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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族婚約。


    說重要也重要,說淺薄也淺薄。端看放在什麽樣的地位,什麽樣的場合下,更甚是什麽輿論下。


    地位太過不般配,不易結約,愈是地位低下,愈是對此無話語權;但地位太過高貴的,不易解約,愈是身居高位,愈是在意眾人言。


    這“少將軍求娶”一事在帝都沸沸揚揚傳著,殷嬅奇怪地發現蕭桓對此完全沒有反應,也不知道是默認還是什麽,這讓她稍微奇怪了一下,但並沒有往心裏去。


    皇家對此事沒有澄清,宮內官員自然不可能去打皇室顏麵,眼觀鼻鼻觀心,當作這就是真相。


    所有人都默契遺忘了本該是正主的“蕭桓未婚妻”。


    樓景帝固然可以輕易解了蕭家葉家這份婚約,但皇室不可不在乎民言,是以婚約之說,著實難處理。殷嬅並不是很著急,她知道不管輿論怎麽傳,就是將她和蕭桓二人說成金童玉女轉世,也不會有什麽結果。她近日在忙著另一件事情。


    此次西樓守衛擴張之戰大捷,那蠻族前來投誠求和之事,也應當提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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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西樓有兩件大事。


    其一,蠻族求和。


    其二,帝子帝姬回歸。


    四國世人皆知,西樓帝子殷景行為家國大義舍身,於陳國為質三載,是為大義之舉;帝姬殷嬅為父兄叔舅祈福,長居清雲宗,是為女子楷模。


    然,世人所能看見聽見的皇家軼事,大多虛虛實實不可確信。


    就好比這兩件大事,事件的主人公卻都不是本人。


    殷景行、殷嬅一母同胞,偷龍換鳳之事更加便利。殷景行三年不上朝,瞞了舉國上下足足三載,瞞過了文武百官,瞞過了樓國內宮,瞞過了天下悠悠眾人……


    這三載時光,殷景行久居帝皇私殿,看似失去了對朝堂的影響控製,實際上被樓景帝親自教導栽培,處理帝皇事務,接觸帝皇心腹,培養手中門客勢力……是以,待他再次露麵後,於朝堂之事上手極快。


    帝子直到帝姬回歸之後才重新露麵,專程在城外走了一圈,舉城下跪迎接。這一年帝子的聲望在民間幾乎達到頂峰,在普通民眾看來,這件事就是“帝子一心為國,曆盡艱辛之後為質歸來;帝姬至致誠致孝,結束祈福回宮”,實在是兄妹情深。


    除卻少數死忠的知情者,所有人都以為這就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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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茫大漠,漫漫黃沙。


    一支騎著駱駝馬匹的碩大行隊往前行進。


    一隻白虎,扒拉在遲緩行進的鐵籠裏,耷拉大腦袋,無語望天,偶爾往籠子的鐵欄杆上,“嘭”那麽一撞。


    正是原本早就應該到達這個世界的布朗。


    “馬娜,你去給神獸送些吃食!”一個胡茬大漢吼道。


    順著他吼叫的方向看去,一個身披橙紅粗布,麵上帶傷疤的侍女臉色一白,戰戰兢兢取了吃食,往籠子那邊走去。她身後幾個相似裝扮的女子嘰嘰喳喳幸災樂禍。


    布朗正怨念橫生,突然聞到一陣細微的肉味,轉頭一看,一隻風幹的獸類大腿出現在籠子下方的開合小門外。


    它嫌棄地看了一眼,很不想吃這種幹巴巴又鹹的要死的肉食,一轉眼又看見舉著大腿肉的那隻手,橙衣侍女麵色蒼白,唇有些抖,一臉幾乎要昏厥的樣子——布朗翻了個白眼,覺得這小姑娘也不容易,勉勉強強叼過獸腿,將就著吃了。


    那侍女這才鬆了口氣,慌忙關上籠門退去。


    布朗隨意嚼著,它查到主人要求它找的信息,就來這個位麵,這之間間隔的時間已經挺久了,估計主子已經把那個少將軍的事情弄得沸沸揚揚,隻等各方龍蛇馬牛出現。


    可是……


    洛洛讓自己去查那個“巴斯蒂安”,它查到了啊!


    十二星際元年之前的那件事!那個人居然也來了這個世界啊!


    它家洛洛的狀態好危險啊!可是它來這個位麵的時候,特麽的居然降落在大漠!根本聯係不上主人!嚶嚶嚶!


    它現在隻能期待,這一支前往西樓進貢求和的蠻族隊伍,能夠趕在東陳使臣到達西樓之前趕到,這樣它才能聯係提醒自家主人了。


    布朗快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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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


    皇貴妃所居的玉容宮,年過三十但麵容嬌豔的貴妃攬鏡自照。


    皇貴妃姓靳,單名一個“芸”字,靳芸。其母出嫁前是侯府受寵的女兒。其長兄靳儒,為靳家家主,當朝左相。


    “皇上今夜去了哪裏?”


