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困擾的時候會想要仰賴神明。


    讀不好書,會祈求學業之神;為工作所苦,會祈求事業之神;為戀愛煩惱,會祈求戀愛之神。這世間存在著各式各樣的神明。


    不管是誰,都曾經脫口說過這種話吧?


    「神啊!」「神啊!救救我!」「神明大人,拜托你幫幫忙吧!」


    但我才不信什麽神。


    因為我祈禱了那麽多次,願望卻一次也沒有實現過。所謂的神,隻不過是人類借由期望而打造出來的想象,或憑空妄想的產物。


    我根本不知道這世上存在著難搞的神明。


    對。在我遇見祂以前。


    我,神穀千尋,在十月十日這一天,度過了非常倒楣的一天。


    那天早上,多虧了毫無預警突然壞掉的鬧鍾,我的一日之計就先從睡過頭開始,上班也理所當然地遲到,立刻被平常明明很溫柔、偏偏當天心情特別差的上司嚴厲斥責。由於慌張地出門上班,不小心連衣服都穿反,還被後輩用詫異的神情糾正。原本下定決心要向從剛進公司時就一直偷偷暗戀的崇司前輩告白,沒想到同期的天野卻說出「崇司前輩最近似乎交了女友」這種令人震撼的真相。接著和客戶之間的會議臨時中止,花了三天製作的文件全都化為廢紙。下班後原本想去喝杯悶酒,卻被要求必須加班當作遲到的懲罰。獨自留在辦公室加班時,照明和空調竟然還因為維修而無法啟動。


    這個時機點的我幾乎快要哭出來,沒想到一搭上電車,還被酒品超差的醉漢搭訕。


    前往平常會去的便利商店購買今天特別想吃的鮭魚便當時,卻發現架上隻有炸豬排便當,隻好無可奈何地拿鮭魚飯團,順便衝動地拿了放在結賬櫃台上的巧克力。那天值班的並不是以前常見到的那位店員,而是一位眼神很凶惡的人。掏錢結賬時發現自己沒有零錢,拿出一萬日圓鈔票,對方就露骨地擺出嫌惡的表情,還咋舌了一聲。拖著沉重腳步回家,吃下剛剛買的巧克力,才發現有夠難吃。


    有氣無力地低著頭走路,不小心撞到了電線杆,導致整個人往後一彈,結果一屁股跌在垃圾集中區。


    神啊!你想說我隻是一坨垃圾嗎?


    神啊,拯救淒慘的我吧!拯救快要掉下眼淚的我吧!替我想點辦法啊!什麽方法都好,神啊!


    如果神真的存在就好了。


    頭頂上的天空一片漆黑,仿佛潑灑了整罐墨汁,不僅沒有月亮,連一顆星星也沒出現。連滾帶爬地離開臭到快落淚的垃圾山後,才想到今天是自己的二十四歲生日。


    突然很想和人說說話,打給天野卻沒接。想撥電話給老家的朋友,但看到她嫁人改姓的名字後又縮手。沒其他朋友了。好想要他人的溫暖,想讓人安慰。今天難過到無法繼續獨自度過,就算不是人類也好,我想撿個野貓或棄犬帶回家養。偏偏附近一隻貓狗都沒有。


    倒是有一隻狸貓。


    為什麽住宅區的正中央會有狸貓?我沒抱持疑問,毫不躊躇地把狸貓撿了起來,喪失理性的我就這樣帶著它回家。中途擦身而過的巡警甚至也沒打算找我搭話,大概是看到一邊抱著狸貓一邊哭泣的女人,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吧。不過,不必在史上最糟的生日中遇到盤查,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和狸貓一起洗澡,和狸貓一起吃飯團,和狸貓一起睡覺後的隔天早上。


    取回理性的我訝異地看著站在枕邊的狸貓。


    「……對了,都忘記我把它撿來了。」


    正心想怎麽好像有個毛茸茸的東西碰到自己的臉,定神一看才發現狸貓的尾巴像鍾擺一樣揮來揮去,不停敲打我的臉。我起床確認鬧鍾,歪頭不解地看著一動也不動的時刻。隨後撿起滾到地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才看見了每天早上會觀賞的節目和左上角顯示的時間。


    「哇!已經這麽晚了!」


    鬧鍾已經壞掉,停在莫名其妙的時刻。我徹底忘記昨天就是因此遲到的。


    我趕緊洗臉、刷牙、脫睡衣、換衣服。簡單化妝完還順便確認一下今天衣服有沒有穿反。


    沒問題,勉強趕得上。應該可以避免連續遲到兩天的窘境。


    「謝謝你叫我起床!」


    我給了狸貓一顆老家送來的蘋果,說完「給你吃」之後,就離開了家門。


    午休時間走進蕎麥麵店,混在經常打照麵的常客大叔之間,吃著山藥泥蕎麥麵。這時,天野終於現身,坐在我的對麵。


    他向店員阿姨點了跟我一樣的餐點後,拿出了一個包裝可愛的盒子。


    「昨天是你的生日吧?雖然晚了一天,但這是禮物。昨晚原本想要請你吃晚餐,沒想到你卻忙著加班。」


    「天野!」


    打著黃色緞帶的禮物盒上麵印著我喜歡的店家商標,我拚命忍著不要掉淚,結果山藥泥卻從嘴巴噴了出來。


    一邊嫌髒一邊皺眉地遞出麵紙的天野,是從知名大學畢業的人,和從鄉下短期大學畢業的我有著天壤之別。剛進公司時就被譽為大受期待的新人,現在的他也沒有辜負大家的期望,大為活躍,成了出人頭地的特殊案例。我和他在公司中的地位有如雲泥之別,要不是因為同期所培養出的友誼,現在根本不可能一起吃午餐吧。


    「話說,崇司前輩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辦?」


    「嗯——我難得正有好心情吃飯耶。」


    我喜歡的崇司前輩已經交到了女友,知道這令人震撼的事實沒幾天,現在隻希望可以先跳過這話題。


    「不跟他告白嗎?」


    「我哪有那種膽量?」


    一點也不想知道這事實,在渾然不知的狀態下表白然後心碎或許比較好。就我來說,自己什麽也沒做就被宣告失戀,最放不下;對象還是每天會在職場見麵的人,悲慘程度加倍。


    「現在想想,崇司前輩那麽受歡迎,就算有女友也不奇怪。」


    「神穀,你就是隻盯著崇司前輩不放,所以才看不清現實。」


    被他說中了,隻能無言以對。


    「現在可不能再像十幾歲一樣,過著嬌生慣養的生活囉!加油吧,神穀。」


    自己打從出生以來,曾經有過嬌生慣養的時期嗎?一點記憶也沒有。


    「感謝你的加油。」


    多管閑事。


    「天野你呢?還沒交到女友嗎?」


    雖然他常說自己「隻有外表能看而已」,但隨和好相處又受男女雙方歡迎的天野,直到現在都沒交到女友,簡直是個大謎題。


    「人可沒辦法永遠都受歡迎,快點交女友吧,天野。」


    「想是想啊!反正我會加油。」


    我一邊呢喃說著「真是從容」,一邊放下筷子。即使失戀也把餐點全部吃光的我,真是一點都不可愛的女生。


    吃飽之後才想起一件事。自己好像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天野點的山藥泥蕎麥麵送來的同時,坐在隔壁的大叔向店員點了有放炸麵衣的狸蕎麥麵。


    「啊……」


    天野聽到我突然發出聲音後,歪著頭說:


    「怎麽了?」


    「沒、沒事,什麽事也沒有。」


    原本腦裏全都是崇司前輩,但一聽到關鍵字「狸」的瞬間,被我丟到大腦一角的野獸黑影突然冒了出來。


    下班後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腦中全是那隻被我丟在家裏的狸貓。昨晚不假思索就把它帶了回家,但之後該怎麽辦?


