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我想去這裏!牛筋炒飯!”


    走著走著突然被人把智能手機推到了臉上。


    卡琳提出的午餐推薦,是據說已經事先調查過的中華料理店。


    “這是哪裏啊……不知道啊……誒,地下十二層?那不是在水麵下嗎?沒問題嗎?”


    “中華,你不是很喜歡嗎繪裏親?”


    “嘛,算是吧。不過這裏……菜單上頂多隻有超辣誒?這是日式中華料理吧?”


    “等等?哈?你到底哪裏有所不滿啊?明明讓你來選店的話,總之就是赤紅的油膩物質、或者用單手五秒就能吃完的東西,隻會是這種無限輪回吧?激辣係隻有《涉穀》那邊的小卡蓮的店就夠了啦!”


    少年兩手拿著給他的智能手機,看著這邊。卡蓮把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好像非常遺憾一樣對他說道。


    “聽好,小心喲少年啊。要是奉陪這個味覺破壞女的話,你體內的粘膜會被幹掉,變成滿地打滾的窘境的喲?特別是第二天那可是衝擊性(的痛苦)哦!”


    “嗯。”


    “這,這麽說卡琳,你不也是隻吃垃圾食品嗎?會變口腔炎的。”


    雖然對店的選擇還有一點不滿,不過剛好和我要去買東西的地區很近,剛剛好。


    而且,向複雜的這條街的深處開拓這點對我的工作來說也不是無用功。即便擁有地圖上的情報之類的知識,畢竟和實際到訪後的印象是完完全全不一樣的。


    立體道路向著聚集著繁華的商業設施的區域,緩緩地降下去。


    雖然有點稍微繞遠路,不過這邊的景致明顯更好。


    在建築的縫隙間能隱約看到的人工海灘上,遊客們的遮陽傘像花壇(中的花)一般綻放著,而在海上則可以看見帆板們五顏六色的帆浮在水麵上。


    突然,卡琳點了點我的側腹處。


    “問你你的傷怎麽樣了啦。”


    “……是紅葉小姐嗎?”


    卡琳點了點頭。


    接下來,berserker鬼女紅葉解除了靈體化,以實體出現了。


    受到了魔力濃縮而成的疑似物質的質量的樓梯接口在嘎吱作響。


    路過的市民,被(紅葉的)異樣外形嚇了一跳,用電動溜冰鞋快速移動著的青年則腳步踉蹌,差點摔倒。


    翻開身上純白無垢的衣物,配合步伐“咚咚”地露出側腹的紅葉,簡直就像是出現了一堵將道路從正中分隔開的巨大牆壁一樣。


    “嗯,其實還挺疼的,不過沒問題了,謝謝你。”


    我稍微踮起腳,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


    紅葉一邊向前耷拉著頭,一邊用側目凝視著我,很快又回歸了靈體。


    “嗯?hongye?”


    少年轉頭望了望周圍,用手探索著剛剛紅葉的巨體占據的空間。


    “紅葉小姐好好地在這裏哦。一直都在卡琳的身邊,隻是靈體化了而已。”


    “真厲害呢。”


    少年打心底感到驚訝一般瞪圓了雙眼。雖然你也應該可以的就是了。


    如果是受到通常召喚的馬賽克市的從者的話,無論是誰都知道的常識中的常識,他卻好像還不知道。


    “對吧——?電梯什麽的絕對坐不了,就算是自動扶梯什麽的也會逆流回去哦。”


    “真厲害。”


    “不是有很多其他可以讚美的地方的嗎……?”


    滿臉得意,仿佛當成自己的事一樣自豪著的卡琳,突然麵對我說道。


    “那麽,差不多該給這孩子起個名字了吧?畢竟需要你的照顧。小卡蓮剛剛說的那個,是管理上的對吧?括弧偽什麽的怎麽想都不行啦。”


    “……你不是也叫過嗎?”


    雖說如此,卡琳的提議還是很正確的。我也一直在腦中思考著。


    隻是,我滿懷自信地推理出來的真名“聖.埃克蘇佩裏”被藤村老師委婉地否決掉了,那之後思考就暫時停止了。


    “那個埃克蘇佩裏氏啊,難道沒有什麽昵稱的嗎?”


    “有倒是有……好像叫聖埃克斯來著。”


    “這不是更不可愛了嗎?叫王子大人怎麽樣?”


    “這也太直接了吧……?而且王子大人也很難叫出口啊。”


    很適合他這點我認同。不過感覺上不是每天都叫的那種名字。卡琳也抱著胳膊作思索狀。


    “這麽說也對哦……從者裏有很多貴族係的,這樣也很容易混淆。這孩子,不是可能是法國人嗎?法語裏王子是怎麽叫的?”


    “自己去查啊……好像是,le petit prince來著?”


    應該是這樣。因為這是《小王子》的出版國法國的原題目,所以我才記得。英語來說的話就是the little prince來著?


    “嗯……既然這樣,叫普朗君怎麽樣?”


    “普朗——”


    雖然意義上還是王子,沒什麽改變,不過倒是變得很像一個名字了。


    我歎了口氣,轉過頭看著他。


    “暫時就叫你普朗了哦?而且也麻煩你帶著識別標示了,不然要是迷路了的話就很麻煩了。”


    讓人意外的是,少年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雖然他到底理解了多少,現在還不太清楚。


    “pu—ng”


    “不用拉長音,就叫普朗。”


    卡琳看著我和假名普朗的少年之間的交流,爽朗地笑了。


    “要是和繪裏親說的一樣,你是《小王子》的話就好了呢,普郎君。”


    “……比起真名看破什麽的,應該優先先找他的禦主吧……”


    慣例地,隻有本人擺出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在周圍沒有行人的時候,卡琳靠近過來在我耳邊悄悄問道。


    “那麽,剛剛那個奇怪的人,是誰啊……?”


    再怎麽擺出一副認真地表情皺著眉頭對我耳語,那很明顯是裝出來的。是與迷之從者不同的方麵被刺激到了好奇心而在享受著吧。


    “stigmata?那是啥啊,繪裏親,好像是叫她千歲的吧?”


    她把頭搭在我的肩膀上,更進一步地逼問我,真夠煩的。


    “來,告訴我嘛繪裏親。雖然我感覺這是有什麽絕對不該打聽的內幕的事情就是了。”


    “……那就別問了。還有太近了。”


    “抱歉,忍耐判定失敗了。那是你的熟人對吧?雖然穿著相當複古的製服,不過如果是小卡蓮的熟人的話也不是不能接受嘛。……是那所學校的前輩?還是名人?”


    讓卡琳到了授課現場那裏真是倒黴透頂了。


    而且,千歲其實並不是被隱藏起來的存在。用正常的方式去檢索,或者向卡蓮係列詢問的話,馬賽克市的全體居民都認識她。


    “有名……嘛,以前算是吧。現在也不是了。”


    我放棄了。打開天窗說亮話還省得之後被她用更奇怪的方式詢問。


    “千歲……她是我的祖母。”


    “……哈?祖母?也就是,奶奶?”


    “對,奶奶。”


    “……誒……”


    受到了相當意料之外的衝擊吧,卡琳的表情僵硬了。


    雖然我和卡琳已經算是孽緣的交情了,不過這麽尷尬地讓她吃驚,好像是自她知道我沒有聖杯之來頭一回吧?


