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要塞的投降消息後,我們斯登堡王國軍的行軍路線向西深入,一切順利。


    從這裏開始正式進入薩爾茲德雷阿帝國的領土。


    穿過山間的大道,堵在前方的是——


    城塞都市波多伊爾瑪。


    它位於從斯登堡王國通往帝國的大道上,並且還擁有這個地區最大的港口,是一個陸海交通的要地。


    因此,城塞都市波多伊爾瑪作為這片地方首屈一指的都市發展而來,當然,城鎮的規模很大,並且具備守護這個都市的防禦力,從外側一眼看去,就隻看到高聳的城壁圍住街道。


    並且在軍事上,對於侵入斯登堡王國的帝國軍來說這裏是前線基地,也是從斯登堡王國侵入帝國領土的讓人望而卻的堅固大門。


    而我們要讓這個城塞都市陷落。


    這樣一來,可以摧毀帝國軍的前線基地,同時也可以讓那堅固的大門反過來成為斯登堡王國的大門。


    並且,對於內陸國斯登堡王國來說,即使沒有軍事上的原因,在經濟上也是無論如何都想要個港口的。


    (那就是大海……還真的一望無際呢)


    蒂芙瞪大的雙眼中映出城塞都市背後鋪展開來的海色光景。


    (那些水非常鹹吧?可以從那裏汲取鹽吧?這樣一來就可以讓斯登堡王國的鹽價下降了吧?)


    (不要這麽快就假設我們已經拿下這個城市了啊。其實我們意外地,正處於危機中哦。萬一帝國察覺到我們已經不是那個一直以來都窺覷帝國和悠之國的臉色苟活下來的斯登堡,而是跟以往不一樣帶著野心行動,到時嚴肅對待派遣援軍過來的話,我們就非得夾起尾巴逃回去不可了)


    (不過,應該沒問題的吧?波多伊爾瑪的城主菲德爾作為用金錢購買地位的男人,可是有名到連斯登堡王國都一清二楚的哦)


    (確實,咱也聽到了這個情報)


    在進軍前我盡可能的收集了情報。


    特別是以我們當下的最大目標波多伊爾瑪為中心收集情報時夾雜了這個信息。


    (似乎為了嘲諷他是通過賄賂才得到城主的地位,他一直被揶揄軍服上都可以聞到金錢的味道呐)


    (沒錯,所以,既然景都能戰勝那個姬騎士的,一定很輕鬆的。聽說士兵的數量也很少,講不準會比我們的還少吧?啊,不過他們也許收容了一些前日戰鬥中逃亡的士兵,也許數量要增加吧。……不過,景的話,沒問題的。)


    (……你能這麽說我是很開心啦,但實際到底怎麽樣呢……)


    (怎麽了,這麽願意漲他人威風?)


    (在波多伊爾瑪編入帝國之前,似乎是商人們的自治都市。於是,商人們收集金錢,從帝國那裏購買城主之位,而商人們的代表菲德爾得到了這一地位)


    (……?這又怎麽了?因為是通過賄賂得到這個地位的,並不是通過能力,難道不是可以輕易攻略下來嗎)


    (蒂芙。最好還是不要小看了商人這群人。當國家滅亡時軍人就會隨之消失。但商人卻會留存下來。……所謂商人,就是如此的頑強。他們比起名譽要更重視實際利益。在商人的眼中,就算是賄賂,就算是權錢交易,如果是為了實際利益,他們也能夠一臉平靜地去做)


    『公主,已經到達了。那麽接下來打算要怎麽做?』


    格裏高利駕著馬靠近過來向我問道。


    說是接下來,當然是關於攻略這個城塞都市的事了。


    現在格裏高利把我當成了軍師。


    以前是為了遵守組織的報告·聯絡·商談的形式,會在事前跟我商量好進行一些無用的會議,在會議上為了尊重身為國王代理這一立場上比自己要更高的我,姑且會來問問我的意見。


    嘛、蒂芙曾經是這個身體的時候也對軍事沒有什麽興趣,我現在的容姿比起戰場的馬上,還是在茶會的席上要更加適合。


    這是少數會美少女的容姿反而不利的場合。


    不過,這倒也能體現出反差萌就是。


    閑話先放一邊,其實蒂芙美少女的容姿在這個場合並不能加分。


    就算是因為公主的立場,被特別對待而聽取我的意見也好,陳訴意見的是我本人。雖然裏麵的人已經不是公主本人了,但那個應用生前的漫畫雜學和為了考試而學的諸多知識考慮了各種各樣對策的是咱自己。


    即是說,現在我的進步不是蒂芙的美少女效果得到的,而是純粹我自己的內在被重視了,這讓我非常高興。


    並且,一旦我被期待,也許是因為所謂的【皮格馬利翁效應】(注:又稱**畢馬龍效應**、**羅森塔爾效應**或**期待效應**,是指人在被賦予更高期望以後,他們會表現的更好的一種[現象](https://zh.wikipedia./wiki/</a>現象)),我為了回應對自己的期待進而以及在考慮更多的策略。


    『格裏高利,一完成波多伊爾瑪的包圍陣,就拜托你做宴會的準備,然後送出招待狀。寄往波多伊爾瑪城主,菲德爾將軍那裏。』


    與此同時——。


    波多伊爾瑪方麵也確認到了斯登堡王國軍的到達。


    此處是位於城塞都市內,與北側城壁連成一體的巨大磚製建築物。


    這裏是波多伊爾瑪的市政中心,可謂是心髒地帶。


    裏麵是外觀樸素的辦公室,隔著在工作用的長桌兩名男人正互相對峙。


    與長桌配套的椅子上坐著的是菲德爾·墨丘利。


    向後梳的白發,與同樣雪白的胡須。明明是到了染上白發的年紀,其肉體卻完全感覺不到年齡的影響,緊繃的肉體與軍服非常合襯。


    在他前方,隔著桌子站著一個進行模範般帝國式敬禮的年輕的男人。


    紅色的短發,閃閃發光的眼瞳就像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一般。


    『菲德爾將軍,敵人已經達到。請立即迎擊吧!』


    剛放下敬禮的手,青年——斯坦如此進言道。


    如果他是一般士兵,有可能會被視為不敬。但斯坦肩上掛著的徽章顯示他為副將,他擁有如此發言的立場。同時,他年輕氣盛,甚至會讓人以為他有些自傲。


    『前日的戰鬥中逃出的殘兵也被我們收容,我方兵力大約一千。已超過了對方的兵力!』


    在前日戰鬥中逃亡過來的士兵們的報告中,收到了與斯登堡王國敵對這一情報。


    對方到達的時間正如預定一般,雖是急忙趕製的,但還是做好了迎擊準備。斯坦沒有絲毫敗北之意。


    但——。


    『不可。』


    菲德爾將軍雙手在桌子上互握著,重重搖了搖頭。


    『……!?這是為何,將軍!您知道我們被世人是怎麽評價的嗎!?』


    『軍服上能聞到金幣的味道,對吧。』


    『那……!為何,不趁此機會洗刷這一汙名!』


    『正因為如此才不能這樣做。我等從皇帝陛下那裏收到的命令乃是守備這個波多伊爾瑪,而非放空城池去迎擊敵人。若為軍人,則應優先收到的命令。再者,你也聽說了皇女陛下是如何敗北的吧。她是被引誘到了要塞之外,結果受到奇襲。我絕不允許出城。』


    『可是……』


    斯坦更前進一步,將手撐在桌子上。


    這時斯坦察覺到了。


    菲德爾正在顫抖。


    仔細一看,就看到桌子底下菲德爾的雙膝正在顫抖。


    菲德爾是自幼雙親去世的斯坦的撫養人。


    『若是一方發生了意外,另一方就要幫助照顧對方的家人』菲德爾和斯坦的父親便是做了這種約定的


    摯友。


    而菲德爾遵守了這一約定。


    這位嚴厲而溫柔的父親將斯坦和自己的親生兒子一同撫養,然後為了從那場斯坦失去親生父親的政治鬥爭中保護斯坦,即使被世人說是買官也竭力成為了城主。而斯坦則追追逐著這位養父的身影成為了軍人,也成為了他的左膀右臂。


