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常作夢。
如今遙遠而令人懷念的昔日夢境。
「喂,亞瑟。你在想什麽啊?……你瘋了不成?」
一回到羅格利斯王國的國都卡美洛城,夢中的我立刻去逼問在王座上打瞌睡的年輕少年國王……亞瑟。
「聽說你把那個佩裏諾爾王加進圓桌中?」
「嗯,是啊。哎呀~能有可靠的臣子加入,我很高興啊。」
亞瑟笑得悠哉寫意,而我傻眼地追問不休。
「你白癡啊!他是很厲害沒錯,但那種橫衝直撞沒大腦的家夥,拉來當屬下也沒有好處啊!國務長官凱伊卿哭著說她胃很痛耶!你打算害你姊被壓力逼死嗎?要是沒有凱伊卿,這個國家會滅亡喔!圓桌已經有這麽多瞻前不顧後的蠢材了,你也多為你姊著想吧!」
「啊、啊哈哈……我也覺得對義姊有些抱歉啦……」
「話說,你都沒在怕的嗎?前陣子不是才差點被那個佩裏諾爾王殺掉嗎!要不是那時候我連忙插手,現在你──」
「好啦好啦,彼此間的誤會也解開了,就算了吧?」
我無言以對時,亞瑟天真地笑著續道:
「與洛特王他們的決戰也不遠了,厲害的家臣越多越好吧?再說佩裏諾爾王……那個人很有意思喔,不管遇到什麽事都想憑蠻力解決……而且真的能解決掉。」
「又是有意思啊。你每次都是這個理由,有那種蠢材在,整體的紀律一定……」
「不用擔心啦……一定會順利的。」
「啥?哪裏有這種保證……?」
「因為我有凱伊卿和……■■你在啊。」
亞瑟那家夥總是微笑著悠然說出這種話。
「嘖,真拿你沒辦法。我來想辦法攔住那頭蠢豬……你這國王還真難伺候耶。我果然認錯該拱上王位的人了吧?」
盡管嘴巴上不斷叨念,但我心裏其實全無怒意──
──我總是作著像這樣服侍一位名叫亞瑟的少年君王的夢。
自從我懂事之後,時常作這樣的夢。
隨著年齡成長,心靈成熟,理解事物的能力逐漸增長後,並非理性,而是靈魂告訴我,那些情景正是我前世的記憶。
因為,若非如此就無法解釋。
我是個神童。夢中的我無論劍術、魔法、學問樣樣精通。現實中的我,也和夢中的我同樣無所不能。
每當我作夢,並且模仿夢中的我,能力就隨之增長。
雖然不知道背後原因,但今生的我似乎繼承了前世的能力與記憶。大概就是最近流行的轉生開外掛吧。
不過,問題在於無論在哪方麵……我的才華都突破了限度。
「噯噯,爸爸!你看!我今天考試又第一名了!」
「噯噯,媽媽!你聽我說!我今天體育課又第一名了!」
旁人口口聲聲稱讚我是「天才」、「神童」……這樣的時期隻有一開始。
老爸和老媽會自豪地向旁人誇耀我這個兒子,也隻是起初的事。
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大家口中「好厲害」的感歎與憧憬的視線……漸漸轉變成看向不識相的「怪物」的目光。
一開始讓我察覺那道目光的契機……究竟是哪件事?
是麵對參加過全國大賽的足球隊,我一個人闖過所有人,攔截後一腳射門的那時候?還是與全國模擬考名次兩位數常客的秀才比分數,熬夜讀了一晚就大獲全勝的那時候?又或者是為了保護班上同學,獨自一人把囂張的不良學生集團共五十人痛扁一頓的那時候開始?
又或者是,曾是優秀學者的老爸老媽花上大半輩子寫的研究論文被我抓出錯誤,而我當場想到超越兩人研究的新理論,不知為何讓老爸氣炸,又讓我媽掉淚的那時候開始?
不知不覺間,無論是誰都用看著「怪物」的眼神看著我……
……我變成孤獨一人。身旁一個人也沒有,連雙親也不在身旁。
不對,除了一個老是稱讚我「好厲害!」,又說「以後我要收你當我的家臣!」的奇怪小鬼。好像曾經有過這麽一個怪小鬼……不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連長相都記不清楚了。
總而言之,才十幾歲我就明白了。
這是沒辦法的事。
棒打出頭鳥。這世界就是這副德性。
前世的我是個連我自己都覺得恐怖的外掛級人物。因為前世的影響,在今生能與我打到平手的家夥一個也不存在,代價就是我注定孤獨。
在這無聊透頂的簡單級難度的世界中,我的時間多到無處打發。
不拿出全力。不可以拿出全力。沒有任何成就感、沒有喜悅、沒有活著的實感、沒有活著的意義,隻能這麽虛擲光陰,消磨壽命。
既然如此,我也隻能認命了。隻能認命接受這個無聊透頂的人生,想辦法找點樂子。隻能獨自一人,恣意妄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所以我順著那女人的指引,參加這場「亞瑟王繼承戰」。
期待這個無聊透頂的人生,也許能變得有趣一些。
就這麽單純罷了。對這場繼承戰,我真的沒有任何崇高的理念或目的。
……不過。
也許我是想確認。
「喂,亞瑟,快點走啊!哈哈哈!真是的,不要發呆啊!」
在夢中服侍亞瑟王的我,完全沒有現在的我這般厭世的態度。
前世的我受到旁人敬畏、恐懼與疏遠的程度更甚於今生的我,可是那個我總是開開心心又神采奕奕。
而且,每當夢見前世的我神采奕奕時,一旁總是能找到亞瑟王的身影。
究竟是為什麽?前世的我究竟有什麽好開心的?我和你有何不同?
那個叫亞瑟的國王,對前世的我來說,是那麽特別的人嗎?
究竟是為什麽,你我會……?
也許……
我是為了尋找這問題的答案,才來參加「亞瑟王繼承戰」……?
啪!
「喂,凜太朗!你在發什麽呆啊!」
因昨晚久違的夢境而陷入沉思時,琉奈的尖聲喊叫與砸在後腦勺上的摺扇,將凜太朗的意識打回當下。
凜太朗頓時回過神來,現在是午休時間。
陳列在眼前桌麵上的是凜太朗昨天以學生會的預算大量采購的麵包。
大量學生們正蜂擁至此──卡美洛國際學園的販賣部為搶購這些麵包而爭先恐後。
凜太朗現在正在販賣部,與琉奈一同招呼客人。
「我到底在做什麽……?我究竟是為何而來……?」
「那個奶油麵包給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我要這個紅豆麵包!紅豆麵包拿來!」
「我要求交出白麵包!」
「……感謝惠顧,全部一百圓……」
凜太朗隻能眼眶泛淚,繼續兜售麵包。
「再有精神一點,凜太朗!生意的旺季一到,最重要就是初速喔!你這樣也算生意人嗎?」
「不是啊!完全不是啊!」
「總之給我賣!趁著市場的氣氛還在『熱買』的時候盡量賣,賣到倉庫全空!從那些隨波逐流的愚蠢消費者手中把錢都搶過來!」
這麽說著的琉奈,現在身穿一襲背部大方敞開,裸露度莫名高的女仆裝。完全理解自身的美貌並徹底利用的手段,簡直是惡意賣萌的極致……但吸客效果強力無比。
「真受不了,這笨蛋國王……」
凜太朗歎了口氣,將視線從琉奈身上移開後瞥向身旁。
「咕嗚……一、一共三百圓……嗚嗚
……請、請不要看……!」
站在身旁的凱伊卿穿著與琉奈同樣暴露的女仆裝,眼眶泛淚的她顫抖著兜售麵包。
在這樣的凱伊卿前方,大量男學生擠得水泄不通,人人都舉著智慧型手機拍照。
(太可憐了……)
對凱伊卿的悲情身影,凜太朗忍不住感到同情。
這個臨時麵包攤之所以生意興隆至這般空前絕後的地步,最大的原因在於──
「好耶!我中了ssr的『泳裝凱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是sr的『剛睡醒的純真薄襯衫凱伊』喔!」
「可惡,真的假的?你們也太好運了吧!」
「啊啊,好想要……!我也想要稀有卡啊啊!可惡,既然這樣,再五次就好!我要再買五個麵包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點再排一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哼……將各種打扮的凱伊卿寫真照做成卡牌的『sir kay tcg』(學生會謹製)……的限量強化卡包當作麵包贈品的計畫真是太完美了!」
「你把圓桌騎士當成什麽了?」
順帶一提,當事人凱伊卿已經麵無表情,兩行清淚止不住地流。
看起來好像已經放棄了一切,連思考也停止運作。
「啊~哈哈哈哈哈!賺翻了!笑到合不攏嘴啊!」
「我那時候就覺得奇怪了。說什麽為了預備戰事長期化,要先確保補給線,叫我去調查市內的各間麵包店……為什麽那時候的我會老實地認為,也許是哪邊的秘密據點需要儲備糧食?混帳、混帳、混帳東西!」
「喂!凜太朗!店員的笑容等同於性命啊!你表情這麽陰沉,銷售數字會下降啊!」
「你以為是誰害我露出這種表情的?白癡!話說回來……這家夥明明把劍賣掉了,手頭應該很闊綽才對,為什麽還這麽拘泥於籌錢……?」
我百分之百選錯加盟陣營了──凜太朗再三後悔的這個當下。
「嗬,看來你很努力啊,真神。」
下一位來到凜太朗麵前購買麵包的,是班級導師九條。
「你們兩個也許是一對出乎意料的好搭檔喔。」
「什麽啊……饒了我吧,九條老師。」
凜太朗一臉厭煩地歎息。
但九條聽了卻感到安心似的揚起笑。
「看來不需要我多管閑事了啊。當初我還很頭疼,又有個麻煩的問題人物要來班上……不過,嗯,你隻要和琉奈一起,應該就沒問題吧。」
「……啥啊?」
覺得莫名其妙的凜太朗發出不愉快的疑問聲。
「沒問題?我?請問那是什麽意思?」
「其實關於你的經曆……上頭有送一份文件到擔任班導的我手上。有點類似黑名單。畢竟你在教育現場這個領域,算是滿出名的一號人物。」
「……唔!」
「不過你過去似乎也有你的辛勞之處。啊,希望你不要誤會。我不是要找你說教或開導之類的,我沒這種意思。隻是……」
「隻是……怎樣?」
聽到凜太朗這麽問,九條瞥了琉奈一眼後說:
「和我想的一樣,你應該要和琉奈多相處。我想這一定會對你有幫助。」
「啥……?」
「試著和琉奈相處,任憑琉奈擺布。你懷抱的問題會漸漸解決喔。」
「莫、莫名其妙……我現在已經快受不了她了……」
「哈哈,別這麽說嘛。我想你一定很快就會明白。」
兩人如此交談後,九條選了可樂餅麵包與奶油麵包。
凜太朗從九條手中接過五百圓硬幣,將麵包與零錢遞到他手中。
「…………………多謝惠顧。」
「謝謝。」
九條悠然離去。
凜太朗若有所思地目送那背影離去時……
「琉奈───────────────────!」
這時,深森鶇帶領著風紀委員會的成員們擠開人群,慌慌張張地現身。
「啊,鶇。哈嘍~!」
「琉奈同學!你、你、你究竟想擾亂這間學園的風紀到什麽地步才肯罷休?居然在校舍內大量販賣這種煽情的卡片!」
氣得全身發抖的鶇不容狡辯地將凱伊卿卡擺在琉奈眼前。
「啊?可是我又沒有在賣卡片。」
琉奈將雙手擱在後腦勺交握,轉頭撇向一旁,說得不關己事。
「我在做的隻是學生會管轄範圍內的官方采購喔,我賣的也隻是學生們午餐用的麵包啊~隻是麵包上剛好附了集換式卡片當贈品而已嘛,對不對?」
「這擺明了麵包是贈品,卡片才是重點吧!你真的以為這種詭辯會有用?」
「啊,順便告訴你,如果湊齊全種類的卡片,就能無條件得到一張超稀有卡『剛出浴的凱伊』喔!」
「那不就是集換式轉蛋嗎!完全就是違法行為吧?」
目睹琉奈與鶇一如往常的針鋒相對,凜太朗與凱伊卿的眼神遙望遠方。
「可惡~~!你這個人!昨晚才闖禍,今天馬上就作亂!你到底是多積極啊!我無法忍受了!你給我乖乖束手就擒!來吧,各位!撤除這敗壞風紀的攤販!」
「「「「是!」」」」
在鶇的帶領下,風紀委員會的成員一齊衝上前來。
「不要來亂啦,風紀委員會!這可是我們的凱伊同學──不對,我們的麵包啊!難道要我們不吃午餐忍耐整個下午嗎?」
「別管了!防守!守住陣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學生會與風紀委員會兩方陣營的學生們再度上演正麵衝突──一如往常地變成殺聲震天,慘叫連連的地獄場景。
「又~變成這樣了。這學校到底是怎麽搞的。」
當凜太朗傻眼至極時──
「嘖!……這場地不行了!就這樣啦,凱伊卿,之後就拜托你了!這些剩下的麵包要統統賣光,不可以有剩喔!知道嗎?」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在、在這種狀況下──?」
將不可能的任務丟給凱伊卿後,琉奈一把抓住凜太朗的後領。
「來,凜太朗!不要發呆了!我們得快點開溜!」
「喂!等等!等一下……你先說到底要去哪裏啊啊啊啊啊啊啊──!」
硬是拖著後方的凜太朗,琉奈一腳跨上走廊的窗戶,縱身一躍──飛身跳出校舍。
順帶一提,這裏是三樓。
兩人就這麽溜出了校園。
凜太朗先叫穿著女仆裝的琉奈到便利超商的廁所換回製服。
「受不了耶,你想殺人嗎?你真的做什麽事都亂來耶!喂!」
「啊哈哈!別在意!」
凜太朗和琉奈走在阿瓦羅尼亞第三區的大街上。
建於人工島上的這座國際都市,一共分為十三區。
這裏──第三區是所謂的學園城。以卡美洛國際學園為中心,有學生宿舍與寄宿公寓、學生取向的遊樂設施與餐飲店、公園等設施聚集的區域。
與作為都市中樞的第一區和辦公商業區的第二區不同,這裏完全沒有最新穎的摩天大樓,街景與英格蘭傳統的鄉間都市有幾分相仿。
「而且就這樣逃出學園,連課都翹掉了……這樣我也會被那些風紀委員盯上啊,麻煩死了。」
「事到如今,你還在擔心這個嘛?昨晚就已經沒救了吧?是男人就不要對過去的事
情囉哩囉嗦的!你不是我的家臣嗎!」
「是是是~」
凜太朗已經沒有力氣反駁了。
「好了……既然這樣,接下來要做什麽啊,凜太朗?現在這個狀況要乖乖回學校上課也有點怪怪的,嗯~……」
「是啊,你說得沒錯,一點也沒錯……都?是?因?為?你。」
盡管凜太朗全力挖苦,琉奈依舊不改那無畏的笑容。
「嘖……算了,討論正事吧。『亞瑟王繼承戰』……基本上戰鬥都在日落之後進行。換言之雖然不能掉以輕心,但白天可說是安全時段。」
凜太朗向琉奈拋出通曉世界秘密的人們特有的銳利目光。
「我們的目的是在這場激戰中戰勝到最後,成為亞瑟王。沒有一分一秒可以浪費……我想說什麽,你懂吧?」
「當然,我當然懂。」
聽凜太朗認真地這麽說,琉奈也展現出充滿王者威嚴的凜然態度說:
「來約會吧,凜太朗。」
「對,沒錯。要先搜集其他『王』的情報。我有一個想先查清楚的家夥………………」