    不過就算這樣,她好像也很難壓製住自己的好奇心的樣子。


    “戰前的人類,返老還童到那種地步是做不到的吧?就算要做到,也要把令咒全部消耗光才行吧……”


    “千歲從以前開始一直就是那副樣子了,


    不過,她確實是我的祖母。”


    “真的假的。”


    “與其說是名人,不如說是知道的人自然會知道的那種感覺。估計那個戴帽子的孩子,也是那種關係吧。”


    “那……也就是魔術師嗎……繪裏親,你的奶奶是真正的禦主嗎……?不好,聽到了一些不妙的事情啊……嗚哇……”


    卡琳的臉色都變了,用手捂住嘴。就連普朗少年都好像擔心一樣望著她。


    “哈哈,能讓你這麽驚訝,也有說出來的價值了嘛。”


    我露出一絲難堪的苦笑。感覺(我)有點失常了。


    “對不起哦。”


    “沒事啦。”


    ——自戰前開始傳承著家係的謀,真正的魔術師。


    這意味著她與之前的聖杯戰爭有著不淺的因緣。


    卡琳自己也不太會談及自己的家人。這好像也是戰後出生的新時代特有的感覺。所以我對她的家庭之類的事情所知也很有限。


    老家在《涉穀》地區,有兄弟,在同地區的中學上學。


    她的雙親和其他同時代的人們一樣是“後天獲得《聖杯》的人類”。但是,他們卻沒有接受《聖杯》。不僅完全拒絕使用它,其《令咒》據說也是一次都沒啟動過。


    從者想來也是那種保持未召喚的狀態封藏著的模式吧。雖然數量很少,但確實有這樣的人。


    如此徹底的態度,理所當然會影響到他們對女兒卡琳的接觸方式和教育方針。


    像鬼女紅葉這樣從外觀上就是異形的從者,怎麽想都不會被她家以好意接受吧。


    卡琳不太呆在家,而是總是出現在我的附近和這點也不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像我這樣自力更生地一個人生活,乍一看好像完全沒有家族的羈絆,想必這對她來說反而更輕鬆吧。


    *


    暫時地,卡琳的話少了很多。


    ……但是,在我們去的那家中華料理店吃完午餐的時候,就完全恢複狀態地吵鬧了起來。早知如此,當時要是擺出更深刻的反應緊逼她可能還更好一些。


    就這樣,我們三人一起向買東西的地方走去。


    ——那裏通常被叫做“秋葉原百貨”。


    是位於陸橋的地下鐵橋下排滿了無數小賣店的魔術用品街。


    而且據聚集著各種怪人的店主們的說法,這裏過去似乎是經營電子產品的零件的場所來著。秋葉原百貨這名字,在那時頂多隻是他們的密語而已。


    擁有泛用性極高的《令咒》,而獲得了與魔術的關聯的市民們,共享了情報並構築起了獨特的魔術文化。


    雖然從正統魔術師的角度看的話他們隻是一群收藏一些讓他們噴飯、哄笑、封殺的東西的業餘收藏家而已,但是不管是《聖杯》還是都市管理ai,都容許了它的存在。


    這與這條街所具備的狂熱的性質的相性也很好吧。


    我也是把這條街進行了活用的其中一人。


    低齡女青年,宇津見繪裏世會一直經營“死神”的業務的原因,其中數成需要歸結於這個被魔窟填滿的空間吧。


    百貨的表層頂多隻是麵向觀光客的土特產店而已。


    經營著可疑的秋葉原風格滿分的護身符、詛咒道具、還有裝飾在房間裏的室內裝飾。


    這類道具中的也有通過消費持有者的《令咒》,實際上能發揮出較弱效果的玩意。這種品類可以說是決定將《令咒》具象化的魔力的方向性和性質的小門戶一樣的類型。


    普朗少年和一起跟過來的卡琳,兩人都很快在喜歡的東西前駐足觀看。


    “哦,這個惡心可愛的人偶,原來這裏有賣啊。這個在高年級生的班級裏很流行哦。”


    “惡心可愛……什麽鬼?不幸替身類的?”


    “戴在身上的話會看到從者的夢哦。根據人偶的不同夢也有各種各樣的。”


    “哦……”


    就算是現在也是難以置信的效果呢。而且和我也從一開始就完全沒有關係。雖然明白卡琳沒有惡意,但還是感覺不太舒服。


    “怎樣?買一個吧?”


    “我?不需要啦。”


    “別那麽說嘛。”


    結果,做夢人偶被塞到了普朗少年那裏。


    過了不久,當我們深入進如迷宮般相互糾纏著的百貨店街後,其樣貌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客人也變成了可疑人士。


    而更極品的,甚至有身為魔術師的英靈《caster》參與的店。


    由他們從零製作出的獨特道具,或者是被他們調整過,並經過他們調整並施以校準的成品咒物,成交價相當之高。


    現在治愈著我的側腹的靈液也是這類。單單是被分在小指大小的瓶子裏的那數滴的藥水,就已經相當於我一個月的生活費了。


    (雖然也必須要補充咒具了,不過今天來這的主要的目的不是這個。)


    在毫無人氣,位於最深處的道路的一角。


    卡琳的腳像被釘上了一樣突然停止不動了。


    在她旁邊的少年也站住了。不,應該說是他的額頭“咚”地撞到了什麽東西把他撞暈了才對。


    “好疼……”


    “等等,繪裏親——這裏好像不通誒?”


    雖然看上去像看玩笑,不過不是那樣的。


    “這裏,有堵牆。”


    少年在道路的中間仿佛演啞劇一樣用手緊貼著空氣向上攀爬,而另一邊,雖然不是很清楚,但卡琳似乎也感覺到了心理上的抵抗。


    根據這種情形,我迅速了解了狀況。


    (遮斷靈體的屏障……?)


    我第一次知道還有這種機關。無論是物質化的從者還是靈體化中的鬼女紅葉好像都無一例外(地無法通過)。


    紅葉出現在卡琳身旁,對著看不見的牆壁用巨爪突刺過去,在施加上了爪子的壓力後,就像空中的汙漬一般,密密麻麻的高密度魔方陣擴散開來,閃閃發光。


    (紅葉)接下來仿佛要用頭撞擊(魔方陣)一般,將身體向前探出,而這將周圍的牆壁和地板擠壓得嘎吱作響。就連少年也勇敢地在她腳下幫忙使勁。


    “……等等等,紅、紅葉小姐?”


    比我去阻止他們更早地,從道路的陰影中,一個五十歲左右,神色冷峻的男人露出了臉。我對他有印象,是我要去的店的守衛。當然,他也懂得魔術。


    “喂,別弄壞了。”


    男人粗暴地揮著手,打算把卡琳他們趕走。


    “你可以通過,他們不行。別在這逗留了,趕緊讓他們回去。”


    “雖然是我把他們帶過來的就是了。”


    男人麵無表情地搖著頭。


    “……嗯……”


    “搞毛啊。拒絕新客人嗎?別開玩笑了?啊咧,仔細一看,大叔你不是超帥嗎?”


    “卡琳^”


    看著又抗議又討好別人忙得不行的卡琳,我罵了她兩句。


    雖然也想過一些方法,但結果,我還是放棄進店把他們帶回去了。


    卡琳亢奮地在發著牢騷。


    雖然隻是禦主的她有可能可以入店也說不定就是了。


    “什麽嘛,那個難以置信的戒嚴度。那什麽店啊?”


