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塔的大時鍾宣告夕陽時分來臨,各地鍾樓的鍾聲紛紛隨之響起。


    被夕陽染紅的石製道路上,擠滿了結束一天工作準備返家的人們。


    販賣生鮮食物的攤商們奮力叫賣,希望搶到眼前最後一波的客潮。


    另一方麵,油燈式路燈在早已被夜色籠罩的昏暗小徑間亮起,點燈人的影子因光映在一棟棟石製房屋的牆壁上——


    「……我腦中的印象是這個樣子,但沒有實際前往,果然看到的景色就會天差地遠呢。」


    雪人一臉失落地說道。


    他們一行人的船,目前位於作為最後檢查點都市的港口內,與學院那個誇張的直管式港口不同,這隻是個設在湖泊旁的普通港口,而雪人現在就待在船內。


    更正確地說是在機械室內,位於利用齒輪上魔法圖紋互相碰觸來精煉魔力的模擬詠唱裝置「風之心」正下方。


    「就算您跟我這樣說……這種景色不是到哪都差不了多少嗎?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雪人大人你原先待的那個世界。」


    回答他的是在地板蜷曲成一團,不知是否受到主要動力裝置停止運轉而顯得懶洋洋的小玉。


    它伸了一個表示無趣的懶腰後接著說:


    「既然您這樣抱怨,當初何必自願接下船體維修的任務呢?怕尷尬嗎?」


    「……別讓我想起來啦,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個純情少年耶。」


    還以為身為船靈的小玉不知道這件事,沒想到竟然在此時提出來。


    雪人一臉無精打采地躺在附有輪子的木板上,歎了口氣。


    他照克蘿所說抓到特意躲著他的風夕並向她道歉,已經是這個早上的事。


    這起騷動到此可說告一段落,雖然與風夕之間難免還有些尷尬,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隻要再過一段時間,一切肯定都會恢複原狀。


    至於芙蘭崔希可那邊,的確「一下」就解決了,不是甩巴掌這種可愛的方法,而是在雪人上腹部賞了一記重拳。


    不過這和他自願留在船上進行維修,讓風夕和芙蘭崔希可兩人下船采買完全是兩碼子事。


    「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關聯啦,不過風夕和芙蘭崔希可似乎和好了,我才想讓她們單獨出去走走啊。再說都要到艾達華爾了,我可不想她們再吵起來啊。」


    雪人躺在附有輪子的木板上,用一副感到厭煩的語氣接著說:


    「所以我對待在這裏維修並不覺得委屈,不過……這裏的管線未免太亂七八糟了吧?我看當初設計時根本沒有考慮到維修這件事。」


    總之就是盡量做得越小越好這種想法,造成「風之心」裏頭的管線一團亂。偏偏接縫處又在那種指關節不再長個兩三節根本構不到的位置,最後雪人隻能將裏頭一些零件拆下來。


    「這樣也不能怪我一直抱怨了。」


    「哎呀,因為我也活了很久,最近不是說什麽安全防護需要,不然就是說某些零件已經停產之類的,裏頭變得亂七八糟也是沒辦法的事。」


    「嗯?你不是一種類似電腦——不對,類似思考回路的東西嗎?可拆卸式的。」


    隨著匡啷匡啷的聲音從機械下滑出來的雪人,將拆下來的零件排在地板上,接著伸手往身旁的箱子一摸拿出幾片金屬板。


    「不是那個啦,我這個是舊型裝置,無法讀取第三代之後的圖紋,請拿第二代以前的零件。」


    「要舊不舊要新不新……第一代的可以吧?」


    「沒問題,因為是共通讀取——船靈就代表船本身喔,雪人大人。雖然船靈可以移到不同的船上,但是記憶本身存在於船體……這不是跟死了沒兩樣嗎?」


    「這樣啊?雖然我聽不太懂,不過代表我可以大量更換零件也沒關係對吧?」


    隻見雪人又拿出一些上頭完全沒有任何圖紋的空白金屬板,一邊用筆在上頭畫下圖紋,一邊問小玉。


    「誰知道呢?或許會喪失一點記憶吧——您會自己製造零件啊?」


    「想說是基礎,就從第一代開始學習了。不過第三代開始的內容與前兩代差太多,我沒能跟上進度。」


    看來雪人所言不假,先是一口氣畫完圖紋,接著又取出刀子。


    「要是你有哪些不想忘掉的記憶,記得先把它們的位置找出來啊,等回到學院我再幫你徹底改造一番。」


    「這真是……在下將會被雪人大人打造成符合您口味的船嗎?」


    小玉發出一點都不像貓的竊笑聲,再度伸了伸懶腰。


    「不過這也是預算能過的情況啦,我可沒有能自掏腰包改造整艘船的財力啊——好啦,這樣應該能撐上一個月左右了。」


    以酷似抓傷傷痕的細線畫完圖紋後,雪人含起金屬板再度滑進裝置下方。


    「對了,你不是說你活了很久嗎?有沒有什麽趣事說來聽聽啊?」


    「您說趣事嗎?我想想喔……大概隻有這艘船原本是屬於路娜麗雅大人這件事而已吧。」


    「……那是誰啊?」


    「她是月之巫女喔。」


    小玉小聲講出這句話,仿佛這就足以代表一切。


    「大概是至今兩百年前的事了,那時這個世界還處於一片混亂的狀態,甚至還有魔王這種東西存在呢。」


    視線望向建築物內受柔和夕陽照射的牆上壁畫,芙蘭崔希可開始說起。


    「原本她們隻是冒險者——用現在的講法來說,就是所謂的異世界產物回收者喔。」


    「冒險者的稱呼比較好,聽起來充滿夢想呢。」


    上街采買的時候總不能穿著一身防護長袍,看她身上一襲完全不像貴族千金的狂野穿著——襯衫配上短褲的打扮,風夕做出如此回應。


    「大家都這麽認為,因此一般還是俗稱這個職業為冒險者喔。」


    芙蘭崔希可微微一笑後接著說下去。


    「據說月之巫女、太陽巫女,以及侍奉她們的黑龍公和白凰公四人,在巡回各地的途中,不知為何竟被魔王軍視為頭號敵人呢。」


    大部分的城鎮都像此處一樣,設有讚頌她們的紀念館。


    不過無論何處都沒有留下關於這四個人的記錄,就連名字也不是真實流傳下來,因此甚至有一派人主張根本沒有月之巫女等人存在,是後人將曆史上人們的豐功偉業整理之後打造出來的英雄。


    「你用來打倒雲蛇龍的那個魔法,據說就是太陽巫女創造出來的……不過可信度相當低就是了。」


    「我也不知道啊,那種東西單純是魔法的排列組合不是嗎?更何況我早就不記得到底是在哪學會那招了啊……」


    看到芙蘭崔希可別有深意的看向自己,風夕如此解釋。


    「這我相信啊,因為若非〈來訪者〉,根本不可能有人不知道這個故事。」


    芙蘭崔希可輕輕聳肩並歎了口氣。


    因為她直到剛才才知道風夕喪失記憶。


    還有關於名字的由來,以及與雪人相遇的經曆等過去。


    一路說著,風夕和芙蘭崔希可最後走進了這個紀念館。


    (所以他們之間的距離感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啊……)


    雪人是孤兒,而風夕喪失記憶。


    正因為如此,兩人才會保持著這種像是家人又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一樣不明所以的距離。


    想起風夕當時在雪人懷中天真無邪、感到安心的表情,芙蘭崔希可再度歎了口氣。


    「怎麽了?」


    「沒什麽。」


    被鮮紅眼眸直直一盯,芙蘭崔希可若無其事地做出回應。


    然後她像要領導風夕一樣,走到下一幅畫前方接著說:


