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的前方,悠長的黑暗之橋,逐漸湮沒那抹嬌小的身軀。 () 來時的路,一樣是回去的路,夕瑤卻覺得心境截然不同,是生與死的差別。


    即便遠離黑暗帝國,明光重新,視線變廣,她依然覺得天地昏暗。


    遠方,在一個種滿櫻花樹的院子裏,那一寸天空仿佛也被染成了粉色,熏著沁人心脾的清香。


    一個銀發少年坐在櫻花樹下,指尖輕撫琴弦,桐木鬆軟,琴音悠揚,雅致清幽。纓坐在少年跟前,半個身子慵懶地倚靠在矮桌之,長發沿著她曼妙的身軀垂下,她側著頭疊著自己的手臂,青蔥玉指輕撫積攢著花瓣的琴麵,琴弦微顫帶來的觸感,於她指尖凝聚。


    纓的笑容淡雅,恬靜而美好;少年的目光溫和,如清泉緩緩,如他指尖傳出的琴音,輕柔怡人。無法逾越的鴻溝,於千年苦等之後,換來新的身份和開始,獲得光明正大的長相廝守。


    洂依然溫柔如當年,帶給身邊的人如冬日陽光的美好;纓依然如當年少女,衍在聖女樓初見她時的模樣。無論他是誰,他都是那個願意傾盡細膩之心,博她紅顏一笑的少年。


    沒有娓娓動聽的情話,無需爭奪和廝殺,一方土壤,一寸僻靜,哪怕與世隔絕,唯有漫天的櫻花,優雅的琴音,如畫般的他和她,情景已夠溫馨,氛圍已夠甜美。


    溪水浸濕了夕瑤的腳,一陣陣涼意襲心頭,她低下頭,看到弄濕的裙子,她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路,踏進了溪流。


    她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的小橋,橫跨在溪水頭,她努力壓抑的哭泣聲還是蓋過了溪水流淌的聲音。


    她翻越歲月的山嶺,等他千年封印開啟,因他在她夢裏留下“等我”二字,她深信不疑,值得她生生世世守望;轉世之後,封印不曾開啟,他不記得前世之事,卻依然沒有辜負她,在茫茫人海認出特別的她。


    汎塵和他的哥哥洂不一樣,和衍也不一樣,無關他是否完整,他都用他獨特的方式守護一個他在意且深愛的女人。


    即便他雙手染滿鮮血,渾身浸透死亡的氣息,受盡世人的怨恨,惡欲在他骨髓裏無止境地滋長,邪惡的本質無法更改,他卻依然對她赤誠,一片真心,霸道不細膩,強勢不溫柔,但是愛得徹底而毫無保留,他不曾虧欠她,哪怕分毫,他也一一償還。


    無論他的邪惡是否在不經意間傷及了她,他都盡全力彌補和償還。不惜放棄不羈一生,甘願替她封印;不惜斷絕生世輪回,換她平安餘生。


    夕瑤的腳一直浸泡在溪水裏,泡得冰冷如屍體,溪水卻衝不走她的悲傷和悔意。


    月牙爬夜幕之巔,穿過萬裏星辰。


    夕瑤看著月光下流淌的溪水,如活躍的精靈。


    “小家夥,原來你在這裏,害我一番好找呢。”亞熾笑著說道。


    夕瑤木訥地側過頭,看著溪水裏倒映的模糊身影。


    亞熾見夕瑤不說話,問道,“怎麽了?反應這麽遲鈍。”


    夕瑤抬起頭,看到亞熾出現在小橋之,“亞熾……”


    不知為何,夕瑤叫出亞熾的名字,莫名覺得心酸和委屈,他應該是最了解她夕瑤的人了,他應該最清楚她有多愛汎塵,可是亞熾不會再理解她,因為他不願意理解她愛汎塵的心思。


    果然,亞熾開口道,“小家夥,我給的時間差不多了,你得給我一個交代呢。”


    亞熾是來催債的,還是討要答案的?或許是來接管夕瑤,索要一個結果。


    “亞熾,我還清了,我給了你,我能給的全部……甚至給了汎塵給我的,我都給了你,還不夠嗎?”


    “是因為是汎塵給你的,所以我才要的,小家夥,難道你還不懂嗎?”亞熾可不想索要夕瑤什麽東西,他隻是想把夕瑤身任何和汎塵有關的東西剝落幹淨,他要夕瑤這個人,幹幹淨淨的人,和他汎塵毫無關係的人。


    “我不懂。”


    “我什麽都不缺呢,唯獨西嵐殿缺了你,明白嗎?”


    “亞熾,我到底有什麽好的?”夕瑤甚至覺得自己配不亞熾。


    “那他汎塵有什麽好的呢?”亞熾反問道。


    “他不好,”夕瑤低下頭,淚水滴進溪水裏,她看著自己浸濕的裙子,喃喃地說,“他霸道,脾氣差,殘暴,無情,冷酷,小氣,邪惡,冷血,極端……他一點都不好,沒有任何優點……”


    “是嗎?他簡直糟糕極了。”


    “可是我愛他!”夕瑤哭著說道。哪怕千年前,淅對她做過無數殘忍的事,說過無數過分的話,她都沒辦法不愛他,深陷不能自拔。


    亞熾的手不自覺地握緊,強忍著鑽心的疼痛,說道,“你欠我的,應該還,哪怕你不愛我,嗬嗬,你也得還。”


    “亞熾,我如此不堪,你還是想讓我嫁給你嗎?”