    養它?


    養狸貓需要經過認證許可嗎?等等,真要說起來,我住的公寓有禁止養寵物嗎?從沒養過寵物的我,有能力飼養狸貓嗎?不不不,根本沒能力吧?


    放回山


    上?


    哪裏的山上?這附近隻有綠地公園,一座山也沒有,那隻狸貓究竟是從哪來的?


    吃掉它?


    反正吃火鍋的季節也到了。不行,完全辦不到。對我這種連魚都不敢殺的人來說,根本不可能殺什麽狸貓。


    想不到解決方案的我,就這樣走到了家門前。


    門的另一端有一隻狸貓。


    我一邊想象等等一打開玄關門,狸貓就會帶著「你回來啦!」的模樣衝向自己的夢幻互動景象,一邊把鑰匙插入鑰匙孔,轉動門把。但是,狸貓沒有出現。想想也是。脫下鞋子後,房間裏麵傳來一名男子的聲音說:「你回來啦。」


    刹那間,我以為那是哥哥的聲音。在老家紮根的哥哥偶爾來東京玩的時候,會借住在我這邊。可是,我沒把備用鑰匙給哥哥,地上也沒有他的鞋子。難道是小偷?但不對,小偷哪有閑情逸致跟我說「你回來啦」。不然是幻聽?但我真的聽見了,聽得一清二楚。


    我戒慎恐懼地窺視自己的房間。


    「……咦?」


    房裏除了狸貓以外,一個人也沒有。但凝視房間的我仍然驚愕地睜大雙眼。


    「怎麽一回事……?」


    原本拿去曬的衣服,或是脫下之後就丟在一旁的睡衣,全都整齊地折疊放在床上。我什麽時候做了這些事?一大早就匆匆忙忙的我,哪有這種閑功夫?


    「果然有小偷吧?」


    可沒聽說過哪個小偷會幫忙整理房間。


    「嗯?小偷?」


    又有人說話了,而且離自己非常近。


    有人在這,絕對有人在這!我立刻抱起狸貓,緊握著化妝瓶。為了對抗隨時可能會襲擊而來的敵人,我一邊揮舞化妝瓶一邊環視周遭。床底下、桌底下,也隻有這些地方可以藏人。


    可是,一個人也沒有。


    「你在發抖,還好嗎?」


    「才不好,超恐怖的!」


    「看你擺出那麽恐怖的神情,發生了什麽事?」


    「因為有小偷!」


    「在下一直待在這裏,可沒見到什麽可疑人士哪。」


    「那究竟是誰……」


    咦?我往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驚覺和自己對上眼的,竟然是抱在懷裏的狸貓。


    「……騙人的吧?」


    「如假包換哪。」


    狸貓說話了。狸貓說話了?狸貓說話了!


    「話說回來,在下口渴了。小姑娘,不好意思,冰箱裏麵有果汁,可以給在下喝一杯嗎?」


    「好、好的……」


    我輕輕把化妝瓶和狸貓放回原位,照著狸貓的要求做。


    「為什麽你知道冰箱裏有什麽?」


    「對了,在下吃掉了一根魚肉棒。」


    起司口味的魚肉棒的確減少了。我摸不著頭緒,把果汁遞給狸貓,這時,狸貓打開了我買回來的便利商店塑膠袋。


    「是鮭魚便當啊。昨天不也吃了鮭魚嗎?」


    狸貓一邊謹慎地用濕紙巾擦手,一邊在嘴裏念念有詞,然後打開蓋子,用那小小的手熟練地扳開免洗筷。


    「那麽,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開動了。」


    它吃了。我姑且買的貓飼料,它看也不看一眼。


    「請問……」


    「回到家要先去洗手漱口,不是基本嗎?順便去洗個澡,你身上的煙味很重哪。」


    我不抽煙,但回想起白天曾跟重度煙癮的課長待在吸煙室說過話。


    在思緒一片混亂的狀態下洗手漱口後,我直接洗了澡。回到房間後,發現便當早就已經空空如也。


    「小姑娘,你總是吃這麽重口味的東西嗎?既不自己煮飯,也不整理房間,看起來似乎沒做好嫁人的準備,是不是哪?」


    「狸貓……先生,難不成你是妖怪之類的東西嗎?」


    「在下既不是狸貓,也不是妖怪。哦?這是?」


    擅自物色我的包包內容物的狸貓,發現了天野送的禮物。


    「禮物。」


    「哎呀,你可真是心細哪。」


    「那是我的。」


    「這樣啊。」


    「是朋友送我的。」


    我打開搶回來的禮物盒之後,看見裏麵放著愛心形狀的玻璃製可愛音樂盒。一扭動發條,金屬圓筒中的梳狀金屬板開始運作,彈出一聲聲的節奏。真是美麗的曲子,好像曾在哪聽過這首歌,但不知道曲名是什麽。


    「竟然會送音樂盒,你朋友的品味可真好哪。」


    「嗯,好開心。」


    比起請吃晚餐,送這個感覺似乎比較棒。


    「好了,在下也打算去洗個澡,毛巾在哪?」


    「等一下,難道你打算住下來?」


    我可不打算飼養會說話的妖怪狸貓。


    「正是如此。」


    「我會很困擾。」


    「明明是你呼喚在下的,事到如今怎能反悔哪?」


    「我才沒呼喚你!」


    「真是見外,你昨天不是喊著『救我~』呼喚了在下嗎?所以在下才會來到此地哪。」


    我回想起完全不想回憶的昨晚情景,我的確在垃圾堆中喊了救命,可是那時——


    「我是喊『神啊,救我』耶?」


    沒錯,我拜托的是神明,可沒求妖怪狸貓來幫我。


    「小姑娘,你以為在下是誰?在下可是神明大人哪。」


    狸貓說自己是神明大人。


    「……」


    「看你那雙眼,不相信在下嗎?」


    「明明就是狸貓。」


    「是神明大人,在下可是山神哪。」


    「山、山神?」


    「嗯。在童話故事中,有個家喻戶曉的老爺爺總是會去砍柴的山。在下就是那座揚名萬裏之山的山神。」狸貓挺著胸,背後仿佛散發出自豪的音效。童話故事中,的確經常會出現老爺爺去山裏砍柴的設定。看祂一臉得意的模樣,真不忍潑祂冷水。但,到底是哪座山啊?


    「這樣啊。神明,很抱歉突然呼喚你前來,我已經沒事了,請你回到山裏吧。」


    「殘忍啊,你要在下回到哪兒去?在下的山在好久以前,就被欲望無窮的人類給鏟平了哪。」


    咦?是喔?不是一座揚名萬裏之山嗎?


