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一名男子衝淅喊道,戈司家族的其餘人都紛紛趕來,戈司是整個家族的期望,他們決不允許戈司喪命。


    淅側過頭,看向衝在最前麵的男人。他就是夕瑤曾在藥園子裏見過的男人,也是戈司的父親,名為泊申,說道,“你要救那女人,就放了戈司!”


    “你在跟我談條件?”


    “不是!隻有戈司才能救她!他是我兒子,他是天才,他有辦法的!”


    戈司卻吃力地說道,“我不想救她。”


    “戈司!不許你胡說!”戈司的父親厲聲嗬斥道,他聽說過這個銀發少年,這些天以來,他已經殺了將近一半神族的人。


    “看來你是真心實意想死,隻可惜死亡由我掌管,即便是你自己的賤命,也由不得你。”淅說著抬起手,地上的斷骨被藍色的氣流湧起,貼在他的手心中。淅出奇的耐心,一根根替戈司重新接回,而這耐心後頭,不知是什麽可怕的後果在等著戈司。隻能怪他太懶,不把眼睛徹底睜開,視線不夠寬廣,招惹了他不該招惹的人。


    對於神族的人,骨頭可以及時接回,但是這窟窿,淅也沒辦法,不過他可以肯定,戈司不會死。淅從戈司身上拔出姬孿靈劍,同時戈司無力地倒下,連二分之一的眼簾都睜不開,他真的虛弱極了。就算沒有遇到淅,這副半隻腳一直踏進棺材的病弱身軀,也是難為了戈司。


    淅已不見遠處的夕瑤,不知道跑去了哪裏,對她來說,以這副模樣麵對淅,還不如去死。


    “叫戈司是吧?我會去找你算賬。”淅說著轉身走開。其餘人才敢跑向倒地的戈司,匆忙扶起,離開。


    藍色的火焰往四周擴散,吞噬地麵上的一切,包括夕瑤躲著的灌木叢也瞬間化為烏有,她蜷縮著身體,深深地埋著頭,當她意識到自己的屏障消失以後,淅已站在她跟前。


    “不要,我求你不要看我,也不要管我……”夕瑤哭著懇求道。


    “你不知道我很忙嗎?”淅說著便脫下沾著血的外袍,蓋在夕瑤頭上,他俯下身,抱起那具慘不忍睹的身軀,真是輕得不像話。他才離開多久啊,她就這麽沒有自覺性,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


    淅說過,他喜歡她身上的味道,可是現在,隻剩下惡心的藥味,更何況她現在這個嚇人的模樣,連她自己都嫌棄,他為什麽還要管她,為什麽不丟掉她?


    那件外袍成了夕瑤唯一的屏障,她躲在裏麵,將自己擋得嚴嚴實實,不敢露出一丁點,她縮在淅的懷裏,早已泣不成聲。


    淅離開彌城以後,還是第一次回到家。纓躺在洂的床上,卻夢不見院子裏的櫻花開花。


    擁有洂的力量以後,淅才得知衛盧殿的事,一生陰暗的不幸,所以洂是因為夕瑤才遭遇劫難,可是即便如此,他卻無法責怪她,就算殺了她也無濟於事,洂無法死而複生。


    同樣去過衛盧殿的夕瑤,卻沒事,這是為什麽?


    淅回到自己房間,放下夕瑤,她立刻爬到床角。她現在很敏感,仿佛隻有角落才能給她短暫的安全感。


    淅依靠著牆,也不說話,看著床角的夕瑤,她不像一個人,而像蓋著一塊布的物品,因為她一動不動。


    她可真有耐心,直到天黑都不動分毫。


    蓋在夕瑤身上的外袍動了動,她敏銳地坐直身,看到伸進來一隻手,手心開著一道血口,血液一滴滴往下墜。淅的另一隻手上,染著自己血液的姬孿靈劍逐漸化為煙絲。


    夕瑤的視線再次模糊,她望著那隻手,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下。在淅這裏,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待遇,換做以前,夕瑤舔兩口他的血,他都會有宰了她的衝動。


    夕瑤看著那隻流血的手,修長的手指,白皙幹淨,並不像一隻握劍而長滿老繭的手。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瘦骨嶙峋,就像妖怪的手。


    “你已經掃了我的興致,不要再挑戰我的耐心了。”淅平靜地說道,語氣卻並沒有不耐煩。夕瑤徹底掃了他嗜血殺人的興致。一向話多的她,安靜得讓他不習慣,他隻能理解成她餓壞了。


    夕瑤低下頭,眼淚止不住,哽咽地吸著傷口裏的血液,咽下的每一口,就像一個個火辣辣的烙印,灼傷了她的喉嚨。這個外表冰寒冷漠,對事滿不在乎,性格糟糕,沒有耐心,本質邪惡,脾氣還暴躁的家夥,卻讓夕瑤覺得,她虧欠他一生一世。


