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書桌後低頭批閱奏章,問道:“你和安寧侯府怎麽回事?”


    果然還是來了。


    霍驍微微一頓,堅定的回答道:“兒臣心悅安寧侯小姐。”


    皇帝有些驚訝霍驍這麽快的坦白,忍不住抬起頭,看見霍驍一臉堅定的樣子。他說:“男女私下不得自相授受。”


    “自打安寧侯夫人壽誕上一見,兒臣對安寧侯小姐一見鍾情。還請父皇成全兒臣。”


    皇帝冷哼一聲,啪的扔下手裏的奏折,說:“霍驍你好大膽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眼裏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


    霍驍一甩長袍,跪在地上,挺著身子直視著皇上,語氣堅定:“請父皇成全。”


    “你和安寧侯不合適!”


    “為什麽不合適?”霍驍道,“論出身,安寧侯是世家大族,安寧侯小姐相貌人品均為上乘,母後對她也是讚賞有加,難道我不合適,霍燁就合適嗎?”


    “康平候小姐受了傷,朕要安撫康平候,他家姑娘與你年齡相當,朕打算賜婚。”


    霍驍冷冷道:“那恕兒臣抗旨不遵。”


    “反了你!”皇帝猛拍桌子,站起身怒視著霍驍,“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有了些功績,朕就不敢拿你怎麽樣!”


    “兒臣不敢。”話是這麽說,可霍驍臉上一點悔改的樣子都沒有,他道:“父皇的旨意,兒臣一直記在心上。母妃去世的時候,您說將在外當以國為重,兒臣歸來的時候,母妃早已入土,您說兒臣年紀尚輕堪不得大任,將兒子的功績輕描淡寫劃去,兒臣並無怨言。”


    “你這是在怪朕嗎!”祺貴妃的事情一直以來都是皇帝心頭一根刺,最受不住這般攤到明麵上來說。


    “兒臣不敢。”霍驍道,“但是這次,若是父皇當真要將他人賜婚給兒子,隻怕兒子做不到。”


    霍驍恭恭敬敬給皇帝磕了一個頭,語氣鏗鏘堅定,“兒臣願用所有功勞換娶安寧侯小姐。”


    皇帝被霍驍嗆回去,一口氣梗在胸膛口,狠狠的喘了幾口,怒道:“你個逆子!”他緩了緩語氣,換上溫和的口吻對霍驍說:“婚姻大事,不可兒戲。”


    “兒臣並沒有兒戲。父皇無非是忌憚兒臣和安寧侯結親權利過大,那麽,兒臣願意上交兵權,辭去一身官職和大皇兄一樣做個空頭王爺,隻求父皇答應兒臣和安寧侯小姐的親事。”霍驍將話攤在明麵上,懶得和皇帝兜彎彎繞繞的圈子。皇上忌諱什麽,他一清二楚,與其打太極,不如將自己的底牌亮出來,好讓皇帝知道自己的決心。


    皇上注視著自己的兒子,和自己帶著五分相似的麵龐,卻有著和自己不同的堅決。皇帝突然笑怒道,“你這是覺得韃子犯境,朕不會拿你怎麽樣!”


    “不。”霍驍道,“朝中優秀將軍不在少數,就算兒臣不在了,父皇也不必擔心。”


    皇帝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霍驍見狀,從懷裏摸出半塊虎符,恭恭敬敬的交給皇上。


    黑玉做的虎符樣式古樸,雖說隻有半塊,仍然不減他的威風。此時安靜的躺在皇上的禦案上,還帶著隱約的溫熱。


    “為什麽非要她不可?”皇帝沉默半晌,問道。


    霍驍道:“大概這一點隨了您。父皇和酈妃娘娘為人稱頌。”


    皇帝並不是一個專情的人,卻獨獨寵了南蠻來的酈妃大半輩子。


    皇上神色漸暖,望著桌上的虎符,過了好久,悠悠的歎了一口氣,“收起來罷。”


    霍驍跪著並不動。


    皇帝見他這幅強樣子,最終鬆了口,“朕答應你,等楚愛卿回京時,就下旨賜婚,武王霍驍和安寧侯小姐男才女貌,八字相合。”


    “謝陛下。”


    “不過——”皇上頓了頓,“朕要你平定西北。大勝之後,升楚容為蜀中統帥。”楚容是霍驍的麾下軍師,將楚容調離霍驍身邊,升為蜀中統帥。皇上這一招玩的就是製衡。


    皇帝多疑,自然不會將霍驍的親兵安排在京城,無異於引狼入室。蜀中離京城尚有一段距離,就算霍驍率兵逼宮謀反,楚容的軍隊也不一定趕得過來。另外,調離楚容,就像是拔掉霍驍這隻猛虎的雙翼,讓霍驍和楚容一個震北統帥,一個蜀中統帥相互之間牽製。而皇帝這個打算,是變相的收取霍驍手中的虎符。虎符這種東西交出去再要回來難免打皇家的臉麵,隻能變相的削減霍驍手中的兵力。而且,皇帝總還需要一個人在京城中牽掣其他的皇子。


    霍驍很清楚皇帝這番舉動,一來敲打自己,二來削減自己手上的兵力。但是,真以為升了楚容的官職再調離他,霍家軍就會實力大減?


    霍驍痛快的答應下來:“楚容原本就是蜀中人,這般也不算虧了他。”


    皇帝深深的望著自己的兒子,“希望你不會後悔。”


    “隻要我能娶楚忻韻,無論什麽我都不會後悔。”霍驍露出微微的笑容,“兒臣謝陛下成全。”


    寫意一大早興衝衝的來找楚忻韻,“小姐小姐,老爺來信了!”