這段時間內,凜太朗將外來資訊與內在思路相對照,陷入呆滯與沉默……
「喂~笨蛋國王~?你有沒有在聽人說話啊~?為.什.麽會得到這種結論~?拜托你教教我這個腦袋不好的家臣啊,笨蛋國王~?」
「好痛痛痛痛痛痛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他站到琉奈背後,用雙拳抵住她的太陽穴使勁扭轉。
「很痛耶!你到底想幹嘛啦!蠢材!」
「我才想這樣說啊啊啊啊啊啊──!」
琉奈泛淚的雙眼瞪向凜太朗,凜太朗則一把拎起她的領子大吼。
「你到底是怎麽想,才會得到這種結論啊!我們哪裏有空閑能玩──」
「哼!你很沒概念耶,凜太朗!在這種關頭反而要約會的理由!」
琉奈洋洋得意地挺起胸膛,伸手指向凜太朗,神氣十足地宣言:
「聽好嘍!我們兩個現在,表麵上才剛相遇沒多久對吧?」
「哪有什麽表麵不表麵,實際上是真的才剛認識啊。」
「然後!接下來我們要和其他『王』跟『騎士』,為了爭奪四至寶而賭上性命,展開激烈戰鬥,這不難想像!」
「喔,看來你的腦袋至少還有這種想像力,我稍微放心了。」
「所以說!為了在這場激戰中勝出,我和凜太朗……君臣之間更牢固的信賴關係與團結,可說是不可或缺的條件!」
「……是這樣沒錯。」
「所以要約會啊!」
「……是這樣沒錯?」
不太對勁。突然間,邏輯似乎飛躍了。
「唉!雖然身為真正王者的我秉持這份卓越的領導魅力,早已徹底理解了凜太朗的一切!不過凜太朗需要更認識我吧?沒錯吧!」
「…………老實說,我覺得已經很夠了。」
「因此!走吧,我們去約會吧,凜太朗!」
「嗚喔!喂!不要拉我的手!真受不了,為什麽會這樣?」
於是。
兩人大方地蹺了課,在平日時間開始約會。
……雖然那氣氛與浪漫等字眼實在打不著關係。
兩人步入設施的瞬間,聲與光的洪流迎麵撲向兩人。在設施內密集排列著附有各種尺寸螢幕的各種遊戲機台,以及裝滿玩偶的夾娃娃機、拍貼機等等。
此處是「九號星」。在第三區小有名氣的大型遊樂場。
「哼哼,反正凜太朗一定沒跟女生交往過,我就好心教教你吧。和女生約會時,首先排行第一的一定是遊樂場!約會時沒有立刻邀女生去打電動的男人會被扣分!這是日常小知識喔!」
「你的約會觀念究竟是怎麽搞的?」
對著抬頭挺胸洋洋得意的琉奈,凜太朗先照慣例吐槽。
「一般說到跟女生去約會,首先不是會想到咖啡廳或電影院或逛街?不過隻是想稍微打發時間的話,遊樂場也可以吧。」
「去吧,凜太朗!把這張萬圓大鈔全部換成百圓硬幣!君王有令!」
「你是重度玩家喔!你打算在這裏玩到幾點?」
凜太朗雖然嘴巴上碎碎念抱怨,但不知為何還是順從地去換錢。
同時──
「喔,是琉奈耶~!好久不見~!」
「哼哼,今天會遇見也是命中注定!用格賴埃一分高下吧!今天我一定會贏!」
聽到從背後傳來的說話聲,站在換幣機前方的凜太朗轉過頭。
穿著花俏態度輕佻的年輕男子與少女們一見到琉奈,紛紛親昵地找她搭話。
「啊!不好意思~各位!我今天跟人一起來的!哼,是約會喔,約會!哎呀~女人太紅也是很辛苦的!」
「啊哈哈哈!阿良被甩了~好慘喔~」
「咕嗚嗚嗚……這就沒辦法了,下次見麵一定要分個勝負喔!」
「話說回來,琉奈,原來有願意跟你交往的奇人異士?真的嗎~?」
「哼,對我這個絕世美少女說些什麽啊?隻是符合我標準的男生太罕見而已!」
這個狀況對琉奈而言也許是家常便飯,她習以為常地應付。
(那家夥真是不管在何時何地都很有人氣啊……)
將大量百圓硬幣從換幣機掃進杯子中,凜太朗默默這麽想道。
回想起來,在校園中,琉奈身旁總是聚集著許多人。不管是琉奈的支持者或是敵人,她身旁總是有其他人的身影。
(不過像這樣仔細一看……那家夥真的與眾不同啊……)
現在的琉奈身穿製服。雖然穿在她身上顯得洗煉俐落,但算不上精心打扮。
不過,雖然她站在以飾品與流行服裝打扮的時下少女們身旁,那份存在感也不會因此而折損。反倒讓那些少女全部成為她的陪襯,在這片聲與光的洪流之中更加綻放強烈光采。
(哼。不管身旁有多奇特的家夥圍繞著,存在感也完全不會動搖……這點和那家夥倒是一模一樣。)
漫不經心地這麽想著,凜太朗手拿裝在杯中的大量百圓硬幣,回到琉奈身旁。
「辛苦了,我的忠臣凜太朗!恩典與奉獻,正是君臣之間羈絆的基礎!因此我下賜褒獎於你!你就用這個盡情享受遊戲吧!」
「我不會吐槽,絕對不會。」
凜太朗半眯著眼盯著琉奈遞給他的一枚十圓硬幣。
這年頭還有十圓能玩的機台嗎……?凜太朗隻能歎息。
這時,琉奈興高采烈地一把摟住凜太朗的手臂。
「來嘛來嘛,凜太朗!既然都來了,就一起玩吧!這樣絕對比較好玩喔!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啦。」
凜太朗聳了聳肩放棄堅持,答應了琉奈的邀約。
「不過,不管玩什麽應該都是我會贏喔。你應該會覺得很沒意思就是了。」
「你真笨耶!打不贏就覺得不好玩,你是小朋友嗎?」
「唔……」
「這種東西光是一起玩就很有意思了!因為這隻是遊戲嘛!輸贏不是一切喔!」
「會嗎?玩那些分不出勝負的遊戲也沒什麽意思吧……」
兩人邊聊邊走向遊戲機台。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來你也不怎麽樣嘛!凜太朗!」
「咕唔唔唔唔……這、這也太……!」
凜太朗與琉奈感情要好地隔著格鬥對戰遊戲的機台坐在兩側,飛快搖動著搖杆。
在螢
幕上,凜太朗操縱的戴頭盔男性角色苦吞慘敗。
「咦?你剛才不是說過『不管玩什麽都是我會贏』?噗~噗噗!也太難看了吧!」
「開什麽玩笑!你叫我用強度最弱的爛角,自己卻用對戰統計上對我勝率九成的最強角色,這說不通吧!」
「你真笨耶!成王敗寇啊!玩遊戲當然輸贏就是一切啊!」
「可惡!你剛才明明不是這樣說的耶!好,那我也不管這麽多了!我也要用最強角色了!」(瞬移、瞬移、瞬移──)
「啊啊啊啊──!卑、卑鄙小人──!」(k.o. win toki──)
在這之後。
「喂!啊啊啊啊啊──!你吃了我的補血嗎!」
凜太朗與琉奈對著射擊遊戲機台的螢幕,感情要好地肩並著肩,舉槍朝著直逼而來的大群喪屍不停射擊。
「少廢話!凜太朗快點收拾旁邊的喪屍!王給我打!」
「你根~~本就沒射中嘛!爛爆了你!閃邊去,你去打旁邊的喪屍!」
「啊啊啊啊啊~~!你為什麽要搶我的疫苗啦!你看我的喪屍化累積條已經這麽多了!」
「喂!不要停火啊!來了啦!生化人教授來了啦!」
還沒完。
「來!再靠過來一點!這樣擠不進去吧!」
「唉,真麻煩。」
在拍貼機內的鏡頭前,凜太朗與琉奈感情要好地肩並著肩。
「哇啊!討厭,我就說不靠近一點會被切到嘛!你看!」
「嗚喔!喂,喂……!」
琉奈冷不防伸出手臂緊攬住凜太朗的身體。
霎那間,琉奈身上與發絲間飄出的香氣竄進凜太朗的鼻腔。
琉奈柔軟身軀的溫度很高,感覺到手臂上傳來的宜人溫度,即使是凜太朗也一時難掩驚慌。
「嗯!這樣就拍到了,完成!」
「…………是、是喔,那就好。」
發現自己罕見地心神不寧,凜太朗不愉快地咂舌。
琉奈看著觸控式螢幕上顯示的大頭貼預覽圖歡天喜地,凜太朗則默默注視著她的背影。
(……平常就這樣的話,不就像個普通女生嗎?)
因為平常的態度就像平常那樣,實在可惜。
凜太朗茫然地這麽想著的時候……
「嘻嘻嘻……」
琉奈用附屬的觸控筆在螢幕上的凜太朗臉部加了見不得人的塗鴉。
「啊哈哈哈哈!討厭,真是的,凜太朗變得很有男子氣概嘛!」
「你、你這家夥!既然這樣你也嚐嚐吧!看招!看招!」
一把搶下觸控筆,凜太朗也不服輸地在畫麵上的琉奈臉部塗鴉。
「喂!你竟敢這樣對待女生的臉蛋!差勁透頂!別想逃──」
「你別想得逞───────!」
在拍貼機的狹窄空間內。
兩人扭打成一團,爭奪觸控筆,你來我往地在照片中對方的臉上塗鴉,醜陋的戰鬥就此展開──
接下來。
「我就說這張!扔這張牌!我的直覺這樣告訴我!」
「閃邊去,你這不懂麻將的呆子!要扔的當然是這張牌!」
凜太朗與琉奈感情要好地並肩坐在脫衣麻將的機台前,爭執不休。
「你看看場上扔的牌!不管怎麽想,這張牌都比較安全吧!」
「不~對!這張才對!應該要打這張才對!現在的運勢就該這樣!話說,凜太朗那樣打不就等於放棄胡牌了?身為王怎麽可以退縮!」
「那張根本是對方在等的牌!可惡!沒時間了!給我過啊!」(啪)
「啊!」
『胡了!立直、平胡、斷麽九、一杯口、寶牌4!嗬嗬,抱歉喲?』
螢幕中,當凜太朗打出那張牌,半裸的女性角色無情地推倒眼前的牌……24000點倏然從凜太朗的累積點數中扣除。
「啥?不會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在幹嘛啦!隻差一件就能把亞莉莎妹妹剝光的說──!凜太朗大笨蛋!」
「咕嗚嗚嗚嗚嗚嗚……!」
「可惡,還沒完!怎麽可以就此罷休!絕對、絕對要剝光亞莉莎妹妹!快、快點投幣接關啊,凜太朗!」
「也太激動了吧……你這麽想把人家剝光嗎?」(投幣、投幣、投幣……)
在這之後,還沒完。
「我不要我不要!幫我夾幫我夾幫我夾──!」
「要就自己去夾啊!」
「我說!我想要的是!凜太朗幫我夾的!」
「不,我都講幾次了……」
站在夾娃娃機的玻璃櫃旁,琉奈鬧起脾氣,而凜太朗發出歎息。
「少廢話了快點夾!君王有令,聖旨喔!違抗可是大不敬要處死的喔!」
琉奈指著玻璃櫃中一隻長相古怪的羊玩偶大喊。
「你是哪門子的暴君啊?聽我說,琉奈。夾娃娃機的吊臂都有特別設定,現在店裏擺明了還不想讓客人把東西夾走……」
「是喔,你不行喔?你不是說你什麽都行?哼,反正凜太朗這男人就這點程度吧?這麽楚楚可憐的女生都在求你了耶。」
「咕……你這……」
「不過,如果你真的辦不到,那也沒辦法。唉~真叫人失望。本王的人事課對凜太朗的考績分數要暴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混帳東西!好啊!我就夾給你看!憑我的技術,這點小事根本就──!」
沒察覺在一旁奸笑的琉奈,凜太朗將大量百圓硬幣接連投入夾娃娃機的投幣孔中──
在這之後──
「啊哈哈哈哈!很好玩吧,凜太朗!」
兩人將店內的機台徹底玩過一遍之後,離開了遊樂場。
「不過花掉了一萬圓,算是有點傷荷包吧。」
琉奈轉過身麵對凜太朗,開玩笑似的微微吐出舌頭說。
「嗯,是很傷。順帶一提,不知為何我的荷包裏少了三萬圓。是為什麽呢?」
凜太朗失意地緩步跟在後頭,眼神黯淡無光。
「我明明玩的都是跟你一樣的遊戲啊,是為什麽呢?」
「為、為什麽呢~?」
似乎連琉奈也不由得感到尷尬,她冷汗直流,笑容僵硬。
「話、話說回來,這隻羊玩偶,謝謝你喔,凜太朗!我之前就想要這個了!第一次有家臣進貢嘛……嗬嗬,我身為君王會好好珍惜的!」
「嗯,你最好多珍惜一點。畢竟原價頂多一百圓左右,最後為了得到它花上兩百倍的金錢……簡直蠢到爆。」
見琉奈滿臉喜色地擺弄著羊玩偶,凜太朗白了她一眼,自暴自棄地擺出一副有恩於她的態度。實在是個器量狹小的男人。
兩人就像這樣閑聊嬉鬧了好一陣子後。
「好啦,接下來要去哪裏?」
琉奈再度揮灑孩童般的純真,拉起凜太朗的手。
「喂喂,這種約會(笑)還要繼續嗎?饒了我吧……」
「哎喲,有什麽關係?今天就用來徹底拉近彼此的距離嘛!」
「好奇怪,別說是距離縮短了,我覺得我們之間就快出現一條好深的鴻溝了。」
「啊!對了,有間店我之前就想去了!我們走吧!凜太朗!」
「聽人說話啊你!喂──我就說不要拉我的手了──!」
……大致就像這樣。
琉奈至始至終拖著凜太朗到處跑,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從不理會他的意願。
走進
咖啡廳嚐試新甜點、到百貨公司試穿又不買、在安利美特議論輕小說、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散步……
琉奈總是頂著盛夏太陽般高熱能的笑容。
凜太朗則是剛開始上班,疲憊不堪的社會新鮮人似的表情。
這對矛盾搭檔的約會就這麽持續著。
東跑跑西逛逛,時間在眨眼間流逝。
最後……
「贏了!終於幹掉那個欠扁的頭目了!第十二章,完!」
「是喔是喔。那真是太好了~」
最後兩人來到第三區東側沿岸的「劍湖濱海公園」的長椅上並肩坐下,拿著智慧型手機麵對彼此,召開兩個人的社群遊戲大會。
「呼~多虧有凜太朗借我的魔法係最強支援騎士『逢魔的魔法使梅林』,終於贏了!我的klk(king of lound knights的簡稱)之路現在才要開始!」
「我實在很想問,這樣算約會?約會?………唉,算了。」
凜太朗關閉遊戲程式,停止思考。
「話說你的支援騎士陣容很奇怪吧?為什麽每隻都是超一線級的五星角,第二覺醒完成,等級和技能也都全滿?該不會你是重課級的課長?」
「隨便你想。」
「明明這麽強,朋友名單卻掛零……你都沒朋友?」
「少囉嗦,別管閑事。我就喜歡單打啊。」
凜太朗煩躁地回嘴,將視線從智慧型手機螢幕挪向周遭。
不知不覺間,周遭已是一片黃昏。
夕陽照耀下的公園景致十分美好。
澄澈的天空燃燒般泛紅,隔著鐵欄杆可俯視下方的大海。
逐漸吞噬紅色太陽的水平線有如金黃色的麥田般燦爛閃耀。湧上又退去的浪潮,漫射的粼粼波光美如幻境,一次又一次燒灼於眼底。
「話說,今天還真的到處玩了一整天呢……」
「是啊。」
琉奈看起來心滿意足。
「凜太朗,那個……今天玩得開心嗎?」
接著,有點緊張似的問道。
「……是啊,滿開心的。」
雖然並非毫無怨言,但隻有這一點不會錯吧。凜太朗坦率地回答。
「真的?那就太好了!哼哼~!慰勞家臣的辛勞也是君王的職責!你要好好感謝本王我喔!」
琉奈像是鬆了口氣般,笑很得開心。
「是是是~」
無奈地回應後,凜太朗苦笑。
在這之後,兩人之間的對話突然中斷了。
之前凜太朗與琉奈總是毫無間斷地你一言我一語,當對話像這樣中斷,突然間安靜得不太對勁。
(接下來該怎麽辦?既然她說是約會,是不是要邀她去吃個晚餐,然後送她回家?)