    “那個店是販賣化石、古遺物、盜挖品——總之就是遺物的專賣店來的。”


    “yiwu?”


    “遺物?”


    “嗯……‘召喚的觸媒’,這麽說你明白了吧?”


    卡琳搖著頭。畢竟這種東西和新人類沒什麽關係,她這種反應也算是理所當然的吧。


    也就是,收集並販賣作為召喚依據的觸媒


    商品的店。


    是由某位年紀大的魔術用品老婆婆,和一個作為在舊人類史中的豪商馳名的英靈的組合經營的。


    雖然我很清楚那家店裏售賣的都是毫無疑問的珍品,卻沒能意識到警戒係統的存在。說到底,那裏本來就不是小孩子該出沒的地方。


    聽聞這件事的卡琳的眼睛變得閃閃發亮起來。


    “那不是寶山嗎?應該會有很多探險家或者考古學者的浪漫的結晶吧?”


    “雖然可能是這樣,不過根據觀客的種類,也可能會成為單純而無聊的廢品。反正也不是用來展示給別人看的,比起博物館之類的都還普通一些。”


    不過,對於打算將降靈或召喚術登峰造極的魔術師來說那些都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商品就是了。


    (那個女人,孔德麗布置出來的陷阱……呼喚小鬼哥布林的觸媒,那種東西要是有的話,那家店裏也毫無疑問是有交易的……)


    我原本是打算直接進去探查的,不過這時,出現了意想不到的提示。


    “真是遺憾啊,不能帶著普郎君進店。”


    “——嗯?”


    被人說起我完全沒想過的東西,這讓我糊塗了。


    “畢竟繪裏親,讓普朗看了各種遺物不是嗎?但是這孩子完全沒什麽反應來著。”


    “……啊……”


    我非常曖昧地點了點頭。稍微認真了一些的卡琳直直地盯了過來。


    “喂,繪裏親……你剛剛是不是一副‘還有這一手’的表情來著?”


    “原來還有這一手啊。”


    “喂!”


    想簡單地去觀看別人貴重的商品,這種事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不過對方也是商人。根據交涉來看也不清楚會變成什麽樣。


    而且,如果他們讓會影響街道的治安的觸媒流通起來的話,我也可以用向都市管理ai,也就是老師進行舉報這種威脅來強迫他們聽我的話,這樣說不定能行。


    “某處很遲鈍,繪裏親小姐真是,‘剛剛那個可不是單純的購物啊’,還這麽罵了我來著。”


    “……真是對不起。”


    *


    我陪著說“差不多也該回家了”的卡琳一起向《秋葉原》車站走去。我也差不多想把卡琳趕回去了。


    午後的車站廣場,各式各樣的市民擦肩而過。小食車上的調料香味逸散開來,街頭藝人周圍聚集起了人山人海。


    少年好像有點走累了,沒辦法,隻得我牽著他的手走。


    真是又小又精致的手掌啊。我測試著要保持多遠的距離,用多大的力氣去握住它才好。


    (這是在帶小孩啊……不管是誰都會這麽看吧。)


    一想到這之後我也要繼續照顧小孩子,突然覺得心好累。


    (他)既不是應該予以敬意的經驗豐富的英靈,也不是那種精明又冷酷的異端人士。


    要是那種有毛病的人的話,卡琳很擅長去應對他們,而那段期間我無疑也可以放鬆下來。


    就算討厭帶小孩也沒辦法。雖然我自己這麽告訴自己,但其實我也許是有點嫉妒、有點煩躁也說不定。


    “嘛,你要是來工作了記得叫我哦?除了考試期間都會過來的。”


    “我說了不行的吧?就算不是考試也不用過來。”


    從建築牆壁上掛著的,麵向廣場的超巨大屏幕中,傳出了格外巨大的音量和影像。


    我從一開始就把它當做單純的廣告無視掉了,但卡琳則好像注意到了什麽一樣,敏銳得像影像看去。


    “————”


    屏幕中是從者們相互之間激烈的戰鬥。


    真虧他們能把這種多角度攝像拍下來的影像剪輯得節奏那麽好啊。


    雙方互相開放的寶具打上了巨大的彩色字幕。


    而當匯聚的寶具攻擊的餘波向觀眾席湧去時,千鈞一發之際防壁運作起來,將其遮斷。而逃過一劫的觀眾們則極其興奮地驚歎,高興著。


    而當無人攝影機飛起來後,複數從者亂入的戰場全景便映入屏幕。


    那是精巧地模仿了羅馬的圓形鬥技場“colosseum”而搭建起來的體育場,作為建築的規格甚至遠比實物的遺跡還要壯大。


    “剛剛的!看到了嗎!”


    “不知道。”


    “哈?繪裏親難道不知道《聖杯淘汰賽》的嗎?”


    被說到這個份上就算是我也會發火的。


    “……那是在圓形鬥技場進行的演出不是嗎?我對那種沒有興趣。”


    那段影像,是宣告舉辦新的淘汰賽係列的廣告影像。車站廣場的人們都停住了,抬頭看著屏幕。


    “這麽說,難得你能待在《秋葉原》,你卻一次都沒聖杯淘汰賽現場去觀戰過嗎?”


    “隨便吧。那種東西隻是單純的遊戲不是嗎。不就是那種虛假競賽麽。”


    “哈?真是不能當做沒聽到呢——不,你稍微看一下。”


    “所以說我沒興趣啦。”


    “沒關係的,來吧!”


    “等、卡琳你——唉。”


    頭被兩隻手夾住,強迫性地看向了屏幕。


    影像中把過去的比賽的高潮部分映照了出來。


    從受到了寶具的蹂躪而飛舞到高空的沙塵的相反,有一個放低身體猛然衝出來的人。


    擁有這種規格外的腳力的必定是從者了。


    那是一個身體被濃紫色的甲胄包裹著的女騎士。


    她任憑長發在空中飄揚,一邊跳躍著一邊躲避追擊過來的敵人射出的箭矢,並停在了鬥技場上矗立著的數根石柱的側麵。


    緊接著便襲來的斬擊,在從根部被粉碎,飛舞到空中的石柱上,那位女騎士仍然健在。


    還很貼心地把這部分表演用慢鏡頭重播了一遍。


    下個瞬間,計算好敵人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這個間隙,女騎士一口氣拉近了距離。


    拔出來的細劍,閃耀著魔力的光輝並發出猛烈的劍鳴,深深地刺入了敵方從者體內。


    毫不留情的終結一擊——


    被準確地粉碎掉了脊髓的對手無法再保持實體,化為粒子狀地分解掉了。


    (看上去很痛啊……雖然那不是回歸了座,但是說不定負上了會殘留在靈基中的損傷,而且禦主那方應該也不會好受。)


    ——遊戲結束。


    最終勝利者的名字以閃耀的字幕顯現出來。


    “淘汰賽勝利者,從者?saber‘加拉哈德’——禦主為‘小春?f?萊頓弗洛斯’……”


    (小春(koharu)?等……加拉哈德?!)


    湧起的觀眾的喝彩和淹沒鬥技場的祝福的花瓣。


    由象征聖杯的標誌和月桂冠組合起來的徽章落下來,影像切換到了比賽後的采訪環節。


    完全看不出疲累的精悍女騎士接受了采訪。


    那天藍色光澤的頭發,還有那鮮豔的薄荷綠的眼瞳。


    “……啊……”


    我總算注意到了卡琳所說的地方了。


    “那個女騎士—和那個出席舊人類史的授課的孩子很像啊……”


    “對吧?對吧?”


