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門背對著士兵們讚頌雷歐納多的歡聲,策馬奔馳。


    帶上待在身旁的七名傭兵團同伴,舍棄一切逃走了。


    在看見那個吸血皇子開始能跟魔獸打得勢均力敵──不,是打到淩駕在魔獸之上時,便已體認到這場仗是庫廉基斯軍輸了。


    他偏離「茶之道」往東行,打算逃進尼姆洛斯山脈向外廣布的樹海,隱藏行蹤。


    但是,就像賽門這些人早早決定逃亡,亞曆克希斯軍中也有一群行事縝密的人。就在庫廉基斯士兵都還沉醉在雷歐納多與卡比隆象一戰時,便已察覺賽門逃亡,因而騎馬追了過來。


    (哼,隻要逃進森林就能甩掉那些人了!)


    人數這麽少,借助林木作為掩護,應該可以輕鬆逃出生天。他們在樹海前棄馬,不走一般道路,而是走進草叢繼續前進。


    但是,追兵感覺緊追在後,仿佛在嘲笑賽門太過天真。豈止如此,後方還飛來箭矢射死了兩人。


    賽門急了。在這種森林中,為什麽甩不掉追兵?為什麽那些家夥能知道我們的正確位置?他們又不可能是熟悉此處地形的獵人,看來不是這類智慧或知識的問題,那些家夥靠的是第六感。這些追兵根本是怪物。


    賽門突然回想起五年前的事情,覺得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似曾相識。這些家夥就是把現今這個傭兵團的前身布雷亞德特傭兵團逼垮的人。


    那是「野獸毛皮」傭兵團。


    當時這些家夥也是在森林中來去自如,不管賽門他們怎麽藏身,都還是能找到他們,並且發動奇襲重擊他們。那種感覺完全就像在山中狩獵的匪寇。


    (可惡。我為什麽會在最後的最後碰上這種怪物。)


    賽門感歎自己倒楣,在心裏狠罵。


    (如果瑪奇盧達在就好了。媽的,我幹嘛放那家夥走。可惡。)


    可說是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正折磨著他。


    賽門回過神才發現隻剩自己一個人,後麵的所有人都被箭射死了。


    而且,叫人難以置信的是,那些家夥已先繞進這座森林,包圍了自己。


    從六個方向的草叢中,出現了六名男子。


    賽門看見現身於正麵的那人長相後,瞪大了雙眼。


    自己這輩子都忘不掉那對狐狸眼。這個人是「野獸毛皮」的團長。


    (哈哈哈,我又被同個家夥逼上絕路了。哈哈哈,實在太絕了,我認了。)


    賽門全身癱軟,當場跪地。


    「果然幹脆,不愧是家族世代都是習武之人啊,傭兵男爵閣下。哎唷,我是不會取你性命的。不過,我可以問您一件事情嗎?」


    狐狸眼男子厚顏無恥地說。完全就是表麵恭維內心不屑。


    「……什麽事?」


    「有沒有人唆使庫廉基斯公爵起兵造反啊?」


    賽門感到納悶。這家夥是想打探什麽?打探到了答案又有什麽意義?


    「……唆使的人就是我。然後呢?」


    「哈哈哈,原來是您啊……這答案讓我有點意外耶。」狐狸眼男子露出一副猜錯的表情。「那麽我換一個問題。那隻長鼻子魔獸,您是如何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就能弄到那種東西?」