    「這還真是……抱歉。」


    我代表人類向祂道歉。


    「況且,呼喚在下來此的人,不為他人,正是小姑娘你。」


    「這……所言甚是……」


    「所以,你已經失去了拒絕的權利哪。」


    「那我有吃你的權利嗎?」


    「什麽?你想要吃掉在下!真、真是惡鬼!披著人皮的惡鬼!」


    「別那麽膽怯,對不起,我是開玩笑的。」


    我看著狸貓顫抖著短短的手腳,輕輕往後退的模樣,心裏想的「好像很臭,果然沒辦法吃吧」這些話,還是不要說出口好了。不管是妖怪還是神明,要是我真的趕祂出門或是吃掉祂,鐵定會被詛咒。


    我把家裏最柔軟的毛巾遞給祂。


    如此一來,我和疑似神明的狸貓之間的生活便揭開了序幕。


    ◆


    同居第二天和第三天,我就這樣被好像很愛幹淨的神明半強迫大掃除,度過了兩天的假日。


    同居第四天,難得有人約我參加聯誼,但我拒絕之後,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在常去的便利商店買了兩人份的便當,常看見的麵熟店員帶著意義深遠的眼神看著我。就算擅自臆測,我也無法回應對方的期待。


    打開玄關門,進入房間時,有隻狸貓就在已經開燈的


    房間內等待。


    「歡迎回來。」


    「我、我回來了。」


    二十一歲離開老家來到東京後,一直都是一個人住的我,第一次喊「我回來了」的對象竟然是一隻狸貓。


    「年輕女子不去聯誼,反而直接回家,不會太寂寞嗎?」


    自稱神明的詭異狸貓待在我家,我哪敢悠哉玩耍?


    「狸貓,燒肉便當和漢堡肉便當,你要吃哪個?」


    我在上班的休息時間快速調查了狸貓的飼料,得出的結果是,狸貓是雜食性,什麽都能吃。反正祂都可以毫無障礙地使用筷子,幹脆買便當給祂吃吧!因此就草率地買了便當回來,連續兩晚都吃了鮭魚,今天特地避開了魚肉便當。


    「在下不是狸貓,是神明大人哪。」


    神會尊稱自己為「大人」嗎?那是自稱「本大爺」的意思嗎?狸貓,不對,神明大人一番苦思之後選了燒肉便當。


    「話說小姑娘,你沒有可以做料理給對方吃的對象嗎?」


    在傷口結疤前灑鹽的痛楚,神明大人鐵定不懂。正當我沉默時,祂就擅自下了結論並說「真的沒有啊」。


    「環視房間就一目了然,完全沒有男人的氣息。光是看到毫無色氣可言的內衣就能窺探一二哪。」


    神明大人憐憫地看著曬在室內的內衣褲,我慌張地收拾之後丟進衣櫃,衣櫃裏麵也疊著款式類似的內衣褲。


    「看來是因為沒有對象可以展示,所以隻買一堆重視機能性而毫無色氣的內衣褲,真是可怕啊!」


    「囉嗦!我好歹也是有對象可以展示!」


    我被自己衝動說出口的話嚇得連怒氣都煙消雲散。這謊言也說得太破綻百出了吧?


    「不好意思,就算讓在下看見那毫無色氣的內衣——」


    「我不是在說你,可以不要道歉嗎?」


    隨便啦!雖然我是個無視後果就把狸貓撿回家的家夥、雖然我是個自從在短大時期莫名和男友交往沒多久又莫名被甩了以後,就再也沒談過戀愛的家夥、雖然我是個剛剛失戀的家夥。


    但我還沒舍棄女人的身份哪!


    ◆


    同居第五天。我拒絕了難得邀約的卡拉ok行程,跑去剪頭發。


    回家時買了新鞋子和新衣服,還在內衣店選購最新款式的內衣褲。扛著堆積如山的袋子,到常去的便利商店中買兩人份的便當,躲避麵熟的店員試探性的眼光,回到了公寓。


    「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


    我泡了茶,在小小的餐桌上擺放薑片炒肉便當和煮魚便當。從座墊上探出身子往桌麵看的神明大人煩惱了五分鍾左右,說了一句「在下要開動了」,便拿著筷子,打開薑片炒肉便當的蓋子。


    「話說,你的頭發怎麽了?」


    「啊,狸貓,你發現啦?」


    「在下可是神明大人哪。」


    有人發現自己換了發型,真是令人開心,就算對方是隻狸貓也沒關係。不過,因此開心的我可能腦袋也有點問題吧。


    等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聊起崇司前輩的話題。


    聊我單戀他的事情、得知崇司前輩交到女朋友,我來不及告白就失戀的事情、剪掉為了崇司前輩的喜好而留的長發的事情、還跑去買了跟崇司前輩誇獎過的服裝品牌不一樣的鞋子和衣服的事情。


    神明大人用小手熟練地拿筷子吃薑片炒肉,不時地發出「是喔」和「嗯」當作回應。不過我沒說自己買了新內衣褲。


    「也就是說,小姑娘你對那個叫做崇司的人死心了。」


    「算是吧,這世上的男人又不隻崇司前輩一個。」


    「這樣啊。話說回來,你有包裹,就是這個。」


    「別擅自打開別人的包裹!這是我下單購買的新鬧鍾。太好了,隻靠手機鬧鈴根本就叫不起我……咦?你是怎麽收貨的?」


    玄關門應該有上鎖,這隻小狸貓八成沒有辦法開鎖,就算真的開了門,宅配人員也不可能把包裹交給狸貓。


    「在下知道印章放哪裏。」


    「你為什麽會知道?不對,你蓋了印章?怎麽蓋?」


    「什麽?你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拿起印章後,像這樣按壓在印泥上。」


    「不是啦!狸貓怎麽有辦法收貨?」


    「在下可是神明大人哪。不過,如果不在人類的世界中變成人類,會發生很多麻煩事。」


    「難道你有辦法變成人類?」


    「當然哪。」


    「好棒!讓我看看!」


    「好吧。」


    神明大人不知道從哪邊掏出了葉片,放在頭頂上之後,有節奏地拍打了肚子三下。


    下一個瞬間,狸貓突然消失,出現了一名人類男子。


    「如何?看你的表情,看起來活像是吃到子彈的鴿子。」


    「……聽這聲音,果然是狸貓!不對,這跟我心想的外型不太一樣……」


    「在下可是神明大人哪,不許說在下怪。」


    「我還以為會冒出一個綁著月代頭,或是穿著和服的武士風男人……」


    神明的確變成了人類,但——


    「根本隻是個普通人嘛!」


    眼前的男子一頭褐色頭發,穿著牛仔褲,是個隨處可見的普通人。外表看起來大約二十歲左右吧?甚至還戴了耳環跟項鏈。雖然是我自己因為祂老派的講話口氣而擅自臆測,但這跟我想象的外型也差太多了吧?失落感好大。不過,仔細端詳後發現,那張稚嫩的臉蛋,看起來好像有一點帥。


    我突然想起,撿祂回家那晚跟祂一起洗了澡。


    「小姑娘,你的臉真紅。」


    「沒、沒事!對了,那葉片是從哪裏摘來的?我好像有不好的預感?」


    「從那裏。」


    神明大人指著觀賞植物發財樹。


    「不會吧?我很小心地照顧它耶!減少了啦!葉片減少了!」


    這麽說來,之前澆水的時候老覺得怪怪的,我當下怎麽沒發現呢!