    “爹?爹回來了?”楚忻韻正在妝台前梳妝,聞言放下手中的梳子回頭看著寫意,“信呢?”


    “在老夫人那呢。”寫意接過楚忻韻的梳子,快手快腳的給楚忻韻梳了個並雲頭,道,“小姐,您快過去看看吧。”


    楚忻韻走了兩步,回頭看了看床上的暖簟子,想了一下,還是拆下上頭那塊命玉,讓寫意找了根紅繩細細的穿好了,掛在頸間。


    楚老夫人拿著楚承仁寫來的信,笑的合不攏嘴,見到楚忻韻到來,笑著道,“韻兒來的巧,你父親寫了信呢。”


    “父親信上寫了些什麽?”楚忻韻含笑著問道。


    “也就那些日常瑣事,這幾日就回來了。咱們一家人呐,也總算能團聚了。”楚老夫人笑道,林嬤嬤將信交給楚忻韻,老夫人說:“你父親還在信裏提到了你,說是在外當差時見到了當地的好緞子,給你帶了幾匹。”


    “父親身體可安好?”


    “好的狠呢。”


    二夫人笑道:“過幾日大哥回來了,大哥的院子雖說差人天天打掃,難免沒有些人氣,瞅著今兒天色不錯,不如讓韻兒和我一起給大哥院裏蹭點人氣。”


    “好好好。”楚老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吟吟的吩咐道,“對了,那些舊褥子就不用了,上次新做的那些先給老大換上。”


    “記著呢,大哥喜歡吃城東那家醉仙樓的蟹黃豆腐,這幾日都和那掌櫃的定好了,大哥回來那天,保證有新鮮的蟹黃豆腐。”二夫人笑道。


    楚忻韻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信裏並沒有提到薑氏,這讓楚忻韻稍稍放下心。她回頭看著楚老夫人,道,“老祖宗,這麽大的喜事總該一家人一起高興,您瞧在父親的麵子上,前些日子冉冉犯下的錯,您可就饒了她罷。”


    二夫人微微有些詫異楚忻韻這番話,不解的看著她。二夫人討厭薑氏,恨不得薑氏同她那個女兒一輩子都被關在偏院裏,一步都不要出來。她稍稍愣了一下,附和道,“是啊,老祖宗,總歸是一家人。”


    楚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想著,薑氏好歹也是自己娘家親屬,老大回家這當口,一家人總歸是要和睦的,遂道:“也罷。讓薑氏她們出來吧,不過不許他們私自出府!”


    林嬤嬤應下,卻不急著找人給薑氏解禁。等到時辰將近正午,楚老夫人歇寢的時候才打發一個小廝卸下偏院的門鎖。


    關閉許久的院門猛然被推開,薑氏和薑昕冉有些詫異。小廝趾高氣揚的看了院內顯得有些落魄的薑氏一眼,鼻孔朝天道:“大老爺回來了,大小姐特意向老夫人求得情放你們出來。不過老夫人說了,你們不得擅自楚府,隻能呆在府裏。”


    薑昕冉一直以來都以楚家嫡女自居,一向養尊處優走到哪裏都有人恭維著,什麽時候被一個小廝爬到頭頂上,當下就怒了,尖聲訓斥道:“你是個什麽貨色,怎麽敢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反了天了!”


    小廝懶洋洋的嘲諷道:“我的天可從來不是一個妾生子。”薑氏是楚家老三的妾,在薑氏被楚老夫人關禁閉的時候,三爺可一句都沒提起過,更不用說向楚老夫人求情。府裏的人都知道,楚三爺之所以納薑氏為妾,都是楚老夫人礙著情麵催促的。納妾後可一日都沒有同房過。原本以為薑氏的靠山是楚老夫人,可誰曾想,有朝一日薑氏在楚老夫人麵前失了勢。那些下人原本就瞧不起一個外來妾,這下見薑氏失勢,自然沒有什麽好脾氣。


    薑昕冉氣急,還要和人爭吵,被薑氏攔了下來。


    薑氏自從聽聞楚大老爺回來的消息後,整個人似乎容光煥發,臉上隱約帶著笑。她說:“冉冉,別吵了,我也好久沒見到老爺了。”


    “她真這麽說?”楚忻韻屏退了下人,問影七,“你親眼見到的?”


    “回主子的話,屬下一直守在那附近,親眼所見,絕對不假。”影七遞上昨夜撿到的竹管,“這是昨夜薑氏投出來的竹管。”


    楚忻韻拆開竹管,倒出裏麵的信紙。上麵是薑氏的字跡,寫的有些潦草,想來是倉促而成的,有些話用的並不是官話,倒像是南州地方的土話。楚忻韻看的並不是很明白。


    “辛苦你了。”楚忻韻重新卷好信,塞回竹管裏,問道,“薑氏那頭,今早有人來收竹管嗎?”


    影七搖了搖頭,“屬下失職。偏院來往的人多,屬下並沒有注意到。”


    “不是你的錯。”楚忻韻想了想,將竹管交給影七,“把這個東西放回原本的地方去。再好好看著都有誰拾起了這個竹管。”


    影七微微有些不解,“主子既然都看到了,為什麽不斷了這個源頭。”話一出口,影七急忙低下頭,“屬下多嘴,請主子贖罪”


    楚忻韻笑著搖了搖頭,道,“這樣可捉不到什麽大魚。你先照我說的去做吧。辛苦了。”


    影七收好竹管,從窗口翻出去,消失在視野裏。


    楚忻韻望著影七消失的地方有些發愣。


    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嘴角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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