有些疲憊的凜太朗茫然地想著……就在這時。
「凜太朗,我問你喔……你為什麽跑來這裏?」
琉奈突然這麽問道。
瞥向那張側臉,琉奈正遙望著遙遠的水平線。
在刺眼到眩目的海與天空的界線上,琉奈究竟正注視著什麽?
「凜太朗……你為什麽想參加『亞瑟王繼承戰』?」
「不,這我之前不是講過了?因為感覺很好玩啊……」
沒理會凜太朗這番嫌麻煩的回答,琉奈更進一步追問。
「舉例來說……凜太朗該不會其實是來見某個人,或是曾經與誰約定好了……該不會其實是這一類的原因?」
「……?」
這問題讓凜太朗覺得有些納悶,她的舉例太具體了。
凜太朗再度打量琉奈的側臉……而她對大海拋出緬懷往事的眼神,表情一派祥和。
「……不。」
凜太朗老實回答:
「沒你說的那種複雜理由啊。我真的隻是為了打發時間才來的。普通的世界無聊到教人窒息……我無論如何就是想找點樂子。」
「是喔……說得也是。」
突然間,琉奈露出柔和沉穩的微笑。
「嗬嗬,因為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嘛。」
凜太朗立刻就明白,那個微笑絕非因為凜太朗的回答讓她覺得有趣。
在凜太朗回答的瞬間,琉奈的表情中……似乎有一抹寂寥掠過。
(看來我搞錯了答案。)
但是,琉奈究竟期待凜太朗給出什麽答案?
理由完全想不通。然而,看到琉奈的那張側臉,凜太朗不知為何地心底深處突然有股莫名的罪惡感隱隱作痛,他為了打消那股感受而對琉奈問道:
「那、那你又是為了什麽?你為什麽要參加這種『亞瑟王繼承戰』?」
「……咦?我沒跟你說過嗎?」
「沒有。」
琉奈聽了倏地站起身,轉身正麵朝向凜太朗。
「這還用問。我會繼承亞瑟王,成為世界第一的國王,將這世界上的一切收入掌中,然後──」
在凜太朗麵前,琉奈──展露威風凜凜的王者風範,宣言道:
「──我想要耍威風啊!」
凜太朗的頭隻能失望地垂下。
「我想變得世界上最偉大,對誰都能頤指氣使!這輩子再也不需要工作!所以我絕不會退讓!我要成為──亞瑟王!」
「這、這家夥……真不是個好東西……」
凜太朗再也無法忍受似的猛搔著頭,最後低下頭。
該不會故意讓琉奈輸掉,反而對世人有益吧……當凜太朗這麽想著時。
「然後,當我成為自認兼公認的世界第一國王後,我要收某個人當家臣。」
琉奈的氣息突然變了。
察覺到迥異於平常的認真態度,凜太朗困惑地看向琉奈。
「……?家臣?」
「對啊。有個人,我無論如何都想收他當家臣。」
「什麽意思?」
「…………」
凜太朗這麽問後,琉奈依然遙望著大海,沉默了好一段時間……
「凜太朗知道嗎?這場『亞瑟王繼承戰』的真正目的。」
「嗯,當然。我知道啊,是因為『人理的崩壞catastrophe』吧?」
──雖然有些唐突。
這個世界由立於萬物頂點的靈長類人類所生活的「現實界」、眾神與妖精、妖魔們居住的「幻想界」及區隔兩個世界的「意識帷幕」所構成。
這層「意識帷幕」是紮根於人類的共通潛意識的世界結界,隨著文明的發展與自然科學的發達而形成,越來越牢固。
原本這世界上的「現實界」與「幻想界」之間沒有任何界線,但因為這層「意識帷幕」形成,「幻想界」的居民被驅趕到「意識帷幕」的另一側,從「現實界」消失無蹤。
簡而言之,最極端的解釋就是,因為世上所有人都認為「世上沒有鬼魂,那都是無稽之談」,於是真的變成了事實。
在現代,因為有這層「意識帷幕」,絕大多數的幻想存在都無法再幹涉「現實界」,絕大多數的人也變得無法認知幻想存在。
同時,從擁有強大力量的幻想存在的威脅與支配中得到自由,世界正式落入人類的掌控,然而──
「不久的將來,這麵『意識帷幕』會瓦解。」
凜太朗以有些險峻的表情說道。
「原因不明。但既然那群湖中貴婦崇拜的『命運三女神』這麽說了,那就等於是既定的事實。
擁有強大力量的古老神祇與妖魔們,將要回到這個已經沒有英雄存在,軟弱無力的『現實界』複活。一切將回歸到眾
神支配人類的神話時代。」
「對。這就是『人理的崩壞』,人類世界的……終結。」
琉奈輕撩起那頭金發。
開始湧現夜晚涼意的海風,平緩地吹拂琉奈的發絲。
「這場『亞瑟王繼承戰』的勝利者……繼承亞瑟王的人在得到支配全世界的力量的同時,也會背負起對抗這場『人理的崩壞』的義務。
那正是在遙遠過去就注定將在世界遭遇危機時,為了拯救世界而再度複活的亞瑟王……『統領過去與未來之王』的宿命。」
「亞瑟王繼承戰」實質上是為了選出對抗「人理的崩壞」的救世主選拔賽。
那才是湖中貴婦們的真正目的。
支配全世界的力量,隻不過是獎品──或者說誘餌。
「我啊,因為我是將亞瑟王血脈傳續至今的阿爾托爾家長女,從小就為了參加這場『亞瑟王繼承戰』而接受各式各樣的英才教育……不過,在不知何時聽大人提起『人理的崩壞』時……那時候我怕死了。」
「…………」
「大人們還告訴我,我總有一天也必須參加『亞瑟王繼承戰』……說為了防止『人理的崩壞』非戰鬥不可……我那時候很討厭,覺得為什麽我一定要去做那種可怕的事。」
「…………」
「不過,周遭的大人們都說,那是阿爾托爾家的宿命,是騎士的宿願。一點也不願意聽我說……我很害怕很害怕,總是一個人躲起來哭。」
「…………」
「不過在那時候,有個孩子對我說……『不用擔心。如果你成為世界第一的國王大人,我就去當你的家臣』。『當上家臣後,我替你去打扁那個什麽東西的崩壞』。」
說到這裏,琉奈遙望遠方的雙眼眯得更細。
像在緬懷遙遠昔日的事物。
「我的老家在英格蘭的溫徹斯特。那孩子因為雙親的工作偶然間來到那邊,偶然間遇見了我而已。我和那孩子一起玩了一個夏天……雖然隻是短短一個月,但那孩子救了我。」
「…………」
「那孩子真的很厲害。不管什麽都很拿手,甚至讓我覺得那孩子比我這種人更適合當亞瑟王。光是相處在一起……就覺得……能夠非常放心……不管什麽困難都能跨越……最重要的是很開心。和那孩子一起到處玩的一個月,是我珍貴的寶物。」
「…………」
「要和那孩子分開時,我大哭大叫地說不想分開,還想一起玩。那孩子和我約好了。如果有一天我成為了世界第一的國王,願意來當我的家臣……隻有那個約定,支持著我沒被重大責任壓垮。」
琉奈轉身麵向凜太朗,開懷地笑了。
「在那之後我也慢慢長大了。我心目中重要的事物,也漸漸多到讓我想保護這個世界免於『人理的崩壞』。也想為了保護那些事物而戰,盡管如此……我還是……」
突然間,琉奈打住話語,隔了一段時間才續道:
「……很奇怪吧?那種小孩子隨口說說的約定,居然讓我想成為王。」
「……不會啊……有什麽關係。」
凜太朗聳了聳肩說道。
「不管是什麽理由,都比我的理由好太多了。你愛怎麽做就怎麽做吧,就像你平常吊兒啷當那樣。」
「也對。我會的,反正也太遲了。」
「哼……希望你能找到那個說什麽願意當你家臣的奇特家夥……那家夥絕對是真的笨蛋,真想看看那家夥長什麽樣子。」
「是啊,那孩子現在究竟在哪裏做什麽呢~?」
琉奈一臉賊笑,直盯著凜太朗的臉瞧。
「……幹嘛?」
「你說呢?你覺得是幹嘛?」
「嘖,怪家夥一個……話說回來!剛才被你那個感人小故事蒙混過去,你剛才講什麽想耍威風、想頤指氣使、不想工作,這些完全都跟你說的動機無關嘛!」
「咦?因為這樣不是比較有世界第一國王的風格和威嚴嗎?」
「你的王道是怎麽回事?」
凜太朗最後按著一如往常開始發疼的頭,就在這時。
咚!某種力量重重撞擊地麵的聲音從遠處的雜木林中響起,成群鳥兒振翅飛離樹林。
「……咦?什麽?」
「小心點,琉奈。那片雜木林傳來些許『星氣光』的感覺。」
凜太朗對眨眨眼的琉奈發出警告。
突然籠罩周遭的危機預感,讓凜太朗的眼神頓時轉為銳利。
「叫凱伊卿來。也許有誰打算攻擊我們……我去看看情況。」
說完後──
凜太朗毫不遲疑地走向那片雜木林。
「更裏麵嗎?」
在這片占了濱海公園內絕大部分麵積的雜木林中。
凜太朗踩著腳底下的落葉,循著殘留於周遭的「星氣光」的細微氣息,往樹林深處不斷前進。
越往裏頭走,蒼鬱的樹林與植物的氣味就更濃鬱。
由於現在正值夕陽西沉的黃昏時分,四周環境迅速轉暗。
「話說在這種雜木林裏麵探險,不覺得很興奮嗎?讓人想起小時候的事!」
「真是的,我不是叫你在外麵等了?」
琉奈天經地義似的走在凜太朗身旁。
同時……
「琉、琉奈……居、居然跑去約會……而且還是跟真神凜太朗這個來曆不明,史上最惡劣差勁的爛人……碎碎念……」
凱伊卿的表情彷佛以現在進行式見證到世界毀滅,垂頭喪氣地跟在兩人後頭(但至少有全副武裝)。
「想也知道,真神凜太朗那個爛人……一定會徹底玩弄琉奈那青春洋溢的曼妙身軀,又把全部財產騙得精光,身心都當作玩具踐踏,最後像垃圾一樣隨手扔到一旁,投向下一個女人的懷抱……我不會允許……姊姊我絕對不準……唯獨真神凜太朗絕對不可以……」
(……真是沒緊張感的主仆。話說,她對我的信任度也太低了吧?)