    對,是那個戴帽子的孩子。


    無論是回應采訪的語氣,還是身上那種有禮貌的氛圍,都很像。


    但是外觀上的年齡不一樣,聲音也稍微低沉一些。雖然是很年輕的女騎士,但看上去至少也是十幾歲的個子。和戴帽子的那孩子有大概十歲左右的差距。


    “就是那樣。總覺得在哪裏見過,有點在意呢。”


    在這預料之外的接點上,我自己也有點感興趣了。


    “是不是……有關係的人呢?”


    “才不是咧,那個就是本人!春子那個大概是假名。畢竟是聖杯淘汰賽的名選手,估計是微服出席的吧。”


    “誒?可是——”


    我沒能掩飾自己的混亂,而看上去十分吃驚的卡琳敲了敲我的肩膀。


    “繪裏親,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連我的弟弟都知道哦。”


    “吵死了。我什麽我非要清楚那種事不可啊。”


    “哦,好像也是。”


    嘛,基本事項之類的還是知道的。


    聖杯淘汰賽,簡單來說就是一種運動。選手們在遵守決定的規則的範圍內競爭的,安全有合法的遊戲。揮舞強力的武器,甚至連開放寶具的行為,都通過都市管理者由《聖杯》承認並控製著。


    也就是說,對我這種在黑暗中摸爬滾打的人來說,這是和我最為無緣的世界的東西,


    “話說加拉哈德……?‘圓桌的騎士’顯現了?還待在這《秋葉原》?”


    難以置信,實在不太可信。


    ——“聖杯的騎士”加拉哈德。父親是“湖中騎士”蘭斯洛特,而他本人在亞瑟王的圓桌騎士中也是最為高潔的聖騎士。


    (而且,女人……嗎?說笑的吧……)


    讓我受到衝擊的是甚至從老師那裏都沒有聽說過這樣的存在這件事。


    畢竟與聖杯最具緣分的圓桌騎士,擁有著強大的魔力,甚至可能會影響到都市的機能。而且這位還是“聖杯的騎士”那就更說不好了。


    “從其他城鎮來到《秋葉原》的家夥,有多少是以聖杯淘汰賽為目標的?”


    “反正我隻知道在開賽期間,很多腦殘粉會聚集在圓形鬥技場周圍,讓治安惡化。這可給我帶來了大麻煩就是了。”


    “哦……那還真是辛苦呢。”


    “說到底——那種東西隻是墓場而已。巨大的墓場。”


    對擺出一副“我懂你”的表情的卡琳感到厭煩,想著差不多該打斷這個話題了的我,不小心說得粗暴了一些。不過這確實是我的真實想法。


    “聖杯淘汰賽什麽的,白癡麽!那隻不過是單純的遊戲而已。這是當然的吧?我完全搞不懂那些把英靈當成小醜用來取樂的人的想法。參加這個的選手們,像表演一樣被當成聚集客人的消耗品。將他們重要的思念扭曲掉,或者暴露出來,把他們賭上人生才習得於身的戰鬥技術輕浮地對待,這怎麽會是好事呢。畢竟從者也已經不是我們的奴隸了!”


    雖然卡琳也一步不退地回盯著我,但我還是繼續滔滔不絕。


    “——過來應援的觀眾可能覺得自己和選手一起戰鬥,但那也不過是直到厭煩為止而已。隻是身處安全的地方看著的人們,怎麽可能理解英靈的心情啊。”


    這是故意要讓英靈被誤解而展開的,醜陋的滑稽劇。


    在等著我一口氣說完後,卡琳說話了。其中帶有靜靜的怒火。


    “哦呀,別小看人家認真在做的事情啊。”


    她抓住我的領帶,一口氣拉了過去。


    在我眼前,卡琳的眼瞳中在燃燒著。


    “老實說,我也不是認真看過聖杯淘汰賽,但是繪裏親,你的那種態度可是大錯特錯哦。”


    “哈?”


    “人家到底有多認真,這種事情怎麽能由別人擅自說的算呢!”


    “……”


    雖然我立刻就想反駁,但她那認真的態度中有著什麽不容爭辯之物。


    “不管是遊戲還是表演,他們也在用全力取悅著身處那裏的活著的人們啊。英靈們也不可能隻是被叫就去戰鬥,去從聖杯淘汰賽中勝出的吧?還是說那啥,人要死了才叫偉大嗎?他們要是沒有什麽像‘滅掉國家,改變時代’之類的衝擊性理由的話就是在哄騙小孩的玩笑嗎?你是說他們除了你熱心去學習的那些,被記憶在人類史裏的工作以外,其他都是很無聊的嗎?”


    “……我沒有那麽說……”


    “別隻尊敬那些仿佛普通人絕對碰不到的那些過時的想法啊,繪裏親。”


    “卡琳你不會懂的。像你這樣的……新人類。”


    她突然吃了一驚。


    眼瞳遊離不定,咬著嘴唇,然後輕輕歎了口氣。


    “——雖然確實是這樣。”


    “……”


    我說了不能說的話。怒火消退,苦悶後悔的心情湧了上來。


    “……對不起,我說得太過了。”


    “沒事,不用強行道歉啦。那種程度就道歉的話那就什麽都不能說了不是嗎。”


    她也不是那種謙遜的人,對自己的利嘴也是有自覺的吧……


    她也很不擅長忍耐。經常會感情爆發,也會打架。


    ——但是絕對不會一直讓感情失和。


    卡琳用左手抓住我的右手,緊緊地將其按在胸前。


    然後張開右手,輕輕地向我伸來。


    “……卡琳”


    我畏畏縮縮地抓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前。


    透過製服的襯衫,從手接觸的部位感覺到了卡琳的心髒的跳動。


    她應該也感覺到了我的(心髒的跳動)吧。


    這是隻屬於我們兩個的,小小的儀式——很樸實的約定。


    我們額頭與額頭相貼,小聲地交談著。


    “會爭吵啊,也就是說還沒有好好了解吧。”


    “……是說(了解)對方?那個,我覺得這輩子都做不到啦。”


    “那也挺好不是嗎。”


    她抿嘴微笑。


    “啊—啊,明明以前還是我的個子高一些的說。”


    “……隻是一點吧。”


    “居然一下子巨大化追上了我。”


    “畢竟是成長期嘛。”


    “哈?我也是這麽覺得的啦!”


    這次我也笑了起來。


    我是我,卡琳是卡琳。


    我知道,“新人類”、“聖杯”什麽的,在說起這些之前,我們本來就是不同的人類。


    會出現不同意見的衝突也是當然的。


    但是,沒有任何人能代替,要是我們失去了彼此任何一人那就結束了。


    (……失去……?)


    卡琳突然開始望向周圍,我也趕緊回頭左看右看。


    “那個小家夥,哪去了?”


    “誒……?!”


    *


    在車站廣場的人留下,普朗少年走丟了。


    被屏幕吸引注意力相互爭論的期間,他的身影消失了。


    “識別標誌怎麽了,繪裏親。”


    “額……其實還沒給他帶上。”


    “開玩笑吧笨蛋————!”