    「那是跟商人買的。」


    「那個商人難道是個長相猶如天使,搞不清楚是少年還是少女、年齡不詳的男子?」


    「你還真清楚耶。那個人說他叫安築。」


    「果然是他!謝謝您告訴我。那麽,您辛苦了。」


    狐狸眼男子將手伸到了腰間配帶的劍上。


    賽門才剛這麽想,視野就逐漸模糊。


    更正確來說,這隻是因為他脖子上連結的物體,已被斬斷滑落造成的。


    *


    安築在港都康畢夫收到了庫廉基斯軍戰敗的消息。


    「明明都已經幫他們準備到那種地步了,這麽快就輸了啊?」


    聽聞部下的報告後,嘲笑與失望歪斜了他那天使般的臉龐。


    「沒出息也不是這副德性。不,是吸血皇子那麽會打仗啊。」


    從旅館的窗戶眺望大西海,並且這麽嘀咕。


    從該處能看得很清楚的海灣內風平浪靜。但是,稍微往外海一看,就是波濤洶湧。宛若借此表現出底下晃動的巨大力量和其本性的一鱗半爪。


    「不提這件事了,話說我們也差不多該回母國了。這次執行頭兒的任務,大家也辛苦了。」


    「是,少佐。」


    安築以大器的態度回敬部下的敬禮。


    他這八年間,都在庫羅德全土煽動叛亂、協助匪寇橫行、策動民眾造反。為了方便活動,還以雙麵間諜的身分潛入丹克伍德公爵身邊,最後讓公爵自己舉兵造反。庫廉基斯公爵的叛變雖不是出自他手,但也不惜提供協助。但是這個廣闊庫羅德帝國內,能當作紛爭火種的對象也用得差不多了。扇風點火這份工作要告一段落了。


    (不過把我點的火全都滅的人是那個吸血皇子,這讓我有點在意。)


    不知是碰巧,還是必然。


    如果是後者,那麽那位皇子就是得要謹慎對待的人物了。


    (必須把此事緊急通報給雷班大人才行。)


    翌日,安築和部下們都已搭上船。船隻一路航向亞德蒙符。


    *


    庫羅德曆二一一年九月,對帝國而言這是個劇烈動蕩的月分。


    冷血皇子(boreas)基爾克斯在北方,將丹克伍德公爵和協助其叛亂的十數望族滿門抄斬。爾後帝國正史記載「他的殘忍一如別名,一聲不響地處理完此事」。


    吸血皇子在南方,視公爵家當家為首的該家族所有從軍男丁為造反主謀,全數逮捕後遣送至帝都。另一方麵,依照自己與阿莉絲提亞的約定,特赦了其他恭順服從者。並和阿莉絲提亞打著黑龍、猛虎雙旗幟踏進庫廉基斯州,她則是接替祖父的位置,成為掌握公爵家實權,成為強力後盾。爾後帝國正史記載「庫廉基斯的所有人民,本都畏懼他的威武猶如別名,但最終都衷心臣服在無法從這個別名聯想到的寬容與公正無私之下」。


    丹克伍德公爵家和北部諸侯十數望族滅族後,南部諸侯十數望族也遭庫廉基斯軍消滅,因此他們的領地成了莫大的空白。其中許多都被莫棱公爵那些宮廷鼠輩,以不當手段自肥並吞。


    另一方麵,也有因平定兩個大動亂──而且規模之大都是前所未見──有功,由皇帝正式賞賜的領地。身為雷歐納多副將的亞藍此次戰功彪炳,因此其領地艾依多尼亞將合並相鄰的多拉賓州。讓業拿姆以養子身分從軍的克魯薩多州,也獲賜擴張領地。


    雷歐納多則是受封一整個丹克伍德州。


    其領土麵積多達六五○○萬裏(以現代日本為例,大約等於關東地區和中部地區的總合!)


    再加上統禦庫廉基斯州的阿莉絲提亞支持他,這一切等同在說雷歐納多和亞曆克希斯軍肯定會崛起成為一大勢力。榭菈先前預測亞德蒙符三年後會再度入侵,如今看來,在那之前蓄積足以抗衡的兵力也不再是不切實際的空談了。


    此外,皇帝也提議理當要加官晉爵,將亞曆克希斯侯爵家晉升至公爵家,但雷歐納多堅決辭退。「因為他非常不想被人稱為四大公爵家」,後世史書上記載了多段亞藍對此事的感想。


    庫廉基斯州都,開隆。


    亞曆克希斯軍平定叛亂和公爵家一族人等投降,還有阿莉絲提亞確實掌握實權之前,政局比較穩定但也不是完全風平浪靜,阿莉絲提亞在這段期間出現的騷亂也都完全平息後,於庫廉基斯城堡的庭園裏,辦了場小型茶會。