    因此,菲德爾為了守護這個城鎮而染上汙名,被本國官員丟出無理難題,這樣的場麵斯坦看到過無數次了。


    所以,他也立刻察覺到了菲德爾顫抖的理由。


    ……其實將軍的心已經回歸戰場了。


    將軍用金錢買到現在這一地位是事實。但斯坦還沒見過比菲德爾更像軍人的男人。


    他作為軍人從不懈怠鍛煉,對部下光明正大。


    斯坦從菲德爾身上聞到的味道,是父親的味道,是誠實正直完成自己的使命的男人的味道。


    但即使如此,人言依然可畏。


    沾手不當行為的事實依然在菲德爾身上蒙著陰影,而本人又是如此的認真和笨拙,僅僅因為沒有證明他的場合,世人的評價就無法改變。


    但現今,能證明他的機會來臨了。


    菲德爾又怎會不想立於戰場之上一洗汙名呢。


    但他的慎重,也同樣是因為作為將軍,作為城主的身份,任何讓城處於危險的行為都是必須自重的。


    而與之相對,自己卻……。


    斯坦以自己的考慮不周為恥。


    而菲德爾向這樣的斯坦告知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而且,斯登堡王國送來了邀請函。』


    『邀請函……?』


    斯坦歪頭表示不解。


    『斯登堡王國似乎將於今夜召開宴會。被邀請一同參加。斯坦,隨我一同前往。』


    天空降下夜幕之時——。


    在少量護衛的陪同下,菲德爾出現在了斯登堡王國的陣內。


    『歡迎您的到來,菲德爾將軍。我是斯登堡王國的王女,蒂芙妮婭-因-斯登堡。若您不介意的話,還請叫我蒂芙。此次能接受邀請,我倍感榮幸。』


    ……這就是傳聞中的斯登堡王國的聖女嗎。


    原本商人就對情報敏銳。而與商人關係密切的菲德爾,也同樣聽說了許多關於眼前少女的傳聞。


    據說,大陸第一的美少女。斯登堡王國的至寶。斯登堡王國的聖女。斯登堡王國之所以沒有被征服,是因為想將這名少女收入囊中的各國在互相牽製。並且,她也是帝國的姬騎士大人所迷戀的人。


    雖然其中也混入了讓人難以當真的傳聞,但現今看到眼前的少女後,卻有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就算是作為男人已經年老的自己,都覺得這位少女非常美麗。


    並且,即使在人流量大的波多伊爾瑪之中,也從沒見過如此綻放光芒的少女。


    ……若是如此,看來能輕易地讓年輕人迷失自我啊。


    果不其然,斯坦的視線已經緊盯著少女了。當然他沒有完全放下警戒心,但僅憑其容姿就讓他抱有了好感也是確確實實。


    但是,這位少女的美麗在上了年紀的自己看來也非常危險。


    隻要仔細看,就能清楚地看到花朵上的刺。


    但,即使在盛開的花叢之中,也依然鶴立雞群一般靜靜誇耀自己的存在感,這等美麗的光輝會蒙蔽別人的雙眼。


    若是被其所迷惑,向花朵伸出手的話,僅是如此就會被深深刺傷。


    ……必須注意。


    老人最好的武器是經驗,再配合上小心謹慎。


    並且,這份小心謹慎也是牽涉到波多伊爾瑪的防衛的關鍵。


    出門迎接斯登堡王國聖女後,他們繼續將聖女帶到準備好的宴會帳篷之中。


    在比別的帳篷要大上一圈的帳篷之中,放置著趕製的大桌子和椅子,在桌子上放著羊肉香草燒等無法聯想到是戰時的豪華料理。


    『來吧,菲德爾將軍,請往這邊。』


    在敵國公主嬌小柔軟的小手的牽引下,菲德爾在主賓席坐了下來。


    『斯坦副將也請往這邊。』


    蒂芙像女仆一樣跑來跑去,這次握住了陪同人員的手。


    『……您知道我的名字嗎。』


    『當然。您是斯坦·貝爾古德吧。作為菲德爾總督的心腹,您的大名可是連鄉下的斯登堡王國都傳到了。』


    『……斯登堡王國的聖女也在波多伊爾瑪如雷貫耳。不,不是作為武名,用如雷貫耳有些奇怪呢……應該說響徹嗎……』


    雖然笨拙,斯坦也同樣回以褒詞。


    『嘛—,非常感謝。』


    對於他的笨拙,斯登堡王國的聖女則回以充滿慈愛的笑容。


    接著蒂芙也在座位上坐下,宴會開始了。


    外交場合中的宴會,表麵上是交杯換盞加深關係的場合,更深一層則是觀察人的場合。說的過分點,就是評估對方能帶來多少國家利益,同時能利用對方到何種地步的場合。


    當然,這對對方來說也是同樣,這就像是交涉此事的前哨戰一般的宴會。


    對於菲德爾來說,在某種意義上,這是比實際戰場還要累人得多的戰場,但更重要的是,有可能通過這個宴會得以避免戰爭。


    沒錯,這是作為城主最好的選擇。


    自己心底深處,想要測試每日訓練的成果,渴望戰鬥的心情不得不暫時先收起來。


    正是為此才接受邀請的。


    ……那麽,斯登堡王國的聖女大人會提出什麽要求呢。


    暫且把自己的欲求連同麥酒一同飲入肚中,菲德爾等待對方先表態。


    『說起來……聽說菲德爾將軍和帝國本國的聯係很深啊。畢竟還讓自己的兒子和孫女在帝國本國那邊生活呢。』


    ……這麽快就攻過來了嗎。


    這些話語中所含的內容感覺並不僅是閑談。


    這情報本身隻要稍微調查就能夠知道,並不值得驚訝。


    但這情報對於菲德爾來說,是不怎麽想提及的話題。


    雖然眼前的少女使用了委婉的表述,但言外之意是他們被當做人質留在帝國本國。


    『您的孫女差不多要五歲了吧,一定非常可愛吧。』


    『嗯,有什麽問題嗎?』


    『……真不希望被您那位孫女誤解呢。想跟她說,我與你爺爺刀劍相交非我本意。』


    『…………』


    聽到意想不到的話語——而且還把自己的孫女搬了出來,菲德爾稍微吃了一驚。


    『所以,在產生這個誤解之前,我想讓菲德爾將軍為我跟帝國本國搭橋牽線。』


    ……啊啊,原來如此。


    也就是說,眼前的公主大人希望跟帝國修複關係,締結同盟吧。並且,希望自己擔任這個交涉的窗口。


    菲德爾如此判斷。


    這次戰爭的起因是皇女殿下單方麵的愛慕,由癡情所引起的戰爭。


    雖然被挑起戰爭的斯登堡王國的婚姻外交也是一個原因,但政治婚姻本就是如此,在緊張的形勢下會讓對方想法突變。


    把婚姻換成賄賂的話,就是自己也有實感的話題了,菲德爾對眼前這位敵國的公主開始抱有同情的心情了。


    『……我知道了。雖然微不足道還請讓我略盡綿薄之力幫助王女殿下吧。』


    並且,這也跟自己的期望,不流一滴血守城一事相一致。


    『……非常感謝。』


    敵國的公主深深低下了頭,並且露出一副心頭大石落地的表情。


    『那麽,作為接受請求的謝禮,我有一些送給將軍的禮物。……


    請稍等。』


    敵國的公主說完後從座位上站起來,離開了帳篷。


    (……什麽啊)


    從召開宴會的帳篷回到我專用的帳篷後,蒂芙以一股能射出光線般的視線瞪著我。


    現在仍對自己的這副樣子非常不滿。


    (沒,已經說明過很多次了吧?這是為了得到哪個城塞都市所必要的。)


    (是嗎。我就是為此的活人祭品?不對,是活貓祭品?)


    蒂芙特別強調了一下貓。


    ……蒂芙很討厭被當成貓啊。


    她的碎碎念是對我的諷刺……並且,也是為了消解不安吧。


    (一定要攻陷城池,把我取回來啊!要是失敗了,我不能再次回到斯登堡王國而客死他鄉的話,絕對會化身妖怪找到你的!)