    「不能摘嗎?」


    「這是很重要的植物!是我剛進公司的時候,辦公室的人覺得很煞風景,所以崇司前輩特地拿到我桌上來的耶!」


    「後來開心到超謹慎照顧植物,結果成長到沒辦法繼續放在辦公桌上,才不得已帶回家,是這樣對吧?」


    「就是這樣啦!」


    「真是個不懂得放棄的女人哪。」


    「唔……」


    男人不隻崇司前輩一個,可是,這世上就隻有這麽一位崇司前輩。我雖然嘴巴上說著類似積極的話,但還是需要一點時間讓自己沉澱,才能切換成想要尋找新戀情的模式。


    「拿去用吧。」


    「可以嗎?那在下就收下了。」


    如此一來,我就和回憶物品訣別,並且請神明大人每天替植物澆水,當作每日例行公事。


    ◆


    同居第六天。我拒絕了難得邀約的喝酒會,回家前跑去超市。我路過常去的便利商店,躲避打掃中的麵熟店員用確信態度盯著我看的視線,直接回到家。「歡迎回來」「我回來了」的交談也變得越來越自然。


    「小姑娘,怎麽沒有便當哪?」


    「別擔心,我來做晚餐。」


    「昨天明明買了那麽多東西,皮夾一定變輕了吧?」


    「觀察真是入微。」


    對於本月可自由使用的錢幾乎已經用光的我來說,便利商店的便當儼然已成為奢侈品。


    我站在小廚房中,拿出不記得有使用過,也毫無使用痕跡的調理道具。背對著邊看電視邊用除塵滾輪到處黏地板的神明,


    料理了一個小時。


    「做好了!」


    「看起來挺好吃的嘛,在下要開動了。」


    開動了。這句小時候理所當然的飯前儀式,等自己搬出來一個人住之後,就再也不說了。以前不小心忘記說就開始吃,就被爸爸痛罵不可以忘記感謝辛苦做飯的媽媽,以及供給生命能量的食材。今天是我第一次明白爸爸的意思。我和神明一起雙手合十,胸口立刻湧起了可以吃東西的感謝之情,雖然費時,但是自炊也挺不壞的。神明大人用小手握著湯匙,張嘴吃了一口。


    「……小姑娘,這是什麽?」


    「咦?是咖喱飯,你沒吃過嗎?」


    「在下可沒吃過如此難吃的咖喱。」


    原本想回嘴說祂很失禮,但吃了一口之後,才明白為什麽祂會這樣說。


    「這什麽?我明明邊看食譜邊做的耶?而且還用了媽媽以前常用的咖喱塊,為什麽會這樣?」


    「在下才想問呢!小毛頭都做得出來的咖喱,要怎麽做才會變得如此難吃啊?」


    「嗯——奇怪了,既然如此,隻好使用最後手段!」


    「小姑娘,你在加什麽東西?」


    「美乃滋。」


    「什麽?住手,不要衝動哪!」


    「好,嗯!這麽一來就能吃了,你吃吃看。」


    「別說傻話了,這種東西哪吃得下去……咦?吃得下去哪?」


    順利吃光了。


    看到空無一物的餐盤而心情大悅的我,開始跟神明聊起了天野。


    「我一開始是在公司的麵試會場認識他,他就坐在旁邊,所以我記很清楚。進公司那天再度見到他,我們一聊就發現雙方很合拍,況且同期新人也隻有我們倆而已。後來感情變得越來越好,那個音樂盒也是他送我的。」


    「啊,那個音樂盒嗎?」


    「嗯。他的女子力很高,吃拉麵的時候,怕燙的他不好意思吃東西發出聲音,所以不會用力吸麵,會像是在吃意大利麵似地,把麵放在湯匙理,一邊吹涼一邊吃喔!對我來說,隻有天野算是我的朋友,我可以跟他聊任何話題。」


    不過,我和會說話的狸貓同居這種話題,倒是完全不敢說出口。


    「雖然我也會跟公司內的其他女同事聊天,但大家的打扮既華麗又漂亮,樸素的我根本沒得比。她們每天還會親手做便當,說那是邁向結婚的一環,所以我也打不進她們的午餐小圈圈,沒有一個人可以像天野一樣,讓我敞開心胸,放心閑聊。」


    「這樣啊。話說回來,你從剛剛開始在做什麽?」


    「我在做狸貓要睡的床。」


    「在下可是神明大人哪。」


    「這是之前老家那邊送綜合水果來的時候盛裝用的籃子,把毛毯鋪在裏麵之後……你看,做好了。」


    「你要神明大人住在這狹窄的籃子裏?」


    「這可是神明大人專用的vip席。」


    「這樣啊,那在下就睡裏麵吧。」


    我好歹也是待嫁的黃花閨女,看到祂化為人類後的模樣,實在很抗拒繼續跟祂睡同一張床。神明似乎很滿意籃子床,把身子縮到整個背圓圓的,沒多久就睡著了。


    ◆


    同居第七天。我拒絕了難得的聚餐邀約,離開了公司。


    省錢中的我,除了乖乖回家以外別無選擇。


    原本應該是這樣。


    當我以神明等著我回家的公寓為終點,跳上電車之後,發生了一起出乎預料的事件。


    「歡迎回來,真慢哪?」


    「我回來了。抱歉,我立刻做飯。」


    看到儲備的點心都沒了之後,才消除了我的罪惡感。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把快速煮好的晚餐端上桌,神明也說著「我要開動了」,並拿起筷子準備用餐。


    「小姑娘,你不吃這道用昨晚剩菜做的馬虎咖喱烏龍麵嗎?」


    「不要說馬虎啦!我已經吃過了,沒關係。」


    「你看起來毛毛躁躁的,肚子餓的話,在下把這道馬虎咖喱烏龍麵分一半給你吃吧?」


    「就說不用了,我去洗澡。」


    把美乃滋和七味粉遞給神明之後,祂就閉起碎碎念的嘴,安靜地吃了起來。洗好澡之後,發現連湯汁都被祂喝得一幹二淨。


    「小姑娘,在下想要泡個澡,可以幫在下洗背嗎?手摸不到背,沒辦法清潔,實在很癢哪。」


    「變成人類進去洗,不就洗得到背了嗎?」


    「在下雖然想那樣做,但是小小的身體才適合進入那狹窄的浴室吧?」


    「不要嫌窄,這裏好歹是我的城池。」


    要是有跳蚤在城池裏繁殖可就麻煩大了,所以我還是幫祂刷了背。


    看到祂那毫無防備而且又小又惹人憐愛的背影,我不禁放鬆了戒備之心,侃侃說起今晚發生的出乎預料事件。


    前男友突然打了電話過來。在人擠人的電車中,我慌張地在下一站下車。聽著久違的聲音,訝異地呆站在月台好一陣子。原來曾在故鄉交往過的前男友也來到了東京,甚至還碰巧得知他就住在附近。


    「我懂他的心情,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我也寂寞到經常打電話給故鄉的朋友。他說想見麵,所以我就跟他約在附近的便利商店。」