    之所以沒有擺出酒宴,都是因為主人年紀小,賓客酒量又差的緣故。


    拉出各種幾何學圖形的小徑,和其周圍的草地上,或是亭子下都擺放了非常多桌子和茶具。


    身為亞曆克希斯軍核心主力的北方騎士們,實在不習慣這種高雅華貴的氣氛,個個都蜷曲身體圍在桌子邊。


    隻有特拉梅一如往常地膽大,但巴曼又無聊地跑去找他碴,導致蓋勒膽戰心驚地介入調停。


    然後,身為東道主的阿莉絲提亞,則是隔著一張設計相當高雅,不,是張別具匠心的小白桌,和庫魯斯麵對麵品著茶。


    近來,為了讓承蒙特赦的全族上下,認同自己就是下一任公爵夫人而忙得不可開交,別說是和庫魯斯悠哉度過什麽兩人的時光了,和他根本是連話都沒說上。


    但自己已經打定要用今天好好補回來,借此來犒賞自己。


    「咳嗯……說到犒賞,妾身也要好


    好重賞你才行。」


    阿莉絲提亞刻意清清喉嚨後開啟話題。


    「妾身最近也即將成為公爵家當家作主的,所以也不想被人覺得小氣吝嗇,畢竟祖父唯一沒幹的缺德事就是這種。所以,你也可以要求妾身任何事情。任何事情都可以喔。我會重複講兩次並非是你有特別待遇喔。說吧,你現在就說看看,別客氣……因為妾妾、妾身成為公爵夫人後,有些事情就會沒辦法幫你實現了。」


    後半段由於講到實在太害臊,因此聲音越變越小聲。連自己都覺得「這樣說也太明顯了」,想馬上挖個洞鑽進去。


    然後聰明的她居然沒發現這段話根本是前後矛盾。


    阿莉絲提亞已是滿頭大汗、口幹舌燥,所以喝光了紅茶,接著拿起桌上的茶壺,自己倒到杯中。並且也幫庫魯斯倒了茶。由於她光講那番話就已緊張透頂,因而忘了要等侍女來倒茶才符合禮節。


    庫魯斯終於開口回答了:


    「公主親手替在下斟的這一杯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獎賞了。」


    語畢,他恭敬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用、用不著裝模作樣吧!」


    阿莉絲提亞急了。如果標榜自己是「與世上半數人站在同一陣線」,那不管會吃多少苦,隻要是為了女性,應該是要不厭其煩、不計代價在所不辭吧。但是,這樣的話,阿莉絲提亞會很落寞,畢竟她想當的不是庫魯斯定義中的「世上半數人」,而是想成為他的「整個世界」。


    (至、至少……也要說想當妾身的騎士啊。)


    但是這句話就是說不出口。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應該是更理直氣壯的人,但是在麵對心儀男性時,居然會有這麽扭捏的一麵,連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在遠處旁觀的侍女艾莉莎也是焦急不安。


    阿莉絲提亞緊緊閉上雙眼,握緊顫抖的拳頭後,終於把話說出來了。


    「你、你至少暫時留在開隆吧。」


    好想揍自己一拳,這樣子就是一般人說的「沒種」吧。


    侍女艾莉莎也突然無力地垂下肩膀。


    結果庫魯斯回答說:


    「當然,公主殿下,請您務必讓在下這麽做。」


    「所以你別糟蹋妾身的好意。你是有多想繼續旅行啊?想去找下一個女人啊?」


    「……公主?」


    庫魯斯愣在原地,阿莉絲提亞因此瞪大了眼睛,本來一下轉不過來的腦袋,終於理解庫魯斯這個答案代表的意義。


    「你、你願意留下來嗎!?」


    阿莉絲提亞滿臉喜悅,露出這個年紀該有的可愛表情。


    「是的,因為瑪奇盧達閣下也邀我一起留下。」


    但她表情馬上又僵住了。


    庫魯斯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心意,繼續說道,「公主您要暫時留在開隆,處理戰爭的善後事項吧?但是亞曆克希斯侯爵說他要先回去帝都,不過會留下您能信任的護衛。瑪奇盧達閣下很熟這個地方,因此就雀屏中選了。然後我也想待在她的身邊。」


    「隨便你了啦,你這個好色之徒!」


    阿莉絲提亞大嚷,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感謝您的允許。」


    而且這個男的聽不懂自己在嘲諷他!