    蒂芙現在的樣子。


    被放入比鳥籠稍大的籠子中的黑貓。就像是魔女宅急便中的某個場景一樣。


    漂亮的粉色布像窗簾一樣包裹著這個籠子,提手上還係著絲帶。


    也就是贈品。


    贈與的對象是菲德爾將軍。正確的說,是贈與其孫女的。


    直接送出去的話有可能會被拒絕,所以就使用了這個世界也通用的孫女這一祖父的弱點。


    (果、果然,還是用我一開始提出的策略吧。就這樣在宴會中暗殺菲德爾將軍吧。)


    (別輕易說什麽暗殺啊。傳言隻不過是傳言。雖然隻是稍微聊了幾句,但他比起商人更像是軍人。而且是非常出色的軍人。所以,他應該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和決定了應對策略才來這裏的。倘若如此,對方反而會專心守城,我們就攻陷不了城池了哦?而且要是做了這種事,斯登堡王國的惡名就會響徹全世界,評價一落千丈,這樣也可以嗎?)


    (但、但是……萬一,就這樣被送到帝國本國的話……)


    想象到流離他鄉的未來,蒂芙突然從停止抱怨,身體不停地顫抖。


    (……抱歉。這不是我力所能及的範圍了,請靠自己的力量去阻止。並且,蒂芙能不能夠呆在城裏,關係到作戰的成敗。)


    (……嗚嗚……我知道了。畢竟包含這個在內我也做出過承諾了。)


    蒂芙稍微取回了一點冷靜。


    (那就拜托你了哦。)


    我把拳頭靠在籠子的縫隙上。


    看到我的動作,蒂芙也略微粗野地用自己的前足拍了上去。


    這是我們作戰開始的信號。


    “久等了。”


    當公主回到帳篷時,菲德爾感到仿佛空氣都完全煥然一新了。


    就像是花瓣飛舞的春風迎麵吹進了帳篷一般。


    而他也察覺到,被那陣風迎麵吹拂的斯坦已經被迷住了。


    要說斯坦有什麽缺點,就是這個地方了。


    雖然要說是年輕稚嫩,倒也不至於那麽年輕,但確實更容易受影響。


    斯坦本來比自己更加對軍服的意義抱有執念,是個總燃燒著『作為軍人必須該如何活著』這樣的理想一般的年輕人。


    ……那麽相對的,自己也要盡自己的力扶持他。


    菲德爾暗下決心,要好好地扮演無論如何也不動搖的粗壯根莖一樣的角色。


    『菲德爾將軍。這是我個人名義的禮物。這是由我送您的孫女的禮物。請務必收下。』


    這樣說著,帝國的公主拿著把手上纏著緞帶的由粉絲的布索包裹的巨大的盒子,放在桌子上,向將軍承上。


    『啊,這是……』


    菲德爾馬上將那覆蓋的布簾掀開。


    於是,他和杏仁般的瞳孔對上了眼。


    『原來是貓啊』


    『是的,是名叫史黛拉的貓。是隻很聰明的貓哦。我想一定能和您的孫女成為好朋友的。』


    貓——史黛拉因為被關在狹小的籠子裏,看上去頗為不安。


    『喵——』


    然後,盯著自己,像撒嬌一樣叫出了聲。


    和它對上眼了。這可就完全沒轍了。


    這樣一來,菲德爾就變得不堪一擊了。


    還能怎樣呢?以寄托活物的重大責任來找理由拒絕嗎。


    但是,卻怎麽也很難找到理由。


    但不如說,對方都搬出了自己孫女的事情,再拒絕就很無禮了,內心也在為對方說話。


    『喵……』


    而且那貓像是對自己求助一樣,再一次嬌鳴了。


    菲德爾做了決定。


    『……承蒙這樣的關心實在是受寵若驚。孫女一定會喜歡的吧。』


    『此外,還有一件斯登堡想要送上的禮物。』


    『……?那是什麽』


    『那禮物會在後天,由格裏高利送到城裏來。』


    斯登堡的聖女溫柔的微笑著。


    在那之後,宴席上完全成了閑聊。


    次日。


    菲爾德和斯坦兩人在辦公室。


    『呼哈哈哈哈哈』


    看見斯坦臉上的東西時,菲德爾罕見地放聲大笑了起來。


    那是因為斯坦的臉上無數的爪痕。


    『將軍,別那麽笑我啊。隻是想喂它一下,不得不把它放出籠子外就變成這樣了。因為再想讓它會籠子,它就死也不肯。』


    雖說如此,看到平時幾乎不笑的男人能這樣大笑,斯坦心裏也有些高興,所以表情也柔和了起來。


    至於那爪痕的犯人,跳到了兩人無法觸及的書架上之後,一直像是境界一般俯視著兩人。


    『真是的……希望你像你的原主人一樣,更加地沉穩乖巧一些呐』


    『喵!』


    對於斯坦的話,貓——史黛拉發出了仿佛抗議一般的不悅的叫聲。


    『看來之前在籠子裏呆著很是不爽啊。嘛,現在這樣不也挺好嗎。不著急給孫女也行。等到事態穩定下來,再由我親自做馬車送到孫女那裏吧。』


    『……!您這麽說,也就是說……!』


    『到昨天之前,你還一直那麽熱血上頭,一夜之間似乎就成了聖女大人的信者了呢。……其實,也正和你的預想差不多。我打算接受聖女的提議。本國將會提案促成斯登堡王國和帝國的和平談判。』


    『沒有那個必要……!』


    突然,房間中響起了巨大的喊聲。


    兩人循聲望去,那裏站得人他們都認識。


    那是分別尚不到一周的再次見麵。


    但,僅僅才過了如此短的時間,那人已經恍若變成了另一個人。


    『……夏洛特皇女殿下,您平安比什麽都好。』


    菲爾德站起身來和斯坦對走進房間的皇女致以最高敬禮。


    是的,這個人就是在先前的戰鬥中一度成為俘虜的夏洛特了。


    她身穿和從此城率軍出陣的那一天同樣的豪華甲胄。而腰間佩帶著,表示其本人身份的白底金邊的勇壯大鷲紋章的佩劍。


    在鎧甲下的服裝雖然已經替換過,但整體是和從前一樣的姿態。


    隻要不看她的頭部的話。


    那在很長的時間裏小心保護留下的盛放的金發消失了。幹草一般的斷麵可憐地萎縮著。變成了仿佛是上戰場的士兵們急急忙忙剃的短發一樣。


    但是,讓她整個人氣質改變的並非她的發型。


    而是那雙眼睛。


    那雙從曆代的皇帝那裏繼承來,寄宿著強大意誌的大眼睛。


    那雙眼睛,仿佛是充斥著狂亂的紅色雷電一般充血,被染紅,而一周前對本有些稚氣未脫的少女來說還像是裝飾道具一樣的鎧甲和劍——這些殺人的道具——如今倒是和散發著不詳氣息的她非常的相


    稱了。


    『菲爾德將軍。現在立刻集合士兵。喂我的斷發之辱雪恥!把那雙不肯擁抱我的雙手切下來,把那雙不肯好好看我的雙眼挖出來,往那隻不肯對我說愛的話語的嘴裏灌進去融掉的鉛水,把那個不肯給我生孩子的子宮從體內挖出來!』


    連黑貓都像想要躲開這女人的視線一樣,恐懼地縮在書架上。


    麵對著這位原本就有著歪曲的愛情,現在又再進一步變成壞死一般的深黑色的公主大人,房間裏的兩個男人感到背上滲出冷汗。


    『你們到底在做什麽!和我一起到達城內的戰俘有千人以上吧?給他們武器,趕緊給我編成部隊!』


    菲爾德想起了宴會上敵國公主的話語。


    『我們斯登堡還有一件贈物』


    那似乎就是是這位先前戰爭中斯登堡俘獲,而現在釋放的敵國皇女。


    那確實是打出了一張促進雙方和平的號牌。因為士兵們很多是從一般平民中征兵來的,籠絡輿論上來說很妙。


    但是,那就像是將饑餓的野獸放出籠子。


    將那曾經渴求愛,如今渴求複仇的野獸放了出來。


    『……皇女殿下,斯登堡王國釋放皇女殿下,正是希望和平,我們應該——』


    『——菲爾德將軍』


    一邊用不悅的語調強調著二人的地位之別,夏洛特一般打斷了他的話。


    『雖然用金錢買來了地位,似乎腦子裏的貨卻沒有能夠買來呢你。你知不知道作為皇族的我的指揮權和你的指揮權的上下之別?要不要我立刻動用我的權限把你送上軍法會議讓你切身體會一下?』