    沒有談分手就結束戀情的前男友一句「好久不見!」的輕佻問候,仿佛我們上禮拜才見過麵。我在困惑的同時躲避著麵熟店員的窺探視線,然後兩人一起離開了便利商店。


    「後來我坐上他的車,去了一間意式料理餐廳,一邊報告近況,一邊吃了晚餐。」


    對我來說,前男友是我第一個男友,不禁回想起交往時的種種回憶。原本是學生的我們,現在都成了社會人士,以前老愛吃家庭餐廳的我們,現在來到了時尚的意式料理餐廳。第一次讓他請了客。今非昔比的現況,令我感受到了不算短的歲月流逝。


    「我們約好下次再見麵。聽說會有人跟以前的情侶成為好朋友,況且我也不是因為討厭他而分手,所以現在當起朋友,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準備回家前……他問我要不要複合。」


    我沒有答複他出乎預料的詢問,就直接回家了。


    「時機實在太不巧了。我沒有告訴他,自己剛失戀。」


    「正好相反。現在可是好時機,不是嗎?讓他幫你忘掉崇司就好了哪。」


    衝完泡沫後的神明爬上浴缸,潛入洗澡水中。原本擔心祂是不是溺水了,後來才看到祂浮出水麵的臉和肚子。


    「這變成我在利用他似的。」


    「那個人也一樣,因為寂寞所以需要小姑娘的陪伴,互相利用也是人之常情哪。」


    神明說出「人」這個字,莫名刺進了我的胸口,或許男女之間的交往,並不僅限一定要抱持著純粹的思戀之心。


    「……溫水遊泳池泡起來好像很舒服。」


    我的意誌似乎越來越消沉,所以趕緊換了話題。


    「嗯。泡起來感覺不糟,但在下昨晚泡到昏昏沉沉,差點就要溺死了。」


    「真的嗎?」


    「雖然這浴缸對人類來說很狹窄,但對這身體來說,實在是太深了。」


    如果減少洗澡水的高度,水又會馬上冷卻。


    「小姑娘,考慮搬去有寬敞浴室的家如何?」


    請你自己搬去有寬敞浴室的家。


    「不如去澡堂泡澡怎麽樣?」


    「什麽?這裏有澡堂嗎?」


    「嗯,雖然得走一段路。」


    要是城裏的浴缸成了神明的溺斃現場,我可就困擾了。況且,神明總是幫我把房間打掃得幹幹淨淨,完成祂「想要在寬敞浴室中泡澡」


    的願望,也沒什麽不好。


    「因為要花錢,所以沒辦法讓你天天去泡,偶一為之倒是沒關係。」


    這時,神明開心地猛烈拍打水麵,噴出一堆水沫,似乎在喊著萬歲。


    「那麽開心嗎?」


    「不、不是!哈噫!救我噗咕!」


    「……咦?該不會溺水了吧?」


    「噫噫!腳腳腳抽筋了!」


    「什麽!」


    我慌張地用雙手把神明撈上來。


    「嚇死我了,原來狸貓的腳也會抽筋。」


    「在下可是神明大人哪。」


    「神明大人也會腳抽筋啊?」


    「不必說那麽明白。」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丟臉的關係,神明把毛巾蓋在頭上別過頭去。悄悄離開浴室的我回到房間後,毫不猶豫地在網路上購買了兒童用遊泳圈。


    ◆


    同居第八天。我缺席下午的會議,坐上中午空蕩蕩的電車。


    常見的店員不在常去的便利商店裏,反而是那位眼神凶惡的店員站在收銀台中。我的腦裏朦朧地浮現出生日當天,拿一萬日圓鈔票出來卻被他給咋舌的記憶,隻好緊張地低頭確認皮夾裏麵有零錢,才放心地拿去結賬。


    即使是常走的路,隻要走的時間不一樣,沿途的景色和氣氛也給人大不相同的感覺。在平日的白天回到家,自家的玄關看起來好像歪歪扭扭的,令人頭暈目眩。


    「歡迎回來,今天可真早。」


    「我回來了。因為我發燒,所以請病假早退。好像感冒了。」


    吃完剛剛買的感冒藥之後,我承受不住打從身體內部發出的寒氣,趕緊窩到棉被裏。


    「我會不會傳染感冒給狸貓呢?」


    「在下可是神明大人哪,神明大人不會生病。」


    「太好了,我會睡到晚上,你先吃東西吧。」


    前一秒還記得神明大人把頭埋進塑膠袋裏,並拿出肉包的畫麵,下一秒清醒之後,夜色就已經深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藥生效,高燒退了,也有了食欲。我站了起來,覺得自己至少可以去做個蛋花粥的時候,手機突然響起,原來是天野已經來到附近要來探病,但四周太多看起來都很相似的公寓,讓他迷路了。


    我穿上厚連帽外套,走去便利商店接天野,發現他雙手提著超市的塑膠袋。我請他幫我買個布丁,躲過麵熟店員的訝異眼光後,回到了公寓。


    「其實,我養了一隻寵物。」


    天野看到在vip席卷成一團的神明後,一瞬間表現出吃驚的神情,隨即輕輕撫摸祂的背,說著「你好」,展現出想與祂和睦相處的友誼之情。


    聽到天野問「它叫什麽名字?」時,我下意識脫口說出「蠢武士」。神明似乎有所不滿地抬頭望著我,還努力抿著嘴。我在事前用請祂吃燒肉當作交換條件,要求祂這段期間不可以說話。


    「跟你借一下廚房。」


    天野熟練地開始做料理,最後做出了豬肉味噌湯。


    「好好喝!你根本隨時都可以嫁了!」


    「那也要有對象才行。比起這個,蠢武士正在流口水耶?它是不是很想吃?可以給它吃嗎?」


    天野把湯料切得小小的,讓神明可以輕鬆入口,看到祂拿筷子吃的模樣,天野訝異到反而笑出聲來。


    「看來你比我想的還有精神。」


    「嗯,隻是感冒而已嘛!」


    八成是自己想著前男友的事情,想到腦袋發燙了。等治好之後,再找天野傾訴煩惱吧。


    「看你的桌麵亂成一團,房間卻整理得很幹淨,真是意外。」


    這麽說來,天野還是第一次來到我家。


    「唔,嗯。還好啦。」


    愛幹淨的神明會幫我打掃房間,這話我可說不出來。總覺得隱瞞他真是抱歉。


    「那個,神穀,你是不是交男友了?」


    「什麽意思?」


    「最近大家都在猜!你換了服裝風格和發型,還很難約。」


    「隻是剛好最近不知道為什麽,很多人約我出去玩,但我擔心一個人待在家的蠢武士而已。服裝和衣服的部分,也隻是放棄做那些崇司前輩喜歡的打扮罷了,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


    「可是……」


    「怎麽了?難道崇司前輩生氣了?我果然還是應該參加會議後再早退吧?」


    「不,早退倒是沒什麽問題。你記得我之前說的,關於崇司前輩的謠言嗎?」


    「他交到女友的事情?」


    「我可沒這樣說。」


    「……咦?」


    「你又自己腦補了。我當時說的是,崇司前輩好像有喜歡的人。」


    「什麽嘛!意思不是一樣嗎?」


    「如果我說,他喜歡的人是你,你還會覺得是一樣的意思嗎?」


    「咦……?是、是我?」


    「今天信也前輩告訴我的,說希望我可以幫忙牽線。」


    信也前輩和崇司前輩是同期,也是天野的直屬上司。


    「最近不是常常有人約你出去玩嗎?那是信也前輩在打算盤,別看崇司前輩好像很輕浮,其實他本人很害羞,所以他身邊的人才會一直約你一起出去玩,沒想到你不停地拒絕他們,讓事情很難有進展,所以才要我來問你是不是交了男友。我不喜歡偷偷摸摸試探,所以才像這樣,直接找你問清楚。」