    在慌張的爭論中卡琳突然把注意力放到了別處。


    這是在不發出聲音地和靈體化中的從者會話中,也就是俗稱的心靈感應。


    “……啊~紅說她也被我們的爭吵吸引了注意,沒有注意到小家夥那邊啊。”


    哎呀……漏出自責的聲音,卡琳用顯現出了《令咒》的右手捂住額頭。


    好像很難受地低下頭的紅葉的身姿浮現在眼前。


    “不不不,紅葉小姐沒有錯哦?啊,不過,這下糟了……”


    明明保護從者是我現在的工作來著。


    這和帶小孩沒兩樣……我才剛剛這樣擺著譜毫不放在心上就成了這幅德性,不負責任也要有個度啊。


    雖然卡琳像平時一樣樂觀地跟我笑著說“很快就會找到的吧”之類的話,但她也幫我分頭去搜索了。


    我的胃縮成了一團,擔心的程度也瘋狂上升。


    但是,十分鍾都不到,


    少年就被找到了。


    “……在那種地方……唔……”


    在廣場的角落,有一個談著吉他的男人,是在《秋葉原》的繁華街道上很少見的,典型的街頭音樂家。


    少年在他旁邊,一個人蹲著側耳傾聽著演奏。


    不過這場路上演唱會的客人隻有少年一個人。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路人,大家都隻是快步地穿過去。


    用來當投錢容器的吉他箱就放在他的腳下,雖然有一點零錢和紙幣——在這條街上是次要的物理貨幣——放在其中,但看不到什麽大收獲。


    (那是事先放在那裏誘導別人打賞用的錢……吧?)


    怎麽說呢,是個不太起眼的胡子拉碴男呢。年齡也應該不那麽大,也就二十五歲以上三十五歲以下的程度吧。


    我對這破爛的穿著稍微有點印象。大概我自己過去也在這個音樂家麵前通過很多次了,隻是一次都沒意識到他而已。


    頭發蓬亂地纏在一起,仔細一看他的眼瞳是藍色的,還有鼻子的高度,總感覺有一種是地中海係的印象。


    (從者……?)


    雖然我立刻想到了這個可能性,但是在他附近完全沒看到像禦主的人影。


    通過沒有連在弦上的上揚聲器,吉他響起了作為街頭藝人來說相當克製音量的聲音。


    我完全不懂音樂,不過像這樣正麵成為一位聽眾,我很快就明白他的演奏是非常卓越優秀的。


    那是痛切、十分憂鬱、能打動人心的旋律。


    在他身旁一直聽著的少年,也是被這音色吸引來的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少年會是和藝術相關的從者嗎?


    這值得一想,除了遺物之外應該也是有真名的提示的。


    ……隻不過真是悲哀,對《秋葉原》這樣明亮爽快的度假村氛圍來說,這樣的演奏簡直不適合到了絕望的程度。之所以招不到客人空吧就是因為這個吧。


    要是日薄西山的時候的話還好,現在這樣清爽的藍天和日光下,當然不會有願意沉浸在這種陰鬱的鎮魂歌般的旋律的市民或觀光客。


    “哇,簡直像葬禮一樣嘛。”


    伴隨著辛辣的評價,一隻手突然搭到了我的肩膀上。


    演奏中的音樂家也稍稍抬高了視線,在那前方,我旁邊站著的是過來和我匯合的卡琳。


    停下了演奏著的手,他向我們搭話。


    “難道說,你們是這孩子的同伴?雖然他從剛剛開始就一個人在這裏聽,不過多謝靜聽啦。”


    音樂家如此微笑著說道,而普朗少年也回以一個鞠躬。他大概還不是很明白吧。


    “是這樣,他是我帶過來的。視線稍微離開了一下他就立刻不見了。”


    他緊盯著我。


    “……也不是姐弟吧。從者又不可能擅自迷路。”


    被戳到痛處了。卡琳則上前爭辯。


    “幹嘛大叔,你有意見嗎?這邊可是到處在找的誒。”


    “你,別叫我大叔。這一帶可是有很糟糕的攬客人之類的在的哦。還有專門找一些家庭的成員,故意擺出一副保護迷路的小孩的樣子討要謝禮的家夥呢。”


    他說的也沒錯,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焦急過頭了來著。


    “那啥?這孩子的名字是啥?要是說不出來,我可就報警了喲。”


    他舉起的右手上浮現出了《令咒》。


    那是普通市民,也就是後天型禦主特有的水珠紋類型的紋樣。


    (這下糟了……)


    剛剛才幫他取的“普朗”這個名字,他能不能好好的認識都讓人十分不安。


    隻能在某種程度上跟他說一下事情內幕,讓他接受才行了嗎?當我下定覺悟時。


    他突然抬起雙手發出了嘲笑。


    “騙你的啦。隻是羨慕平時到處玩的你們,所以嚇嚇你們而已啦。”


    “……你是想被我們打飛嗎?!”


    卡琳“嗖”地轉了一圈,發出了想要是給他一記回旋踢一樣的威脅。


    “哦哦,好可怕呢。我還是不招惹不能碰的女子高中生為妙。”


    “我是女子初中生就是了。”


    “哦哦,就是那啥新人類嗎?好好,明白啦。”


    他本來從口袋裏掏出了香煙盒,但是看到旁邊盯著的少年後又把它放回去了。說到底,這裏是禁煙的。


    “額,那孩子叫普朗,稍微有點——”


    “可以了可以了。”


    像這樣用適當的態度察覺到(這邊的難處)真是感激不盡。


    “在我們找他的期間,多虧了你看著他,那……雖然作為謝禮來說有點那啥,這個——”


    我雖然不太明白是什麽,不過還是拿起了裝在地上的細長吉他箱中的塑料盒。


    (這是……商品吧?看上去像是什麽媒體介質……)


    “哦?你要買麽?不好意思啊,有現金嗎?價格的話貼在那裏就是了。”


    “嗚啊,這不是《cd》嗎?超搞笑誒。”


    偷偷看了一眼我手上拿著的東西的卡琳笑了起來,而他則眼神一變,將身子向前探了出來。雖然因為把長長的手足彎曲著蹲在那所以很難判斷,但他的個子應該挺高的。


    “謔,你知道《cd》啊?”


    “這是當然的吧。在《涉穀》也有還有租cd的店,還有追求時尚地把播放器掛在腰上的人呢。你也是,別呆在這種隻有街頭藝人的車站前,去《涉穀》發展不就好了麽?”


    “不要,雖然謝謝你的建議,不過我更習慣《秋葉原》這邊啊。”


    我的目光停留在了他的夏威夷襯衫下穿著的t恤上。


    這麽說起來,在他的吉他箱上也貼著差不多的貼紙,而且還吊著個(差不多的)玩偶。,


    (嗯……?印著角色的t恤?好像是動畫裏的女孩子的……?)


    “那個……難道說……你是‘禦宅族’嗎?”