    菲爾德浮現出遺憾的表情。


    就在此刻,波多伊爾瑪和斯登堡軍的休戰,以及帝國與斯登堡軍的和平之夢破碎了。


    『……明白了。皇女陛下。但是,還請修養兩到三天。並不是您,而是讓那些剛被釋放的俘虜們。剛剛釋放就送還戰場的士兵們士氣不足,是無法派上用場的吧。』


    『嗯……那個也沒有辦法。我許了。大概,那個女人也是在釋放我們之後立刻警戒著才對。』


    雖然僅僅隻是拖延了一段時間,但總算有些轉寰空間,菲爾德放心似的撫了一下胸口。


    『皇女殿下,請允許我無禮地多言兩句!』


    斯坦用緊張的表情向夏洛特致意最大軍禮。


    盡管身邊的菲爾德已經像是與想到了自己的部下要說什麽一樣,用『給我住口!』『沒有用的!』對他使著這樣的顏色,但斯坦還是不讓皇女聽一下自己的意見就不罷休似的保持著敬禮的姿勢。


    『好吧。現在我心情非~~常的好,就聽你說說』


    『是。非常感謝。部下以為,斯登堡的王女,蒂芙妮婭=因=斯登堡王女,不負她『斯登堡的聖女』之名,是值得信賴的一位大人。比起洗雪先前戰鬥的恥辱,一起締結和平的榮耀舉動更能夠讓皇女殿下的名望提升。這樣做的話,民眾也會對忘卻屈辱,避免爭鬥的皇女殿下的大度而感懷的。』


    『原來如此。有趣的意見呢。』


    夏洛特展現笑容。


    『……那麽』


    斯坦的緊張表情也和緩了起來。


    但,下一個瞬間——


    夏洛特的表情陡然一轉,變為如滾油般燃燒的憤怒,拔出刻印著紋章的皇家保健,直捅斯坦麵門。


    邦!


    『嗚!』


    因為沒有用刃尖,隻是刀背揮打了過去,幸好沒有濺血當場,但被金屬直擊的斯坦的還是被打的臉上血肉模糊。


    然後,沒有做防備的他的身體倒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很遠。


    『啊哈哈哈哈,有趣有趣!真是有趣啊!說那個女人是聖女什麽的!』


    在辦公室內,夏洛特開朗地放聲大笑。


    『給我聽好了?明白嗎?那個女人,所謂聖女隻是外表的皮囊哦。她的裏麵,完完全全就是散發著腐臭的惡魔!』


    三天後。那時菲德爾做出提案後的最後期限。


    在那天的夜晚,帝國的姬騎士,夏洛特以馬背上的姿態現身於城外。


    在她的眼前是駐紮在城外的斯登堡軍對。在黎明之前的黑暗中,他們根本沒有察覺到自軍的氣息。


    根據報告,敵兵不過五百。是上次和自己交手時同樣的數量。雖然被俘虜時自己就想過這點了,果然,他們有援軍來到是假的消息。


    『……達~令,因為我是毫無負罪感的人,養不了的寵物就會幹脆地宰掉哦。達~令,我曾經那~麽愛著你。』


    夏洛特低沉地私語著,而同時夜空中仿佛笛子吹響般響起了尖利的信號聲。


    應和著那個暗號,她背後的士兵一千五百人一邊極力注意著不要發出大聲,一邊開始向斯登堡軍的陣地突擊。


    在白天遠望的時候,那個本陣似乎到處都是用著自己看著很眼熟的材料構築的。


    那也是當然的。因為,那是他們把之前自己在斯登堡境內構築的工事解體之後,後來讓捕獲的俘虜搬運到這裏來,重新建造的。


    那個惡魔要把人愚弄到什麽地步才甘休?!


    在眼前的這堆東西,比起陣地來說已經可以說是個堡壘。


    但是,她有著讓其陷落的自信。


    兵法說,攻陷敵城至少需要三倍的兵力。


    而自己現在指揮的兵力已經達到了那個惡魔的三倍。


    雖然不情願還是接受了菲德爾的建議,在辦公室中僅和將軍二人秘密地謀劃,然後終於今天到來了。


    因此,在半夜,就連接到出擊命令的自軍士兵也驚呆了。


    這樣的話敵人更是會大驚失色,完全被我們擺一道才對。


    終於,己方的士兵們開始像螞蟻群一樣接近敵營的柵欄。


    就在那時——


    『就是現在!夜訪婦人的不軌之徒,就請你們打道回府吧!』


    黑暗的夜空下,中氣十足的高聲呐喊響起。


    然後應和著那喊聲,從營寨的柵欄和櫓上,大量的敵兵一起現身,向黑暗中蠢動的帝國軍士們放箭。


    因為是在黑夜之中,自然準頭是不理想的,但仿佛是想要以量補足質,箭如雨一般向帝國軍傾注下來。


    這樣一來那箭的數量和黑夜反而成了自己這一邊的敵人。


    因為采取密集隊形,在黑夜中進退兩難的帝國軍無法躲避,在黑暗中,無數悲鳴回響著。


    『繼續繼續!把妨礙公主殿下安眠的帝國軍趕回家去!』


    在這樣的亂局之中,帝國軍側,一聲狂野的大吼響起。


    帝國軍想起來了這個聲音。那是斯登堡之乎,格裏高利的聲音。他在戰場上此前的活躍還在他們心中散播著恐懼。


    那隻虎究竟為什麽,現在不是在本陣中睡著大覺,反而仿佛在等待著自己的獵物一般潛伏於黑暗中呢。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突擊!』


    暗夜中的虎咆哮了。


    然後仿佛是呼應那喊聲。在他的背後人影躍動,一齊呐喊著突擊,蠶食著帝國軍的側翼。


    『……什,發生了什麽?!』


    影影綽綽,殺戮吞噬。


    從部隊後方眺望,戰場便是如此樣子。


    當然,被吞噬的,如霧一般逐漸消失的帝國軍的兵士——自家的軍士們。


    ……奇怪。哪裏出了問題……


    全身冷汗淋漓,同時越是呼吸著戰場的空氣,身體中的違和感就越是膨脹。


    明明自己做了比上一次更加周密的準備,卻要遭遇比上一次更加糟糕的失敗。


    但,這次明明沒有上一次那樣輕敵被誘導導致疏


    忽了警戒,受到慘重反擊那樣的感覺。


    有的僅僅是,自己又要遭到相似的命運這樣的切實的預感。


    完完全全被看穿了。


    這個作戰被看穿了。時間和路徑被看穿了。攻擊的策略也被看穿了。


    盡管進行了周密的周被,卻仿佛是為自己掘墓一般,漂亮地連累了自軍遭受慘重的損害。


    但。考慮這些還早。


    上一次的夏洛特,就這樣停止了思考。但是,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她也在學習。


    『撤,都給我撤退!退下來!』


    立刻發出撤退命令,領軍回頭,將損失抑製到最小限度。


    那也是現在士兵們最渴望收到的命令吧。


    命令立刻就傳達出去,然後時並沒如雪崩一般開始退卻了。


    但是——


    『大家!這正是建立功勳的時刻!給咱們斯登堡的父老鄉親,等在家裏的老媽和老婆們帶點豪華的土特產再回家吧!』


    當然,敵軍的追擊也接踵而至。


    『……啊,啊,啊,啊,啊,啊』


    暗夜中,男人們的聲音仿佛像是朝自己這邊怒號


    暗夜中,朝自己迫近的人影們仿佛波浪般搖擺。


    這些,忽然間和前日自己敗北的光景重疊,終於,和那時自己所愛的人切斷自己的頭發的一瞬間的記憶項鏈,夏洛特就像咀嚼著空氣一樣,在馬上哆嗦著,嘴唇顫抖著,嚎出不成樣的聲音。


