    “哈哈哈哈,好,我巴猛就喜歡有話直說。我需要三個月糧草,你若願意幫我,隻要不讓我做出背叛同族的事情,你盡管說。”


    戰霆打了個響指,立馬有將士推了幾大車糧草出來,他早料到來者的意圖,竟是早有準備。


    巴猛和其餘人都瞪大了眼睛,他竟然早就猜到了自己的目的,自己今日真是心服口服,北境戰神,群雄之手,戰霆名不虛傳。


    沈雲飛看對方一個個敬佩的模樣心裏打趣,這有什麽好稀奇,他們將軍可遠不止這點能耐,就這幾個人,也就在將軍腳下蹦噠蹦噠,上不了台麵。


    “糧草盡可拿去,隻是我要你保證,三個月之內,你的部族決不許再來侵犯東照邊境子民,若讓我發現,這糧草我會加倍拿來,而且,也絕不會再手下留情!”


    戰霆的要求非常簡單,這幾乎是白送自己糧草了。巴猛雖然魯莽,但也不是無謀之人,當然知道這是在給自己台階下。當即承諾,半年之內絕不來犯。


    一場原本血腥的廝殺就此終結,兩方化幹戈為玉帛,各自收兵回營。


    臨走時,巴猛抱拳道:“今日一見,名不虛傳,日後有何需要,盡可來找我,草原漢子,不食言!告辭。”“


    回營的路上,沈雲飛策馬在戰霆旁跟著,幾次欲言又止。


    “怎麽,有話要說?”


    “將軍,您料事如神,隻是為何剛才不直接要他們保證一年不來犯邊境,這樣不更好麽?”


    “交易總有價碼,三個月糧草讓他們安分一年,你覺得可行麽?我要的隻是他們在這三個月安分守己。”


    沈雲飛眨巴著眼,突然明白了什麽般,一拍大腿道:“將軍是為了春耕?可之後就任由他們再來?”


    總算不至於太傻。今日之約的確是為了保證春耕時的安定。民以食為天,收成穩定,才能確保邊關百姓生活安定。


    戰霆冷笑一聲,全然拿捏於手中的氣定神閑道:“他敢來?難道是不長記性麽。”


    馬鞭高揚,領頭的戰馬撒開蹄子,疾馳而去。


    回到大本營,戰霆徑自朝寢帳走去。走到門口就看到許含珠的侍婢在門口打盹,記得好像是叫素心?


    守在門口的人聽到動靜,猛然睜眼就看到戰霆在眼前,嚇得馬上起身就要行禮張嘴喊人,卻被戰霆比了個噓聲的手勢製止了。


    撩開門簾,帳中簡直可以用杯盤狼藉來形容。


    他才走了半個晚上,她就要反天了不成?


    桌上的菜肴每一道都被人動過了,而且是明顯的挑食。山珍燴裏隻吃了雞肉,留下蘑菇。八寶釀菜中的胡蘿卜一口都沒動,雪菜卻一點不剩。還有烤鴨隻吃了最肥美的鴨胸肉,糖醋魚隻剩頭尾,魚腹沒有小刺的肉一口不剩。桌上還有幾根烤羊排的骨頭,她是屬狼的嗎?這麽愛吃肉。


    但唯獨合衾酒的杯子好好的放著,酒壺也是滿的。她今日看自己離開,是會生氣還是不滿,或者壓根什麽都不懂?


    或許是自己身上帶著寒氣,原本屬於他的大床上發出一聲嬌嗔又迷糊的嚶嚀。


    “嗯?”


    戰霆走過兩步,看到屏風之後,床上鼓起了一個大包,如緞的黑發鋪散在鴛鴦錦枕上。她是有多怕冷,才把自己裹成這樣。


    被子有節奏的的起伏,是許含珠輕柔的呼吸。戰霆一寸寸打量著床上的人,直到視線落到床尾,一截雪白的腳腕伸出了喜被,在幽暗的燭火下顯得盈盈一握,那樣纖細脆弱,那樣瑩潤誘惑?


    仿佛在這寢帳中有不知名的暗香湧動,戰霆走到床邊,伸手握住妻子的腳腕,輕柔的托著塞回被子裏。


    腳掌的神經最為敏感,床上的人似乎感覺到了寒涼,腳趾驀然蜷縮了一下,劃過某人的掌心,引來一陣細微的酥麻。


    他身體一頓,眼中有著不同尋常的異動,仿佛某種情緒翻湧,波瀾四起卻又瞬間歸於平靜。


    埋著頭的人蹭了蹭枕頭,翻身露出了小腦袋,毫無防備的睡顏絲毫看不出白日裏的異常。溫順的眉目下小嘴偶爾抿一下,手指也不自覺攥緊了被角。這是沒有安全感的小動作。


    難道她在害怕?


    戰霆看向自己腰間別著的短刀,又看床上與被子糾纏在一起的小人。片刻後退了一步,吹熄了床頭的蠟燭,在黑暗中悄聲離開了。


    床上的人依舊睡得昏天暗地,隻是在第二天醒來後覺得詫異,自己竟然沒有蹬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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