    “對啊對啊。”


    他得意地點頭道。


    “禦宅族”是對舊世界中的一群擁有獨特的思想、創造性和消費文化們的人們的稱呼。


    若是要單純地用“興趣”來概括的話,那對他們的日常行動和生活方式的影響實在是大過頭了。


    雖然一時之間在世界中形成了多樣且廣範圍的派係,但無奈的是在政治上十分無力,不如說他們在享受著這種不遇的生活中走向了衰退——不不,這不是我的評價,而是老師的解說。


    從我個人的推測來說,大概就是那種平常的宗教一樣的東西吧。


    然後,這個《秋葉原》似乎曾有一段時間被“禦宅族”們當作一個“聖地”來對待來著。


    雖然現在這條街已經成了海灘度假地和魔術用品的購物街了,但他們禦宅族喜歡的古老商品的商店,以及讓他們互相交流的地方還頑強地留存著。


    “我叫朽目,如你們所見,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在路上彈吉他的而已。你們經常會過來《秋葉原》嗎?有喜歡的動漫歌嗎?可以彈給你們聽哦。”


    他這麽說著,彈出了一段帶感的樂音。


    “——哇”


    聽見新鮮的曲調的普朗少年的眼睛閃閃發光。


    然後卡琳則爆笑出聲。


    “哈哈哈哈,好老土的搭訕啊。”


    ——搭訕?來的嗎?這是那種東西來著?


    號稱在古希臘和羅馬非常發達,而在中世界的黑暗中丟失,最後在近現代終於重新創造出來的自由戀愛,在新世界也暫且還是健在的。還有人提出了“要是不在了的話,我們就不再是人類了”之類的極端論調。


    但……對我來說是還沒能理解的新大


    陸的領域,一不小心的話可能會成為比發狂的從者更加難辦的東西。


    對和我年紀相仿的卡琳來說,感覺應該是差不多的……明明我是這麽相信的,可今天的她有點少見地,看上去在冒險的樣子。還是說那是所謂的青春期特有的,扮演大人的樣子麽?


    “剛剛的曲子,能再讓我聽一次嗎?很好聽的曲子不是嗎,有沒有歌詞?”


    “有哦,寫在那本cd的冊子裏呢。”


    卡琳讀了一下從我那拿到的紙張,黑著臉罵道。


    “黑,好黑暗啊……這什麽鬼?讓人鬱悶。”


    確實寫著憂鬱的歌詞,我覺得(這種歌詞)被人毫不猶豫地否決掉也是沒辦法的事。


    “朽目先生是……那個,主唱麽?也會唱歌麽?”


    “有時吧,那個歌詞也是基於曲子的印象寫出來的,基本上都是即興(創作)的啦。”


    “即興嗎,這還真是有趣。不過……”


    卡琳接受了這種說法,不過也提出了這種提案。


    “不過那啥,氣氛不能更歡快一些麽?讓聽的我們能乘著旋律不由得變得想跳舞的那種?還有,除動漫歌以外,(我說的是)你自己作的曲喲?”


    他隨意地撓了撓頭,笑著說。


    “誒——,這種不符合我的人設啦。嘛,不過,畢竟是難得的點單,就讓我試試看吧?”


    *


    朽目彈奏的聲音,再次在廣場上響起。


    一直以來仿佛在冬天的河麵上飄蕩的細霧一般的旋律,響應了卡琳的要求,這次變得像彈力球一樣跳來跳去。


    而在曲調改變後,我們所在的廣場一角也突然好像變得明亮開放了一樣。


    不久後行人們一個個停下了腳步聚集了過來。以在最前麵的卡琳和普朗少年為中心慢慢地在形成一個半圓。


    (額,我不擅長應付這樣的氣氛啦……)


    ……就算不是這樣,畢竟我也沒有這種資格就是了。


    我一步步地戰略性撤退,保持距離,移動到了能從後方眺望到他們的地方去了。


    (不過音樂還真厲害,這麽簡單地就吸引了人心,讓那裏變成完全不一樣的空間了。)


    ——而不知何時開始,紅葉在我身旁現形了。


    和我一樣呆在不會妨礙別人的地方,一邊腹部著地地躺下,一邊靜靜地傾聽著演奏。


    卡琳則終於開始迎合吉他踏出了舞步,開始想街頭演出家那樣(跳起舞來了)。


    “……卡琳那家夥,明明說查不到要回去了,這樣真的沒問題麽?”


    在我向紅葉搭話的時候,發現紅葉也搖著頭,巨爪在空中滑動著。


    “誒,紅葉小姐也會彈吉他的嗎?啊……你好像很擅長彈琴的來著。”


    ——老實說,我並不能完美理解鬼女紅葉的語言。


    能夠像這樣進行相應的交流,也是多虧了裝備在我劉海處的禮裝app。


    基於至今為止我與她的會話樣本和卡琳跟上來的內容,推測她發言的傾向,將其大概意思通過禮裝提示給我。也就是即時解析並翻譯啞語一樣的軟件。


    紅葉的情況的話,因為我確實能和她進行會話,所以翻譯的精度也特別高。


    雖然berserker職介有一個附屬的問題,不過我完全看不出卡琳有意識到那一點。


    身為禦主的卡琳自己,據說也不是通過語言聽取紅葉的意思,傳達給她的好像是在語言之前的印象來著。


    然後,因為這個app對問題物普朗少年完全不起作用,隻是返回給我一大堆意義不明的提示,最後我把他踢出了翻譯對象的範疇。


    “嗯,卡琳好像很擅長學校舞蹈的教學來著?話說居然還有那種學科啊……人又雙叒叕變多了。”


    廣場上人山人海,變得非常熱鬧了。


    聚集過來的聽眾受到演奏和舞蹈的影響,開始跟著節拍踏起步來。


    而在人圈的中心,有著跟隨著內心的高揚感和喜悅,輕快地變換著動作,沉醉進了音樂之中的卡琳。


    她的舞蹈仿佛變成了從朽目的吉他中引出更新的旋律的另一個樂器一般,與他的哼唱融合在了一起。


    而接下來,不甘示弱的卡琳也開始“啦~啦~”地哼了起來。就好像在發出“我才在認真地享受著這個瞬間,你就這種程度?”的挑釁一樣。


    (……贏不過她啊。真是的。)


    稍微開始流汗,頭發也飄舞著,她還是在生機勃勃地舞動著,就連我也被那舞姿所吸引了。


    就在這時,紅葉則“吼”地開始低吼。


    “誒?搭訕……我覺得不是哦,那個隻是卡琳的玩笑——”


    禮裝app從充滿著空洞的嗎目光的紅葉的側臉那裏,再也沒能讀出什麽東西。


    但是在我看來,那個表情看上去是很悲傷地在擔心著什麽。


    雖然隻是大概……在那裏可能有什麽東西刺激到了作為在鬼女的傳承中被傳唱著的主役,悲劇的女主角,也是被無情地討伐了的惡役的她了吧。


    這種局外的想法先放在一邊,卡琳將吉他的音色像薄紗一般披纏在身,翩翩起舞著。


    響應著愉快地,舒暢地回應著朽目所綴的歌詞,她的歌聲也又一次回蕩在廣場中。


    生年也繼續熱心地在傾聽著。就好像想把每個音節都記住一般。


    而就在少年那澄澈的視線的前方,朽目繼續著演奏。不知是不是他的習慣,他仿佛把在場的東西全部拒絕掉一樣,有點(將周圍)視若無睹一般地低下身去。我對這點稍微有點在意。


    *


    ——那天夜晚。我家裏,來了一位很意外的訪問者。真鶴千歲——我的祖母。


    這還是她初次來拜訪這裏。


    連接室外走廊上設置好的監視攝像頭的顯示器裏,身穿黑色水手服的身影,正赫然抬頭仰視著攝像頭這邊。當我看到這幅景象的時候,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甚至懷疑是不是什麽陷阱。