    「巫女一行人與魔王軍陷入敵對後多次被逼入絕境,直到失去白凰公這名夥伴,她們才下定決心與魔王軍一決死戰。」


    她們雖然遭到魔王軍百般針對,卻從未采取積極的抵抗態度。


    想想也是理所當然,對方可是當時席卷這個世界的大軍,而她們隻有四人,怎麽想都不該采取硬碰硬的手段。


    ——但是由於失去了白凰公這名夥伴,使得她們終於決定奮力一搏。


    「她們周遊各國說服國王,最終形成多國聯合陣線展開絕地大反攻。」


    從不顧自己被魔王軍盯上仍執意踏遍各地的時候開始,她們在人民心中早已成為了希望的象征。


    在此「希望」之前,雖然不知道各國國王有什麽打算,但人類因而團結一致,戰況變成人類聯軍對抗魔王軍的局麵。


    「經曆長久抗戰之後,疲憊不堪的人類聯軍采取了以全軍作為誘餌引誘魔王軍上鉤,再趁機暗殺身為對方首領的魔王,讓魔王軍陷入混亂的戰術。而擔任暗殺魔王重責大任的角色,當然就是巫女一行人。」


    就算她們的確是精銳,但從人數來看實在是希望渺茫。


    但是不做不行,因為即使集合全人類與魔王軍一決生死,在強大的魔王軍麵前,人類怎麽想都隻有戰敗一途。


    最後,這個戰術竟然成功了。


    殺進魔王城的巫女們順利摘下魔王的項上人頭。


    「看來魔王軍相當仰賴魔王強大的力量。據說魔王死後魔王軍陷入一片混亂,人類趁機以破竹之勢橫掃戰局,將他們一舉消滅了。」


    牆上有許多描繪其中過程的圖畫,直到最後一幅——不知道位於何處的戰場,士兵們高聲歡呼慶祝勝利的畫。風夕一副若有所思地盯著看。


    「……是嗎……人類最後……贏了啊?」


    「當然啊,不然哪來的現在啊?」


    芙蘭崔希可聽到風夕說出這句既不是感到安心也不是特地確認的話,不由得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回答她。


    聽到芙蘭崔希可的回答,風夕露出一個令人費解的無奈微笑。


    「別在意,我隻是……覺得有點寂寞罷了。因為明明是最後一幅畫,上頭卻沒有打倒魔王的英雄。」


    如風夕所述,眼前的確是最後一幅畫,真正打倒魔王的英雄卻沒有被畫進去。


    聽完風夕的話,芙蘭崔希可揚起柔和的笑容,以稍微受到影響帶有悲傷的語氣下了結論。


    「不管怎樣,這個故事到這裏就劃下了句點——沒有任何人知道巫女一行人最後的下場為何,也難怪會被說成根本不存在的人物呢。」


    「但是當時路娜麗雅大人的力量並不足以打倒魔王,為了彌補這個不足,她與神結下契約——對原本就是月之巫女的她來說,這並不是什麽難事。」


    「契約啊……那肯定不是免費的吧?」


    看來是勉強用螺絲固定,雪人邊用力將螺絲與略微錯開的螺絲孔拴緊,一邊開口問道。


    「是啊,不過也不是什麽不好的契約啦,因為其實神也想戰鬥啊。很合情合理不是嗎?就算武藝再怎麽高超,隻要沒人陪祂打就一點意義也沒有。所以——沒錯,神一定很想戰鬥,為了這個非常單純、再明了不過的目的。」


    「還真像人類會做的事啊——好,裝上去了。」


    將螺絲栓到下一個維修的人——例如自己——保證會抱怨連連的緊度之後,雪人從裝置下方順勢滑了出來。


    「呀!?」


    一個突然的慘叫以及似乎撞到什麽的觸感,再加上——


    「呃!」


    上腹部傳來一股衝擊,雖然不是多重的東西,但是事出突然讓雪人頓時喘不過氣,發出詭異的叫聲。


    「喂,小玉,你在搞什麽——」


    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黑色而是白色,還有向外擴展的皮膚色,以及覆蓋在上頭的輕飄飄藍布——簡單來說就是腰部以下的部分。


