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名叫儀漣。


    儀漣被汎塵拉走之前,瞥見遠處的夕瑤,她看去很痛苦,而他也似乎是因為她的出現而變得憤怒和浮躁。顯然,他的難過和困惑應該是這個突然出現的夕瑤。


    “夕瑤,要不,我們走吧?先回閔德府,少爺想回家的話,他會回去的……吧……”秦泠兒側過頭,略不自在地提議道。這樣的情景,她也是第一次遇到。但是無論如何,秦泠兒也沒有資格評判自家少爺。


    夕瑤將眼淚硬生生地咽回,久久地望著汎塵不久前吻女孩的位置,仿佛她的眼眸裏依然存在那個畫麵。說不難過,怎麽可能?


    是她不識相,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在不合適的場合出現。


    可是幾天前,他離她那麽近,她甚至覺得他屬於她一個人。


    事實,何嚐不是呢?


    “夕瑤,還是別去了吧……”秦泠兒看著夕瑤往汎塵離開的方向走去,“那我怎麽辦?感覺好尷尬,等你還是等少爺?或者是等你們三個?哎,算了,我還是先會閔德府吧!”


    秦泠兒往回走去,決定不趟這渾水。通道裏響起清脆的鈴鐺聲,是整座森冷古堡唯一歡快的聲音。


    “好久不見,你還活著?”


    秦泠兒的頭頂突然扣一隻大手,她轉過身,見到洛,吼道,“廢話!你見過死人這麽鮮活的嗎?!放手,不然我放毒了!”


    秦泠兒不說還好,她這麽一說,讓洛想起以前的事,她真的向他灑了怪的藥粉,害他癢了很久。


    洛手指用力一縮,垂直向下施力,仿佛秦泠兒的頭是個西瓜。


    “啊!”秦泠兒被洛的手壓低了身子,她弓著腰,掰著洛的手,咒罵道,“該死的審判者!”


    “死丫頭,這麽喜歡搗鼓藥,怎麽沒見你把你自己毒死?”


    “我都沒毒死你呢,哪能自己先把自己給毒死了!”


    “我看你是百毒不侵,你才最毒,嘴巴也毒,沒一句好話。”


    “你這撿屍人,渾身惡臭,一身屍體味,惡心死了,離我遠一點,別碰我!”


    “什麽?撿屍人?!”


    “啊!我的頭……”


    本是各司其職且毫不相幹的兩個人,但是在很早以前結下了恩怨,因為一隻金邊蝴蝶,導致他們一見麵互掐,從來沒有好好地打過一聲招呼,別說坐下來一起喝茶什麽的了。


    儀漣被汎塵一路拉著往前走去,她仰著頭看著他異常冷漠的側臉,雖然依然好看,但是卻令人不寒而栗,似乎有什麽可怕的事正在急速凝聚,在某個觸不及防的時間點炸裂,哪怕世界即將因他而崩塌,也不會有人覺得怪。或許他此刻的內心,是在翻江倒海,而這壓抑怒火的源頭,到底是因為什麽?


    “汎塵……”夕瑤追前。


    儀漣聞聲轉過頭,看著夕瑤,她腳步卻沒有停下,因為他沒有止步。所以,這是這個銀發少年的名字,原來死神有名字,他叫汎塵。


    儀漣回過頭,看向汎塵,心道:或許,死神還有愛人,是這個追來的女孩。


    “汎塵!”夕瑤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汎塵了,她是後悔,後悔得要死,尤其是獨自一人待在房間裏,對著那件嫁衣發呆的時候。


    汎塵要殺亞熾,是必然事件,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去做這件事。夕瑤不想亞熾因她而死,當她知道可以阻止的事,她也一定會去做,可是她不知道她做這件事以後,會帶來連鎖反應,也會使汎塵無法原諒她。


    夕瑤懇求道:“汎塵,原諒我……”


    汎塵不自覺地笑了,她到現在都隻顧著自己,她隻顧著自己被原諒,讓她自己心裏好過一些,那麽他呢?她帶給他的傷害,她為何隻字未提?為何毫不關心?


    汎塵轉過身,笑著問道,“夕瑤,你覺得,我應該無下限地原諒你,一直不停地原諒你,是嗎?”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你沒錯,錯在我。”汎塵自嘲地笑了,是他活該承受這個女人帶給他的屈辱和痛苦。


    “嗯?”