    「我馬上就會回去的了。稍微有點事情想要過來傳達給你。」


    「…………」


    但是對方可是貨真價實的千歲。


    我敷設的安保措施、驅散閑人的結界之類的都完全沒什麽影響,很自然而然地就走了進來。


    要是有什麽指示,明明發訊息過來,或者通過藤村老師(見注1)口頭轉述就可以了,特意上門拜訪也不得不讓人倍感警惕啊。


    (就算不提這個……我和千歲之間也談不上相處得特別好)


    ——一定是關於少年的事情吧。不可能會是別的事情了。


    普朗少年(見注2)才剛剛吃完打包帶回來的餐點。剛剛我還在想盡量避開一些太刺激的菜單來著。


    千歲並沒有立刻走到和我相對的桌子旁邊,而是寬敞的房間另一邊的地板上在隨意地擺弄著我從老家帶出來的玩具。


    「啊啦……那個飛機,原來是在繪裏世你這邊呀? 真令人懷念呢」


    「……嗯」


    真是失策。而且時機未免也太糟糕了。


    因為那是我從《新宿》的家裏帶走的為數不多的一件東西。


    采用紅白塗裝的螺旋槳式飛機。


    caudron c.635 simoun “f-anry”。作為聖埃克絮佩裏(見注3)的愛機而出名的機體。而且,還是我最重要的人的遺物。


    「然後,你找我有何貴幹?」


    我簡潔地開門見山。要搞懂的事情我可不想拖遝下去。


    「啊我說,你們兩位——怎麽說也是好久沒見了吧。要不彼此交換一下最近的生活狀況


    如何?」


    插嘴說話的是一位穿著西裝的男性。


    雙排扣的馬甲裏,係著一條樸素的深紅色領帶,脫下的夾克對折掛在手腕上。


    與其說是忽然現身的,倒不如說是從一開始就在那兒的,後背靠著牆壁上平靜地注視著我們二人。


    「……」


    千歲有些不滿地側眼瞪視著男子。


    「盧基烏斯……先生。晚、晚上好」


    「晚上好,繪裏世——這裏的茶具可真多啊。我泡杯茶也不要緊吧。我的喉嚨都快渴死了」


    「啊……嗯。可以的。不過可能,有些舊了」


    搬家後沒多久我幹勁十足地買了一大堆東西以來,那邊的紅茶似乎還真是從來沒用過。


    男子在對比著從櫃子上取下來的茶葉罐子。


    把模型放到一邊的普朗少年也走了過來,依樣畫葫蘆地在給他打下手。


    一邊和少年交談,一邊用悠然自得的語氣嘟噥著。


    「嗯姆,對了。可以的話,希望你也能稱呼我盧基烏斯。不用加先生,就像以前一樣。隻有千歲還是用老樣子的方式喊我,你不覺得很狡猾麽?」


    「呃、嗯」


    和我的緊張態度形成鮮明對比,千歲歎了一口氣話中帶刺地說。


    「年輕的女子,和成年男性保持著距離感不是很正常麽?還請你注意一點,不要過分親昵而造成什麽麻煩」


    「哈哈!說的也是呢,下次會注意的啦」


    刻在他左邊臉頰上的,扭曲的十字傷痕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穿西裝倒是蠻新鮮的,不過那笑容一直都沒變過。


    ——盧基烏斯(見注4)。


    他是千歲長年帶在身邊的從者。


    是我比任何人都要尊敬的、憧憬的男性。


    和藤村老師一樣,是從我小時候就認識我的知己之一。


    他是給幼小病弱的我嚴厲地傳授了護身術的師傅。


    他教我要秉承軍人般的鋼鐵意誌,不管被打倒多少次都要站起來,直到完成使命。


    他教給了我敗北的價值,和勝利的脆弱。


    但我很快地就從美化的回憶中被拉回到冰冷的現實中。


    「要跟你說的事情呀——」


    白淨的手指撫摸著茶杯,千歲平靜地開口。


    「我希望你能暫時,停止一下你的工作」


    「……誒……什……?」


    怎麽會有如此荒謬的事。我的大腦一陣空白。


    「——不要! 我不要!」


    我一腳踢飛了椅子,拳頭重重地打在桌子逼問。


    「憑什麽,千歲有什麽權利,要我——」


    她不自然地流露出一絲弱氣的神情,平靜地小口地呷著紅茶。


    「……而且,我已經跟卡蓮說過了的」


    理所當然地告訴我的這個決定,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了。


    祖母雖然經常開玩笑,但從來不會胡鬧。


    既然她已經這樣通告我了,等於說馬賽克城市的《聖杯》也是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但盡管如此,我也無法平息心頭的怒火。


    奪走我的工作? 那麽,我究竟是為了什麽才離家出走的? 為了什麽才會被當作死神而疏遠著的同時依舊堅持排除那些家夥呢?


    因為淩亂的呼吸而上下聳動的肩膀好不容易平複了一點,我詢問道。


    「……你剛說暫時,是指……?」


    「至少也得先觀望兩個月呢。有些事情我想要去調查一下」


    「你意思是我的工作會對你造成妨礙……?」


    千歲無言地點點頭。


    我向同席的盧基烏斯投去求助的眼神。


    他微微皺了下眉頭,對我報以苦笑。


    再怎麽想從千歲那裏打聽什麽深層的緣故都是沒用的——他如是忠告。


    在那以後,千歲也打聽了關於普朗少年的事情。但我隻是抬頭看著天花板,自己回答了些什麽都記不清了。


    在聽到她完全隻是問了些輕鬆的話題之後,我再次認識到她壓根沒有把區區一個從者給放在心上。那從頭到尾都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錯覺罷了。在我麵前出現的少年,即使很特別,但其實也算不上什麽。


    在他們二人離開以後,我狠狠地瞪著她用過的茶杯。


    要是我和千歲(注5)沒有血緣關係的話,我一定不會如此的憤怒。


    如果想方設法打開被強加的枷鎖,自己一定會燃起對抗心吧。


    但是我做不到。對於從前就放棄了對抗而選擇逃跑出來的我來說,做不到。


    ————


    注1【藤村老師】即藤村卡蓮。是馬賽克都市管理ai人型終端之一,《秋葉原》的擔當者。被繪裏世稱呼為藤村老師尊敬著。有著相當獨特的時髦感(繪裏世點了個讚)。


    注2【普朗少年】即被繪裏世撿回家裏的master不明的從者。繪裏世推測其真名是“聖埃克絮佩裏”,但被藤村老師否定。卡琳提案先給少年取個容易叫的名字,叫王子殿下太拗口,於是卡琳又提議用法語裏le petit prince來稱呼,簡稱普朗(法語發音)。於是後麵就變成了普朗少年。


    注3【聖埃克絮佩裏】法國童話《小王子》的作者。


    注4【盧基烏斯】中世紀及現代基督宗教傳說中,耶穌受十字架刑後,為確定耶穌是否已經受刑而死,有一個羅馬士兵用一枝長矛戳刺耶穌的側腹位置。這位士兵即盧基烏斯。由於長矛沾上了耶穌的血液,被一些基督徒視為聖物,長矛亦以物主朗基努斯之名命名為朗基努斯槍。


    注5【真鶴千歲】見配圖後方右一水手服女性。宇津見繪裏世的親祖母。是聖杯戰爭前就維係著家族的真正的魔術師,與聖杯戰爭有很深因緣。年齡不知。外表疑似和聖杯的祝福無關。從繪裏世小時候開始就保持著如此年輕的姿態。


    *


    ——喧囂的一天。


    有理想的相逢,也有不希望的相逢。


    但沒有處決從者。


    所以,今天是個好日子。


    洗完澡後順便處理了傷口,


    雖然身體經常受到傷病的折磨,從患病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狀態。我無論如何都要做些伸展運動,趕緊睡覺。


    由於疲憊不堪,連打開寢室的燈的意思都沒有,身體往黑暗的床上投去。


    “喂,我可以打開這裏嗎?”