    “回稟貴妃,皇上一直在禦書房,並未離去。”


    靳貴妃意外地沒說什麽,揮手讓宮人退下。


    那宮人遲疑了一下,卻沒有離開,靳貴妃“恩”了一聲,讓宮人開口。


    那人才道:“左相讓小的同貴妃說一聲,這次帝姬和帝子的風聲起得太過,皇上那兒若是有什麽反應,讓貴妃……自己看著辦。”


    靳貴妃的手,驀然握得死緊,爆出青筋:“哥哥他,這是不想管了嗎?!”


    當朝樓景帝,他年長她十數歲。她十四歲嫁給他,尚且帶著少女天真的野心,明媚如春日晨光下綻開的花樹。哪怕有些惡毒的小心思,也不讓人討厭。她對哥哥說,她要做皇後,眼底是還沒學會掩飾的執念,哥哥當時看著她,眼神有點蔑視,她覺得很不開心。


    當時文德皇後華瑤還在世,那是個溫和寬厚的女人,這一點她無法否認。那時候,文德皇後已經同帝王結縭十載,三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尚且是野心勃勃胸懷天下的年紀,她卻算是不複年輕了,畢竟宮裏頭的新人不時增加,選秀來的,附屬諸侯進貢的……數不勝數。


    靳芸一直覺得那個女人擔不起這後位,文德皇後很少管事,說話也溫吞,似乎很少有在意的事情,帝皇偏生什麽都順著她,後宮之事一概交給皇後,底下人怎麽鬧騰,都越不過皇後那兒去。靳芸當時分位不高,但因了家中權勢,在當時很有些風光,氣盛的時候說話帶棒,嗆得其他妃嬪不好作聲,但每當這時候華皇後就平平淡淡一眼看過來,甚至連計較都不想。


    靳芸覺得很屈辱。又覺得很替帝皇不值。


    要征服四方的帝皇,當然應該有一個足以與他並肩,能給他足夠勢力支持的皇後,比如身後站著丞相府和侯府的她!


    她心裏頭有執念,不甘屈於人下,於是紅顏化妖,一念成劫。


    逼走皇後所出的帝姬帝子,乘當年家國受困之機逆流而上,走到今天這一地位……她的孩子都已經那樣大了,她自己也感覺過了好多年,有些疲倦。


    但既然都走上了這條路,怎麽也回不了頭了。


    宮燈零星幾盞,窗外夜風呼嘯,宮人都被自己吩咐退了。


    靳芸這時候突然覺得有點,寒涼寂寞。


    她有一點恨她哥哥,又有一點想他。


    #


    左相靳儒這個人,和他的名字很不像。


    “儒,柔也,術士之稱。從人,需聲。”


    靳儒是個淩厲的人,勿論做事還是說話,嘴皮子不怎麽饒人。有時候惹了他,能直接把你逼得話都說不出來。


    隻是最近朝堂上,左相大人難得有些沉默,尤其是華家人發聲的時候。


    這會兒,左相大人正呆在他的書房裏,寫一副字。


    “笑世人看不穿矣”。


    其字如其人,筆畫淩厲,力透紙麵,瀟灑非常。


    門外小廝謙恭道:“稟大人,給貴妃的話帶到了。”


    左相大人“唔”了一聲,覺得這幅字不是那麽令他滿意。


    門外小廝很是習慣他的寡言,又道:“華家來了封請帖,不知是否應了?”


    門內的左相大人這才停了停筆,開了金口:“書了誰的名字?”


    “華家。含章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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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朝劉勰的《文心雕龍·銘箴》中雲:“魏文九寶,器利辭鈍。”


    後來範文瀾給批了個注:“魏曹丕《典論·劍銘》‘餘好擊劍……以為寶器九。劍三:一曰飛景,二曰流采,三曰華鋒。刀三:一曰靈寶,二曰含章,三曰素質。匕首二:一曰清剛,二曰揚文。靈陌刀一:曰龍鱗。因姿定名,以銘其柎。’”


    華家公子華含章的名字由來便是如此。


    “含章”寶刀是因姿定名,而華含章,更是人如其名。


    謙謙公子,其風華卓然,品性才情皆是絕頂。


    約莫十年前,在那一輩分的貴族子弟裏,論才學,論智慧,論家室,最最拔尖的人,一個是丞相府嫡長子靳儒,一個是國公府世子華含章。


    兩者風華交相輝映,不論高低。


    世人當時總是將兩人拿來比較,倒是各執其詞,從來沒有分出個勝負。


    直到當年國公府元氣大傷,華含章投身軍營,多少閨閣女子哀婉歎息,多少文人雅客大肆評說,含章公子的名頭,也漸漸湮沒在時間裏,後來漸漸被人提及的,也隻有“華軍師”這一帶著尊敬和歎息的稱呼。


    世人皆以為靳儒和華含章關係不大好,有些針鋒相對。


    其實不然。


    靳儒捏著手中請帖,覺得思緒有些飄遠。


    兩家小輩,幼時的關係其實不差,除了有些各自比較之外,還算是少時友人。


    不過兩人之後倒是打了一架——為了後來的文德皇後,曾經的華國公嫡小姐,華瑤。


    華含章處於盛名包裹之下,性子卻是格外清淡,頗有些遺世獨立的味道,但為了他姐姐的事情,狠狠同他幹了一架,兩個少年如同困獸,最後還是被趕來的華瑤分開……


    過去了這麽些年,腦海裏倒是意外的回憶清晰,半分未忘記。


    關於華瑤,關於華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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