將不重要的呢喃當作耳邊風,循著「星氣光」的氣息繼續前進,大幅偏離正常的散步路線,朝著蒼鬱的樹林深處一步又一步……
一行人最終在樹林中遇到了那個人。
在一株格外雄偉的大樹下,一個人影坐在樹根上,孱弱地倚著樹幹。
那人物正是──
「高文卿?」
菲莉希亞的「騎士」──高文卿。
「啊!喂!等等!」
不聽凜太朗製止的吶喊,琉奈立刻跑向高文卿身旁。
凜太朗與凱伊卿連忙追上去。
「高文卿!這、這身傷勢是怎麽回事?」
仔細一看,高文卿全身受了重傷,簡直像一塊破布。
身上的鎧甲如紙一般被割裂或凹凸變形,已經失去鎧甲的功能。他全身上下滿是無數割傷、刺傷、瘀青,而且渾身染血。
如果他不是以魔法召喚來騎士的靈魂,再以靈力賦予肉體的存在──「騎士」,恐怕早已經斷氣了。
「等等……菲莉希亞呢?高文卿……菲莉希亞呢?」
「騎士」高文卿的職責是守護他的「王」菲莉希亞。
菲莉希亞當然該在他身旁,但附近完全不見菲莉希亞的蹤影。
「唔……沒想到……會、會在這地方遇見你們……」
對著手足無措的琉奈,高文卿遞出了什麽。
是菲莉希亞的王者之劍與「圓桌的碎片」。
「咦……?這是……?」
琉奈沒想太多就接下後,愣愣地注視著高文卿。
「喂,高文……發
生什麽事了?快說。」
凜太朗露出罕見的正經表情問道。
「……琉奈.阿爾托爾……將你視作、吾主菲莉希亞的舊友……我有一個請求……拜托你……」
高文卿以顫抖的話聲正要解釋……就在此時。
「哦?我原本是想回收被帶走的王者之劍和『圓桌的碎片』才到處找人……不過看來釣到了一條大魚啊。」
突然間,這句話傳到眾人耳中。
從森林深處,某人踩著落葉緩緩靠近。
那個人邁出的每一步都散發出驚人的存在感,彷佛要從頭頂上碾碎凜太朗等人般,令眾人的肌膚震顫。
在不禁屏息的一行人麵前,一位青年從樹林的陰影中現身。
精實的高瘦身驅、給人聰慧印象的狹長臉龐,在眼鏡的後方放射銳利光芒的雙眸冰冷至極,絲毫感覺不到人性。
而那人手中那柄造型凶惡不祥的巨劍,正明目張膽向四周散發著暗黑「星氣光」──那柄劍正是參加「亞瑟王繼承戰」的「王」的證明。
那個人是──
「九、九條老師!」
琉奈因驚愕而渾身一震,圓睜著雙眼,一動也不動。
手持王者之劍的人,正是九條──琉奈的班級導師。
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那個人,是因為那冷酷至極的眼神與氣息,與溫厚和善的班導師印象毫無相符之處。
「我還在想你翹課是上哪兒去了……沒想到是跑來這種地方。」
「九、九條閣下?原、原來您也是『王』嗎!」
這道晴天霹靂,連凱伊卿也掩不住震驚。然而──
「我就知道。」
凜太朗卻像早就知情般輕哼一聲,以視線掃過九條。
「哦?真神,你之前就察覺我的真實身分了嗎?」
「算是吧。早上我找你零錢時注意到你的手……不是一般人的手。那是曆經長年鍛煉的劍士之手。」
「哈哈哈……還真敏銳呢,真神。」
「是你太大意了。因為太可疑了,我原本打算先摸清你的底細……要不是琉奈那家夥把我拖去約會……不過現在這工夫也省了。」
聽凜太朗說完,九條露出淺淺的冷笑開口說:
「那我就告訴你吧。我的真正名字是九條.葛羅利亞.蒼馬……九條財閥並吞了流有亞瑟王之血的古老崇高家族葛羅利亞家,我是繼承人,也是參加這場『亞瑟王繼承戰』的『王』之一。」
如此宣告的瞬間──九條的存在感更膨脹至有如巨人般。
寒意爬上背脊。場上溫度在霎那間壓低到冰點以下。
(──唔!這、這家夥是怎樣?)
這一瞬間,凜太朗的靈魂明白了。
眼前的九條,是個超乎想像的怪物──
(盡管這樣親眼目睹還是無法置信……這個叫九條的男人……太恐怖了!雖然我身體裏頭裝的玩意兒也很開外掛,但這家夥更在那之上!這家夥……身體裏到底裝著什麽……?)
凜太朗流著冷汗,提高戒心時──
「九條老師……你把菲莉希亞怎麽了?」
琉奈以僵硬的聲音逼問九條。
「嗯?喔,這我聽說了。你好像是那個菲莉希亞從孩童時代起的朋友吧?你大可放心,她還活著……不過很快就會被我殺掉了。」
「──唔!」
「不過,你用不著擔心這些。反正你就要死在這裏了。」
拋下這句話後,九條從口袋中取出附有鎖煉的物體。
那是刻著「ii」的「圓桌的碎片」──
「『自圓桌第十二席,回應我的招募』──」
「第十二席?該不會──!」
在瞪圓雙眼的凜太朗麵前,紫色閃電奔馳於九條頭上,三個狹長橢圓形triquetra彼此咬合的魔法陣瞬間成型。「門」在虛空中開啟。
從那道「門」中,一名騎士伴隨著極光降臨。
隨風飄逸的美麗長發、刀刃般銳利的俊秀眼眸,如希臘雕刻般完美的肉體上披著冷銀光澤的鎧甲,手持屠龍名劍亞隆黛特。
那位「騎士」是一眼看上去,不屬於凡間的俊美男子。
「哼……果然,來的是你啊……!」
見到騎士的瞬間,凜太朗也罕見地緊繃表情──
「你是……怎麽會……不會吧……!」
凱伊卿則隻愣在原地,茫然自失。
凜太朗的額上冒出冷汗,直盯著那名「騎士」說:
「湖上騎士蘭斯洛 duc。人盡皆知的圓桌最強騎士……真正的怪物。」
在亞瑟王傳說中最有名氣的騎士,蘭斯洛特卿。
名揚遠播的種種傳奇,直到現代依舊不勝枚舉。
傳說中,他與山一般大的兩名巨人同時交手並輕易取勝。
傳說中,他假扮成凱伊卿,麵對數十個追兵也輕易取勝。
就這麽隱藏真實身分,順勢接著與圓桌中的強者一一交手,同樣大獲全勝。
屠龍偉業不過小事一樁。
傳說中,在某場戰役中獨自一人花上三天,打倒五百名身手不凡的騎士。
參加馬上槍術競技tour,若崔斯坦卿與蘭馬洛克卿不在,冠軍垂手可得。
連發動「太陽的加護」發揮三倍力量的高文卿,同樣不成對手。
看到這樣的最強騎士登場,所有人都全身僵住的當下──
「哼,又見麵了啊,你這卑鄙的叛徒。」
蘭斯洛特卿以冰冷至極的眼神貫穿高文卿。
「唔……蘭、蘭斯洛特卿……」
「讓你這等卑劣的男人成為圓桌騎士並予以重用,是亞瑟王最大的過錯……不,連王都守不住的所有無能騎士群聚而成的軟弱圓桌,本身就是錯誤。」
吐露詛咒的同時,蘭斯洛特卿舉劍相對。
「這份錯誤,就由我的劍來導正。沒錯,王不需要我以外的圓桌騎士。殺盡參加這場繼承戰的所有無能圓桌騎士!我正是為此置身於此!」
這一瞬間,蘭斯洛特卿身上狂風般的鬥氣膨脹,毫不留情地猛然撲向凜太朗、琉奈、高文卿與凱伊卿。
「九條大人,我真正的君主啊!下賜王命吧!命令我殺盡騎士!命令我殲滅敵人!我的劍是為了守護身為王者的你,並且以鮮血與屍首鋪成你的王道!快!就是現在!讓我屠盡每個騎士……屠盡所有偽王……!」
蘭斯洛特卿的雙眼中燃燒著深不見底的幽暗憤怒與憎恨,令見者無不為此感到發自靈魂的寒意。
「蘭、蘭斯洛特卿怎麽可能這麽說!你究竟怎麽了?比誰都心懷慈悲,深愛騎士道的你為何會如此殘忍?」
凱伊卿不可置信地大喊──
「唔……你會變得判若兩人,果然都是我的錯吧……」
高文卿的眼中充滿後悔,低垂下頭。
隨後──
「好啊,蘭斯洛特卿。盡管動手,一個也別放過。」
九條說出這句簡短又平淡,沒有躊躇及慈悲的命令。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蘭斯洛特卿吼出滿腔憤怒的野獸咆嘯,衝刺而來。
簡直一麵倒的戰鬥開始了。
蘭斯洛特卿的動作超乎想像,甚至遠遠淩駕於想像的極限。
若硬要打比方──那就是沿著地麵飛馳的閃電。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化作殲滅一切的雷獸,蘭斯洛特卿一瞬間將高文卿砍倒──
「啊──咕嗚嗚嗚嗚嗚──!」
霎那間,轉折的劍鋒也將來不及拔劍的凱伊卿砍倒。
不理會噴出鮮血,向兩旁飛去的兩名「騎士」,蘭斯洛特卿筆直衝向琉奈──揮出落雷般的一劍。
麵對那神速的一劍,琉奈完全無法反應──
彷佛空間破裂紛飛的衝擊聲。
空間彷佛扭曲變形的漩渦劍勁。
「凜太朗!」
「可、惡……!」
原本要將琉奈從頭頂一劍劈至胯下的劍刃,被擋在她麵前的凜太朗以交叉於頭頂的雙劍勉強擋下。
定睛一看,凜太朗已經發動了魔人化。
白發隨劍壓翻飛,全身上下滿溢著駭人的暗黑力量。
但是,盡管如此──
「去死吧────────────────!」
一麵倒──蘭斯洛特卿的實力遠遠超過他,凜太朗的力量有如侏儒。
蘭斯洛特卿的劍如迸射的雷光般飛快轉折,爆炸性的威力讓凜太朗的身軀完全站不穩。
接著,蘭斯洛特卿對凜太朗展開怒濤般的連擊。
當頭直劈、由下往上斜砍、右揮橫掃──霎那間,令三道劍光飛馳──的猛攻。
每接下一劍,就有難以置信的衝擊傳遍凜太朗全身,令骨骼與內髒嘎吱作響──
「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凜太朗很快就無法招架,身體無從抵抗地往水平方向猛然飛出去。
盡管撞斷好幾顆大樹,那身軀依舊沒有停下來──
「凜太朗──!」
「哈哈哈哈哈哈──!名不虛傳啊,蘭斯洛特卿!不愧是與即將成為亞瑟王的我最匹配的最強『騎士』!」
琉奈的慘叫聲與九條的大笑,在幽暗樹林的深處合奏。
「動手吧,蘭斯洛特卿……君王有令,殺掉站在那邊的假『王』。這個世界的王隻需要我一個……其他都不需要。去吧,殺吧。」
「──遵命。」
接著──光是與蘭斯洛特卿對峙,彷佛能將敵人靈魂碾碎的殺氣便毫無保留地蹂躪隻剩一人的琉奈。那殺氣化作死神身影,映入眼中的錯覺襲向琉奈。
若是常人,不是落入絕望深淵而灰心喪誌,不然就是畏懼顫抖而哭著求饒,又或者是精神崩潰失去理智。盡管置身如此狀況──
「……嗯?」
九條眉心微蹙。
不知為何,琉奈竟威風凜凜地雙手抱胸,無畏地笑著。
「你是怎麽了,琉奈?因為太過絕望而發瘋了?」
麵對語帶譏諷麵露淺笑的九條。
「哼!我的凜太朗哪會這麽簡單就被一麵倒的幹掉!」
琉奈充滿自信地拋下這句話──就在此時。
「唔……?」
九條突然間發現。
九條與蘭斯洛特眼中見到的周遭空間……突然開始扭曲變形。
無論是樹林或琉奈等人的身影,一切都扭曲變形,視線失焦。
「這是怎麽回事……?」
九條皺眉,為眼前的異常狀況感到狐疑。
「……真驚險,勉強趕上了。」
毫發無傷的凜太朗從一棵樹的後頭現身。
「原來如此……這是你的計策啊。」
理解到自己被擺了一道,九條的嘴角彎成自嘲的弧線。
「剛才被蘭斯洛特卿打飛的你是『幻影分身』……你本人趁隙在我們四周施展『異界化』,隻把我們從現實界分離,是這樣吧?」
「正確答案。趁著你們在異界中迷路的時候,我們會悠悠哉哉地完全撤退。」
走到琉奈身旁的凜太朗咧嘴一笑。
「話說,真有意思啊,這邊的世界。雖然前世時也是這樣,這邊的世界真是人上有人……謝啦,九條。多虧有你,這下子我不會無聊了。」
「哦?」
「是啊,你們的確很強,正麵衝突我一點也不覺得能贏。但是……最後會贏的是我,你們就把脖子洗乾淨等著吧。」
「哦?看來這番話也不全然隻是出自心有不甘。哈哈哈,看來你是真的這麽打算……盡管已經親眼目睹這種程度的力量差距,嗬嗬嗬……我對你突然起興趣了,真神凜太朗……」
凜太朗一副死皮賴臉的笑容,九條的臉龐則因愉悅而扭曲。
在兩人交談的同時,凜太朗眼中的九條身影漸漸轉淡,同樣在九條眼中,凜太朗等人的身影也漸漸消失在扭曲的空間中……
「我的霸王之路上,最大的障礙其實不是其他任何『王』……也許會是你。」
「你的讚美是我的榮幸──下地獄去吧。」
就在最後──
「好了……看來時間也差不多了。琉奈.阿爾托爾,有句話還是告訴你吧。」
九條瞥了一眼琉奈說:
「菲莉希亞.菲拉爾多的性命,將在今晚零時告終。」
「!」
「……如果你珍惜她的性命……就盡管來吧,在這座國際都市第二區……中央都市公園飯店的最頂樓。」
那是這座都市中最高的摩天大樓。
「最頂樓都由我包下了……我和她就在那裏。我不躲也不藏……嗬嗬嗬,我就在那裏把你們全部殺光吧。」
九條留下這句話。
鏘!