    “如果我一開始是完整的,我根本不會知道你的名字,因為,你開口前,我會殺了你。”汎塵不喜歡瑣事,不喜歡麻煩,再複雜的事,他都能簡單地處理,大不了不問緣由地殺了對方,一了百了,帶著麻煩進地獄。


    如果他一開始是死神,沒有被封印,也沒有被自己的哥哥分去一半的力量,那麽他第一次遇見夕瑤,聞到她身吸引他的味道,他會覺得怪而直接殺死她,根本不會因為好而留下她的性命,他沒有耐心去解開這種怪的疑惑,因為他不喜歡不受他控製的事,至少他能控製死亡。


    顯然,汎塵沒錯,殺了好,一開始殺死夕瑤,後麵不會有這麽多令他煩惱的事。


    夕瑤沒有回話,她清楚,或許他們沒有一起經曆那麽多事,汎塵根本不會多看她一眼,像他殺死的那些人一樣,她也不過是其一具屍體而已,博得他暫時的一點殺戮的快樂。


    汎塵初次見夕瑤,哪怕他當時殺了她,至少他對她也是特殊的,殺她的原因是一個特例,她也死得獨一無二,死得其所。而夕瑤呢,她第一次見到汎塵的時候,又是什麽樣子的呢?她當時有崔哲楠,而他汎塵也不是她的唯一和特別。哪怕他之後對她那麽好,她依然是那樣隨便的女人,隨便到她先遇見誰,會愛誰,不管是汎塵還是亞熾,似乎隻要有一個不錯的人,她都可以接受。


    多麽隨便的一個女人,多麽殘忍的一個女人!


    儀漣的手突然被放空,她看著汎塵走向夕瑤,不知是何感受。她想,他們之間應該發生了無法挽回的事,才會使他如此憤怒和憂傷。


    “反正你都無所謂,他願意要你這樣的女人,你不是應該知足嗎?”


    夕瑤有些不敢直視那雙冷漠而充滿嘲諷的藍眸,“汎塵……”


    “我現在不殺你,你應該感恩戴德,而不是出現我的麵前,炫耀你有多厚顏無恥。”這是善意的提醒,還是不齒的警告?


    夕瑤覺得汎塵的話很傷人,可是她沒有理由反駁他。


    “你明知道我厭惡你,你不能有點自知之明,自覺一點消失嗎?”夕瑤的出現,讓汎塵更加煩躁。


    “如果你真的這麽厭惡我,殺了我吧。”夕瑤無法承受汎塵的離開,如果今後都要這樣活著,她寧願死在他的手裏,她不想像戈司一樣,後悔一輩子,孤獨一輩子。


    “我不殺你,是因為你的血液令我惡心,我怕髒了我的眼睛。”


    夕瑤沉默不語,低下了頭。


    “收起你虛偽的眼淚,你不累,我還膩呢!”


    夕瑤抬起手,擦著眼淚,可是無論如何都擦不完,不停地滴落,打濕了她跟前的地麵。


    “你到底演夠了沒?你不知道看得人會疲倦嗎?!”汎塵很惱火,這是她來黑暗帝國的目的嗎?和以往一樣,演一場苦情戲給他看,可是她再善於演戲,再逼真,他也看得膩煩了。


    汎塵見夕瑤既不說話,也不肯離開,問道,“那吸血鬼填不滿你的胃,非拉我補空隙嗎?你還想要什麽,你說,我給你,我全都給你!隻希望你讓我清淨一些,不要再出現在我的世界裏!”


    死神竟然在請求一個女人,請求她不要再出現,不要再打擾他,她到底有多可怕?她的存在似乎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他的一切,生活,心情,甚至是生命,都被她搞得一團糟。


    “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對不起……”夕瑤始終沒有抬起頭,聲音有些顫抖,卻一字一句清晰地落進汎塵的心髒,和她的名字一樣頑固,即便令他厭惡,卻依然使他不得不在意。


    夕瑤轉過身,踩過被她眼淚打濕的地麵。


    她原路返回,來時腳步匆匆,因為想見到他的心情是迫不及待的。這些天,她一直在懺悔,她也一直在想他,雖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如何使他原諒她,無關她做錯了什麽事,可是她真的深愛著他,隻愛著他一個人。


    她離開的時候,腳步沉重而悲傷,她踏下的每一步,都是一個曾經的回顧,她不舍得走開,像她不舍得離開他一樣。可是他說,他願意給她全部,隻希望她不要再出現在他的世界裏。


    她清楚,這已經不是厭惡那麽簡單了。


    她大膽地設想,他之所以不殺她,或許還殘留一點曾經的情誼,是他最後對她一點憐憫之心。所以,她確實應該要有一點自知之明和一點自覺性,從他的世界裏消失。


    她活了很久了,她從千年前活到了現在,或許也該夠了,該知足了,至少被他愛過了。


    事實,她才活了沒幾年,那隻不過是一場旅行,一場不可思議而無漫長的時間之旅。


    夕瑤一步步走遠,走向徹底沒有他的世界去,是她唯一可以贖罪的方式,是還他一世清淨。


    汎塵靠著牆,坐在地麵,他一手搭在屈膝的腿,垂下頭,一語不發,他另一條長腿極其不舒服地抵在對麵的牆,磕得十分難受,像他此刻複雜而揪心的情緒,無處發泄,無法釋懷。


    除了夕瑤逐漸遠去和消失的哽咽聲,通道裏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儀漣從頭到尾都沒有吭一聲,安靜地待在一旁,但是不知為何,她的心情也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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