    「……原來你還具有變身功能啊?」


    「才沒有……還有這位小哥,你看著哪裏講話的?」


    「內褲。」


    堂堂正正地回答之後,雪人將視線往上一看。


    看到的是呈現完美月光色的飄逸長發,以及有著一對金色雙瞳的少女。


    「……你是誰啊?」


    自己不認識她,甚至連看都沒看過,少女全身充滿特征的配色讓雪人輕易做出如此判斷。但是,她同時也散發出相當熟悉的感覺。


    充滿疑問的雪人歪了歪頭,問了她「你是誰啊」這個問題。


    「那個……總之不要再看內褲了,好嗎?」


    「……好吧,我不看了。」


    雖然很想一直看下去,但人類畢竟是種有理性的生物。


    雪人的理性並沒有薄弱到,忘記現在正處於風夕和芙蘭兩人不知何時會回來的狀況。


    「再說,我應該不是個蘿莉控才對。」


    「你剛剛都講出來了啦……」


    「哎呀,搞錯了——我是不喜歡那種送上門來的餐點,太缺乏浪漫了。」


    「……這個借口好像沒有比較好……」


    看到少女一臉呆掉的樣子,雪人雖然沉浸在勝利感中,卻也隻是一瞬間的事,馬上就覺得莫名空虛。


    ——歎氣。


    「總之在我新的癖好誕生前,你先下來再說吧。」


    「我覺得從你這句話聽來,早就為時已晚了耶……」


    她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


    接著對雪人伸出手。


    「初次見麵啊,小哥,我叫路娜麗雅。」


    「幸會幸會,我是甲……啊……名叫雪人,家族名,也就是姓,叫甲斐。」


    雪人向似乎與這艘船原本主人同名的少女自報姓名之後,坐起上半身。


    然後回握她伸出來的手。


    「……我是要拉你起來耶。」


    「不不不,不管怎麽想,在你拉我起身之前,就會先撐不住反被我拉倒過來了吧?你難道真想讓我墮入魔性之路嗎?」


    對於自己從她那柔嫩小手的感觸,得到她不通武藝這個結論的事,雪人露出苦笑。


    就算這裏是充滿奇幻要素的世界,而現在又剛好提到這個故事,眼前這名少女也不可能是那位兩百年前的月之巫女路娜麗雅。


    更何況她實在太過幼小了。


    「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稍微對自己的愚蠢感到可笑而已。」


    「小哥真是個怪人呢。」


    路娜麗雅先是露出一個清爽的笑容,接著輕輕往雪人坐著的板車角落一坐。


    「中午我看了雪輪小哥你們的戰鬥喔,真是精彩耶……」


    「當時好像的確有船就在附近啊……還有,是『雪人』好嗎?」


    「雪刃?」


    「雪、人……很難嗎?」


    「嗯,很難。」


    聽到路娜麗雅果斷的回答,雪人回想起一件事笑了出來。


    記得當時芙蘭崔希可第一次叫他名字時,好像也吃了不少苦。


    因為當時甚至發生了她咬到舌頭出血的小插曲,讓雪人印象深刻。


    「那叫我『雪』就好了,隻有這個字你還念得出來吧?」


    「嗯,那就叫『雪哥』吧。」


    看到她露出宛如少年般的爽朗笑容,雪人突然了解一件事。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能和她如此順利地交談啊。)


    路娜麗雅的發言模式與風夕相近,笑容則和芙蘭崔希可類似。雖然不是完全一樣,但不時會露出像到連雪人也吃驚的一麵。


    「那個,啪唰!


    揮出的一下好帥喔……是那一招沒錯吧?還有雪哥,你們是冒險者嗎?」


    原本她手舞足蹈地形容當時的狀況,卻冷不防丟出這個問題。


    雪人柔和一笑,心想這種說話毫無脈絡可循的地方,或許正是小孩子的特征吧?