    「咦?什麽?等等,等一下。」


    崇司前輩喜歡我?怎麽可能?我是當事人?這段對話太出乎預料,完全無法進入我的腦中,聽起來好像跟我毫無關係,大腦完全無法適應。


    「你也說得太清楚了吧!突然跟我講這種話……啊啊,怎麽辦?我要拿什麽表情看待崇司前輩?不敢去公司了,幹脆請假算了?」


    「連必須開會討論的星期一都請假,上頭真的會生氣喔!」


    「怎麽這樣……我好不容易轉換了心情耶!」


    原本隱隱刺痛的傷疤,好不容易才結痂。


    「那我要回去了。」


    「不會吧?你要回去了?住下來啦!」


    「怎麽可能?要是被你傳染感冒就糟糕了,好好睡一覺吧。」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關係,我覺得一陣眼花。天野就這樣丟下混亂的我,無情地回家了。


    在寂靜的房間中豎耳傾聽的神明,確認天野的腳步聲消失之後,立刻用尾巴敲打一臉焦急的我的腳。


    「好痛!」


    「誰是蠢武士?說得好像在下非常笨拙似的!」


    「會嗎?我覺得很可愛。」


    「小姑娘,你簡直毫無命名的美感可言哪。」


    現在才不是爭論這種事的時候。我仰著無法厘清思緒的沉重腦袋,望向天花板。


    「不過,原來那位就是天野嗎?不管是眼鏡還是手表,都選得很有品味。不僅會做料理,還很會照顧人,真令人佩服哪。」


    「嗯。啊!那是我的布丁。」


    「可是,他是男人耶?在下徹底以為天野是你的女性朋友。不好意思,幫我拿一下美乃滋。」


    「難道你想要加在布丁上麵?我沒說嗎?天野是我身邊女子力超高的男性朋友。」


    「原來如此,看了這房間就知道,小姑娘你對音樂毫無興趣,之前不解的事情終於茅塞頓開哪。」


    「什麽意思?」


    「那個叫天野的人,中意小姑娘你,就是所謂的love。看他剛才的表現,簡直一目了然哪。」


    「討厭,我們隻是朋友啦!」


    「聽了那個你就會明白了。」


    祂小小的手指著天野送的音樂盒。


    「音樂盒怎麽了?」


    「你知道那首曲子嗎?」


    「以前聽過,但好像沒有流行起來,我記得是連續劇的主題歌之類的,歌手好像叫做……」


    「軌星。」


    「對!是軌道之星。」


    「你知道他們嗎?」


    「當然知道,那是超有名的樂團耶!因為所有成員都很喜歡電車,所以把團名取為軌道之星,大家都叫他們軌星。」


    「嗯,那曲名呢?」


    「我不知道。」


    「明明知道樂團名稱由來,卻不知道曲名啊?」


    「他們唱的名曲很多,我不知道哪首是哪首,節奏和曲名聯想不起來。等我一下,我立刻回想。」


    「不必了。」


    神明大人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說著「真是的」。


    「那首曲子的標題是『我喜歡你』,天野應該把自己的心意寄托在裏頭了。」


    「我……喜歡你……?」


    咦?奇怪了?雙眼沒辦法聚焦,體內產生的熱氣仿佛快要融化自己。我無法抗拒想要沉入棉被中的感覺,前一刻自己還記得癱在床上,下一刻就睡死了。


    ◆


    同居第九天,星期六,我去了一趟醫院。第十天的星期天,我讓自己好好休息。


    同居第十一天,今天沒有任何人約我,信也前輩並不是個沒常識到跑來找戴口罩的初愈同事出去玩的人。


    我到常去的便利商店買了燒肉便當,常見的店員給了我一盒新發售的點心,說「我隻做到今天」。看他明明那麽年輕,個性倒是很講禮貌。雖然我每次都隻買便當,但是被視為常客,還是覺得有一點開心。


    我老實地接受了對方的好意,當店員說了「謝謝,保重」之後,第一次展露了微笑,因為之前沒感覺到他的親切,所以我一直沒有注意到,原來他是個笑容非常燦爛的男生。


    回到公寓後,發現神明正在玄關前等待。


    「你回來啦!喔喔!你沒忘記約定啊,在下一直好擔心哪。」


    「我回來了,比起擔心燒肉,至少先擔心我一下吧?」


    「既然沒有咳嗽,也沒必要戴口罩吧?就在下看來,你一定是沒臉見崇司,所以才把自己的臉遮起來哪?」


    「真是料事如神。」


    真希望祂不要點破這些事情。假裝平靜地在辦公室麵對崇司前輩是多辛苦的工作,那個滿腦子都是燒肉的神明,鐵定無法理解。


    神明打開了燒肉便當,而我把天野之前做剩下的豬肉味噌湯拿來加熱。天野在那天做了一大鍋湯,並且把剩下的份分裝之後冷凍保存。他的女子力已經高到快進入媽媽的領域了。


    我要開動了。雙手一合十,心情就變得很複雜,導致情緒開始低落。


    「小姑娘,怎麽了?看你一臉想要把在下當作垃圾桶訴苦似的。」


    「……都是因為狸貓你說了奇怪的話。」


    「在下可是神明大人哪。」


    「我今天和天野一起吃了午餐。」


    「中華料理對吧?聞味道就知道了。」


    「我開玩笑地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然後……」


    「……然後?」


    「……他滿臉通紅,好像欲言又止,偏偏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他說自己臨時有事,就離開了餐廳。」


    「看來他沒有否定哪。」


    「嗯。他跑完客戶之後似乎就直接下班了,後來我都沒遇見他。」


    如果說,好歹算是一名女性的我,也擁有可以在高機率下猜出答案的女性第六感,那我也不得不承認,現在這種狀況下,神明說天野對我有興趣應該不假。


    「這天野可真是害羞。」


    「因為他比我還要像女生。不過,剛剛他聯絡了我,說明天有重要的話想告訴我,希望可以跟我在今天中午那間餐廳見麵。」


    「終於要告白了嗎?所以,要去嗎?」


    「可是,前男友也聯絡了我,他想聽我對於交往的事情有什麽答複,希望我可以去之前在那間餐廳跟他見麵。」


    「要吃中華料理,還是意大利料理?真是煩惱哪。」


    「不,其實還有一個人。崇司前輩也說,為了慶祝我痊愈,想要請我吃飯,所以明天要辦一場公司的親睦會,要去日本料亭……隻有我跟他兩人。」


    「日本料理也很令人難以割舍。沒想到大家都約在明天,麵臨了和、洋、中的究極選擇。受歡迎的女子可真是辛苦哪。」


    「這跟食物沒有關係吧?我以為桃花期應該會是更令人開心的一件事……」


    「在下想選天野。不僅未來會出人頭地,還很會做料理。況且他還跟你非常要好,隻要開始交往,一定可以順利發展到結婚吧?小姑娘,你也可以當新娘了哪!」


    「天野是我的朋友,我根本沒辦法想象我們交往。跟他在一起的確讓我很放心,他也非常懂我,是我重要的人。可是,我對他沒有心動的感覺。」


    「那就是前輩了嗎?你很喜歡他吧?這下子你們可是兩情相悅,也算是解決了一件事。」


    「這樣說是沒錯,但我因為自己會錯意而在心底跟他劃分了界線,現在……實在很難恢複自己以前對他的感覺,而且我覺得很對不起天野。」


    「那就是前男友了嗎?你們都是離開故鄉打拚的寂寞人士,可以互相取暖也不錯?」


    「我是不討厭他,即使到了現在,他仍然是我喜歡的類型……可是我很介意兩人過了這麽久才複合,而且,這會讓我覺得很對不起一直待在我身邊的天野。」


    「你的心裏已經有答案了吧?小姑娘,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很在意天野的想法哪。」


