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瑤強忍著心頭的難過,走到亞熾跟前,小聲乞求道:“帶我走,快一點,我快忍不住了……”


    “夕瑤!夕瑤!”汎塵追了上來。


    “亞熾,求你了……”夕瑤焦急地看著亞熾,卻看不清他的臉,視線全被眼淚覆蓋。


    “夕瑤,不要!不要走!”


    “亞熾,我求你了!!!”


    亞熾抱起夕瑤,瞬間即逝。


    “夕瑤,夕瑤……”汎塵正要往西嵐殿的方向追去,卻被纓一把拉住,她搖著頭,說不要走。


    纓一字一句地道著,“你覺得我多餘是嗎?你覺得我應該去死是嗎?你在心裏責怪我為什麽還要活著,責怪我讓你為難了。”


    “沒有,我沒有責怪你,但我三年後會死。”


    “沒關係,一千六百二十一年零九十三天,我等到了你,”纓溫柔地擦去汎塵臉龐上的淚水,她知道不是為她而流,但他知道,他依然是那個外表冰冷而內心溫柔的人,“下一次,我不等你了;這一次,帶我一起走。”


    一千六百二十一年零九十三天,汎塵無法理解她是怎麽熬過來的,這個女人,他也曾一心一意愛過,愛的刻骨銘心。


    纓和夕瑤,汎塵終究要舍棄一人,無論棄誰,難過和痛苦是必然。當他無法做出抉擇的時候,夕瑤替他做了,他若再糾纏不休,隻會徒添夕瑤的悲傷,以及三個人的悲劇。


    汎塵知道,如今這樣,這是最好的方式,可他為什麽覺得心好痛,痛得難以承受。


    離開汎塵的視線以後,夕瑤哭得撕心裂肺,她聽不見任何聲音,沉浸在無盡的哀傷之中。


    回到西嵐殿的亞熾,他低頭看著縮在他懷裏的淚人,她似乎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也不忍心打擾她,一直站著不動,就當借她一個可以安心哭泣的避難所。


    亞熾看著夕瑤痛哭,看著她岔氣,看著她傷心欲絕,以及看著她哭得虛脫而疲憊地睡去。


    亞熾走進屋子,將夕瑤放在床上。她緊握的拳,始終不肯鬆開,死死地捏著燒成灰燼的“聖誕節禮物”。


    數日後,西嵐殿的花園裏,女婢們在修剪薔薇花,準備趕在某件大事之前整理完。


    亞熾看到夕瑤坐在花壇邊,問道,“小家夥,你喜歡紅薔薇嗎?”


    “吸血鬼都喜歡,它的顏色像血液一樣鮮紅。”夕瑤很平靜,仿佛前幾日大哭的人不是她,隻是今日的眼睛紅腫的像兩顆核桃,視線也有些疲憊。


    “可我並沒有看出你有多喜歡它呢。”


    夕瑤轉過頭,望著亞熾,轉移了話題,“成親以後,我想換一個地方,安靜一點的地方,可以帶個院子嗎?”


    “好,可以。”


    “好美的花,好美的天空。”夕瑤喃喃地說,仰著頭,目光散漫,大雁排成“一”字,映入夕瑤烏黑的眼眸中,如此壯觀的隊形,卻沒有引起她目光裏的任何波瀾。


    當汎塵站在遠處,望著金碧輝煌的西嵐殿時,他想起夕瑤曾說過的話,她允許汎塵還會想她,但是不允許他去打擾她的新生活。他發過誓,無論如何都不要闖進她的夢境,他做到了,但是他依然很想見到她。


    纓走上前,站在汎塵身旁,握住他的手,問道,“想進去嗎?”


    汎塵搖了搖頭,不是不想,而是不可以。


    “可是大半個月來,你每天都會來這裏,真的不需要進去看一看?”纓話音剛落,隻見吸血鬼們“唰唰”的出現,接二連三地走進西嵐殿的大殿門。


    當門打開的時候,汎塵瞥見裏麵的場景,通往大廳的路上擺滿了鮮紅的薔薇花,花瓣鋪滿了地麵,當吸血鬼們走過的時候,地上的花瓣如蝶般飄起。


    “她喜歡做夢,她喜歡把現實和夢幻對調,”汎塵知道今天的西嵐殿會發生什麽事,像是自言自語,“她愛胡思亂想,做的夢都稀奇古怪,我經常要想很久,才能讀懂她隱藏的心思。”


    纓聽著汎塵的話,心口泛起一陣酸澀,他真的很愛那個半人類的女孩。


    “今日的她,會是什麽模樣?”汎塵能聞到夕瑤身上獨特的香味,此刻卻被薔薇花的氣息覆蓋,她的味道還在,隻是十分稀薄,“此刻,她一定站在花叢中,和她曾經的夢境一樣,婚禮要在花海裏舉行。她曾說,她不需要太多人祝福,因為擁擠的人頭不好看,也不夠浪漫,她隻要滿眼的鮮花,和站在她身旁的愛人……”


    汎塵說到最後幾個字,隻覺得心髒被人狠狠剜了一個缺口,藍色的眼眸在陽光和樹蔭下,顯得格外憂鬱和蒼涼,他終究還是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西嵐殿裏傳出主婚人洪亮而喜慶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西嵐殿外的汎塵轉身離開,腳步沉重。


    才幾天而已,夕瑤就嫁給了亞熾,汎塵無法理解,但是他又沒有資格去計較是否理解,也沒人去在意他能不能接受。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四個月。


    時間很過分,沒人計較,它就慷慨地過去,不給人猶豫的機會。


    纓叫住要出門的汎塵,問道,“你要去哪裏?”