    如果變成這樣的結果,自己所誓言的複仇又從何說起。


    就仿佛是,無論到哪裏都被斯登堡的惡魔的爪牙所追逐,被這樣的恐怖支配了一樣。


    『……!』


    在剛剛開始撤退的士兵們之間,夏洛特一撥馬便跑在最前,失魂落魄地逃回了城裏。


    經過城門的時候,持著大量的火的士兵們把將夏洛特迎接回來。


    讓她格外不安的黑暗被燈火所驅散,之後回到城壁的內側,她總算鬆下一口氣,找回了些許神誌。


    『皇女殿下,您沒受傷吧?』


    菲德爾將軍敬禮出迎。擔心夏洛特的情況,更是用眼色暗示部下給她遞上水壺。


    『……』


    夏洛特無言地接過了。


    然後——


    『……??皇女殿下,您做什麽?』


    夏洛特把水壺裏的水潑向了菲德爾。


    『我才該問你!為什麽不出手幫助?!我差點被斯登堡的惡魔殺了的時候,為什麽你就在這裏隔岸觀火?』


    『……』


    死死抿著嘴。菲德爾望著夏洛特。


    然後,盡管覺得是徒勞,還是開始解釋。


    『正如我出陣前所說。敵人本來的目的是奪取此城。盡管幾天前還在和平交涉,但空城還是很危險的。因此,我必須在這裏,鞏固守備才可以。』


    『找借口適可而止!』


    夏洛特這次把空著的水壺又朝將軍扔了過去。


    陶器支撐的水壺撞到將軍的額頭,然後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但……嘛,也許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那個惡魔是瞄準了這個城池。之後加強守備,等待本國的援軍吧。』


    不知是不是打算姑且聽從菲德爾的建議,夏洛特這麽嘟囔幾句然後就朝著她的寢宮,行政府啪嗒啪嗒地策馬離開了。


    隻留下啪地敬出軍禮,也不管額頭血流如注的菲德爾。


    『不,不要緊吧!將軍?!』


    皇女殿下一離開,斯坦就立刻趕到將軍身邊。


    『誰!誰趕緊拿毛巾來。給將軍止血!然後擦幹淨!』


    他向周圍的士兵發出指令。


    『不……別操心我』


    但是,收起軍禮的當事人隻是搖了搖頭。


    『比起那個,趕緊把外邊逃回來的士兵收容才是要緊的。然後趕緊給受傷的士兵做處理』


    『但是……』


    『怎麽?和外邊進行了戰鬥的士兵們相比,我這根本就是撓癢癢……而且,在斯登堡還在追擊的時候,我方士兵和同伴後退時就那樣一起雪崩式潰散的危險也存在。給我注意。』


    周圍的的士兵們,看著流著血仍然奮力指揮的菲德爾的樣子,都十分驚異。


    士兵們,也都聽過那個傳言。


    波多伊爾碼的城主是那身軍服上有著銅臭味什麽的。


    但是,當他們看到在火光的照耀下指揮若定,仿佛揮去了戰敗的灰暗空氣的菲德爾的身姿,都醒悟了,那個傳言是錯的。


    該說畢竟已經慘敗了兩次嗎,皇女殿下總算對出陣的事情閉口不提,讓全軍轉入了籠城戰。同時,城前布陣的斯登堡軍也不再有動作,城下,時間再度轉為靜靜地流淌。


    但是,看似一片安靜之中,城內卻出現了一些流言。


    『雖說將軍是用金錢買來的軍服,但姬騎士確實簡簡單單靠血統得到的那一身軍服,然後將那一身軍服玷汙了』


    『將軍早就認識到了斯登堡軍的精悍,但姬騎士卻失敗了兩次才明白這一點』


    『帝國軍實在是太看扁我們的將軍了』


    『如果是將軍的話,別說是用三倍兵力了,隻要一半的兵力就能打敗斯登堡軍』


    『太好了,將軍』


    首先對傳言做出反應的是斯坦。


    一走進辦公室,斯坦就一副高興的樣子向菲爾德報告了那流言。


    斯坦的話,對於商人出身的他們能夠得到軍人的認同大概是很開心的吧。


    『……斯坦啊。對於無聊的流言不要一句一句都當真』


    流言的當事人菲德爾,一邊望著把書架當作自己家的黑貓史黛拉,一邊批評著年輕的斯坦。


    流言畢竟是拐彎抹角地捧自己,菲爾德心中自然也不是一點都不高興。


    但是,作為波多伊爾瑪的城主,對這流言的擔心的遠遠多於開心。


    世間之事大多都是相對而言的。


    自己的口碑上升,那別人的口碑就會下降。


    作為前商人,菲德爾隻得這樣去想這個問題。


    爭奪市場占有率就是典型的例子,富庶和貧窮也不過是財富轉移的結果。


    而就像變得貧窮的人們無法忍受,口碑變糟的人們要說不心懷不滿,也是不可能的。


    『現在方便嗎』


    辦公室裏走進來了一人。


    史黛拉隱藏到書架裏側。


    對能那樣做的黑貓感到些許羨慕,菲爾德起身敬禮迎接。


    『有何吩咐?皇女殿下』


    『……我說啊,聽說你把當初我一起釋放的我部士兵數人抓起來了,是真的嗎?』


    『是的。因為懷疑他們搶劫市民抓起來了』


    『你在想什麽呢!?』


    皇女殿下——夏洛特徑直走到菲德爾麵前,狠狠一拍桌子。


    『這是戰爭時期啊!正缺士兵的時候你在想什麽呢!給我立刻放人!』


    『……但是,這樣會擾亂軍紀』


    『胡扯!那樣的話,首先懲罰我啊!部下的責任也是我的責任吧!快,趕緊的!』


    夏洛特怒吼過後,刻意的厭惡地歎了口氣。


    『……』


    菲爾德閉口不言。


    對皇帝陛下的女兒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夏洛特現在的樣子,看上去就是故作憤怒,然後以為難自己為樂。


    『……皇女殿下。就算是皇女殿下的命令。我也難以服從。因為已經出了很多次這樣的事了,市民們的不滿正在高漲。』


    『什麽啊?沒聽見我的命令嗎?難道說,那個流言是真的嗎?』


    夏洛特浮現出思索的表情,可以裝出一副很沉重的樣子。


    『……將軍。我說的是你裏通敵軍的流言。』


    『……』


    『還有著這樣的說法呢。將軍這次想要再從斯登堡那裏買軍服,而加碼就是把我們出賣。因此,夜襲才會失敗』


    顯然『從斯登堡哪裏購買軍服』就是將軍想要反水去當斯登堡方麵將軍的比喻了。


    不知幸運還是不幸,這一種流言還未傳到自己的耳中,而這流言也絕不是可以隨意搪塞的。


    而麵對故意說出這種流言的皇女殿下的惡意,菲德爾緊緊閉上眼睛忍耐著。


    『然後,怎麽辦?對於我的話你到底聽還是不聽?』


    『……明白了。就釋放他們吧。』


    『嗯,謝謝咯。此外還有一個事請求你,可以嗎?』


    見將軍對她的話沒有啥反應,夏洛特繼續說了下去。


    是的,這並非什麽請求。


    而是測驗。


    測驗他究竟是否聽從自己命令。並且,還包含著其他的惡意。


    『我聽說那流言了。你取笑我的用兵。既然『自己隻要有皇女殿下的一半——不,四分之一兵力就足夠了』,我啊,倒是真的想見識一下呢。你是名優秀的軍人沒錯吧?那麽這個任務到底是接受還是不接受呢?』