    “不然呢,你拿什麽償還,你還能拿出什麽東西?!”亞熾第一次對夕瑤發火,因為她真的很殘忍,很自私,她向來如此,一心隻有汎塵,隻有她自己的愛情。亞熾是自願的,所有為她做的事,他甘願,可是如今,他想要討回去,一分不少地全部討回去。


    夕瑤捂著嘴巴哭泣,這是要逼瘋她嗎?她為什麽要認識這麽難搞的兩個人?欠滿一身無法還清的債。


    亞熾看著夕瑤泣不成聲,說實話,他很不忍心,可是他必須這麽做,這一次,他懇請他可以自私一回,哪怕這一次,他不想再做背後的那個人。


    夕瑤哭了很久,亞熾站在橋也很久,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不曾說話。


    黑暗帝國的汎塵,依然坐在原地,藍色的眼眸顯得格外疲憊和蒼白,沒有往日的果斷和冷冽。


    汎塵默許儀漣的離開,她卻沒有離開,安靜地站在一旁,如果可以,她似乎很願意安慰他,隻是她做不了任何事,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汎塵說,像她夕瑤這樣的女人,亞熾肯要她,她應該心滿意足了才對。


    “亞熾,如果你不嫌棄我,明日來娶我。”夕瑤哽咽地說道,她抬起麻木的腿,趟過溪水,從亞熾的視線逐漸消失。


    夕瑤回到閔德府,風光出嫁的話,至少要穿漂亮的嫁衣,雖然不是嫁給汎塵,至少可以穿他為她準備的華麗嫁衣,也算了一樁心願。


    沒有守衛和女婢阻止夕瑤的進出,閔德府裏的所有人,都還不知道夕瑤和汎塵分開的事,他們依然以為夕瑤是未來的少夫人,隻是時間的問題。


    夕瑤走進秦泠兒的藥房,卻沒有見到秦泠兒,看來無法好好地告別了,她離開黑暗帝國的時候過於倉促,她都不知道秦泠兒還在古堡和洛鬥嘴。


    夕瑤來到名苑,回到自己的房間,那衣櫃依然敞開,精美的嫁衣在幽幽的燭火下,依然耀眼奪目,美不勝收。


    夕瑤脫下身布滿風塵的衣衫,伸手取下汎塵留下的嫁衣,她穿美麗的嫁衣,好美的水晶和寶石,卻滴了鮮紅的血液,從她嘴角淌下。


    她去了秦泠兒的藥房,拿走了秦泠兒想毒死叛徒遽爾的藥。


    夕瑤覺得自己真的很對不起亞熾,她終究還是自私了,她能還的,隻剩下一具屍體,所以她臨走前才對亞熾說,如果他不嫌棄的話,明日來娶她。


    夕瑤拖著長裙,走到鏡子麵前。


    “多美的夕瑤啊,汎塵你怎麽不要了呢?你會後悔哦,後悔的時候可不許哭鼻子呢!”夕瑤看著鏡子的新娘,調皮地說道,臉露出孩童般的幸福笑容,因為她得到了甜美的糖果,心儀的禮物,所以她心滿意足。


    幸福的笑容裏,卻難以掩蓋她內心的悲傷。她抬起手,用手背擦去她嘴角的血液,她低下頭,抓起嫁衣的裙擺,坐在梳妝台前,打開一個個盒子。


    她笑著對鏡子裏的自己說道,“如此華麗的嫁衣,怎麽可以素顏呢?嗬嗬,化精美的紅妝,才能成為最美的新娘。”


    她拿起一盒胭脂,打開蓋子的時候卻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毒藥已經開始蔓延,藥效夕瑤預期得要快,看來秦泠兒的毒藥,藥效有點強呢。


    微微顫抖的手指,沾了少許胭脂,抹在那張鵝蛋小臉,慢慢推開,抹勻,雙頰有一點點泛紅,不知道是胭脂的緣故還是她嬌羞的原因,顯得更加可愛動人,她笑著打趣道,“瞧瞧,這是誰家小姑娘呀?”


    她放下胭脂盒,取了一支眉筆,可是顫抖的手無法描繪,因為對不準,她無奈地笑了笑,安慰自己,“算了,不畫眉,也一樣好看吧,夕瑤果然天生麗質難自棄,嗬嗬。”


    她站起身的時候,嘴角的血液止不住地湧出,滴到了梳妝台,也滴進了那未合蓋子的胭脂盒,血液染得胭脂更紅。


    夕瑤抿了抿嘴巴,不希望血液弄髒她的嫁衣;她強忍著眼淚,因為不希望哭花了她的紅妝,她不擅長化妝,但是她還是希望今夜她是最美的待嫁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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