伴隨著高亢的金屬聲,扭曲的空間瞬間被拉回原狀。
一瞬間,視野被刺眼的白光覆蓋──九條與蘭斯洛特卿的身影消失無蹤。
他們現在暫時被關進凜太朗臨時創造的「異界」之中。
「菲莉希亞……」
琉奈表情沉痛地緊握著菲莉希亞的王者之劍與「圓桌的碎片」。
凱伊卿與高文卿瀕死而倒地不起。
誰也沒說話,也說不出話。
在這種狀況下──
「……走了,琉奈。那種簡易的『異界』沒辦法拖住他們幾分鍾,他們馬上就會回來了……先重整態勢吧。」
凜太朗語氣平淡地催促琉奈,迅速展開接下來的行動。
如今遙遠而令人懷念的昔日夢境。
「喂,亞瑟。你在想什麽啊?……你瘋了不成?」
一回到羅格利斯王國的國都卡美洛城,夢中的我立刻去逼問在王座上打瞌睡的年輕少年國王……亞瑟。
「聽說你把那個佩裏諾爾王加進圓桌中?」
「嗯,是啊。哎呀~能有可靠的臣子加入,我很高興啊。」
亞瑟笑得悠哉寫意,而我傻眼地追問不休。
「你白癡啊!他是很厲害沒錯,但那種橫衝直撞沒大腦的家夥,拉來當屬下也沒有好處啊!國務長官凱伊卿哭著說她胃很痛耶!你打算害你姊被壓力逼死嗎?要是沒有凱伊卿,這個國家會滅亡喔!圓桌已經有這麽多瞻前不顧後的蠢材了,你也多為你姊著想吧!」
「啊、啊哈哈……我也覺得對義姊有些抱歉啦……」
「話說,你都沒在怕的嗎?前陣子不是才差點被那個佩裏諾爾王殺掉嗎!要不是那時候我連忙插手,現在你──」
「好啦好啦,彼此間的誤會也解開了,就算了吧?」
我無言以對時,亞瑟天真地笑著續道:
「與洛特王他們的決戰也不遠了,厲害的家臣越多越好吧?再說佩裏諾爾王……那個人很有意思喔,不管遇到什麽事都想憑蠻力解決……而且真的能解決掉。」
「又是有意思啊。你每次都是這個理由,有那種蠢材在,整體的紀律一定……」
「不用擔心啦……一定會順利的。」
「啥?哪裏有這種保證……?」
「因為我有凱伊卿和……■■你在啊。」
亞瑟那家夥總是微笑著悠然說出這種話。
「嘖,真拿你沒辦法。我來想辦法攔住那頭蠢豬……你這國王還真難伺候耶。我果然認錯該拱上王位的人了吧?」
盡管嘴巴上不斷叨念,但我心裏其實全無怒意──
──我總是作著像這樣服侍一位名叫亞瑟的少年君王的夢。
自從我懂事之後,時常作這樣的夢。
隨著年齡成長,心靈成熟,理解事物的能力逐漸增長後,並非理性,而是靈魂告訴我,那些情景正是我前世的記憶。
因為,若非如此就無法解釋。
我是個神童。夢中的我無論劍術、魔法、學問樣樣精通。現實中的我,也和夢中的我同樣無所不能。
每當我作夢,並且模仿夢中的我,能力就隨之增長。
雖然不知道背後原因,但今生的我似乎繼承了前世的能力與記憶。大概就是最近流行的轉生開外掛吧。
不過,問題在於無論在哪方麵……我的才華都突破了限度。
「噯噯,爸爸!你看!我今天考試又第一名了!」
「噯噯,媽媽!你聽我說!我今天體育課又第一名了!」
旁人口口聲聲稱讚我是「天才」、「神童」……這樣的時期隻有一開始。
老爸和老媽會自豪地向旁人誇耀我這個兒子,也隻是起初的事。
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大家口中「好厲害」的感歎與憧憬的視線……漸漸轉變成看向不識相的「怪物」的目光。
一開始讓我察覺那道目光的契機……究竟是哪件事?
是麵對參加過全國大賽的足球隊,我一個人闖過所有人,攔截後一腳射門的那時候?還是與全國模擬考名次兩位數常客的秀才比分數,熬夜讀了一晚就大獲全勝的那時候?又或者是為了保護班上同學,獨自一人把囂張的不良學生集團共五十人痛扁一頓的那時候開始?
又或者是,曾是優秀學者的老爸老媽花上大半輩子寫的研究論文被我抓出錯誤,而我當場想到超越兩人研究的新理論,不知為何讓老爸氣炸,又讓我媽掉淚的那時候開始?
不知不覺間,無論是誰都用看著「怪物」的眼神看著我……
……我變成孤獨一人。身旁一個人也沒有,連雙親也不在身旁。
不對,除了一個老是稱讚我「好厲害!」,又說「以後我要收你當我的家臣!」的奇怪小鬼。好像曾經有過這麽一個怪小鬼……不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連長相都記不清楚了。
總而言之,才十幾歲我就明白了。
這是沒辦法的事。
棒打出頭鳥。這世界就是這副德性。
前世的我是個連我自己都覺得恐怖的外掛級人物。因為前世的影響,在今生能與我打到平手的家夥一個也不存在,代價就是我注定孤獨。
在這無聊透頂的簡單級難度的世界中,我的時間多到無處打發。
不拿出全力。不可以拿出全力。沒有任何成就感、沒有喜悅、沒有活著的實感、沒有活著的意義,隻能這麽虛擲光陰,消磨壽命。
既然如此,我也隻能認命了。隻能認命接受這個無聊透頂的人生,想辦法找點樂子。隻能獨自一人,恣意妄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所以我順著那女人的指引,參加這場「亞瑟王繼承戰」。
期待這個無聊透頂的人生,也許能變得有趣一些。
就這麽單純罷了。對這場繼承戰,我真的沒有任何崇高的理念或目的。
……不過。
也許我是想確認。
「喂,亞瑟,快點走啊!哈哈哈!真是的,不要發呆啊!」
在夢中服侍亞瑟王的我,完全沒有現在的我這般厭世的態度。
前世的我受到旁人敬畏、恐懼與疏遠的程度更甚於今生的我,可是那個我總是開開心心又神采奕奕。
而且,每當夢見前世的我神采奕奕時,一旁總是能找到亞瑟王的身影。
究竟是為什麽?前世的我究竟有什麽好開心的?我和你有何不同?
那個叫亞瑟的國王,對前世的我來說,是那麽特別的人嗎?
究竟是為什麽,你我會……?
也許……
我是為了尋找這問題的答案,才來參加「亞瑟王繼承戰」……?
啪!
「喂,凜太朗!你在發什麽呆啊!」
因昨晚久違的夢境而陷入沉思時,琉奈的尖聲喊叫與砸在後腦勺上的摺扇,將凜太朗的意識打回當下。
凜太朗頓時回過神來,現在是午休時間。
陳列在眼前桌麵上的是凜太朗昨天以學生會的預算大量采購的麵包。
大量學生們正蜂擁至此──卡美洛國際學園的販賣部為搶購這些麵包而爭先恐後。
凜太朗現在正在販賣部,與琉奈一同招呼客人。
「我到底在做什麽……?我究竟是為何而來……?」
「那個奶油麵包給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我要這個紅豆麵包!紅豆麵包拿來!」
「我要求交出白麵包!」
「……感謝惠顧,全部一百圓……」
凜太朗隻能眼眶泛淚,繼續兜售麵包。
「再有精神一點,凜太朗!生意的旺季一到,最重要就是初速喔!你這樣也算生意人嗎?」
「不是啊!完全不是啊!」
「總之給我賣!趁著市場的氣氛還在『熱買』的時候盡量賣,賣到倉庫全空!從那些隨波逐流的愚蠢消費者手中把錢都搶過來!」
這麽說著的琉奈,現在身穿一襲背部大方敞開,裸露度莫名高的女仆裝。完全理解自身的美貌並徹底利用的手段,簡直是惡意賣萌的極致……但吸客效果強力無比。
「真受不了,這笨蛋國王……」
凜太朗歎了口氣,將視線從琉奈身上移開後瞥向身旁。
「咕嗚……一、一共三百圓……嗚嗚
……請、請不要看……!」
站在身旁的凱伊卿穿著與琉奈同樣暴露的女仆裝,眼眶泛淚的她顫抖著兜售麵包。
在這樣的凱伊卿前方,大量男學生擠得水泄不通,人人都舉著智慧型手機拍照。
(太可憐了……)
對凱伊卿的悲情身影,凜太朗忍不住感到同情。
這個臨時麵包攤之所以生意興隆至這般空前絕後的地步,最大的原因在於──
「好耶!我中了ssr的『泳裝凱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是sr的『剛睡醒的純真薄襯衫凱伊』喔!」
「可惡,真的假的?你們也太好運了吧!」
「啊啊,好想要……!我也想要稀有卡啊啊!可惡,既然這樣,再五次就好!我要再買五個麵包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點再排一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哼……將各種打扮的凱伊卿寫真照做成卡牌的『sir kay tcg』(學生會謹製)……的限量強化卡包當作麵包贈品的計畫真是太完美了!」
「你把圓桌騎士當成什麽了?」
順帶一提,當事人凱伊卿已經麵無表情,兩行清淚止不住地流。
看起來好像已經放棄了一切,連思考也停止運作。
「啊~哈哈哈哈哈!賺翻了!笑到合不攏嘴啊!」
「我那時候就覺得奇怪了。說什麽為了預備戰事長期化,要先確保補給線,叫我去調查市內的各間麵包店……為什麽那時候的我會老實地認為,也許是哪邊的秘密據點需要儲備糧食?混帳、混帳、混帳東西!」
「喂!凜太朗!店員的笑容等同於性命啊!你表情這麽陰沉,銷售數字會下降啊!」
「你以為是誰害我露出這種表情的?白癡!話說回來……這家夥明明把劍賣掉了,手頭應該很闊綽才對,為什麽還這麽拘泥於籌錢……?」
我百分之百選錯加盟陣營了──凜太朗再三後悔的這個當下。
「嗬,看來你很努力啊,真神。」
下一位來到凜太朗麵前購買麵包的,是班級導師九條。
「你們兩個也許是一對出乎意料的好搭檔喔。」
「什麽啊……饒了我吧,九條老師。」
凜太朗一臉厭煩地歎息。
但九條聽了卻感到安心似的揚起笑。
「看來不需要我多管閑事了啊。當初我還很頭疼,又有個麻煩的問題人物要來班上……不過,嗯,你隻要和琉奈一起,應該就沒問題吧。」
「……啥啊?」
覺得莫名其妙的凜太朗發出不愉快的疑問聲。
「沒問題?我?請問那是什麽意思?」
「其實關於你的經曆……上頭有送一份文件到擔任班導的我手上。有點類似黑名單。畢竟你在教育現場這個領域,算是滿出名的一號人物。」
「……唔!」
「不過你過去似乎也有你的辛勞之處。啊,希望你不要誤會。我不是要找你說教或開導之類的,我沒這種意思。隻是……」
「隻是……怎樣?」
聽到凜太朗這麽問,九條瞥了琉奈一眼後說:
「和我想的一樣,你應該要和琉奈多相處。我想這一定會對你有幫助。」
「啥……?」
「試著和琉奈相處,任憑琉奈擺布。你懷抱的問題會漸漸解決喔。」
「莫、莫名其妙……我現在已經快受不了她了……」
「哈哈,別這麽說嘛。我想你一定很快就會明白。」
兩人如此交談後,九條選了可樂餅麵包與奶油麵包。
凜太朗從九條手中接過五百圓硬幣,將麵包與零錢遞到他手中。
「…………………多謝惠顧。」
「謝謝。」
九條悠然離去。
凜太朗若有所思地目送那背影離去時……
「琉奈───────────────────!」
這時,深森鶇帶領著風紀委員會的成員們擠開人群,慌慌張張地現身。
「啊,鶇。哈嘍~!」
「琉奈同學!你、你、你究竟想擾亂這間學園的風紀到什麽地步才肯罷休?居然在校舍內大量販賣這種煽情的卡片!」
氣得全身發抖的鶇不容狡辯地將凱伊卿卡擺在琉奈眼前。
「啊?可是我又沒有在賣卡片。」
琉奈將雙手擱在後腦勺交握,轉頭撇向一旁,說得不關己事。
「我在做的隻是學生會管轄範圍內的官方采購喔,我賣的也隻是學生們午餐用的麵包啊~隻是麵包上剛好附了集換式卡片當贈品而已嘛,對不對?」
「這擺明了麵包是贈品,卡片才是重點吧!你真的以為這種詭辯會有用?」
「啊,順便告訴你,如果湊齊全種類的卡片,就能無條件得到一張超稀有卡『剛出浴的凱伊』喔!」
「那不就是集換式轉蛋嗎!完全就是違法行為吧?」
目睹琉奈與鶇一如往常的針鋒相對,凜太朗與凱伊卿的眼神遙望遠方。
「可惡~~!你這個人!昨晚才闖禍,今天馬上就作亂!你到底是多積極啊!我無法忍受了!你給我乖乖束手就擒!來吧,各位!撤除這敗壞風紀的攤販!」
「「「「是!」」」」
在鶇的帶領下,風紀委員會的成員一齊衝上前來。
「不要來亂啦,風紀委員會!這可是我們的凱伊同學──不對,我們的麵包啊!難道要我們不吃午餐忍耐整個下午嗎?」
「別管了!防守!守住陣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學生會與風紀委員會兩方陣營的學生們再度上演正麵衝突──一如往常地變成殺聲震天,慘叫連連的地獄場景。
「又~變成這樣了。這學校到底是怎麽搞的。」
當凜太朗傻眼至極時──
「嘖!……這場地不行了!就這樣啦,凱伊卿,之後就拜托你了!這些剩下的麵包要統統賣光,不可以有剩喔!知道嗎?」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在、在這種狀況下──?」
將不可能的任務丟給凱伊卿後,琉奈一把抓住凜太朗的後領。
「來,凜太朗!不要發呆了!我們得快點開溜!」
「喂!等等!等一下……你先說到底要去哪裏啊啊啊啊啊啊啊──!」
硬是拖著後方的凜太朗,琉奈一腳跨上走廊的窗戶,縱身一躍──飛身跳出校舍。
順帶一提,這裏是三樓。
兩人就這麽溜出了校園。
凜太朗先叫穿著女仆裝的琉奈到便利超商的廁所換回製服。
「受不了耶,你想殺人嗎?你真的做什麽事都亂來耶!喂!」
「啊哈哈!別在意!」
凜太朗和琉奈走在阿瓦羅尼亞第三區的大街上。
建於人工島上的這座國際都市,一共分為十三區。
這裏──第三區是所謂的學園城。以卡美洛國際學園為中心,有學生宿舍與寄宿公寓、學生取向的遊樂設施與餐飲店、公園等設施聚集的區域。
與作為都市中樞的第一區和辦公商業區的第二區不同,這裏完全沒有最新穎的摩天大樓,街景與英格蘭傳統的鄉間都市有幾分相仿。
「而且就這樣逃出學園,連課都翹掉了……這樣我也會被那些風紀委員盯上啊,麻煩死了。」
「事到如今,你還在擔心這個嘛?昨晚就已經沒救了吧?是男人就不要對過去的事
情囉哩囉嗦的!你不是我的家臣嗎!」
「是是是~」
凜太朗已經沒有力氣反駁了。
「好了……既然這樣,接下來要做什麽啊,凜太朗?現在這個狀況要乖乖回學校上課也有點怪怪的,嗯~……」
「是啊,你說得沒錯,一點也沒錯……都?是?因?為?你。」
盡管凜太朗全力挖苦,琉奈依舊不改那無畏的笑容。
「嘖……算了,討論正事吧。『亞瑟王繼承戰』……基本上戰鬥都在日落之後進行。換言之雖然不能掉以輕心,但白天可說是安全時段。」
凜太朗向琉奈拋出通曉世界秘密的人們特有的銳利目光。
「我們的目的是在這場激戰中戰勝到最後,成為亞瑟王。沒有一分一秒可以浪費……我想說什麽,你懂吧?」