    在光線昏暗的窗簾前,有個少年的影子站在那裏。


    “說話方式很奇怪啊,你……呃,想看看外麵?”


    我慢慢地起身,打開了床底下的窗戶。


    窗戶在離地板有點高的地方,外側是有扶手的狹窄陽台。即使想要眺望外麵,也隻能看到廢棄大樓的後門。


    在黑暗中,少年輕輕歎了口氣。


    盡管如此,他還是蹲在窗邊,把金色圍巾裹在窗簾上,夜風吹拂著。


    “因為有雲,月亮很暗,所以連海岸也都一片漆黑。話說你別掉下去哦。”


    “不會的。”


    “ok。”


    接著又回到床上,筋疲力盡地睡著。


    雖然卡琳把我騙了,但昨晚我還是和少年在同一個床上休息。


    把預備的折疊式床從倉庫房間裏拖出來麻煩多了。反正都是灰塵,不能馬上使用。


    這個固定的床對於一個人來說,也太大了。


    「…………」


    不管床有多麽大,有多麽地柔軟和暖和——


    將英靈親手處決的日子裏,根本沒辦法安穩地入眠。


    以不願


    意的方式被強行消滅的他們那詛咒的話語,字字句句仍縈繞在耳邊。


    (啊……不行了……我要死了)


    當自己那陰沉的想法被捕捉到時,就會有東西從體內深處慢慢滲透出來。


    冒出的惡靈們使得我的皮膚底下隱隱作痛。還沒輪到我們出場嗎——它們開始騷動。


    如果不用繃帶將自己的身體裹上的話,寢室沒準又會再度血流滿地。


    教授了我和那些從出生開始就一直折磨我的惡靈們取得妥協、和平相處的方法的人,既不是千歲,也不是盧基烏斯,而是卡蓮……我的“老師”。


    是老師她教會了我——不是對付它們,而是妥協的生存方法。到頭來並沒有任何人來拯救我,我也隻好選擇放棄而跟她學習。


    我並非是被施加了無盡絕望的痛苦,而是被授予了能體會他人苦痛的智慧。寬恕它們,接受它們吧。老師是這樣說的。


    是因為沒有《聖杯》而被詛咒嗎——


    是因為被詛咒了所以無法持有《聖杯》嗎——


    (那種事情,不管是哪個原因都無所謂吧。但是為什麽,偏偏選中了我)


    理應為我消除疑惑的雙親已經不在世上了。這不過是我重複了千遍萬遍的自問自答罷了。


    至少人總得往前看,不然就隻能不停地原地踏步罷了。


    ————既然如此,我也稍微思考一下晚上千歲來我家的意圖吧。


    懶得動腳的、常年把自己關在《新宿》的家裏閉門不出的千歲居然會罕見地跑來《秋葉原》這個事實,就已經表明了這次異變的嚴重性。


    並不是單純來跟老師見麵這麽簡單。也就是說,在《秋葉原》之中存在某種東西,不得不讓千歲提高警惕,並來到現場對卡蓮直接發號施令。


    負責管理《秋葉原》的卡蓮,過去曾是世界再編之後《新宿》的管理ai 。後來,在把管理權限交給了下位卡蓮係列後,她自己則轉移到《秋葉原》的據點。


    位於都市管理ai 卡蓮係列最上位的,就是我的老師藤村卡蓮。其他的卡蓮係列,都是被賦予了些許指向性偏差的複製品。出於這個原因,卡蓮係列各位的性格都有著些微的差異。


    (不對,完全就不一樣吧……這裏麵有些什麽樣的優點就不得而知了)


    在真鶴千歲身上期待骨肉親情什麽的簡直就是錯的。大錯特錯。


    我絕對沒有一丁點想要繼續呆在《新宿》的家裏、然後成為魔術師的打算。就算現在我的工作無比地接近那個樣子也好。


    所謂“魔術師”這一類人,完全就是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生物這一點,我通過工作的經驗也已經充分認識到了。


    城市裏就潛伏了不少嚐試對《聖杯》進行不正當幹涉的魔術師們。我在跟他們的從者們交鋒的時候,他們對從者那冷酷的操縱,時至今日依舊曆曆在目。


    (究竟有什麽在這個都市裏暗中活動呢……? 事已至此我還擔心這個嗎……?)


    就算是擔心也好,說到底也不過關係著自己利益的自私的想法罷了。


    千歲的真實目的我不太清楚,但我想,她把我從卡蓮這邊分開,會不會是為了減輕都市管理ai 的負擔呢……


    增加了那麽多複製體也無法解決這件事。那麽說這個都市已經風波四起了。矛盾和偽善所交織的交響樂已然奏起。那麽……


    ……不得不殺掉他們。


    要將作惡的從者們、更多地、統統都殺光。


    嘴裏吐出一句喃喃自語。


    「戰爭……依舊在繼續著……」


    我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剛剛那真是相當危險的想法啊。稍不留神我自己就很可能會被《聖杯》給排除掉了。


    像要將胸中那如何煩惱也無法解明的疑問排遣掉似的,我從床頭桌子上擺放著的,鑲嵌著玻璃的皮革製品拿在手裏。那是和模型飛機一塊從《新宿》的家裏帶出來的東西。飛行員那獨特的護目鏡。雖然實際上這個是摩托車用的。


    聽到小小的悲鳴,我嚇了一跳。


    猛然一看窗戶,一個探出身子的少年正要掉下來。


    慌忙爬進來,壓住身體。


    “笨蛋,所以我才說了──”


    “看不見天空”


    少年仰著頭看向夜空。


    隻是個連自己是誰都無法弄清楚的,無力的從者。


    什麽時候會成為我工作的鏟除對象也說不定。但如果他真的,變成了那樣的對象,我想我一定會殺掉他的吧。


    (……啊……)


    少年的臉頰上,兩行眼淚流淌了下來。


    什麽都沒說,他的身體隻是輕輕地顫抖著。


    「我會陪著你在一起的啦……直到弄清楚你的真實身份為止……」


    完全無法想象的話語。明明自己也知道這不過是一文不值的謊言罷了,但他的體溫卻使我產生了些許的迷惑。


    他有忘記了的東西,他曾淡然地跟我說過,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去找到那個東西為止。


    少年毅然地搖了搖頭。


    「在一起,做不到呢」


    「……是呢……說的也是呢」


    他的眼淚或許是因為孤獨吧。也可能是因為身在連星星都看不到的夜空之下的不安感吧。


    至少抬頭仰望的漫天黑暗之中,能看到飛機的航行燈也好啊。


    能看到穿越夜幕的人的軌跡也好啊。


    可惜,這個新世界裏不管身處哪裏都不會再有飛機在天上飛行了。


    因為《聖杯》所改寫的世界就是這副模樣。


    於是,一起躺在床上。白天的金槍魚娃娃滾到枕邊。


    徹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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