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奴婢不知道小姐說什麽。”小丫鬟心裏一慌,懷裏踹著的一個小玉鐲子此刻灼熱的有些燒心。


    “永定伯夫人給了你多少好處,非挑著我們和安寧侯鬧開。”鄧語嫣淡淡道,“罷了,從此你就出了我這院子。琴書,把她帶出去。”鄧語嫣身邊另一位丫鬟上來半是強硬的將人帶出去。


    從主子的院子裏被趕出去的丫鬟,說明德行有虧,是再也進不得主子的院子,隻能打發去做粗使的活兒。小丫鬟當時瞅著白淨,一入府就被選做小姐的近身侍女,在康平候府中也是二等侍女,哪裏做過粗使的活。當下,腸子都悔青了。


    “對了,宮裏頭的賞梅宴快到了,把姨媽上次送我的發簪帶上。”


    “小姐,那可是……”鄧語嫣擺擺手,打斷琴書接下來的話,“聽我的罷,楚姐姐成親我沒有好送的,送隻簪子聊表心意。”


    如今的楚忻韻身份不可同日而語,又已是□□,和皇室的關係匪淺。若是能……那麽,和靖王……想著,幾抹紅暈悄悄爬上鄧語嫣的臉頰。


    自大婚後沒幾天,天氣正式入冬,塞北迎來第一場大雪,西邊的韃子第一波進犯,被霍家軍攔下。戰報千裏加急送到京城,龍顏大悅,當下又賜了還在休假中的武王好些獎賞。


    先是賜婚安寧侯,接著又是賞賜,一時間武王霍驍的風頭在朝中無人能敵。


    “這倒是件好事。”霍驍看著暗衛送來的密信笑了笑,“還好在休假,不然不知道要麵對多大麻煩。”


    “比如?”楚忻韻笑眯眯的倒了一杯茶,蜷在椅子上捧著熱茶滿足的眯起眼睛。


    “比如……見到太傅沒有行禮,比如翻舊賬。”霍驍道,“一點小事都能被無限放大,到時候沒準還會被責罰。”


    “你倒是開心了,那些原本憋著勁的人心裏可不知道有多難受呢。”楚忻韻道。


    正如楚忻韻所說那般,霍驍風頭正旺,可偏偏人不在朝中,又剛剛立下功勞。有些人心底可就憋著一股歪火沒處可發。


    比如,永昌伯和永定伯兄弟倆。


    下了朝,正好碰上春風滿麵剛剛升任正三品通政司通政使的楚承仁,想到前些日子自己被陛下生生連根剜去的那一大塊肥肉,好生肉痛。看著春風得意的楚承仁自然沒什麽好語氣。


    永昌伯咬緊牙關,強擠出一副笑容對楚承仁道:“恭喜楚大人了。”


    “客氣客氣。”楚承仁麵不改色對著兄弟兩一拱手。永昌伯仿佛吃了一隻蒼蠅,氣梗在那裏。


    “通政使是陛下的左右手,身居要職,楚大人家世清白,自然當得起聖上的厚愛。”永定伯不陰不陽的說,在家世清白上加重了讀音。“外頭那些風聲碎語,陛下聖明,自然明察秋毫。”楚承仁麵色微微一僵,裝作沒聽懂永定伯的話外之音,風度翩翩地笑道,“在下謝過二位大人,先行告退了。”


    永昌伯看著楚承仁離開的背影,冷冷的啐了一口。


    遲一步出來的霍燁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和宋安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


    從楚承仁這裏下手,可以一石三鳥,先挑撥永定伯對楚承仁下手,利用先前薑氏的事情敗壞楚承仁的名聲,惹得陛下龍顏大怒後,自己再出手幫助楚承仁。這種書生出身的人最是死板,必然對自己感恩戴德。既然安寧侯都願意和自己站在同一條陣線上,那麽楚忻韻自然也會隨著父親。到時候,一切都到手了。


    當天夜裏,一個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覺的跑去京郊的別莊,在薑昕冉的屋子門口塞了一封信。


    第二日,是宮裏的賞梅會。


    按照老規矩,京城中五品以上官員妻女,外地三品以上官員及侯門親貴可以入宮賞梅。說是賞梅,實則是替宮裏適齡的皇子皇孫們找結親的對象,家中有年齡相仿公子的人家,也可借此機會來相看姑娘。說白了,就是變相的相親。


    上一世就是在賞梅宴上,太後欲把楚忻韻許配給霍燁,後來薑昕冉冒著落人口實的風險說出她和霍燁有了兒女私情,這才讓楚忻韻嫁於霍驍。而這次的賞梅宴,楚忻韻是作為武王妃去的,不再是備選的待嫁女。心境也是不一般。


    這次進宮,是作為新晉的王妃進宮,是去宮裏領代表皇家身份的玉牘,領完玉牘才能算是刻入大辰霍氏皇家族譜的人。既然作為王妃進宮見太後,自然要穿上相應品製的宮裝。一身海棠紅壓金雀棲梅枝雪絨夾襖襦裙,嬌嫩又不失端正。長發束起扭成十字髻,細細的插上紫水晶缺月木蘭簪,插上八支珍珠鈿,眉間點了一抹飛雲鈿。細染紅唇,嫣然一笑,回眸間是人間最美□□。


    霍驍心頭一動,執起黛青色眉筆,道:“我替你畫眉。”