「當然,我當然懂。」
聽凜太朗認真地這麽說,琉奈也展現出充滿王者威嚴的凜然態度說:
「來約會吧,凜太朗。」
「對,沒錯。要先搜集其他『王』的情報。我有一個想先查清楚的家夥………………」
這段時間內,凜太朗將外來資訊與內在思路相對照,陷入呆滯與沉默……
「喂~笨蛋國王~?你有沒有在聽人說話啊~?為.什.麽會得到這種結論~?拜托你教教我這個腦袋不好的家臣啊,笨蛋國王~?」
「好痛痛痛痛痛痛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他站到琉奈背後,用雙拳抵住她的太陽穴使勁扭轉。
「很痛耶!你到底想幹嘛啦!蠢材!」
「我才想這樣說啊啊啊啊啊啊──!」
琉奈泛淚的雙眼瞪向凜太朗,凜太朗則一把拎起她的領子大吼。
「你到底是怎麽想,才會得到這種結論啊!我們哪裏有空閑能玩──」
「哼!你很沒概念耶,凜太朗!在這種關頭反而要約會的理由!」
琉奈洋洋得意地挺起胸膛,伸手指向凜太朗,神氣十足地宣言:
「聽好嘍!我們兩個現在,表麵上才剛相遇沒多久對吧?」
「哪有什麽表麵不表麵,實際上是真的才剛認識啊。」
「然後!接下來我們要和其他『王』跟『騎士』,為了爭奪四至寶而賭上性命,展開激烈戰鬥,這不難想像!」
「喔,看來你的腦袋至少還有這種想像力,我稍微放心了。」
「所以說!為了在這場激戰中勝出,我和凜太朗……君臣之間更牢固的信賴關係與團結,可說是不可或缺的條件!」
「……是這樣沒錯。」
「所以要約會啊!」
「……是這樣沒錯?」
不太對勁。突然間,邏輯似乎飛躍了。
「唉!雖然身為真正王者的我秉持這份卓越的領導魅力,早已徹底理解了凜太朗的一切!不過凜太朗需要更認識我吧?沒錯吧!」
「…………老實說,我覺得已經很夠了。」
「因此!走吧,我們去約會吧,凜太朗!」
「嗚喔!喂!不要拉我的手!真受不了,為什麽會這樣?」
於是。
兩人大方地蹺了課,在平日時間開始約會。
……雖然那氣氛與浪漫等字眼實在打不著關係。
兩人步入設施的瞬間,聲與光的洪流迎麵撲向兩人。在設施內密集排列著附有各種尺寸螢幕的各種遊戲機台,以及裝滿玩偶的夾娃娃機、拍貼機等等。
此處是「九號星」。在第三區小有名氣的大型遊樂場。
「哼哼,反正凜太朗一定沒跟女生交往過,我就好心教教你吧。和女生約會時,首先排行第一的一定是遊樂場!約會時沒有立刻邀女生去打電動的男人會被扣分!這是日常小知識喔!」
「你的約會觀念究竟是怎麽搞的?」
對著抬頭挺胸洋洋得意的琉奈,凜太朗先照慣例吐槽。
「一般說到跟女生去約會,首先不是會想到咖啡廳或電影院或逛街?不過隻是想稍微打發時間的話,遊樂場也可以吧。」
「去吧,凜太朗!把這張萬圓大鈔全部換成百圓硬幣!君王有令!」
「你是重度玩家喔!你打算在這裏玩到幾點?」
凜太朗雖然嘴巴上碎碎念抱怨,但不知為何還是順從地去換錢。
同時──
「喔,是琉奈耶~!好久不見~!」
「哼哼,今天會遇見也是命中注定!用格賴埃一分高下吧!今天我一定會贏!」
聽到從背後傳來的說話聲,站在換幣機前方的凜太朗轉過頭。
穿著花俏態度輕佻的年輕男子與少女們一見到琉奈,紛紛親昵地找她搭話。
「啊!不好意思~各位!我今天跟人一起來的!哼,是約會喔,約會!哎呀~女人太紅也是很辛苦的!」
「啊哈哈哈!阿良被甩了~好慘喔~」
「咕嗚嗚嗚……這就沒辦法了,下次見麵一定要分個勝負喔!」
「話說回來,琉奈,原來有願意跟你交往的奇人異士?真的嗎~?」
「哼,對我這個絕世美少女說些什麽啊?隻是符合我標準的男生太罕見而已!」
這個狀況對琉奈而言也許是家常便飯,她習以為常地應付。
(那家夥真是不管在何時何地都很有人氣啊……)
將大量百圓硬幣從換幣機掃進杯子中,凜太朗默默這麽想道。
回想起來,在校園中,琉奈身旁總是聚集著許多人。不管是琉奈的支持者或是敵人,她身旁總是有其他人的身影。
(不過像這樣仔細一看……那家夥真的與眾不同啊……)
現在的琉奈身穿製服。雖然穿在她身上顯得洗煉俐落,但算不上精心打扮。
不過,雖然她站在以飾品與流行服裝打扮的時下少女們身旁,那份存在感也不會因此而折損。反倒讓那些少女全部成為她的陪襯,在這片聲與光的洪流之中更加綻放強烈光采。
(哼。不管身旁有多奇特的家夥圍繞著,存在感也完全不會動搖……這點和那家夥倒是一模一樣。)
漫不經心地這麽想著,凜太朗手拿裝在杯中的大量百圓硬幣,回到琉奈身旁。
「辛苦了,我的忠臣凜太朗!恩典與奉獻,正是君臣之間羈絆的基礎!因此我下賜褒獎於你!你就用這個盡情享受遊戲吧!」
「我不會吐槽,絕對不會。」
凜太朗半眯著眼盯著琉奈遞給他的一枚十圓硬幣。
這年頭還有十圓能玩的機台嗎……?凜太朗隻能歎息。
這時,琉奈興高采烈地一把摟住凜太朗的手臂。
「來嘛來嘛,凜太朗!既然都來了,就一起玩吧!這樣絕對比較好玩喔!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啦。」
凜太朗聳了聳肩放棄堅持,答應了琉奈的邀約。
「不過,不管玩什麽應該都是我會贏喔。你應該會覺得很沒意思就是了。」
「你真笨耶!打不贏就覺得不好玩,你是小朋友嗎?」
「唔……」
「這種東西光是一起玩就很有意思了!因為這隻是遊戲嘛!輸贏不是一切喔!」
「會嗎?玩那些分不出勝負的遊戲也沒什麽意思吧……」
兩人邊聊邊走向遊戲機台。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來你也不怎麽樣嘛!凜太朗!」
「咕唔唔唔唔……這、這也太……!」
凜太朗與琉奈感情要好地隔著格鬥對戰遊戲的機台坐在兩側,飛快搖動著搖杆。
在螢
幕上,凜太朗操縱的戴頭盔男性角色苦吞慘敗。
「咦?你剛才不是說過『不管玩什麽都是我會贏』?噗~噗噗!也太難看了吧!」
「開什麽玩笑!你叫我用強度最弱的爛角,自己卻用對戰統計上對我勝率九成的最強角色,這說不通吧!」
「你真笨耶!成王敗寇啊!玩遊戲當然輸贏就是一切啊!」
「可惡!你剛才明明不是這樣說的耶!好,那我也不管這麽多了!我也要用最強角色了!」(瞬移、瞬移、瞬移──)
「啊啊啊啊──!卑、卑鄙小人──!」(k.o. win toki──)
在這之後。
「喂!啊啊啊啊啊──!你吃了我的補血嗎!」
凜太朗與琉奈對著射擊遊戲機台的螢幕,感情要好地肩並著肩,舉槍朝著直逼而來的大群喪屍不停射擊。
「少廢話!凜太朗快點收拾旁邊的喪屍!王給我打!」
「你根~~本就沒射中嘛!爛爆了你!閃邊去,你去打旁邊的喪屍!」
「啊啊啊啊啊~~!你為什麽要搶我的疫苗啦!你看我的喪屍化累積條已經這麽多了!」
「喂!不要停火啊!來了啦!生化人教授來了啦!」
還沒完。
「來!再靠過來一點!這樣擠不進去吧!」
「唉,真麻煩。」
在拍貼機內的鏡頭前,凜太朗與琉奈感情要好地肩並著肩。
「哇啊!討厭,我就說不靠近一點會被切到嘛!你看!」
「嗚喔!喂,喂……!」
琉奈冷不防伸出手臂緊攬住凜太朗的身體。
霎那間,琉奈身上與發絲間飄出的香氣竄進凜太朗的鼻腔。
琉奈柔軟身軀的溫度很高,感覺到手臂上傳來的宜人溫度,即使是凜太朗也一時難掩驚慌。
「嗯!這樣就拍到了,完成!」
「…………是、是喔,那就好。」
發現自己罕見地心神不寧,凜太朗不愉快地咂舌。
琉奈看著觸控式螢幕上顯示的大頭貼預覽圖歡天喜地,凜太朗則默默注視著她的背影。
(……平常就這樣的話,不就像個普通女生嗎?)
因為平常的態度就像平常那樣,實在可惜。
凜太朗茫然地這麽想著的時候……
「嘻嘻嘻……」
琉奈用附屬的觸控筆在螢幕上的凜太朗臉部加了見不得人的塗鴉。
「啊哈哈哈哈!討厭,真是的,凜太朗變得很有男子氣概嘛!」
「你、你這家夥!既然這樣你也嚐嚐吧!看招!看招!」
一把搶下觸控筆,凜太朗也不服輸地在畫麵上的琉奈臉部塗鴉。
「喂!你竟敢這樣對待女生的臉蛋!差勁透頂!別想逃──」
「你別想得逞───────!」
在拍貼機的狹窄空間內。
兩人扭打成一團,爭奪觸控筆,你來我往地在照片中對方的臉上塗鴉,醜陋的戰鬥就此展開──
接下來。
「我就說這張!扔這張牌!我的直覺這樣告訴我!」
「閃邊去,你這不懂麻將的呆子!要扔的當然是這張牌!」
凜太朗與琉奈感情要好地並肩坐在脫衣麻將的機台前,爭執不休。
「你看看場上扔的牌!不管怎麽想,這張牌都比較安全吧!」
「不~對!這張才對!應該要打這張才對!現在的運勢就該這樣!話說,凜太朗那樣打不就等於放棄胡牌了?身為王怎麽可以退縮!」
「那張根本是對方在等的牌!可惡!沒時間了!給我過啊!」(啪)
「啊!」
『胡了!立直、平胡、斷麽九、一杯口、寶牌4!嗬嗬,抱歉喲?』
螢幕中,當凜太朗打出那張牌,半裸的女性角色無情地推倒眼前的牌……24000點倏然從凜太朗的累積點數中扣除。
「啥?不會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在幹嘛啦!隻差一件就能把亞莉莎妹妹剝光的說──!凜太朗大笨蛋!」
「咕嗚嗚嗚嗚嗚嗚……!」
「可惡,還沒完!怎麽可以就此罷休!絕對、絕對要剝光亞莉莎妹妹!快、快點投幣接關啊,凜太朗!」
「也太激動了吧……你這麽想把人家剝光嗎?」(投幣、投幣、投幣……)
在這之後,還沒完。
「我不要我不要!幫我夾幫我夾幫我夾──!」
「要就自己去夾啊!」
「我說!我想要的是!凜太朗幫我夾的!」
「不,我都講幾次了……」
站在夾娃娃機的玻璃櫃旁,琉奈鬧起脾氣,而凜太朗發出歎息。
「少廢話了快點夾!君王有令,聖旨喔!違抗可是大不敬要處死的喔!」
琉奈指著玻璃櫃中一隻長相古怪的羊玩偶大喊。
「你是哪門子的暴君啊?聽我說,琉奈。夾娃娃機的吊臂都有特別設定,現在店裏擺明了還不想讓客人把東西夾走……」
「是喔,你不行喔?你不是說你什麽都行?哼,反正凜太朗這男人就這點程度吧?這麽楚楚可憐的女生都在求你了耶。」
「咕……你這……」
「不過,如果你真的辦不到,那也沒辦法。唉~真叫人失望。本王的人事課對凜太朗的考績分數要暴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混帳東西!好啊!我就夾給你看!憑我的技術,這點小事根本就──!」
沒察覺在一旁奸笑的琉奈,凜太朗將大量百圓硬幣接連投入夾娃娃機的投幣孔中──
在這之後──
「啊哈哈哈哈!很好玩吧,凜太朗!」
兩人將店內的機台徹底玩過一遍之後,離開了遊樂場。
「不過花掉了一萬圓,算是有點傷荷包吧。」
琉奈轉過身麵對凜太朗,開玩笑似的微微吐出舌頭說。
「嗯,是很傷。順帶一提,不知為何我的荷包裏少了三萬圓。是為什麽呢?」
凜太朗失意地緩步跟在後頭,眼神黯淡無光。
「我明明玩的都是跟你一樣的遊戲啊,是為什麽呢?」
「為、為什麽呢~?」
似乎連琉奈也不由得感到尷尬,她冷汗直流,笑容僵硬。
「話、話說回來,這隻羊玩偶,謝謝你喔,凜太朗!我之前就想要這個了!第一次有家臣進貢嘛……嗬嗬,我身為君王會好好珍惜的!」
「嗯,你最好多珍惜一點。畢竟原價頂多一百圓左右,最後為了得到它花上兩百倍的金錢……簡直蠢到爆。」
見琉奈滿臉喜色地擺弄著羊玩偶,凜太朗白了她一眼,自暴自棄地擺出一副有恩於她的態度。實在是個器量狹小的男人。
兩人就像這樣閑聊嬉鬧了好一陣子後。
「好啦,接下來要去哪裏?」
琉奈再度揮灑孩童般的純真,拉起凜太朗的手。
「喂喂,這種約會(笑)還要繼續嗎?饒了我吧……」
「哎喲,有什麽關係?今天就用來徹底拉近彼此的距離嘛!」
「好奇怪,別說是距離縮短了,我覺得我們之間就快出現一條好深的鴻溝了。」
「啊!對了,有間店我之前就想去了!我們走吧!凜太朗!」
「聽人說話啊你!喂──我就說不要拉我的手了──!」
……大致就像這樣。
琉奈至始至終拖著凜太朗到處跑,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從不理會他的意願。
走進
咖啡廳嚐試新甜點、到百貨公司試穿又不買、在安利美特議論輕小說、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散步……
琉奈總是頂著盛夏太陽般高熱能的笑容。
凜太朗則是剛開始上班,疲憊不堪的社會新鮮人似的表情。
這對矛盾搭檔的約會就這麽持續著。
東跑跑西逛逛,時間在眨眼間流逝。
最後……
「贏了!終於幹掉那個欠扁的頭目了!第十二章,完!」
「是喔是喔。那真是太好了~」
最後兩人來到第三區東側沿岸的「劍湖濱海公園」的長椅上並肩坐下,拿著智慧型手機麵對彼此,召開兩個人的社群遊戲大會。
「呼~多虧有凜太朗借我的魔法係最強支援騎士『逢魔的魔法使梅林』,終於贏了!我的klk(king of lound knights的簡稱)之路現在才要開始!」
「我實在很想問,這樣算約會?約會?………唉,算了。」
凜太朗關閉遊戲程式,停止思考。
「話說你的支援騎士陣容很奇怪吧?為什麽每隻都是超一線級的五星角,第二覺醒完成,等級和技能也都全滿?該不會你是重課級的課長?」
「隨便你想。」
「明明這麽強,朋友名單卻掛零……你都沒朋友?」
「少囉嗦,別管閑事。我就喜歡單打啊。」
凜太朗煩躁地回嘴,將視線從智慧型手機螢幕挪向周遭。
不知不覺間,周遭已是一片黃昏。
夕陽照耀下的公園景致十分美好。
澄澈的天空燃燒般泛紅,隔著鐵欄杆可俯視下方的大海。
逐漸吞噬紅色太陽的水平線有如金黃色的麥田般燦爛閃耀。湧上又退去的浪潮,漫射的粼粼波光美如幻境,一次又一次燒灼於眼底。
「話說,今天還真的到處玩了一整天呢……」
「是啊。」
琉奈看起來心滿意足。
「凜太朗,那個……今天玩得開心嗎?」
接著,有點緊張似的問道。
「……是啊,滿開心的。」
雖然並非毫無怨言,但隻有這一點不會錯吧。凜太朗坦率地回答。
「真的?那就太好了!哼哼~!慰勞家臣的辛勞也是君王的職責!你要好好感謝本王我喔!」
琉奈像是鬆了口氣般,笑很得開心。
「是是是~」
無奈地回應後,凜太朗苦笑。
在這之後,兩人之間的對話突然中斷了。
之前凜太朗與琉奈總是毫無間斷地你一言我一語,當對話像這樣中斷,突然間安靜得不太對勁。
(接下來該怎麽辦?既然她說是約會,是不是要邀她去吃個晚餐,然後送她回家?)