    阿莉絲提亞的肩膀不停顫抖,這時瑪奇盧達靠了過來。


    「庫魯斯,你現在有空嗎?我來這種上流社會的活動真的是渾身不對勁。我們要不要先偷溜,去練一下功?」


    「樂意之至!」


    庫魯斯興高采烈地從座位起身。所謂的搖尾巴示好的態度就是如此。


    阿莉絲提亞對鞠躬行禮後準備離去的他說:


    「等、等一下。妾身也要去!讓我參觀一下!」


    「當然沒有問題,不過您對武術有興趣嗎?」


    「嗯嗯,最近有興趣了。這麽一趟危險的旅程下來,妾身的眼界不能變寬嗎?」


    「啊啊,原來殿下是有興趣了啊。要不然我來簡單教您幾招?」


    「求之不得!不過瑪奇盧達,妾身如果練到手長滿繭,會恨死妳喔。」


    三人就像這樣吵吵嚷嚷離開了茶會。


    旁觀阿莉絲提亞等人模樣的不隻艾莉莎。


    在稍遠的桌邊……


    「哎呀~真是青春啊~」榭菈抿嘴笑著說。


    「看得人家心裏也酸甜酸甜的。」蒂姬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聽說是個聰明伶俐的公主,但她剛剛那樣也太好笑了吧。」亞藍透出溫柔的眼神。


    「哪裏好笑?」板著一張臉的雷歐納多正喝著杯裏的飲料。


    榭菈和亞藍的微熱目光刺向他身上。


    「雷歐大人,您不覺得世上也沒什麽娛樂,能比旁觀別人的戀愛大小事還要有趣嗎?」


    「戀愛大小事?誰和誰?誰的戀愛?」


    「阿莉絲提亞殿下和庫魯斯閣下啊。」


    「亞藍,你在說什麽?阿莉絲提亞才十一歲耶。」


    「……殿下,真不知道該怎麽說您……遲鈍到極點了耶。」蒂姬傻眼地聳了聳肩。「難怪榭菈這麽辛苦了,根本是重蹈公主殿下的覆轍。」


    「沒有、沒有。」榭菈挺起豐滿、沒有半點鬆弛的胸部,並用手抵著胸口得意地說,「我覺得雷歐大人那種地方也是他的優點。」


    蒂姬一臉「無法理解」的模樣,亞藍也露出「果然情人眼裏出西施」的神情。


    雷歐納多完全就是板著臉像在說「我不喜歡恭維奉承」。


    這時蒂姬好像注意到什麽事情。


    「那個……榭菈。」


    「怎麽了?」


    「我看你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你真的覺得那三個那樣沒關係?」


    「他們就是因為那樣才叫人羨慕。」


    「是喔……」


    蒂姬自討沒趣地用手指了某個方向。


    仔細一看,發現瑪奇盧達正往此處走來。


    「那個,殿下,您現在有空嗎?剛剛跟庫魯斯聊到想和您,三人一起練習討教一下槍術,難得有這個機會,您要來嗎?」


    「感覺很有趣。」


    雷歐納多二話不說站起了身子。


    榭菈愣在原地,蒂姬感覺在看熱鬧般揚起嘴角,亞藍的表情就像在說「你這個武術狂」。


    但跨大步和瑪奇盧達他們離去的雷歐納多,根本沒把三人不同的表情放在心上。


    「請請請請、請等一下!我也要去,我要去參觀練習。」


    「咦,軍師大人您也對武術有興趣啊?」


    「嗯嗯,當然有。當然有……總之隻要有個術字的事情,我都非常有興趣。」


    「妳來得正好,妾身正愁這一路上沒人做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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