    『……我明白了。』


    菲德爾垂下視線頷首。


    既然搬出自己裏通敵人的流言,自己也就不得不接受了。


    能拒絕就怪了。


    那等於是承認自己裏通外國的流言。雖然應和謠言很愚蠢,但至少眼前的皇女殿下就是吃那一套。


    『這樣啊。太好啦。這次我就在城頭上眺望將軍的手段吧。』


    夏洛特這麽說著,大笑著,像是心情很好似的走出了房間。


    『……將軍!』


    皇女殿下剛一走出去,斯坦就大聲呼喚將軍。


    菲德爾將軍被給予的這個任務。


    那究竟是多麽的無謀,斯坦也是很清楚的。


    『……斯坦。不好意思,拜托你去準備了。不要讓士兵們意識到那是實行夜襲的準備啊。』


    菲德爾仿佛為了阻止斯坦接下來要說的話一樣搖了搖頭,發出了命令。


    『………………。……我明白了』


    雖然斯坦還想說些什麽,但是對於支開自己的將軍的意圖——想要自己一個人呆片刻,他很快就領會了,然後敬禮離開了房間。


    房間內,再無自己以外的人影,一片寂靜。


    『籲……』


    仿佛是想要關心將軍一般,黑貓從書架上跳下來,抬頭望著將軍。


    『呼呼呼……』


    看著黑貓,將軍笑了。那比起看到可愛的動物內心被治愈一樣的微笑,更像是一種自嘲的笑。


    『……我明白的。你其實也不願意來到這種地方來吧。想回到你的主人那裏,回到故鄉才對吧』


    然後,將軍伸手撫摸著貓的頭頸,低聲說道


    『你和我是一樣的啊……在自己頭頂無法觸及的高處,自己的命運,自己的所在,自己該做的事情,甚至自己的生死就已經被任意地決定了……』


    『喵……』


    貓再一次叫了一聲,這次,是十分苦悶地。


    『流言蜚語說我用錢買了軍服……但是,要我說的話,不如說是為了保護這個城池,保護這個城市我才被強買強賣了這一身軍服……但是,這世上的人卻都不能理解啊。』


    夕陽撇下自己拉長的影子,正是將近夜幕低垂,天色昏暗的時候。


    斯登堡的王女贈與菲德爾將軍的黑貓,也就是史黛拉的蒂芙,從自己位於將軍的房間的小窩悄悄摸出來,朝城壁的方向走去。


    這裏是為了防禦一體化的龐大行政府建築,建造的非常高大的聳立城壁。終於走到這麵城壁的正下方,蒂芙認真地閉上眼睛,開始發送念話。


    『景……景……在嗎?還是例行的定時聯絡』


    堅固的城壁在念話的麵前是無用的。


    她開始了和牆壁另一側的占據自己身體的轉生者的對話。


    (蒂芙,我能聽見。還是一如既往。傑伊德他們那些護衛也在。總是用敵情視察的借口來搪塞我們走出軍隊的事情,馬上就得換個新的借口了……先不提這個,你那裏情況如何?釋放俘虜時候散播的傳言有沒有效果?)


    (已經完美地開花結果了。已經在內部引起了分裂)


    (這樣啊。……隻要那樣透徹地洞悉了他們的作戰計劃,製造出謠言生根發言所適合的土壤也是十分簡單的吧。……多虧了蒂芙的手段)


    說的是釋放掉的姬騎士的再次夜襲。


    作戰會議之中,僅僅那三人才知道的作戰詳細內容被斯登堡軍知道了。執行任務的正是一直進行定時聯絡的,借了黑貓史黛拉之體竊聽的公主蒂芙。


    (……還有,今夜要注意。根據剛剛聽到的夜襲計劃,東門那邊菲德爾將軍會帶50士兵出去)


    (明白了。一旦我們歸陣就會製定對策。但是,這人數也真少啊。)


    (不都是因為你們散播的謠言嗎。本來他們就打算帶少數精兵,但因為姬騎士大人的某些緣故,這個數字又被削減 了很多。)


    (……?什麽情況蒂芙,看你好像有些生氣。)


    念話是無法掩藏感情的對話。


    在其中,景能感覺到蒂芙的不悅。


    (……喂,就不能和菲德爾將軍做朋友嗎?他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也是個很有見識的人,我覺得是可以和我們交流的。)


    (…………)


    (你努努力啊!景!)


    (……蒂芙。我們必須在他們帝國本土送來援軍之前決出勝負。根本沒有那個是時間。正式因為他是那麽了不起的人物,才無法成為我們的夥伴。而且他還被帝國抓了人質)


    (……)


    這回輪到蒂芙沉默了。


    她其實都已經知道這些了。


    也知道想實現她說的有多麽的困難。


    雖說僅僅數日和那個人在一起,蒂芙也已經了解了。


    他用金錢買下了一身軍裝。那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但是,一直以來,他的內在都遠遠比外表更有軍人的風範。


    在黎明前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波多伊魯瑪堅固的城門,被靜悄悄地打開了。


    然後,從城中飛馳而出的是以騎兵為核心編成的一支部隊。


    仿佛是夜行野獸一般的部隊。


    訓練優良。即使視野很差隊列也絲毫不亂。另外,身上有夜襲用的裝備所以令人驚異地安靜。甚至連腳步聲,衣服摩擦的雜音也幾乎聽不到。


    『……真是不可思議呢。比起城池中,在戰場上我倒更能踏下心來。』


    又或許,這也是一種諷刺。


    在馬上顛簸著,忽然菲德爾開始低聲自語


    『被皇女殿下削減了兵士數量反而是好事。守護在將軍的身邊的也都是長期以來和將軍共同操練培養起來的士兵。比起些烏合之眾更和我的心意』


    將軍的嘀咕傳到斯坦的耳中,後者停下馬來


    『……但實戰經驗就隻有討伐街上那些惡棍而已』


    菲德爾平時幾乎不說這樣的玩笑話。


    雖然那玩笑話本身有些奇怪,但,最近很是憂鬱的菲德爾口中能冒出些玩笑話斯坦也是很高興的。


    『不論如何久經戰場的戰士,都是這麽過來的。從此開始一點一點地積累變強。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是啊。就算為此,這次夜襲也必須成功啊』


    確實,被削減後的士兵數量非常少。


    再加上,敵人是那個精悍的斯坦堡軍,就更加不安。


    但是,如果是夜襲,就應該有勝機。


    在暗中前進,越是人少越難以被察覺,並且,在暗中將己方也可以將自己的數量隱藏。


    並非全無獲勝可能。


    ……並且必須要讓他們平安歸家,讓這些年輕人。


    菲德爾如此下了決心。


    那就是自己想要達成的少數幾個使命之一。


    但是,菲德爾的擔心以糟糕的方式應驗了。


    終於菲德爾到達了黑夜中也能窺見敵陣的位置。


    但是窺視對麵,感覺有些奇怪。


    ……過於安靜了。


    菲德爾這樣感覺到。


    皇女殿下二度嚐試夜襲。


    因為擊退了它們,因此相對的應該放鬆警戒,但全然沒有看出那跡象。


    『……變更計劃。在這裏停止進軍,放出偵查騎兵。其他人暫時待命。』


    過了一會,偵察兵回來了。


    聽到報告,菲德爾驚呆了。


    『怎麽回事?為什麽陣中會無人?』


    這次,菲德爾親自領軍進入敵陣。


    看到的果然如報告所言。


    『將軍,大多數營帳已經撤出了。剩下的營帳也都無人。』


    『將軍,敵軍似乎是緊急撤退了。留下的僅僅是無法帶走的輜重』


    『將軍,觀察崗和牆壁上邊的人影全都是用槁草做的假人』


    部下逐個報告上來。


    聽著這些報告菲德爾用自己的眼睛觀察敵陣。


    牆壁還是柵欄,還有豎立的旗子留下了一具營寨的空殼,但內部的光景和前日自己赴宴時候的樣子已經大變。


    如部下的報告所說,大部分營帳都撤除,剩下的僅是空殼。和自己宴會時的大帳也不見了。


    但是,這似乎是過於急促的撤退,士兵剛才還在這裏生活的痕跡在各處都可見。


    考慮到陷阱的可能性,將軍派遣偵查騎兵繞著陣周探查了一圈,但什麽可報告的都沒有。怎麽看斯登堡軍都是真的撤退了。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菲德爾突然領悟了自己的命運。


