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橋劇場今天沒趕上周末卻也高朋滿座,逗哏的說得利索,捧哏的也捧的賣力,下麵一片叫好聲。


    喬振澤坐在下麵時不時得跟人一起樂著,籲兩聲,淹在人堆裏跟普通來喝蓋碗茶的人沒什麽兩樣,170塊錢的門票,眼生的麵孔,他還穿著剛才講演時候的那件衣服,一隻手攥著手機,一隻手放在桌麵上慢慢敲著。


    一個人從後麵過來,坐到他的身邊,倆人中間隔著一張小方桌,淡淡的龍井茶香,喬振澤也不看他,隻說了句“來了。”


    陳啟落座,不說話,目視前方。


    “好些年沒坐在一起了,有五年了嗎?”


    陳啟還是不說話。


    他們可沒約定一輩子這檔子事兒,但是陳啟心裏是一直覺得好兄弟就是一輩子,可是喬振澤這樣的不叫臨時退出,這叫叛逃,根本沒得商量。


    “陳啟,你能來,我挺開心的。”


    “大白天的,請我喝茶,喬總挺有雅興。”


    喬振澤愣了一下,有點落寞“別叫我喬總……你跟我生分了。”


    陳啟好笑得看著他“你是不是覺得咱們還二十啷當歲兒呢,有什麽不痛快的晚上找個街邊攤,喝一頓大酒,然後兄弟抱頭痛哭,所有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


    陳啟已經在克製,這是他能說得最好聽的話了。


    他又看了看喬振澤,穿著手工裁製的襯衫,很合身形,連袖口和衣領的線腳都碼得仔細,陳啟笑了笑“你這打哪來啊。”


    “方案很好。”


    喬振澤突然沒頭沒腦得說了一句“是你做得嗎?”


    陳啟知道他在說什麽,當然是他做的方案,要不然還能指望廖勝,可是陳啟沒說話,瞧著台上的相聲藝人,緩緩得鼓掌。


    “陳啟,你變了。”


    陳啟眼神裏也有落寞,但手下還是慢慢拍著,喬振澤看著他“你不跟人掏心掏肺了。”


    “怕了,吃過虧,怕了,就這麽簡單。”


    “我也未必能輸。”喬振澤有些加重語氣,身子也向他這邊傾斜了點“你是針對我來的,我知道!”


    陳啟這回真的有點悲憫加可憐得看著他“你就這麽害怕?五年,你也說這有五年了,咱們見麵三句還是離不開生意。”


    陳啟又把視線轉到台上,正說著一段特別搞笑的段子《怯洗澡》,台下的觀眾已經都哈哈大笑,但是這張方桌邊上的兩個人,都是麵無表情,陳啟冷冷得說“針對你?少抬舉自己了,我這是為我自己,為我那些背後的人,還有那九泉之下一直不能瞑目的人。”


    喬振澤苦笑“都他媽的針對我!”


    陳啟默默站起來,昂著頭用鼻孔看他“喬振澤,你這套不管用了,苦情牌?你也得問問我有沒有那份軟心腸接著!”


    說著他大步流星的出了劇場的後門,喬振澤冷笑一聲,果然很快恢複了神色,拿起電話“孫智奇,一會兒下班讓你那個小女朋友別走,我要改一下報價”


    “什麽報價?”


    “你甭管,曹鑫知道。”


    孫智奇有點訕訕的“好吧,我知道了。”


    天橋劇場外麵是一條林蔭道,周圍有些北京老字號,更多的是些胡同,街坊四鄰拉著超市送的那種小推車站在林蔭樹下聊著天,小孩兒躺在街邊上的躺椅上光著屁股睡覺,穿大肉串的燒烤店門口機器發出砰砰砰的聲音,煙酒店的老板坐在外麵曬得發黃的沙發上捏著小瓶二鍋頭,這裏有點新舊文化結合的韻味,老北京人的口音,21世紀的建築。


    陳啟站在路邊撥通廖勝的電話“剛才怎麽樣?”


    “你可真沉得住氣!現在才問我!”


    “怎麽樣?”


    “很好~我隻能說很好,我看得出來賀總很滿意咱們的方案,你啟用奧運明星這事看來中靶了!”


    海事達之前的危機公關雖然陳啟跟廖勝發生了很多爭執,但最後陳啟還是為了獨辟蹊徑硬著頭皮接觸了很多奧運明星,資源越來越好,九月份又趕上了裏約奧運,踏著實事熱點的浪潮,一切都是那麽巧合,陳啟花了比較低的成本找了幾個運動員,估算著都是能奪冠的,也沒有那麽矯情的拍個公益廣告,就是讓幾個運動員按照平時訓練的標準錄視頻,然後喝口昌茂的奶,這就是最權威的硬廣。


    到底是走文藝路線煽情一把,還是走權威路線大肆開辟影響力,陳啟也是賭。


    這會兒聽到廖勝的答複,陳啟舒了一口氣卻又一下子提了起來“有沒有一個叫美澳的公司?”


    “有啊。”


    “是不是走公益路線?”


    “是啊——你怎麽知道?”廖勝有點喜出望外“哎呦喂,坐在家裏知天下啊!”