    「我才沒有——」


    話剛說到一半,我發現自己正盯著音樂盒看。


    他一個人走進女生似乎會喜歡的可愛雜貨店,自己選禮物,連緞帶顏色都指定好了。


    我的眼底浮現出天野在店內那有點生硬的舉止。


    我喜歡你——明明工作能力那麽好,明明我們倆距離如此近,他卻隻會用這麽迂回的方式表達自己,真是膽小、真是傻、真是可愛的男人啊。


    我喜歡他。


    可是,我跟他是朋友,是無可取代的重要朋友。為什麽我會流下眼淚?一邊滴著眼淚和鼻水,一邊喝著豬肉味噌湯,神明拿了紙巾遞給我之後,便開始在烤肉上麵淋美乃滋。


    「如果我去崇司前輩那邊,他可能真的會告白吧?」


    「如此思考會比較妥當。」


    「如果天野早就知道前輩會在同一天約我……?」


    「如此思考會比較妥當。」


    「所以說,如果我拒絕,就代表甩掉天野……嗎?」


    「如此思考會比較嚼嚼——」


    「比較妥當?」


    「正是。」


    我用擦眼淚的衛生紙擤了鼻涕,原本想順便擦神明嘴邊的美乃滋,但是被祂給閃過了。


    「我突然想到,前男友也是個很愛幹淨的人。他發現我看電影看到哭了之後,遞了手帕過來,後來我用手帕擤鼻涕,他就大發雷霆。是真的生氣了。」


    「那是小姑娘你不對哪。」


    「我雖然很高興可以見到久違的他,但他已經是過去的人了。」


    我之所以跟他在餐廳中度過愉快的時間,是因為我們共同擁有愉快的過去。就算回想起以前的記憶,也沒辦法再找回當時的心情。


    「我不會再去見前男友。」


    「好,刪除意大利料理。」


    神明雖然一直顧著吃,但那小小的雙眼一直盯著我看。


    「天


    野也是,我還是認為,他隻是朋友。」


    「真難割舍中華料理。」


    我喜歡天野,可是,這份喜歡跟我光是用目光追逐崇司前輩時,就會心跳加速的喜歡不一樣。不管天野是男是女,我一定會喜歡他,並且跟他成為好朋友。


    「……我果然應該選擇崇司前輩嗎?畢竟我一直都很喜歡他。」


    「選日本料理嗎?也不錯。」


    「你覺得這是正確答案嗎?」


    「正不正確,要依小姑娘你而定。問題的答案並不隻一個哪。」


    這時的正確答案到底會是什麽?問題的答案不隻一個。也就是說,不管我做了什麽選擇,既不是正確,也不是不正確嗎?


    「如果你明白自己喝豬肉味噌湯時所流下的眼淚代表的意義……喂!不要趁在下說話的時候擤鼻涕!」


    「抱歉,你剛剛說了什麽?」


    「快吃,都要冷掉了哪。」


    我開始用湯匙挖已經涼掉的豬肉味噌湯,湯汁流過了我心亂如麻的胸口,掉進胃袋中,吃起來還是很美味,但似乎比昨天的還要鹹。在這種狀態下還能把晚餐吃光,我可真是個不可愛的女人。


    ◆


    同居第十二天,沒有加班,也沒人約我,晚上五點準時下班。


    我去超市添購食材並先回公寓一趟,腳步沉重不已。真希望幹脆來一個不合時節的台風,讓自己無法外出。我邊想邊抬頭望向一片澄澈的天空,天邊掛著一顆閃耀的星星。明明心底一片陰鬱,今晚的天空卻格外美麗。


    我打開玄關的同時,深深歎了一口氣。


    「歡迎回來。在下已經把你的決勝內褲拿出來放在一旁了。」


    「我回來了。都說那麽多次不要擅自開我的衣櫃了。」


    淋浴之後重新化妝,視線的一角映照出葉片大量減少的發財樹。當時從崇司前輩手上接收的觀葉植物,明明隻有手心那麽大而已;兩年後的現在,竟然在跟水桶差不多大的盆栽裏生根成長。


    我煮了飯,做了添加豆腐和海帶的味噌湯,烤了一道白身魚切片,並且加上蘿卜泥。


    「我第一次做出看起來很像樣的晚餐。」


    「料理會顯示出人格。真是簡樸的料理,味噌湯裏麵有加高湯嗎?」


    「高湯是什麽?」


    「在下要開動了。」


    不知道神明是不是不喜歡料很少的湯,祂把柴魚片丟進味噌湯之後,才開始動筷子。


    「你今天可以去一趟澡堂。」


    告訴祂往澡堂的路線之後,我留下了零錢和家裏的備用鑰匙,還仔細叮嚀可別弄丟了。


    「……那我要出門了。」


    「嗯。去吃和這簡樸料理有如雲泥之別的豪華晚膳吧。」


    「不要說什麽簡樸啦!而且食物才不是重點!」


    我拿著包包和外套,背對著神明。接著隻要穿上鞋子,走出家門就好;隻要前往崇司前輩等待著我的店裏就好;隻要吃著美味的料理,聽到他表白之後點頭同意就好。我在毫不習慣的桃花迷宮中迷路,至少導航係統會引導出我該前進的方向,我隻要服從,然後抵達目的地就好。


    抵達目的地?在哪?


    我究竟要抵達哪個目的地?雙腳突然佇足不前,動彈不得。


    「……狸貓。」


    我把中意的鞋子放在玄關,自己站在鞋子前,連腳都還沒套進去,呆呆站著呼喚身後的神明大人。


    「在下可是神明大人哪。」


    「……」


    「小姑娘,怎麽了?」


    「……我啊,當時誤以為崇司前輩交到女友時,真的受到很大的打擊。」


    雙腳像是鉛塊一樣,重到動彈不得,嘴巴倒是動得很快。


    「可是,當我知道崇司前輩喜歡我的時候,我嚇了一跳,驚訝之餘,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我並不覺得開心。」


