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司走上前,替夕瑤擦去臉頰上不斷淌下的淚水,說道,“夕瑤,或許你可以不用死,做我的素洱吧?”


    “我長得和素洱其實完全不一樣,我會讓你失望的,我做不了她。 ”


    “沒關係,我不會介意。”


    “可是我介意,心髒的空間很小,容納不下兩個人,被一個人占據了,就沒有辦法搬進另一個人。”


    “是嗎?那可真遺憾,你隻能死了。”


    “沒關係,死亡早已成了我的渴望,因為我早已生不如死,”夕瑤仰起頭,看了一眼湛藍的天空,她搖了搖頭,“我不喜歡天空的顏色,太像他的眼睛了,雖然很美,但總是看得我好難過。”


    “夕瑤……”


    “沒關係,我很好,”夕瑤收回視線,落在戈司臉上,看見熟人送她一程,她多少還是覺得欣慰,“不用管我,是我該感謝你,可以讓我解脫,不用在痛苦中無下限的一直沉沒,那感覺真的太糟糕,我無法用語言告訴你,我這段時間都經曆了什麽。”


    “我不懂,你如此痛苦,為何不放手?”


    “可能是我犯賤,我看著他們……嗬嗬,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你明白嗎?就像一個極其缺水的人,飲鴆止渴,”夕瑤回想起淅對纓的態度和舉止,她臉上的笑容好心酸,“他們給我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很自卑,連羨慕的機會都沒有,因為我沒有權利。我就像一個失去自由的奴隸,下賤,卑微,肮髒。可是,我並沒有做錯什麽,可他依然讓我覺得我是如此不堪,反而讓我覺得,是我對不起他,是我配不上他。”


    “太深奧了,我沒有經曆過,無法理解你。”


    “不要理解我,如果可以,戈司,我希望你不要和我一樣,不要遇到愛情。雖然說,誰更認真,誰就會更痛苦,可是一旦遇到愛情,就會失控,認不認真,從來不由大腦和理智決定,而是不聽話的心髒。”


    “好,我知道了,”戈司揮了揮手,一名紅衣女人端來一碗藥,遞到戈司手上,“夕瑤,一路走好。”


    “謝謝你,戈司,除了洂,你是唯一一個對我溫柔過的人。”夕瑤衝戈司微微一笑表示感謝,可以解脫了,再也不需要心痛了,無論淅愛不愛她,都不再重要,因為她沒有時間去在意這個問題了,死亡就是結束。她接過戈司手裏的碗,一飲而盡。


    淅收回手,左手虎口處的圖紋停止了浮動,夢境裏的人影消失。


    一個送她去死的人,她都覺得溫柔,他淅對她來說,到底有多殘暴?事實上,他何嚐做過對她溫柔的事,哪怕一句話都沒有,一道目光都沒有。


    “飲鴆止渴?我一直都在給你喂毒藥……”淅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夕瑤曾經就乖乖地待在這屋子裏。不經他的允許,她就安靜地待著,哪也不去,等著他出現,等著他來找她,最多就是站在窗口看著他,或者是他們。


    可是他進這個房間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好好陪她說過話,他不是**她,說過分的話,就是要她的身體,走的時候都沒有留下一句好話。


    曾經,她認為她欠他一生一世,因為他不嫌棄她醜陋的時候,那是因為她以為他喜歡她;如今,她用一生一世償還了,同時也悼念了她卑微的愛情,她最後才知道,愛的人隻有她自己,他並沒有參與進來。她的愛情,是一場獨角戲,演員隻有她一個人,觀眾也隻有她一個人。


    事實上,她的身份一點都不下賤,不卑微,她不輸給純種吸血鬼公主,她不輸給身為孤女的纓,她不輸給被戈司重視的素洱。她是死神汎塵的摯愛,他用自己的生命給了她新的生活,新的開始,他給了她死神的祝福和眷顧,他希望她可以幸福。她是始祖吸血鬼亞熾的愛人,是他一直守護和心愛的女人。她是狼人之王冥欞的獨女,她可以使喚無數忠心不二的狼和屍狼。


    她唯一的錯,就是愛上了魔鬼。愛上汎塵,他還是以愛的名義傷害了她,他盡最大的力去挽回,依然無法替她挽回一個美好的結局,因為她還是遇到了他,隻不過他現在叫淅。


    多少個夜晚,所有人都在同一片天空下,卻對夕瑤極其不公平。西嵐殿的純種公主,依偎在亞祈的懷裏,睡得安詳,做著幸福的夢,想象著他們未來的孩子,給他們取什麽名字,會像亞祈多一點還是像她亞妤児多一點;淅陪著纓,溫柔地等她入睡;夕瑤卻獨自一人,承受不公的愛情,細數她見過愛人多少麵,他注視過她多少眼,對她說過多少話,而這些話語中,又剩下多少值得讓人溫馨回憶的?一個字都沒有。