    “他們的方案你聽了嗎?”


    “當然,賀健也挺滿意的,老頭子真是看不出個具體喜好,差不多的都點頭。”


    “那nps呢?”


    “在咱們後麵,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方案,你當時猜的是他們會用全息投影,要是用投影就慘了,這次賀健對大手筆的公司都很排斥。”


    “好,我知道了。”


    “今天晚上做報價啊,我去找你。”


    “不著急,我晚上有點事。”


    “什麽事啊!都這個節骨眼上,你還有什麽比投標更要緊的事!”


    “我得先見一個人。”


    “誰?”


    陳啟沒說,隻是緩解了片刻才道“咱們能公平的跟別家競爭嗎?”


    “當然!咱們一直都是公平的!而且咱們的方案也真的好!你為什麽這麽問?”


    “那兄弟和女人,可以選女人嗎?”


    廖勝在對麵愣了幾秒,然後斬釘截鐵得說“你這種人怎麽可能不選兄弟!”


    ***


    虎坊橋厚味居,季橙進門的時候想到自己去nps的前一天就是跟常寬約在這,那天她還幫莉莉參加了一個動漫展,之後也是那一天,她喝多了,遇到了陳啟。


    一切畫了個圈,兜兜轉轉,閉合到一個點。


    陳啟已經坐在炙子前麵,什麽都沒點,一個人麵前擺著兩瓶啤酒,季橙慢慢走過去坐下“今天不開車?”


    “不想開了。”


    季橙默默得看他,好半天才說“不想開咱就不開了。”


    陳啟不抬頭,其實在季橙來之前他已經就著一盤花生米喝了一瓶白的,這會兒已經有些醉意,他點點頭“季橙,你吃過虧嗎?”


    季橙看著他,今晚所有看著他的瞬間季橙都預感到這意味著什麽,從他的口氣,從他的態度,季橙已經心如刀割。


    “吃過虧,吃過不少虧。”


    “緩過來了嗎?”


    “緩過來了,要不然怎麽辦?”


    陳啟嘿嘿得笑了一聲“吃過虧,才能皮實,這才是好姑娘。”


    季橙看著他,叫來店員,點了些肉慢慢烤著,然後夾到碟子裏遞給他“你墊墊底兒,要不容易醉。”


    “季橙,我——我後悔了。”


    季橙突然一瞬間的鼻子就酸了,差點就逼出了眼淚,陳啟以為她不懂,而季橙是裝傻充愣,炙子的熱氣蒸騰著倆人之間的空氣,看人影都是有點跳動的,熱氣帶著她那點委屈,帶著她那點已經意料到的情愫,她知道,這次,今天,或許快要有個答複了,她癟癟嘴,招呼服務員“給我來瓶牛欄山!”


    兩個剝了殼的繭就在彼此的試探和心知肚明中漸漸灌醉自己,麻痹自己,季橙是早已經分清敵我卻一賭再賭,陳啟是蒙在鼓裏卻時刻啃食著自己的良心,他們都痛,一個為自己,一個為對方。


    季橙喝得也開始暈暈沉沉的時候低著頭悶悶得說“陳啟,我打個比方,就是打個比方啊,你也別當真——”


    陳啟點點頭。


    “咱們要是分開了,你會念我點好吧,覺得愛過我,也算值了,會嗎?。”


    陳啟抬頭朝她笑了笑,眼睛裏布著血絲“你打的這個比方,我是真的不愛聽。”


    不愛聽也得他媽的聽著!


    “我開玩笑的。”季橙笑著拿起酒杯自顧自得喝了一杯,然後低著頭,睫毛熹微得閃動“你誇誇我吧,沒聽你誇過我呢。”


    陳啟看她,吸了吸鼻子“好姑娘。”


    “再具體點。”


    “很好的姑娘。”


    季橙噗呲一聲笑了,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我都不知道你的年紀,你的情況,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就跟個傻子似的,愛下去,吻下去,然後,然後我也不知道怎麽辦了。”


    “我比你大三歲。”


    季橙晃悠著還是發笑,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麽說得讓她心下酸楚,隻有告別的人才會覺得今後不會再有相見的時日才會坦誠布公吧,酒喝得急,腦子也跟著遲鈍“女大三,抱金磚,男大三呢?抱什麽?”


    抱著一頭狼,抱著一頭不念感情的狼。


    曾經聽過一個最動人的故事,動物的世界裏麵狼是最忠貞的,伴侶離去另一半也會跟著殉情,它們並不是冷血動物,守著最珍貴的那點情感,最難拆散也最難馴服,這也就是為什麽馬戲團裏你見過所有的動物,卻見不到狼,動物園裏也是,她跟陳啟都去過,他們沒見到任何一頭被人類馴服的狼。


    可陳啟這頭狼,偏偏讓她攤上了。


    “你覺得咱倆適合嗎?”季橙淡淡的問“就是你覺得我好,我覺得你好,要是我早生個三年,咱倆同歲,會是特麽好的閨蜜,好朋友嗎?無話不談的那種,你剛剛不是說我是個好姑娘嗎?”


    就像季橙跟田大國一樣,誌同道合的好閨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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