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春光正好,阿歡受邀來到宮中舉行的春日宴。她素來喜靜,宴會之後並沒有同永嘉她們去摘花染蔻丹,而是使宮女拿了一個繡墩,獨自一人在亭中倚欄杆坐著,看著清可見底的水中遊魚。


    她枯坐無聊,便隨手摘了欄杆邊的花,掐了花瓣擲向水麵,引得遊魚紛紛上浮。她看著遊魚出了一會兒神,便沉沉歎氣。


    誰知她剛剛出聲,就看到湖邊有個不明物體微微一動。阿歡不明所以,還以為是一塊玉白色的石頭,直到看到那個不明物體站了起來,才發覺那是一個人。


    那人一襲玉牙白繡瀾邊的月白長袍,腰束白玉帶,足蹬朝雲靴,長身玉立、氣度清華,雖然年紀尚輕,可是卻有一種與他年紀不相符的從容不迫。他朝著聲音的方向轉過來,發現她在看他,倒也不躲不避,反倒施施然地走入了亭中,朝她作了一揖:“見過姑娘。”


    他沒有說自己的名字,阿歡也沒必要告訴他自己的名字,隻是道:“打擾了公子賞魚的雅興,是我的不是。”說罷斂衽微福,就待離開。


    可是堪堪轉身,便聽到這個少年的聲音,在身後清亮的響起:“姑娘可是陸歡歌陸姑娘?”


    阿歡詫異地轉身:“你怎麽知道?”


    對方不疾不徐道:“我看姑娘年紀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可是眉宇間氣質沉靜,舉手投足十分合乎禮儀,再加上姑娘容色過人,這樣的女子,在京中寥寥無幾。而最有可能出現在春日宴上的,隻有衛國公府大小姐了。”


    阿歡正準備讚他一聲“眼力過人”,卻見麵前的這個少年的臉上,線條流暢優美的鳳眼微微彎起,像是蘊了極深的笑意:“不過最重要的是,方才姑娘轉身的時候,我看到了姑娘身側的玉牌。”


    阿歡垂頭一看,見自己的裙擺腰處墜著一枚瑩潤如酥的玉牌,上麵衛國公府的紋樣清晰可見。她按捺不住噗嗤笑出聲:“公子果然好眼力。”


    對方朝自己行了一禮,動作如行雲流水般十分賞心悅目:“在下顧清遠。”


    ……


    西林皇家獵場以景色寬闊疏朗聞名,布置精致的看台上,坐滿了後妃和世家女眷們,一片珠玉琳琅。


    永嘉公主同權玉瓏正牽著自己的愛馬等在草場邊,二人都穿著方便打獵的胡服。她們看到偌大的草場上一人也無,知道都是去林子中打獵去了,於是權玉瓏便有些不耐煩:“阿歡怎麽這般墨跡?挑個馬要這麽久!”


    永嘉安撫她道:“別急別急。”話音未落,忽然眼前一亮,“玉瓏你看!”


    草場邊緣,一個身著箭袖窄腰的胡服的年輕姑娘,足蹬一雙鹿皮小靴子,牽著一匹棗紅色駿馬疾步而來。她眉目如畫、雲鬢若裁,手持一根馬鞭,身側跟著一匹高頭大馬,行止帶風,看起來分外英姿颯爽。


    待阿歡到了跟前,永嘉公主忍不住誇讚道:“阿歡,你這身打扮真好看。”


    權玉瓏也誇道:“就是,剛剛我都看愣了呢。”


    “你們就知道哄我。”阿歡抿唇一笑,“我們走罷?”


    永嘉同權玉瓏點點頭,然後三人翻身上馬,抓住韁繩的同時一甩馬鞭,馬兒就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奔馳而去。


    身後的侍衛們忙不迭地跟上。


    一望無垠的空曠草原上,清澈的風似會吟唱,穿雲過野徐徐而來。阿歡心情舒暢,便加快了速度,沒過多時,馬兒就到了草場的另一邊,也是打獵的林子的入口。


    阿歡衝身後不遠處的永嘉和權玉瓏一揚眉:“兩位姐姐,我們一個時辰後在此集合,看誰打到的東西多,怎麽樣?”


    另外兩人的性子比阿歡隻急不慢,果不其然,權玉瓏一看阿歡下了戰術,雙腿一夾馬腹就驅馬進了林子,銀鈴般的笑聲遠遠飄來:“阿歡,你的箭術還是我教的,真是不自量力!”