    然後,抬頭望向也空。


    在那邊,宇宙之海中千萬繁星閃耀,仿佛守護著它們一般的月亮放出淡淡的光芒。


    仰望夜空到忘我的菲德爾忽然注意到。


    等到日出就將消失的那一個又一個星星的光輝,眼下看上去是那麽的美麗,那麽的可愛。


    『……斯登堡軍,是不是因為害怕將軍撤退了呢』


    斯坦思考著斯登堡軍緊急撤退的理由歪著頭問道。


    『斯坦,今夜的夜襲計劃是完備的嗎?』


    『是的。是非常慎重地籌劃,並且今夜進行夜襲的計劃除了將軍本人之外,其他再無一人知曉』


    『那麽,就是那麽一回事了。』


    『……那麽一回事是怎麽回事?』


    『皇女殿下夜襲失敗,多次被斯登堡軍痛擊。但是我卻和斯登堡軍不經交戰就歸來了……世間的人會怎麽想?』


    對於菲德爾先前就有和敵軍勾結的流言。


    『怎,怎麽會……這個作戰可是皇女殿下親自下令的啊』


    『是的。這個作戰時皇女殿下的命令,知曉今夜計劃的除了我們就是皇女殿下自己。即便如此,在這個作戰決定下來的幾個小時之後,斯登堡軍就突然消失了。你覺得還能使因為什麽?你會覺得這是單純的偶然嗎?』


    『……?』


    斯坦的腦中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那樣的想法讓斯坦無言以對了。


    而代替默然的斯坦,菲德爾把自己腦海中浮現的話語明白地說出口來。


    『看來似乎對於皇女殿下來說,我就是個阻礙。這一次的事情,已經提供了處理我的充足口實』


    『……怎,怎麽會』


    『那個時候隻有我們三人在場。不,還有一隻貓。那麽,難道你想說是貓幫主人報的信嗎?』


    『將,將軍,請逃跑吧!』


    『逃跑?那樣的話,等於是對那些中傷我的人承認我用金錢買軍服的。而且更是直接違抗帝國的命令』


    『但,但是……』


    『斯坦,你一直憧憬著軍人吧……那你就好好看著。派不上用場的軍人的末路。那就是我能教給你的最後的一件事了。』


    城門打開了。


    東升的旭日放射出的強光照射而入,形成一條光之道路。


    在這條路上,從夜襲歸還的波多伊爾瑪精銳部隊行進著。


    在先頭騎行著的一人就是這個城塞都市的城主——菲德爾了。


    片刻後菲德爾下馬敬禮。


    原因是帝國皇女夏洛特就叉腰等在道路前方。


    而她所注視菲德爾的視線,並不是士兵們所預想的,迎接從戰場歸還的同伴的那種視線。


    而是仿佛看著家賊一般的目光。


    『我在你引以為傲的高高城牆上看完了全過程。……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將軍?』


    『正如皇女殿下所見。我們進行夜襲時,敵人已經撤退了。』


    『到底為什麽,那個惡魔會撤退呢?就仿佛是,知道你會來一樣呢』


    麵對那像是故意說給周圍人聽一樣的話,菲爾德身後的斯坦怒不可遏,想要把手放到弓上。


    而菲德爾幹脆利落地用腰間的劍鞘敲擊他的弓,將其製止。


    『撤退?是這樣嗎?在你歸還之後,斯登堡軍可是立刻回來了哦?簡直就像是,約好了把陣地借給你一晚上一樣呢』


    菲爾德轉過身去,想要確認實情。


    但是,馬上放棄了。


    從命運的齒輪上脫落,然後被那滾滾地齒輪推向滅亡的眼下,已經沒必要做這種麻煩的事情了。


    『……給你最後的體麵』


    夏洛特說道,將劍投向了菲德爾。劍在地上滾了一下,停在了菲德爾的腳邊。


    作為軍人的菲德爾對那把劍的意義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請用這把劍自裁。


    就是這麽回事。至於『體麵』,則是說被惡英斬首示眾的通敵者,讓他自盡已經是很留情麵了。就算同樣是死,兩者的差距仍然很大。


    將眼下的證據,以及菲德爾的人望綜合考慮,得出的結果就是這樣了。


    ……果然沒有逃跑而是回到城裏是正確的啊。


    的確對於現在的菲德爾來說,這可以說是最後的體麵了。


    如果受刑而死的話,還會牽連在國內的家人,但是這樣的話自己一個人就能了結了。


    『……斯坦,我有事拜托』


    『是,不論何事都一定完成』


    『是關於斯登堡的王女送來的貓。將它還給原主,那家夥一直都一副想要歸鄉的樣子。人類的爭端被牽連到它身上實在太可憐了。』


    『是!我一定代將軍將它返還!』


    仿佛是對斯坦的回答很滿意,菲德爾一手抓起地麵上的劍。


    ……不幹脆利落地一次性自盡成功的話,果然後世要是要用金錢買軍服的事情取消我的吧。


    不,既然都已經被判通敵,隻不過是死的形式的區別,那麽這也隻是無謂的抵抗罷了。


    ……啊,人生最後不從我願啊。


    菲德爾持劍將手一轉,劍尖指向自己的喉嚨。


    然後——


    一口氣劃穿了


    『咕噢……


    ……』


    被貫穿的呼吸道發出空氣泄漏的斯哢斯哢的呻吟聲。


    然後從那大大的破口中,鮮血將將軍的身體燃成赤紅,生命不斷流逝。


    片刻,握著劍的僵硬的手上鮮血滴落不盡,在道路上形成一汪血池,擴散開來。


    『啊,啊啊,啊啊……』


    斯坦望著他的樣子,仿佛是聽著父親講鬼故事的小孩一樣,身體不斷恐懼地震顫。


    『……天亮之前把這些收拾幹淨』


    皇女殿下向部下下達命令之後,轉身離去了


    『喵……』


    貓再次悲鳴著,湊近不再動彈的菲德爾的屍首。


    然後,就像是想要最後向他告別一樣,也不在乎自己身體被弄髒,就那樣用毛乎乎的自己去蹭著他的身體。


    蹭著被鮮血染紅的,如今隻剩下鮮血氣味的軍服。


    『就為了這種東西!就為了這種東西……將軍就不得不死,不得不去死嗎!!』


    斯坦把往昔用金錢購買的這一套軍服撕扯著脫下來,扔在地麵,拔出腰間的佩劍。


    然後,狂暴地不斷斬擊著地上的軍服。


    也許波多伊爾瑪的城主確實是用金錢買的這套軍服。


    但是,卻再也沒有他那樣堂堂正正的軍人了。再也沒有比他更全力地完成這自己的使命,和這套軍服相稱的人了。


    那究竟是—


    為什麽,要這樣毫無道理地


    為什麽,要這樣沒有邏輯地


    像罪人一樣,不得不去死呢!


    過去,皇女殿下罵斯登堡的聖女是惡魔。


    那麽,讓為祖國盡忠的軍人自刎的姬騎士又是什麽人呢?


    『……將軍啊。我不做軍人了。我要做回商人之子,像曾經一樣』


    麵對皇女殿下下令搬走,不,應該是是恭敬地運走的將軍的忘骸,斯坦死死地注視著不放。


    『然後,將軍所治理的這波多伊爾瑪,誰想要高價購買,就賣給他好了。』


    達~令微微握住我的手。


    仿佛是包裹著砂糖的點心一樣,與我的手指戀人一般交纏。


    達~令輕輕地觸我的唇。


    仿佛是啄蜜的蜂鳥一樣,輕輕貼上我的嘴唇。


    達~令緊緊抱住了我。


    就像是粘人的小狗一樣將溫熱的體溫傳導過來。


    那是多麽的溫柔,我不禁哭泣。


    因為啊,真正的達~令是不會這樣溫柔待我的。


    因此,很快就意識到了。這是夢啊。


    看著自己已經不可能得到的東西,那真是無比殘酷的事啊。


    但是……


    事到如今的話,那來自極東的說法信一信也無妨吧?在夢中出現的人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她正在想著我的事情。


    先檢驗一下真假,再為了切斷失戀之痛斬斷達~令美麗的頭顱也無妨吧?


    『皇女殿下……!皇女殿下……!皇女殿下……!』


    還打算繼續沉浸在夢的世界中,此時外邊的聲音卻越來越響。


    咚!咚!咚!