    「不,我們還是學習中的雛鳥而已呢。」


    「喔喔,小黑……還有那兩位姐姐再加上雪哥,總共四人都是嗎?」


    「還要加上一隻貓喔。」


    或許是前去采買的克蘿允許路娜麗雅上船的,雪人總算明白她出現在此的理由並如此回答。


    「左擁右抱呢。」


    「這句可不是小孩子該說的話啊……」


    聽到她這句話,雪人表情變得僵硬,無奈地說道。


    再說直到昨天以前,風夕和芙蘭崔希可還在爭吵不休,實在算不上是左擁右抱的局麵。


    「嗯……說真的,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路娜麗雅用一副輕描淡寫的語氣提出疑問。


    「所謂的冒險者,不就是要調查那些從空中掉下來的東西嗎?那你們之中要由誰來調查啊?」


    ……關於這件事,雪人打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


    真要說起來的話,這次的實習從頭到尾都相當詭異。


    不惜用上船靈隻派四個人前往,而且個個都是戰力超群的人選,明明是實習卻沒有半個人隨行監督,還出現了本應不可能出現的巨大雲蛇龍……


    讓人懷疑此行根本隻是假借實習之名的某種旅途,可疑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別再問了,我可是全麵相信克蘿的啊。」


    能策劃這一連串計劃的不是學院本身就是克蘿……不管是哪一種,都擺脫不了克蘿在計劃中參了一腳的事實。


    還有,雪人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克蘿絕非隻是個平凡的學生,因為將原本住在廢墟的自己和風夕兩人接來學院的正是她。


    即使明白這些,雪人還是認為克蘿是值得結交的朋友。


    「哎呀……被你這樣一講我豈不是沒話說了嗎?」


    路娜麗雅臉上浮現了完全不像小孩,而像是大人般的成熟苦笑。


    「不過我還是要講——不能信賴小黑,知道嗎?小黑她啊,太過認真率直了,甚至會為了一個目標,不惜連自己都犧牲喔。」


    「……要是你在開玩笑的話,我本來還打算打你一頓的呢。」


    但是,路娜麗雅的話中完全感覺不出開玩笑的感覺,每一句話都是發自肺腑的忠告。


    「所以路娜麗雅——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叫我路娜就好了,雪哥。」


    突然之間,她身體輪廓一陣搖晃。


    瞬間失去色彩成為半透明,可以看到她背後的牆壁。


    「啊啊,到極限了嗎……我難得才跑出來的耶,可惡……」


    她懊悔地說完,馬上以輕盈的動作站起身來。


    接著站在雪人的正前方與他麵對麵。


    「我是月之巫女路娜麗雅,在艾達華爾的祭壇那裏等著——」


    一時之間雖顯得愧疚,但她馬上露出凜然神色,接著說了下去。


    「來殺了我吧。克蘿辦不到,那兩位姐姐大概也不可能,但我相信雪哥應該會成功的。」


    這個地方不像剛才隻是隨意進去看看的紀念館。


    兩人現在正為了買衣服這個明確的目的來到服飾店,芙蘭崔希可一邊比較店內吊掛的各式服裝,一邊像是突然想到某件事似地開口說道。


    「……雖然是個傳說,不過也流傳著這種故事喔。」


    「畢竟上一個故事算不上完結啊,我能理解其他人想給故事一個結尾的心情……不過要是她們本人知道的話,恐怕不是滋味吧。」


    風夕看著眼前五花八門到令她頭暈目眩的服裝,如此回答道。


    「結尾啊……的確是可以那樣說沒錯啦。」


    銀發赤瞳,偏白的膚色——該用一襲深色或淡色的服裝襯托看看嗎?