    永嘉公主不甘示弱,也緊跟在權玉瓏身後進了林子。


    阿歡傻眼了,她沒想到話音剛落,這兩人就風風火火的進去了。她歎息著策馬進了林子。


    西林獵場極大,其中有專門為皇家狩獵準備的動物。阿歡求勝心切,再加上林中地勢複雜,她沒過多久就同身後的侍衛們走散了。


    走散就走散了罷,阿歡也沒怎麽在意。她雖是初學箭術,可是準頭極好,不一會兒就打中了一隻小兔子。


    姑娘們箭袋中的箭都是鈍頭的,小兔子不過被砸暈了而已,並沒有見血。因著周圍沒有侍衛,阿歡不得不自己下馬去撿兔子。


    這隻雪白的兔子極為可愛,她抱在懷中,難免就愛不釋手地摸了幾把。就當她準備把兔子放入馬臀後的袋子中時,身側的駿馬忽然噴了幾個響鼻,在原地不停走來走去,極為焦灼的模樣。


    阿歡不知發生了何事,正準備上馬查看,卻見自身前的一處石頭後,慢慢地溜達出來一隻毛絨絨的小狗。


    這隻小狗看起來剛會走路,還是跌跌撞撞的走不穩當,圓溜溜的眼睛水水潤潤的,渾身的毛軟軟的,看起來十分圓潤可愛。阿歡心下歡喜,把兔子裝進袋子裏後,上前一把抱起那隻小狗,還摸了摸它毛絨絨的頭。


    可是不知為何,駿馬卻顯得更焦灼了,噴著粗氣在原地又踱了幾步之後,居然揚蹄長嘶!


    阿歡一頭霧水:這是怎麽了?


    可是下一瞬她就知道為什麽了!因為一頭灰色的狼,自方才的大石後緩緩地踱了出來,目光凶狠,張開的口中牙齒鋒利!


    阿歡手腳冰冷地立在原地,自己原來抱的不是一條小狗,而是一條小狼!


    她居然抱著一條狼!


    她僵硬地立在原處,眼睜睜地看著那條母狼一步一步逼近,心咚咚直跳,一種絕望又恐怖的情緒漸漸襲上心頭!


    那條狼離她越來越近,她甚至能聞到撲麵而來的腥臭。就在她以為自己會斃命於此的時候,卻忽然聽見“嗖”的一聲破空之音,然後自己麵前的狼,居然直挺挺地倒下了!


    阿歡嚇得動都不能動,直到射箭的那人走了過來:“陸姑娘?”


    居然是顧清遠。


    阿歡聲音都顫抖了:“顧……顧公子……”


    顧清遠走到她身邊,同他身後的隨從將那匹狼從阿歡麵前移開,顧清遠看著嚇得不行的阿歡,聲音溫柔地安撫道:“已經沒事了,不要害怕。”


    ……


    阿歡的意識漸漸被拉回來,她腦中一片迷蒙,眼前似乎什麽都看不清楚,像是蒙著大霧一般。想起來的唯有一件事,就是在自己大婚之前,永嘉公主和權玉瓏使計,令她和顧清遠在湖心亭見了一麵。


    她想起那日的事情,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可是這一笑不知扯到了哪裏,令她四肢百骸都覺得疼痛萬分。那樣的疼,令她簡直不堪忍受,終是忍不住,她猛地起身,像是溺水一般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守在她身邊的葵心,看到這麽多日都昏迷不醒的姑娘居然猛地坐了起來,先是愣了一愣,反應過來之後,就急急忙忙地喊人:“姑娘醒了!”


    阿歡喘了幾口氣,看到呼呼啦啦一下子湧入房內的眾人,反倒一臉奇怪:“祖母,娘,你們都在這兒做什麽?”


    陸老夫人同廣陵郡主分坐在阿歡的床榻邊,聞言麵麵相覷,陸老夫人猶猶豫豫道:“阿歡,你……知道你昏迷幾天了麽?”


    阿歡眯起眼睛笑,聲音清甜:“祖母說什麽呢,我不過睡了一覺而已嘛。”


    廣陵郡主的秀眉漸漸蹙起,她仔細觀察著阿歡的表情,又問了一句:“阿歡,你說……你睡了一覺?”


    “對啊。”阿歡翻身準備下床,可是身上的疼痛令她感覺十分奇怪,“咦,我不過昨日同可萱她們去了一趟紫金山,怎得渾身這麽疼呢。”


    廣陵郡主的眼睛越睜越大,她順著之前太醫的診斷去聯想,越想越覺得不可置信。她悚然起身,正準備說什麽,卻見阿歡一臉奇怪地摸了摸她微微顯懷的肚子:“咦,娘,您什麽時候懷孕的?怎麽不告訴我?”


    她似是瞬間想到了什麽,立刻一臉委屈,瞬間就淚盈於睫了:“我都要出嫁了,娘還是同我生分……”


    屋內的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都是滿臉驚懼!陸老夫人素來疼她,見她流淚,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淚水,上前一把抱住阿歡,老淚縱橫:“我的阿歡……”


    廣陵郡主越想越覺得不可置信,她呆呆地立在原地,死死地攥住了手,指甲狠狠地紮入她的肉裏,提醒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現實。


    她忽然覺得頭痛欲裂,跌跌撞撞地後退了幾步,垂頭扶住了旁邊的花梨木八仙桌。琉璃見她狀態不好,趕忙上來扶她:“郡主……”可是還沒等她來得及碰到人,廣陵郡主就一頭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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