    或許,夕瑤的身體沒有被別的男人看見之前,她是幸福的,她是唯一一個讓淅動過心的女人。那時的淅依然沉浸在瘋狂的殺戮中,沒有多餘的心思,因為他哥哥的死而深受打擊,一心要毀滅這個不堪的世界。


    淅來到這個房間的次數不多也不少,卻沒有一次是讓夕瑤覺得幸福的,他自嘲地笑了,回憶著以前的事。


    那時淅還沒有拒絕纓爬上他的床。當纓睡在淅的枕邊,睡夢中的她,微微一動,發出呢喃軟語,“不要走……”


    纓的呼吸聲逐漸變深,在熟悉的人身旁,她睡得很踏實,她似乎還夢見了洂,嘴角不自覺地浮起一抹笑容。


    淅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纓安詳靜美的睡顏,起身離開。


    “吱咯”一聲,夕瑤聞聲抬起頭,看到淅推門而進。


    他為什麽這個點出現?她沒聽錯的話,纓不久前跑進了他的房間,此刻就應該躺在他的床上,他們的關係總是很奇怪,很曖昧。就算纓不是神族的人,就算她是一個年老的婦人,她也不應該和自己已成年的兒子睡在一張床上。可是他們從來不避諱這樣的事,唯一在意的人,卻成了夕瑤,因為她害怕,怕淅會成為第二個洂,怕她愛的人,會愛上纓。


    進門的淅和往常一樣,沒有問夕瑤為何這麽晚還不入眠,因為是多此一舉。就算她睡著,他也一樣會弄醒她。他的出現,隻不過是因為他需要她。事實上,他哪一次來找她,不是因為她的身體?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覺得自己不被尊重,覺得自己不像一個完整的人,而是他飼養的寵物,一個滿足他生理需求的女人,可是她從來沒有拒絕他。就像她最後離開他的時候一樣,即便知道他很邪惡,很過分,很自私,可她說她沒有辦法拒絕他,是啊,因為該死的愛情,讓她永遠處於下風,沒有話語權。


    她想過離開,真的想過,結束這樣的生活,可是每次她要放棄的時候,他又會很壞的出現,給她一點點類似希望的東西,雖然虛無縹緲,卻是讓她繼續沉淪的毒藥,讓她繼續心甘情願地痛苦下去。她太愚蠢,被他抓得死死的,讓她自甘墮落,直到最後,逼上無法回頭的死路。


    多少個夜晚,夕瑤在黑暗裏擦去自己眼角的淚水,她的沉默和乖巧換不回任何溫存,連纓的一根頭發都比不了,至少淅還會溫柔地撫摸纓的長發。


    他如果真心不喜歡她,那就決絕地告訴她,讓她死心,她是不會死纏爛打的,她還不至於連這麽一點骨氣都沒有。可是他很壞啊,他就是不肯放過她,拽得緊緊的,戲弄著她,玩耍著她,隨心所欲,遊戲的規則一向由他說了算,他愛怎麽玩就怎麽玩。


    他如果滿意也就算了,可是他就是不滿意,他就是不痛快,非拉著她也不痛快,甚至讓她更加痛苦。


    那一夜承歡之後,他稍作停留,卻是為了審問她。


    他轉過身,將她壓在身下,眼眸裏的迷離和困惑瞬間消失,冷眸掃過夕瑤的身體,問道,“你的第一次,給了哪個男人?”


    “嗯?”夕瑤不知道淅為何突然這麽問,他質疑的目光,滿是鄙夷,和之前說喜歡她的他,也截然不同。


    “我在問你話。”淅膩煩地提醒道,藍眸裏是惱怒,仿佛她說錯一個字,他就會讓她萬劫不複。


    “我……”夕瑤不敢確定,不敢隨便回答,如果她說錯了,他不會放過她,她也不想欺騙他。但目前看來,無論她說不說,他都沒有想放過她的準備。


    在遇到淅之前,夕瑤不記得以前的事。


    淅確定夕瑤不是第一次,因為她似乎比他還有經驗,這對於他來說,是最無法原諒的事。沒有哪個男人喜歡自己的女人在別的男人堆裏練出一身豐富的經驗。他原本想過收手,至少這個女人他曾經真的動過心,可她似乎隱瞞了他很多事,變得越來越不可原諒。她果然不值得憐憫。


    淅表示懷疑,她那段空白的記憶,是不是為了掩蓋她不堪的黑暗曆史?


    “這麽一具‘身經百戰’的肮髒身體,我竟然才發現,嗬嗬。”淅輕蔑地看了一眼夕瑤,鄙夷地說道。


    夕瑤不知道淅是如何得出這樣的判斷的,但她知道,他無比肯定並且堅信。他的語氣讓她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很肮髒,她害怕知道自己丟失的那一塊記憶,或許就像淅說的那樣,她不是一個好女人。


    “不知廉恥。”淅甩下四個字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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