    (……落差太大了。)


    剛才芙蘭崔希可一問之下,才發現風夕根本沒有好好打扮過自己,那麽現在就該挑能表現出與平常不同的裝扮才對。如此心想的芙蘭崔希可拿起一件衣服。


    「打倒魔王的月之巫女受到詛咒成為新的魔王,最後遭到同伴封印,所以現在才會沒有任何有關她的消息——」


    「那是怎麽回事啊……」


    風夕對芙蘭崔希可所說的結局,以及她手上的衣服發出無奈地呻吟。


    特別是衣服,上頭太多裝飾了,毫無意義的蝴蝶結,沉重的布料以及過多的荷葉邊……


    「完全搞不懂……這件衣服到底想追求什麽啊?」


    「當然是『可愛』啊。」


    「……確定不是『礙事』嗎?」


    該怎麽說好呢,感覺光是穿在身上走動就會被勾破,或許設計者的目的就是希望因此增加販售量也不一定。


    雖然風夕並不是懷疑芙蘭崔希可,但總覺得這種設計背後一定有某種陰謀。


    「你會這麽認為,是因為你的動作太粗魯的關係吧。」


    她的走路方式和飛行方式完全相反,一點也不優雅,看起來完全不悠閑。講好聽點是每步都腳踏實地,難聽點就是粗枝大葉。


    「粗、粗魯……」


    不管一旁受到打擊的風夕,芙蘭崔希可開始思考。


    ——傳聞被封印的月之巫女,不時會從封印中溜出來尋求祭品。


    雖稱為祭品,但目的並不在於要他們的命,她想要的隻是一個能讓她盡情發揮力量戰鬥的對手。不過,麵對她這個有著打倒魔王實力的對手盡情戰鬥,相信祭品們的命應該跟沒了差不多。


    ——因此太陽巫女再度來到這個世上。


    正是那個傳說中的太陽巫女。


    據說因為根本沒有人能與化為魔王的月之巫女匹敵,為了擔下她的對手這個重責大任,太陽巫女才會再次轉生到世上。


    (……然後風夕使出了星炎大咒,那個如假包換由太陽巫女使出來的大咒。)


    明明術式流傳至今,卻沒有半個人用得出來的魔法。


    (要是風夕就是太陽巫女的話……)


    ……事情仍然說不通。


    盡管人數受到限製,仍無法改變總合戰力明顯過剩的事實,若解釋成護送太陽巫女到目的地或許還說得過去。


    可是這無法解釋為何沒有監督者同行,以及雲蛇龍的出現。


    再說,身為主角的太陽巫女真的有可能會喪失記憶嗎?


    「……果然很奇怪呢。」


    對於此番形同小孩子妄想的推測,芙蘭崔希可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


    看來自己受到實習和雲蛇龍這些稀奇事件的影響,腦袋變得有點不對勁了。


    「喂,芙蘭!明明是你幫我選的衣服卻又說很奇怪,到底想怎樣啊?」


    「抱歉抱歉。是說你不太適合荷葉邊呢……該讓你穿看起來簡潔一點的衣服比較好嗎?」


    或許是自己的思考方向錯誤。


    雖然一笑置之,卻無法完全忘記剛才的推測。


    芙蘭崔希可一邊在腦中再三思索,一邊將手伸向下一件衣服。


    「還真像人類會做的事啊——好,裝上去了。」


    將螺絲栓到下一個維修的人——例如自己——保證會抱怨連連的緊度之後,雪人從裝置下方順勢滑了出來。


    「呀!?」


    一個突然的慘叫,強烈的既視感,再加上——


    「呃!」


    上腹部傳來一股衝擊,雖然不是多重的東西,但是事出突


    然讓雪人頓時喘不過氣,發出詭異的叫聲。


    「喂,路娜,你在搞什麽——」


    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白色而是淡綠色,還有向外擴展的皮膚色,以及覆蓋在上頭的輕飄飄綠布——簡單來說,就是腰部以下的部分。


    「……你什麽時候換衣服了啊?」


    「在你睡著的這段期間。還有,你這家夥看著哪裏講話?」


    「內褲。」


    隨口回答之後,雪人終於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怎麽回事……時間倒流了嗎?)