    響起了粗暴的敲擊聲。


    夢裏風景被切掉,夏洛特被強行拽回了現實。


    『……搞什麽啊……』


    不悅地睜眼環視四周。


    最初因為對提供給自己的宿舍不滿意,換到了這個城市旅館的套房中。


    從窗戶向外看去,一片赤紅。


    『……?已經夕陽西下了?我睡過頭了?』


    昨天倒是為了監視背叛者一大早就起來了,然後早早就睡了,為何會睡到如此之晚呢?己方的背叛者也讓他自裁,精神上應該是放鬆下來了才對。


    『皇女殿下……!皇女殿下……!皇女殿下……!』


    正這麽想的時候,門外再次響起粗暴的喊聲


    『知道了啦!起來啦!就算睡過頭,也不至於叫這麽大聲吧!』


    夏洛特不悅之極以至於怒吼出來。


    『快,快些!快逃跑啊!火已經蔓延到周圍的建築了!』


    夏洛特還穿著一神粉色的睡衣將手伸到窗戶邊的窗簾上去想要拉開——


    『好燙!』


    但是窗簾已經拉都不用拉開了。


    因為外邊已經是火焰燒灼的高溫。


    然後,透過窗簾向外眺望。


    看到了她之前與夕陽天色搞混的東西。那是連夜空也仿佛要燒盡一般輝煌閃耀的滔天火焰。


    『喂!發生了什麽啊——』


    正要詢問門外的時候,正在那時。


    咕哢!咣!滋滋滋……


    好像什麽巨大的刀刃切入肉體將其咬噬著一般的聲音響起之後,不知什麽東西撞在門上,之後慢慢滑落在地的聲音傳了進來。


    而門下縫隙則在那之後悄悄流入赤紅的鮮血。


    夏洛特這才意識到,門外發生了什麽,而她的詢問再也不會有回答了。


    ……嗚!一定,一定是達~令,不,是那個惡魔幹的好事!


    雖然沒有證據,但夏洛特就是那樣感覺的。


    不向那個惡魔複仇絕不罷休。


    現在,正是在複仇列表上再加一條火刑的時候。


    嘎唧嘎唧嘎唧嘎唧嘎唧……


    明明是淑女的房間,但門也不敲,房門的把手就被左右劇烈地扭動。


    但很快那聲音就改變了


    gang gang gang!


    隨著極度缺乏禮儀的敲擊,聲音轉變為了破門隻剩。


    在這樣貴的旅店裏住宿真是值得的。


    隻要把門一關,這道屏障就堅如磐石。


    但是,破門而入也隻是時間問題吧。


    能舍棄房間內逃生的路線,就隻有映照著橙色之炎的窗戶了。


    但是,這裏可是三層樓高。


    從這裏跳下去沒問題嗎?再說火焰就在下麵翻卷著沒問題嗎?


    gang!gang!gang!


    但是,在這空檔門已經被繼續猛烈地衝擊,開始出現裂縫了。


    ……頭一次神明如此委我大任!神明如果期望著我的複仇的話,神明一定會幫助我的!


    夏洛特將窗簾拉開,打開窗戶。


    那瞬間,摸到窗框的瞬間,即便手仿佛碰到炒鍋一樣劇烈地痛著,她也無視掉了。


    眼前是如同稻穗般搖擺地火炎。


    眼前那建築物紛紛倒塌損毀的景色,仿佛如同幻想中的光景一般,夏洛特深吸一口氣。


    神明委我大任。


    那為了給予自己勇氣的話語,如今已仿佛變成了真實。


    從此,自己就要成為神的極品,向神親自探尋複仇的真意,從神明那裏獲得旨意。


    究竟是自己今日便在這裏葬身火海


    還是來日讓那惡魔被複仇之炎毀滅


    夏洛特從窗口一躍而起,飛入了滔天烈焰之中。


    『……死去了值得惋惜的人啊』


    在波多伊爾瑪的郊外。能夠眺望那座城塞都市的小丘上,斯登堡的王女蒂芙也就是我,正戴著著黑紗帶的帽子,身著黑色的連衣裙。


    向小丘上新的墓石獻上鮮花,默禱結束之後,我嚴肅地轉向波多伊爾瑪城的副將斯坦。


    『……』


    『……菲爾德將軍的話,一定可以架起斯登堡王國和薩爾茲德雷阿帝國之間的橋梁吧……』


    我如此說著,十分痛心地按著胸口,微微低下頭去。


    『有您的這話,將軍泉下有知也將十分欣慰吧……蒂芙大人啊,無論如何,將軍熱愛的這座城市——波多伊爾瑪就拜


    托您了』


    在將軍王穀之後,斯坦和將軍一手栽培大的士兵們掀起了叛亂。


    然後,從帝國來的姬騎士和她一起來的士兵們清洗一空。


    那時候,薩爾茲德雷阿的姬騎士夏洛特皇女在逃跑的時候被烈焰所席卷失蹤,到現在生死不明。


    斯坦掌握了波多伊爾瑪的實權後,就立刻帶領城市投降了斯登堡軍。


    當然,我接受了他的降伏,於是西方要地波多伊爾瑪成為了王國的領土。


    『城中的全部殘餘士兵也都歸順公主大人。再一次拜請公主大人善待他們和我波多伊爾瑪的民眾』


    斯坦深深地低下頭


    『……你又要怎麽辦呢?我的話其實希望你能就這樣繼續統治波多伊爾瑪下去,那樣對我來說也是最好的』


    我透過麵紗一邊抬起目光楚楚可憐地看著年輕的將校試圖勸誘他。


    『……我不會再次回歸軍人的身份了』


    『那麽,作為商人的話就可以回來了嗎』


    『不,我已經賣出了一輩子最大的商品,打算就此洗手不幹了』


    這樣說著的斯坦,目光卻是與他的年歲毫不相稱的蒼老。


    『……在這次的戰爭中,無論是軍人還是世間人事都變得非常的險惡。今後,我會在這附近守護者將軍和士兵們的墓,開辟田地,不和人而是與自然共生著平靜地活下去……關於這件事,不置可否請公主成全?』


    『我了解了。自然,我會許可。』


    『十分感謝。那麽,這就是將軍最後的遺言了。將這隻貓還給公主大人,它很想回到故鄉』


    斯坦這樣說著,示意小丘之下待命的部下將貓帶上來。


    (……雖然每天都在定時聯絡,但這樣子的形式還真是好久不見了!)


    我為再會而喜悅,立刻發送念話道。


    (……)


    但是——


    沒有回音。


    明明通過念話的話肯定能傳達過去我的喜悅感情的……


    明明,你也應該非常想家的啊……


    而且看那個項圈,明明確實寫著史黛拉三個字。


    當然,就算項圈一樣,要是拿長得完全一樣的黑貓替換我也沒自信一定能看出來。


    想著這種事情的時候,蒂芙終於發回了念話。


    (……景啊,我呢,頭一次感覺你有點可怕)


    (……可怕?我嗎?)


    我望向蒂芙的時候,蒂芙立刻從手中半蹲著立起來。這是貓警戒時候的姿勢。


    不,就算不看她的肢體語言,念話中也流露著對我的不信任感。


    在頭一次兩人分離開來的數周之間。


    這說明,在這段時期中,蒂芙已經變成這樣看待我了吧。


    毫無疑問,我的內心也有著獻花和默禱也無法抹去的罪惡感。


    但即便如此——


    我毫無悔恨。


    (……在這次戰前,我和蒂芙做過一次決定吧?要抵達某個『終結點』?說的就是那件事……大概,我在那時就已經下了決心了)


    (什麽啊?你是說謀殺可敬的無辜老人?)


    (不。不是那個。不,或許也包括那個吧。……因為不傷害任何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是的……那本來就是十分,十分殘酷的事情。


    正因如此,與我定下契約的蒂芙才反而會對我抱有恐懼。


    但是——正因如此,我才做出了覺悟——真正意義上的。


    (那就是『並非到一個暫時性的世界借助別人的身體生活,即便一瞬也好,也要作為真正的斯登堡王國王女蒂芙妮婭=因=斯登堡全力以赴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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