    隻覺得困惑,絲毫沒有喜悅之情。他明明是我憧憬的人,是我單戀的男人。


    「我對前男友沒有任何留戀,天野隻是我的朋友,明知如果要選,當然是選自己一直喜歡的崇司前輩,可是為什麽?我沒辦法前進。」


    我是這麽愛哭的人嗎?忍著不要流泄出的淚水全都潰堤,哭花了剛才重新化的妝。


    「我原本很喜歡他的……原本?咦?那我現在呢……?」


    找不到答案的我,隻有眼淚不停從眼底滲出,一想到無法阻止自己哭泣,淚水就再也止不住。就算背對著神明,祂也一定可以靠著我顫抖的聲音判斷出我在哭泣。


    「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誰。我這種人,沒有選擇的權利,哪裏也不能去。」


    這樣的自己,哪有辦法去見崇司前輩?完全沒臉見他,也對不起前男友和天野。


    「狸貓,你不是神明大人嗎?既然你是來拯救我的,現在可以救救我嗎?我真的陷入了危機。」


    「說什麽傻話,在下正在吃飯。現在沒辦法哪。」


    我帶著哭濕的臉轉頭一看,發現神明用非常正經的神情在烤魚上麵淋美乃滋。


    「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這個嘛,先擤鼻涕吧。」


    神明用尾巴朝著旁邊的麵紙盒甩了甩,像是在揮棒打球一樣,讓麵紙盒滑過神明親手擦拭的光滑地板,撞到我的腳之後才停了下來。我撿起衛生紙盒,聽話地擤鼻涕。


    「所以,小姑娘,你究竟希望在下怎麽做?老實說。」


    「……希望你攔住我。」


    「嗯。你回來的時候,臉上就寫著這個請求。」


    那你為什麽不早點這樣做呢?


    「這裏既不是時尚優雅的日本料亭,晚膳也非常簡樸,不需要太客氣。」


    「這裏是我的家,那是我做的飯。」


    「既然你哪裏都不能去,就回來這裏吧。」


    「……咦?」


    「要在下挽留的,不就是小姑娘你嗎?」


    「是、是沒錯,可是,這樣好嗎……?」


    「還是說,你希望在下推你一把?」


    我立刻搖頭。


    我知道前方沒有自己該去之處,所以我的腳動彈不得,仿佛自己正站在懸崖上。迷惘的我,沒有道路可繼續往前走,就算推我一把,我也隻會立刻往下滑落,在分不出前後左右的穀底,束手無策。


    「既然你現在無法選擇,代表這就是你的答案吧。」


    「……」


    我竟然忽略了。


    要選崇司前輩嗎?前男友嗎?還是天野?我的腦袋固執地認為隻有這三種選項可選,其實還有一個選項是,誰都不選。


    當我一點頭,就發現自己的雙腳變得輕盈。


    我直接把外套和包包放在地上,把原本準備穿的鞋子放回鞋櫃。這就是我的答案。在輕盈的腳步背後,乘載著掛念又搔刮不到的芥蒂。


    這個答案或許也不是正確答案。但是,我沒有欺騙自己,也沒有偽裝自己,從這角度來看,或許不算是錯誤答案。


    「不會後悔嗎?」


    「嗯。」


    我捧著麵紙盒離開了玄關,哪裏也不去。當我下定決心後,也不再迷網了。我並不像崇司前輩那樣桃花滿開,也不像前男友那樣擁有上天賜予的美貌,更沒有像天野那樣高超的女子力。我也知道自己拒絕他們三人的邀約,簡直是不知好歹的女人。


    「小姑娘,你一直呆站在那邊,會讓在下吃不下飯,去盛自己的飯來吃哪。」


    「……我碰巧沒有食欲。」


    「在下正在用膳,既然決定回到這裏,配合對方才有禮貌吧?」


    「……我知道了。」


    我在神明催促下把味噌湯裝進湯碗裏,再盛米飯到飯碗中。把晚餐放在桌上,坐在神明的對麵,祂便一語不發地切了一半剩下的魚,放在我的碗中。


    「你對我這麽溫柔,會害我哭出來。」


    「這樣啊,順便幫你加美乃滋吧?」


    「住手。」


    「這樣啊。」


    神明看起來一臉不滿地放下手上的美乃滋,祂那模樣實在是太詭異,讓我不禁笑出聲來。


    我要開動了。雙手合十之後,啜飲了一口味噌湯。神明之前說過,料理會帶出人品。這湯味道好淡,應該少了一樣決定性的食材吧?


    我應該還有很多不足之處,所以無法選定一個對象吧。


    「……覺得湯不對。」


    「嗯。是這個吧?」


    神明說完遞給我還剩半包的柴魚包。一灑在味噌湯裏麵,柴魚就像是在跳舞般飄動,最後浸泡在湯中。試著喝了一口,發現確實增加了風味。


    「你要歎氣是沒關係,可別把柴魚給灑了。」


    「……他們約了我,但我卻沒有任何答複,無力感和罪惡感一直在心底燒灼。」


    「很痛嗎?」


    「嗯。可是,如果要補足我所缺乏的東西,這份痛楚一定是必要的要素。」


    「小姑娘的高湯吧。不僅可以帶出味道的層次感,疼痛也能增添人類本身的深度,愈是了解疼痛,愈能夠變得堅強及溫柔哪。」


    我不知道高湯到底是什麽,但是神明所說的話輕輕地滲透至我的心底,莫名有十足的說服力。


    「高湯剩餘的料也可以吃,沒有一樣東西毫無用處。不選擇也是你的選擇。不過,總有一天,還是會迎來下決定的時機。到了那個時候……喂!不要趁在下說話時擤鼻涕!」


    「抱歉,你最後說了什麽?」


    「……沒事。對了,小姑娘。」


    「嗯?」


    「歡迎回來。」


    「……」


    雖然我無處可去,但是,我的棲身之所就在這裏。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家,這個能包容我的一切的場所,真是太令人感激了。


    「狸貓。」


    在下可是神明大——祂還沒說完,就被我用手遮住嘴巴,趁祂吃驚的時候立刻抱起來,把臉埋在祂圓滾滾又軟綿綿的肚子上。


    「哇!住手!不要用髒臉磨蹭!放開!唔噫!好癢!快住手~!」


    看到神明甩著手腳抵抗的模樣,我又繼續用臉磨蹭。原本以為狸貓的肚子是白色的,因為常去的蕎麥麵店玄關前就放著一座狸貓擺設。但神明的肚子是黑色的。這柔軟又溫暖的黑色肚子,包容了天生笨拙的我,還有我的淚水和鼻水。聞起來有一點美乃滋味道就是了。


    「我回來了。」


    我在最糟糕的生日最後撿到了神明大人。


    不過,這位神明大人不僅沒有引導身在苦海的我,也沒給我有用的建議;既沒實現我的願望,也沒拯救陷入危機的我。


    祂就隻是待在我的身邊。


    對我說一句「歡迎回來」。


    ◆


    一名男子坐在點著路燈的公園長椅上,他的前方通過了一個人,還有另一個人,以及一對正在慢跑的男女。


    「果然沒來。」


    他站起身來,突然發現腳邊有一股視線。


    「哇!真稀奇,這裏怎麽會有動物?」


    「在下來了。」


    「啊?誰?」


    「趁在下泡澡前,就先陪你一下吧。那間店裏有美乃滋嗎?」


    「真奇怪,明明有聽見聲音,可是這裏隻有狸貓而已,難道是……?不,不對,我又沒有陰陽眼。」


    「在下可是神明大人哪。」


    「……哪邊可以消災解厄?」


    狸貓抬著頭。男子完全沒發現狸貓身後有一個點心盒子,盒子底部貼著一張便條紙,上麵寫著「我知道一家鐵板料理很好吃的店,可以的話,要不要一起去吃?請你明天在平常會來便利商店的時間,過來○○公園等我」。


    前便利商店店員的男子臉色蒼白,丟下狸貓不管,便離開了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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