有些疲憊的凜太朗茫然地想著……就在這時。
「凜太朗,我問你喔……你為什麽跑來這裏?」
琉奈突然這麽問道。
瞥向那張側臉,琉奈正遙望著遙遠的水平線。
在刺眼到眩目的海與天空的界線上,琉奈究竟正注視著什麽?
「凜太朗……你為什麽想參加『亞瑟王繼承戰』?」
「不,這我之前不是講過了?因為感覺很好玩啊……」
沒理會凜太朗這番嫌麻煩的回答,琉奈更進一步追問。
「舉例來說……凜太朗該不會其實是來見某個人,或是曾經與誰約定好了……該不會其實是這一類的原因?」
「……?」
這問題讓凜太朗覺得有些納悶,她的舉例太具體了。
凜太朗再度打量琉奈的側臉……而她對大海拋出緬懷往事的眼神,表情一派祥和。
「……不。」
凜太朗老實回答:
「沒你說的那種複雜理由啊。我真的隻是為了打發時間才來的。普通的世界無聊到教人窒息……我無論如何就是想找點樂子。」
「是喔……說得也是。」
突然間,琉奈露出柔和沉穩的微笑。
「嗬嗬,因為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嘛。」
凜太朗立刻就明白,那個微笑絕非因為凜太朗的回答讓她覺得有趣。
在凜太朗回答的瞬間,琉奈的表情中……似乎有一抹寂寥掠過。
(看來我搞錯了答案。)
但是,琉奈究竟期待凜太朗給出什麽答案?
理由完全想不通。然而,看到琉奈的那張側臉,凜太朗不知為何地心底深處突然有股莫名的罪惡感隱隱作痛,他為了打消那股感受而對琉奈問道:
「那、那你又是為了什麽?你為什麽要參加這種『亞瑟王繼承戰』?」
「……咦?我沒跟你說過嗎?」
「沒有。」
琉奈聽了倏地站起身,轉身正麵朝向凜太朗。
「這還用問。我會繼承亞瑟王,成為世界第一的國王,將這世界上的一切收入掌中,然後──」
在凜太朗麵前,琉奈──展露威風凜凜的王者風範,宣言道:
「──我想要耍威風啊!」
凜太朗的頭隻能失望地垂下。
「我想變得世界上最偉大,對誰都能頤指氣使!這輩子再也不需要工作!所以我絕不會退讓!我要成為──亞瑟王!」
「這、這家夥……真不是個好東西……」
凜太朗再也無法忍受似的猛搔著頭,最後低下頭。
該不會故意讓琉奈輸掉,反而對世人有益吧……當凜太朗這麽想著時。
「然後,當我成為自認兼公認的世界第一國王後,我要收某個人當家臣。」
琉奈的氣息突然變了。
察覺到迥異於平常的認真態度,凜太朗困惑地看向琉奈。
「……?家臣?」
「對啊。有個人,我無論如何都想收他當家臣。」
「什麽意思?」
「…………」
凜太朗這麽問後,琉奈依然遙望著大海,沉默了好一段時間……
「凜太朗知道嗎?這場『亞瑟王繼承戰』的真正目的。」
「嗯,當然。我知道啊,是因為『人理的崩壞catastrophe』吧?」
──雖然有些唐突。
這個世界由立於萬物頂點的靈長類人類所生活的「現實界」、眾神與妖精、妖魔們居住的「幻想界」及區隔兩個世界的「意識帷幕」所構成。
這層「意識帷幕」是紮根於人類的共通潛意識的世界結界,隨著文明的發展與自然科學的發達而形成,越來越牢固。
原本這世界上的「現實界」與「幻想界」之間沒有任何界線,但因為這層「意識帷幕」形成,「幻想界」的居民被驅趕到「意識帷幕」的另一側,從「現實界」消失無蹤。
簡而言之,最極端的解釋就是,因為世上所有人都認為「世上沒有鬼魂,那都是無稽之談」,於是真的變成了事實。
在現代,因為有這層「意識帷幕」,絕大多數的幻想存在都無法再幹涉「現實界」,絕大多數的人也變得無法認知幻想存在。
同時,從擁有強大力量的幻想存在的威脅與支配中得到自由,世界正式落入人類的掌控,然而──
「不久的將來,這麵『意識帷幕』會瓦解。」
凜太朗以有些險峻的表情說道。
「原因不明。但既然那群湖中貴婦崇拜的『命運三女神』這麽說了,那就等於是既定的事實。
擁有強大力量的古老神祇與妖魔們,將要回到這個已經沒有英雄存在,軟弱無力的『現實界』複活。一切將回歸到眾
神支配人類的神話時代。」
「對。這就是『人理的崩壞』,人類世界的……終結。」
琉奈輕撩起那頭金發。
開始湧現夜晚涼意的海風,平緩地吹拂琉奈的發絲。
「這場『亞瑟王繼承戰』的勝利者……繼承亞瑟王的人在得到支配全世界的力量的同時,也會背負起對抗這場『人理的崩壞』的義務。
那正是在遙遠過去就注定將在世界遭遇危機時,為了拯救世界而再度複活的亞瑟王……『統領過去與未來之王』的宿命。」
「亞瑟王繼承戰」實質上是為了選出對抗「人理的崩壞」的救世主選拔賽。
那才是湖中貴婦們的真正目的。
支配全世界的力量,隻不過是獎品──或者說誘餌。
「我啊,因為我是將亞瑟王血脈傳續至今的阿爾托爾家長女,從小就為了參加這場『亞瑟王繼承戰』而接受各式各樣的英才教育……不過,在不知何時聽大人提起『人理的崩壞』時……那時候我怕死了。」
「…………」
「大人們還告訴我,我總有一天也必須參加『亞瑟王繼承戰』……說為了防止『人理的崩壞』非戰鬥不可……我那時候很討厭,覺得為什麽我一定要去做那種可怕的事。」
「…………」
「不過,周遭的大人們都說,那是阿爾托爾家的宿命,是騎士的宿願。一點也不願意聽我說……我很害怕很害怕,總是一個人躲起來哭。」
「…………」
「不過在那時候,有個孩子對我說……『不用擔心。如果你成為世界第一的國王大人,我就去當你的家臣』。『當上家臣後,我替你去打扁那個什麽東西的崩壞』。」
說到這裏,琉奈遙望遠方的雙眼眯得更細。
像在緬懷遙遠昔日的事物。
「我的老家在英格蘭的溫徹斯特。那孩子因為雙親的工作偶然間來到那邊,偶然間遇見了我而已。我和那孩子一起玩了一個夏天……雖然隻是短短一個月,但那孩子救了我。」
「…………」
「那孩子真的很厲害。不管什麽都很拿手,甚至讓我覺得那孩子比我這種人更適合當亞瑟王。光是相處在一起……就覺得……能夠非常放心……不管什麽困難都能跨越……最重要的是很開心。和那孩子一起到處玩的一個月,是我珍貴的寶物。」
「…………」
「要和那孩子分開時,我大哭大叫地說不想分開,還想一起玩。那孩子和我約好了。如果有一天我成為了世界第一的國王,願意來當我的家臣……隻有那個約定,支持著我沒被重大責任壓垮。」
琉奈轉身麵向凜太朗,開懷地笑了。
「在那之後我也慢慢長大了。我心目中重要的事物,也漸漸多到讓我想保護這個世界免於『人理的崩壞』。也想為了保護那些事物而戰,盡管如此……我還是……」
突然間,琉奈打住話語,隔了一段時間才續道:
「……很奇怪吧?那種小孩子隨口說說的約定,居然讓我想成為王。」
「……不會啊……有什麽關係。」
凜太朗聳了聳肩說道。
「不管是什麽理由,都比我的理由好太多了。你愛怎麽做就怎麽做吧,就像你平常吊兒啷當那樣。」
「也對。我會的,反正也太遲了。」
「哼……希望你能找到那個說什麽願意當你家臣的奇特家夥……那家夥絕對是真的笨蛋,真想看看那家夥長什麽樣子。」
「是啊,那孩子現在究竟在哪裏做什麽呢~?」
琉奈一臉賊笑,直盯著凜太朗的臉瞧。
「……幹嘛?」
「你說呢?你覺得是幹嘛?」
「嘖,怪家夥一個……話說回來!剛才被你那個感人小故事蒙混過去,你剛才講什麽想耍威風、想頤指氣使、不想工作,這些完全都跟你說的動機無關嘛!」
「咦?因為這樣不是比較有世界第一國王的風格和威嚴嗎?」
「你的王道是怎麽回事?」
凜太朗最後按著一如往常開始發疼的頭,就在這時。
咚!某種力量重重撞擊地麵的聲音從遠處的雜木林中響起,成群鳥兒振翅飛離樹林。
「……咦?什麽?」
「小心點,琉奈。那片雜木林傳來些許『星氣光』的感覺。」
凜太朗對眨眨眼的琉奈發出警告。
突然籠罩周遭的危機預感,讓凜太朗的眼神頓時轉為銳利。
「叫凱伊卿來。也許有誰打算攻擊我們……我去看看情況。」
說完後──
凜太朗毫不遲疑地走向那片雜木林。
「更裏麵嗎?」
在這片占了濱海公園內絕大部分麵積的雜木林中。
凜太朗踩著腳底下的落葉,循著殘留於周遭的「星氣光」的細微氣息,往樹林深處不斷前進。
越往裏頭走,蒼鬱的樹林與植物的氣味就更濃鬱。
由於現在正值夕陽西沉的黃昏時分,四周環境迅速轉暗。
「話說在這種雜木林裏麵探險,不覺得很興奮嗎?讓人想起小時候的事!」
「真是的,我不是叫你在外麵等了?」
琉奈天經地義似的走在凜太朗身旁。
同時……
「琉、琉奈……居、居然跑去約會……而且還是跟真神凜太朗這個來曆不明,史上最惡劣差勁的爛人……碎碎念……」
凱伊卿的表情彷佛以現在進行式見證到世界毀滅,垂頭喪氣地跟在兩人後頭(但至少有全副武裝)。
「想也知道,真神凜太朗那個爛人……一定會徹底玩弄琉奈那青春洋溢的曼妙身軀,又把全部財產騙得精光,身心都當作玩具踐踏,最後像垃圾一樣隨手扔到一旁,投向下一個女人的懷抱……我不會允許……姊姊我絕對不準……唯獨真神凜太朗絕對不可以……」
(……真是沒緊張感的主仆。話說,她對我的信任度也太低了吧?)