    “透透氣。”汎塵說著便出了門。


    纓覺得汎塵變了,他骨子裏就是個邪惡的人,他享受殺戮帶來的愉悅,可是自從夕瑤離開以後,他再也沒有提過劍,更別說殺人。都過去了這麽久,至少表麵上看著相安無事,汎塵對纓依然很好,隻是有些力不從心。


    時隔四月,汎塵再次來到西嵐殿,他一直記得答應過夕瑤的話,決定以後,就不能眷戀,不能糾纏,也不能去打擾。


    夕瑤說的話,汎塵都記得,他努力去遵守他們分離的約定,但是這四個月,或許半人類的她已經適應新的生活,而他注定無法適應。


    汎塵覺得夕瑤殘忍,她說得出,也做得到。


    汎塵很快便發現西嵐殿裏並沒有夕瑤,他沒忍住,還是跟著亞熾前去。


    亞熾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敞開的院子,滿院子的紅色木槿花,簡樸的房子,結構簡潔,一眼望穿,沒有蜿蜒曲折的通道和走廊,規模不大,倒也寬敞,依靠著山,旁邊是個湖,風景很美,環境幽雅。


    亞熾推開院子的小木門,徑直走去,屋前走廊上擺著一把躺椅,一張矮桌,夕瑤蜷縮在躺椅裏閉眼休息,曬著太陽,聞著木槿花的香味,怡然自得。


    “小家夥,你是有多懶,每天都隻知道睡覺嗎?”亞熾走到躺椅前,彎腰抱起蜷縮的夕瑤,走向院子。


    “我沒睡著,我聽到你進來了。”夕瑤乖巧地靠在亞熾懷裏。


    亞熾發現夕瑤腳上的鞋又不見了,問道:“小家夥,你的鞋呢?”


    “大尾巴狼叼走了。”


    “是嗎?宰了它吧。”


    “不行!它是我的騎士。”


    “你的騎士不幹別的,專門叼你的鞋,是嗎?”


    “或許,是它不喜歡鞋子的顏色,所以才鬧脾氣。”夕瑤話音剛落,遠處走來一隻狼,夕瑤叫它“大尾巴狼”。


    亞熾抱著夕瑤經過走廊,又穿過院子,來到一棵樹下,樹幹上吊著兩根繩索,雖然是秋千,倒是最舒適的秋千,底下晃悠的是一把寬敞的椅子,成碗狀。亞熾把夕瑤放在椅子裏,問道,“小家夥,依你的意思,難道我還要考慮它的感受給你挑鞋嗎?”


    “不用,反正我也不怎麽走路,沒有鞋子也沒有關係,”夕瑤笑著說道,大尾巴狼跳上了椅子,蜷縮著身體,靠在夕瑤身旁,夕瑤摸了摸大尾巴狼的頭,又道,“亞熾,給大尾巴狼洗澡吧,它好臭哦。”


    亞熾不懷好意地笑道:“小家夥,我覺得你更臭,要不我給你洗澡?”


    “走開!我才不要!”夕瑤伸了伸腳,踢向亞熾,奇怪的是,她的腳明明離亞熾很遠,亞熾卻像是故意的,配合她而靠近她,故而正好被她踢中。


    遠處的汎塵一直安靜地站著,看著院子裏的兩個人打情罵俏,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她果然不負所望,繼承了人類良好的基因,善變的心。


    “小家夥,我得走了,西嵐殿裏還有一些事要處理,我晚一點來接你。”亞熾起身摸了摸夕瑤的頭,像極了金屋藏嬌的味道。


    嫁給亞熾以後,夕瑤似乎變得更加乖巧,也更愛撒嬌了,矯情得都不用穿鞋,不用自己走路了,汎塵這樣想著。他臉上的笑容帶著一絲嫉妒和鄙夷,還有濃鬱的哀傷,當他準備離開的時候,聽到夕瑤叫一聲。


    原來是從椅子上摔了下來,汎塵倒不至於她摔一跤而感到焦慮,然而他的臉色卻頓時變得難看。


    夕瑤沒有立刻坐起身,雙手無目的地摸索,慢慢地伸直腰板,摸到石板上的鵝卵石,她不是在走路,而是在爬!


    當她摸到花壇的時候,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她伸手去夠,觸碰到一朵木槿花,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索,一路向下,凹斷了花莖,她抬手插在自己耳朵上,轉過頭,笑著問道:“大尾巴狼,好看嗎?”


    汎塵的心頭猛然抽搐,夕瑤轉頭的方向根本沒有那隻狼,它在她的另一側,她看不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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