    楚忻韻的眉毛天生就很好看,霍驍隻是輕輕的描摹幾筆,更顯楚忻韻明豔動人。


    “手藝不錯。”楚忻韻照了照鏡子很是滿意,大大方方的拉過霍驍在他臉上印上一個紅唇印。


    “那是我媳婦長得好。”霍驍笑眯眯道。


    楚忻韻嬌嗔的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捏了捏他的臉,“嘴這麽甜。”霍驍嘿嘿的傻笑兩聲,換上王爺品製的衣服,暗紫長袍搭上腰間朱紅色腰帶,更顯人挺拔精神。


    杜管家在門口提醒道:“王爺,時候差不多了。”


    “走吧。”霍驍取下架子上楚忻韻的狐絨大麾,推開門的時候就給楚忻韻披上,一路緊緊握著她的手。


    空中下起小雪,霍驍生怕楚忻韻冷著,又渡了些內力過去,整的人周身暖融融的。


    馬車是霍驍特意令人打造的,雙層木板中間有隔層,夏天裏頭放冰塊,冬天夾棉花,馬車內部細細的裹上了絨布,坐上去的時候不會那麽的冰冷,窗子也是雙層的,加厚的棉絨簾子將外頭的冷氣隔絕開。


    楚忻韻掀開門簾,下了一跳,霍戈懶洋洋的趴在馬車裏,看到楚忻韻立刻興奮起來。


    “它怎麽在這裏?”楚忻韻又驚又喜,貓眼一下子鑽進去。


    而霍驍,在看到那隻非常心機的地沙龍後,臉就耷拉下來了。回頭低聲問杜管家,“不是說把二狗關到別院去麽,怎麽出現在這裏?”聲音裏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杜管家道:“奴才找了半天,沒想到在這裏找到了。霍戈小姐果然機靈。”


    “小姐?!”


    “是啊,”杜管家點點頭,看著霍戈滿是寵愛,“王妃讓我們這麽叫的,難道王爺不知道?”


    ……


    霍驍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麽心情。


    他看著黏在楚忻韻身上一個勁撒嬌的蜥蜴,心情非常複雜。


    大概是看出了自家主子在和地沙龍吃醋,杜管家笑道:“王爺可別小瞧了霍戈小姐。前幾天,它大概是覺得追風的馬廄暖和,白天喜歡往那裏跑,和追風相處也是融洽,昨天南邊新進的飼料裏,不知怎麽的混了幾株馬頭白進來,府裏的下人都不覺得有異,就霍戈小姐發現了,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把追風的食槽翻個幹淨,找出那幾株馬頭白。”追風是霍驍的愛馬,渾身漆黑唯獨蹄子是白色的,是難得一見的烏雲踏雪種,霍驍對它很是重視,不容一點疏忽,平時閑下來的時候,總會親自給追風梳毛。


    聞言,霍驍皺起眉頭,“馬頭白?”像是應和霍驍的疑惑一樣,高大的黑色駿馬長鳴一聲。


    “就是這種。”杜管家從懷裏摸出一株幹草,樣子和尋常的馬草沒什麽區別,就是草尖的位置稍稍帶了一些白色,比尋常的馬草寬了些許。“這是西南那裏的馬頭白,比北方的寬了些。這馬頭白又叫馬兒倒,馬兒若是誤食了,輕則腹瀉,重則暴斃。這批混進來的量不多,奴婢多了個心眼,已經叫人去查了。”霍驍臉色稍霽,看了眼霍戈終於不再嫌棄,“這家夥,看著倒有些用。”


    杜管家笑眯眯的招招手,對霍戈道,“霍戈小祖宗,今兒可是大日子,你可不能去,來,我帶你後院玩。”霍戈抬起頭看了眼杜管家,低頭蹭了蹭楚忻韻的腳,略帶嫌棄的掃了霍驍一眼,竄出去撲在杜管家懷裏。


    霍驍:……


    本王居然被一隻地沙龍嫌棄了?!!!


    楚忻韻忍笑,對霍戈揮了揮手。


    杜管家上前一步,壓低聲音:“王爺,地沙龍身上的味道,一般的毒蟲毒獸甚是害怕。宮裏頭最近風聲緊,多讓王妃和霍戈接觸,也有好處。”


    霍驍眼神一凜,點了點頭。手腕輕輕一抖,袖子裏抖出一隻小銀墜兒。


    “出發吧。”他翻身上馬。


    車隊向宮裏馳去。


    宮門外停了數十輛精美的馬車。靠近一點,嫋嫋淡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看來這便是前來赴賞梅會的諸位夫人小姐的駕座。霍驍帶著楚忻韻從皇宮的東側門進去,出示了皇子腰牌,走過長長的風雨橋亭,一路上一個人影也沒見到。下了風雨橋亭,左拐,前頭隱約傳來談笑聲,這才遇到前來赴宴的其他女賓。


    “這條路有亭子,沒那麽冷。”霍驍道,替她攏好外袍,又渡了些內力過去。


    楚忻韻笑著說,“這一路上你都護著,哪有那麽冷。”這話倒是不假,霍驍生怕楚忻韻凍著,一路上緊緊握著手,渡了不少內力,楚忻韻整個人都是暖融融的。


    “沒冷著就好。”霍驍道,“我陪你過去,我也要和皇祖母請安。”


    兩人到了大殿外,門口候著的小太監高聲稟道:“武王攜王妃到——”


    太後聞言笑出聲,對一旁的安寧侯老夫人道,“我說什麽呢,他們這小兩口果然一起來了。”對外頭道,“快讓他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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