    淅離開房間,夕瑤才肯躺下休息,否則她會害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可怕的皮膚,被淅看見。


    “啊!啊!啊……啊!啊……”房間裏突然響起因為害怕而驚恐的哭泣聲,分不清發泄還是呼救,隻知道從絕望的心底喚出。


    房門外的淅看著左手虎口處的活躍圖紋,隨著他的手指微微一動,夕瑤才逐漸安靜下來,恢複平靜。


    淅還是第一次看夕瑤的夢境,和她的人一樣,簡單明了,不懂隱藏,容易讀懂,倒是讓他感到很意外,自己竟然是她夢境裏的常客。


    客棧裏淅摟著夕瑤共眠的場景,彌城裏他吻她的畫麵,對淅來說隻不過是一個動作而已,他做之前甚至沒有想太多,更加沒有顧慮到後果。可是對夕瑤來說,卻全被她一一定格,珍藏在心底深處,小心嗬護。


    “我保證,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再有這樣的事,我一定不會再鬆開你的手,隻要我還活著。”


    “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所以,我留你成為最後一個死的人。”


    ……


    “嗬嗬。”淅不自覺地笑了,他看著夕瑤夢境裏的自己,聽著自己說的話,感覺有些奇怪。如果這就是夕瑤定義的喜歡,那麽淅好像明白了什麽。


    連續幾日,淅沒什麽事都守在房門外,夕瑤蜷縮在床角,瘦弱的她,隻占了整張床的五分之一。


    另一邊的戈司,躺在床上,半睜著眼睛,身體虛弱的他,腦子卻十分清晰,他死也不會救夕瑤,他不會讓她好過的。


    戈司的父親泊申來到戈司的床邊,說道,“戈司,救她吧,否則我們整個家族的性命都要搭上,那個少年,惹不起。”


    戈司轉過頭,看著父親百般懇求的模樣,不屑地笑了。素洱第一次死之前,說他是該下十八層地獄的怪物,現在又讓怪物救她?怎麽可能!


    “那就一起下地獄吧。”戈司鄙夷地說道。那個女人一起死,整個家族一起死。


    “為什麽不肯救她?既然他要,給他就是,隻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你又何必如此固執?”


    “她曾是我的唯一……”戈司慘白的麵孔上露出一絲傷感。


    素洱是戈司童年裏唯一陪他說話的人,唯一一個他受傷和生病的時候問他疼不疼的人,唯一一個為他的傷痛哭泣的人,她對戈司說過的話多得比過他的父母。他也曾用心待過她,怕家族的人為難她而提出自己的身體更適合做試藥體,不需要別人;她逃離後回自己的家,戈司知道也沒有為難她,並且阻止家族的人去抓她;她明明可以得到戈司研製的藥,卻執意要藥王給丈夫治病,他也允許了。可她最後捅了他一刀,罵他是怪物,詛咒他一生被人背叛。


    素洱死了以後,戈司又重新回到一個人,或許是他太依賴她,所以無法原諒她。戈司本性不壞,他也曾後悔過無數次,後悔殺死素洱。


    “總之,我是不會救那個女人的。”戈司說著吃力地爬下床。


    泊申見戈司往屋外走去,起身問道,“戈司,你去哪?”


    戈司停下腳步,轉過頭,笑著說,“去死。”


    “戈司,你瘋了嗎?你要棄整個家族於不顧嗎?”


    整個家族的期待和榮譽,從八年前開始,就整個壓在戈司一人身上,當初他才九歲,還是一個孩子。隻有素洱曾心疼地對他說,不要逼自己,不要讓自己這麽辛苦。除了這個毫無關係的女人,沒有任何人關心過他這個天才。


    孤獨的人,最怕寂寞,因為得到過溫暖,所以無法原諒那份溫暖有任何背叛的嫌疑,無論是什麽形式,都不允許。


    “家族?”戈司諷刺地說道。


    “那個女人是該死,我當初就不該讓她留在你身邊,既然你不需要試藥體,我就應該立刻殺了她。也不至於讓她帶壞了你!”


    “帶壞我?我很壞嗎?那你們怎麽不帶我?”


    “戈司,我們希望你成才,有一番作為!為家族撐起一片藍天!那個女人當初竟然想毀了藥王,就算你當初不殺了她,我也一定會殺死她……”


    “什麽?毀?”戈司詫異地問道,他沒記錯的話,一年多前,素洱說要藥王給她丈夫治病。


    “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就被她毀了。藥王一毀,無數奇珍異草都會隨之摧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當然不允許這種事發生。但是現在,你得先救她,之後的事,我自有安排,會處理幹淨……戈司!你去哪裏?來人!快跟上!”


    “戈司大人……”幾名黑袍男人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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