將不重要的呢喃當作耳邊風,循著「星氣光」的氣息繼續前進,大幅偏離正常的散步路線,朝著蒼鬱的樹林深處一步又一步……
一行人最終在樹林中遇到了那個人。
在一株格外雄偉的大樹下,一個人影坐在樹根上,孱弱地倚著樹幹。
那人物正是──
「高文卿?」
菲莉希亞的「騎士」──高文卿。
「啊!喂!等等!」
不聽凜太朗製止的吶喊,琉奈立刻跑向高文卿身旁。
凜太朗與凱伊卿連忙追上去。
「高文卿!這、這身傷勢是怎麽回事?」
仔細一看,高文卿全身受了重傷,簡直像一塊破布。
身上的鎧甲如紙一般被割裂或凹凸變形,已經失去鎧甲的功能。他全身上下滿是無數割傷、刺傷、瘀青,而且渾身染血。
如果他不是以魔法召喚來騎士的靈魂,再以靈力賦予肉體的存在──「騎士」,恐怕早已經斷氣了。
「等等……菲莉希亞呢?高文卿……菲莉希亞呢?」
「騎士」高文卿的職責是守護他的「王」菲莉希亞。
菲莉希亞當然該在他身旁,但附近完全不見菲莉希亞的蹤影。
「唔……沒想到……會、會在這地方遇見你們……」
對著手足無措的琉奈,高文卿遞出了什麽。
是菲莉希亞的王者之劍與「圓桌的碎片」。
「咦……?這是……?」
琉奈沒想太多就接下後,愣愣地注視著高文卿。
「喂,高文……發
生什麽事了?快說。」
凜太朗露出罕見的正經表情問道。
「……琉奈.阿爾托爾……將你視作、吾主菲莉希亞的舊友……我有一個請求……拜托你……」
高文卿以顫抖的話聲正要解釋……就在此時。
「哦?我原本是想回收被帶走的王者之劍和『圓桌的碎片』才到處找人……不過看來釣到了一條大魚啊。」
突然間,這句話傳到眾人耳中。
從森林深處,某人踩著落葉緩緩靠近。
那個人邁出的每一步都散發出驚人的存在感,彷佛要從頭頂上碾碎凜太朗等人般,令眾人的肌膚震顫。
在不禁屏息的一行人麵前,一位青年從樹林的陰影中現身。
精實的高瘦身驅、給人聰慧印象的狹長臉龐,在眼鏡的後方放射銳利光芒的雙眸冰冷至極,絲毫感覺不到人性。
而那人手中那柄造型凶惡不祥的巨劍,正明目張膽向四周散發著暗黑「星氣光」──那柄劍正是參加「亞瑟王繼承戰」的「王」的證明。
那個人是──
「九、九條老師!」
琉奈因驚愕而渾身一震,圓睜著雙眼,一動也不動。
手持王者之劍的人,正是九條──琉奈的班級導師。
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那個人,是因為那冷酷至極的眼神與氣息,與溫厚和善的班導師印象毫無相符之處。
「我還在想你翹課是上哪兒去了……沒想到是跑來這種地方。」
「九、九條閣下?原、原來您也是『王』嗎!」
這道晴天霹靂,連凱伊卿也掩不住震驚。然而──
「我就知道。」
凜太朗卻像早就知情般輕哼一聲,以視線掃過九條。
「哦?真神,你之前就察覺我的真實身分了嗎?」
「算是吧。早上我找你零錢時注意到你的手……不是一般人的手。那是曆經長年鍛煉的劍士之手。」
「哈哈哈……還真敏銳呢,真神。」
「是你太大意了。因為太可疑了,我原本打算先摸清你的底細……要不是琉奈那家夥把我拖去約會……不過現在這工夫也省了。」
聽凜太朗說完,九條露出淺淺的冷笑開口說:
「那我就告訴你吧。我的真正名字是九條.葛羅利亞.蒼馬……九條財閥並吞了流有亞瑟王之血的古老崇高家族葛羅利亞家,我是繼承人,也是參加這場『亞瑟王繼承戰』的『王』之一。」
如此宣告的瞬間──九條的存在感更膨脹至有如巨人般。
寒意爬上背脊。場上溫度在霎那間壓低到冰點以下。
(──唔!這、這家夥是怎樣?)
這一瞬間,凜太朗的靈魂明白了。
眼前的九條,是個超乎想像的怪物──
(盡管這樣親眼目睹還是無法置信……這個叫九條的男人……太恐怖了!雖然我身體裏頭裝的玩意兒也很開外掛,但這家夥更在那之上!這家夥……身體裏到底裝著什麽……?)
凜太朗流著冷汗,提高戒心時──
「九條老師……你把菲莉希亞怎麽了?」
琉奈以僵硬的聲音逼問九條。
「嗯?喔,這我聽說了。你好像是那個菲莉希亞從孩童時代起的朋友吧?你大可放心,她還活著……不過很快就會被我殺掉了。」
「──唔!」
「不過,你用不著擔心這些。反正你就要死在這裏了。」
拋下這句話後,九條從口袋中取出附有鎖煉的物體。
那是刻著「ii」的「圓桌的碎片」──
「『自圓桌第十二席,回應我的招募』──」
「第十二席?該不會──!」
在瞪圓雙眼的凜太朗麵前,紫色閃電奔馳於九條頭上,三個狹長橢圓形triquetra彼此咬合的魔法陣瞬間成型。「門」在虛空中開啟。
從那道「門」中,一名騎士伴隨著極光降臨。
隨風飄逸的美麗長發、刀刃般銳利的俊秀眼眸,如希臘雕刻般完美的肉體上披著冷銀光澤的鎧甲,手持屠龍名劍亞隆黛特。
那位「騎士」是一眼看上去,不屬於凡間的俊美男子。
「哼……果然,來的是你啊……!」
見到騎士的瞬間,凜太朗也罕見地緊繃表情──
「你是……怎麽會……不會吧……!」
凱伊卿則隻愣在原地,茫然自失。
凜太朗的額上冒出冷汗,直盯著那名「騎士」說:
「湖上騎士蘭斯洛 duc。人盡皆知的圓桌最強騎士……真正的怪物。」
在亞瑟王傳說中最有名氣的騎士,蘭斯洛特卿。
名揚遠播的種種傳奇,直到現代依舊不勝枚舉。
傳說中,他與山一般大的兩名巨人同時交手並輕易取勝。
傳說中,他假扮成凱伊卿,麵對數十個追兵也輕易取勝。
就這麽隱藏真實身分,順勢接著與圓桌中的強者一一交手,同樣大獲全勝。
屠龍偉業不過小事一樁。
傳說中,在某場戰役中獨自一人花上三天,打倒五百名身手不凡的騎士。
參加馬上槍術競技tour,若崔斯坦卿與蘭馬洛克卿不在,冠軍垂手可得。
連發動「太陽的加護」發揮三倍力量的高文卿,同樣不成對手。
看到這樣的最強騎士登場,所有人都全身僵住的當下──
「哼,又見麵了啊,你這卑鄙的叛徒。」
蘭斯洛特卿以冰冷至極的眼神貫穿高文卿。
「唔……蘭、蘭斯洛特卿……」
「讓你這等卑劣的男人成為圓桌騎士並予以重用,是亞瑟王最大的過錯……不,連王都守不住的所有無能騎士群聚而成的軟弱圓桌,本身就是錯誤。」
吐露詛咒的同時,蘭斯洛特卿舉劍相對。
「這份錯誤,就由我的劍來導正。沒錯,王不需要我以外的圓桌騎士。殺盡參加這場繼承戰的所有無能圓桌騎士!我正是為此置身於此!」
這一瞬間,蘭斯洛特卿身上狂風般的鬥氣膨脹,毫不留情地猛然撲向凜太朗、琉奈、高文卿與凱伊卿。
「九條大人,我真正的君主啊!下賜王命吧!命令我殺盡騎士!命令我殲滅敵人!我的劍是為了守護身為王者的你,並且以鮮血與屍首鋪成你的王道!快!就是現在!讓我屠盡每個騎士……屠盡所有偽王……!」
蘭斯洛特卿的雙眼中燃燒著深不見底的幽暗憤怒與憎恨,令見者無不為此感到發自靈魂的寒意。
「蘭、蘭斯洛特卿怎麽可能這麽說!你究竟怎麽了?比誰都心懷慈悲,深愛騎士道的你為何會如此殘忍?」
凱伊卿不可置信地大喊──
「唔……你會變得判若兩人,果然都是我的錯吧……」
高文卿的眼中充滿後悔,低垂下頭。
隨後──
「好啊,蘭斯洛特卿。盡管動手,一個也別放過。」
九條說出這句簡短又平淡,沒有躊躇及慈悲的命令。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蘭斯洛特卿吼出滿腔憤怒的野獸咆嘯,衝刺而來。
簡直一麵倒的戰鬥開始了。
蘭斯洛特卿的動作超乎想像,甚至遠遠淩駕於想像的極限。
若硬要打比方──那就是沿著地麵飛馳的閃電。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化作殲滅一切的雷獸,蘭斯洛特卿一瞬間將高文卿砍倒──
「啊──咕嗚嗚嗚嗚嗚──!」
霎那間,轉折的劍鋒也將來不及拔劍的凱伊卿砍倒。
不理會噴出鮮血,向兩旁飛去的兩名「騎士」,蘭斯洛特卿筆直衝向琉奈──揮出落雷般的一劍。
麵對那神速的一劍,琉奈完全無法反應──
彷佛空間破裂紛飛的衝擊聲。
空間彷佛扭曲變形的漩渦劍勁。
「凜太朗!」
「可、惡……!」
原本要將琉奈從頭頂一劍劈至胯下的劍刃,被擋在她麵前的凜太朗以交叉於頭頂的雙劍勉強擋下。
定睛一看,凜太朗已經發動了魔人化。
白發隨劍壓翻飛,全身上下滿溢著駭人的暗黑力量。
但是,盡管如此──
「去死吧────────────────!」
一麵倒──蘭斯洛特卿的實力遠遠超過他,凜太朗的力量有如侏儒。
蘭斯洛特卿的劍如迸射的雷光般飛快轉折,爆炸性的威力讓凜太朗的身軀完全站不穩。
接著,蘭斯洛特卿對凜太朗展開怒濤般的連擊。
當頭直劈、由下往上斜砍、右揮橫掃──霎那間,令三道劍光飛馳──的猛攻。
每接下一劍,就有難以置信的衝擊傳遍凜太朗全身,令骨骼與內髒嘎吱作響──
「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凜太朗很快就無法招架,身體無從抵抗地往水平方向猛然飛出去。
盡管撞斷好幾顆大樹,那身軀依舊沒有停下來──
「凜太朗──!」
「哈哈哈哈哈哈──!名不虛傳啊,蘭斯洛特卿!不愧是與即將成為亞瑟王的我最匹配的最強『騎士』!」
琉奈的慘叫聲與九條的大笑,在幽暗樹林的深處合奏。
「動手吧,蘭斯洛特卿……君王有令,殺掉站在那邊的假『王』。這個世界的王隻需要我一個……其他都不需要。去吧,殺吧。」
「──遵命。」
接著──光是與蘭斯洛特卿對峙,彷佛能將敵人靈魂碾碎的殺氣便毫無保留地蹂躪隻剩一人的琉奈。那殺氣化作死神身影,映入眼中的錯覺襲向琉奈。
若是常人,不是落入絕望深淵而灰心喪誌,不然就是畏懼顫抖而哭著求饒,又或者是精神崩潰失去理智。盡管置身如此狀況──
「……嗯?」
九條眉心微蹙。
不知為何,琉奈竟威風凜凜地雙手抱胸,無畏地笑著。
「你是怎麽了,琉奈?因為太過絕望而發瘋了?」
麵對語帶譏諷麵露淺笑的九條。
「哼!我的凜太朗哪會這麽簡單就被一麵倒的幹掉!」
琉奈充滿自信地拋下這句話──就在此時。
「唔……?」
九條突然間發現。
九條與蘭斯洛特眼中見到的周遭空間……突然開始扭曲變形。
無論是樹林或琉奈等人的身影,一切都扭曲變形,視線失焦。
「這是怎麽回事……?」
九條皺眉,為眼前的異常狀況感到狐疑。
「……真驚險,勉強趕上了。」
毫發無傷的凜太朗從一棵樹的後頭現身。
「原來如此……這是你的計策啊。」
理解到自己被擺了一道,九條的嘴角彎成自嘲的弧線。
「剛才被蘭斯洛特卿打飛的你是『幻影分身』……你本人趁隙在我們四周施展『異界化』,隻把我們從現實界分離,是這樣吧?」
「正確答案。趁著你們在異界中迷路的時候,我們會悠悠哉哉地完全撤退。」
走到琉奈身旁的凜太朗咧嘴一笑。
「話說,真有意思啊,這邊的世界。雖然前世時也是這樣,這邊的世界真是人上有人……謝啦,九條。多虧有你,這下子我不會無聊了。」
「哦?」
「是啊,你們的確很強,正麵衝突我一點也不覺得能贏。但是……最後會贏的是我,你們就把脖子洗乾淨等著吧。」
「哦?看來這番話也不全然隻是出自心有不甘。哈哈哈,看來你是真的這麽打算……盡管已經親眼目睹這種程度的力量差距,嗬嗬嗬……我對你突然起興趣了,真神凜太朗……」
凜太朗一副死皮賴臉的笑容,九條的臉龐則因愉悅而扭曲。
在兩人交談的同時,凜太朗眼中的九條身影漸漸轉淡,同樣在九條眼中,凜太朗等人的身影也漸漸消失在扭曲的空間中……
「我的霸王之路上,最大的障礙其實不是其他任何『王』……也許會是你。」
「你的讚美是我的榮幸──下地獄去吧。」
就在最後──
「好了……看來時間也差不多了。琉奈.阿爾托爾,有句話還是告訴你吧。」
九條瞥了一眼琉奈說:
「菲莉希亞.菲拉爾多的性命,將在今晚零時告終。」
「!」
「……如果你珍惜她的性命……就盡管來吧,在這座國際都市第二區……中央都市公園飯店的最頂樓。」
那是這座都市中最高的摩天大樓。
「最頂樓都由我包下了……我和她就在那裏。我不躲也不藏……嗬嗬嗬,我就在那裏把你們全部殺光吧。」
九條留下這句話。
鏘!
伴隨著高亢的金屬聲,扭曲的空間瞬間被拉回原狀。
一瞬間,視野被刺眼的白光覆蓋──九條與蘭斯洛特卿的身影消失無蹤。
他們現在暫時被關進凜太朗臨時創造的「異界」之中。
「菲莉希亞……」
琉奈表情沉痛地緊握著菲莉希亞的王者之劍與「圓桌的碎片」。
凱伊卿與高文卿瀕死而倒地不起。
誰也沒說話,也說不出話。
在這種狀況下──
「……走了,琉奈。那種簡易的『異界』沒辦法拖住他們幾分鍾,他們馬上就會回來了……先重整態勢吧。」
凜太朗語氣平淡地催促琉奈,迅速展開接下來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