    這個場景及這段對話,都是他和路娜麗雅之間已發生過一次的情境。


    不——


    「……我剛才睡著了嗎?」


    「你似乎是維修到睡著了,小玉說它訝異到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喔。」


    「這樣啊……」


    自己在做夢?不……是被強製進入夢境?


    雪人在腦中不斷翻找,那些塵封已久身為退魔士時學到的知識。


    幻覺、精神幹涉或是空間記憶。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什麽好現象。


    「……我說你,打算看到什麽時候啊?」


    「抱歉!我眼睛馬上閉起來!」


    看來雪人似乎維持著抬頭的姿勢陷入沉思,直到被風夕用冷到冰點的語調一問,他才趕緊閉上眼睛。


    插圖p157


    「昨天也好今天也是,你這家夥真的是……」


    在陣陣小聲的抱怨傳進耳中的同時,壓在雪人胸口的沉重感也消失了。


    「……你可以張開眼了。」


    「收到。」


    做好會被揍的心理準備後,雪人以仰臥起坐的動作坐起上半身。


    張開雙眼。


    他和表情僵硬的風夕四目相交。


    「……哼……」


    她撇開視線支吾其詞,紅潤的臉頰上帶著鬧別扭的表情。


    雪人馬上明白她樣子不太對勁的理由為何。


    下船采買時明明還穿著製服,現在的衣服卻不一樣。


    白色內襯衣搭上亮綠色外襯衣,整體看起來雖較為樸素,腰際卻綁著一個作為重點裝飾的大蝴蝶結。


    這不僅是雪人第一次見到,也是風夕難得穿上有特別裝飾的服裝。


    「————」


    雪人啞口無言。


    正確來說,他完全看呆了。


    這讓他久違地將風夕視為家人以外的異性看待。


    「……你倒是說些什麽啊……」


    視線仍撇向一旁,但聲調並非平時的微微細語,而是一句很小聲的話。


    完全沒有力道的弱小聲音。然而,不知道她說這句話的時機是好還是不好——


    「……美極了。」


    雪人此時沉浸在朦朧意識之中,將心中所想的話毫不保留地說出口。


    「啊,沒有,剛才的是——」


    雪人慌忙地想將話收回,仰望天花板短短低吟了幾聲後,看向風夕畏畏縮縮的表情——


    「……這是實話,我是真的這麽認為,完全隻有這個想法。」


    最終雪人以一種舉白旗投降的心情承認一切。


    「嗯,這樣啊。」


    風夕此時對他投以不同往常充滿惡作劇心態的笑容,而是打從心底感到高興的燦爛笑容。


    接著她也像路娜麗雅一樣,往雪人坐著的板車角落坐了下來。


    「會髒掉喔。」


    「沒差,反正不會穿第二次了。」


    「真可惜,明明那麽適合你耶……」


    「你傻了啊,這樣你豈不是連好好看著我講話都辦不到了嗎?」


    斜眼瞄過去,他發現風夕臉上的表情一如往常,浮現像貓一樣充滿惡作劇心態的笑容。


    雪人對此不知為何感到莫名的安心,接著回答她說:


    「……的確沒錯啦,哎呀,可是真的很浪費啊……」


    因為他真的認為那套衣服相當適合風夕,相當漂亮。


    可是——


    「我們之間不適合這種戰戰兢兢的對話。」


    似乎是為了隱藏害臊,她以一副鬧別扭的聲調說了這句話。


    而這句話仿佛看透了雪人心中的想法,讓他驚訝地睜大雙眼。


    接著他露出苦笑。


    「是啊,還真不像我們呢。隻好保存在記憶中將就將就了……啊啊,可惜啊……」


    先是充滿遺憾的抱怨,接著雪人深深歎了口氣,風夕則輕輕微笑。


    「要是你真的要這樣做,可千萬別忘了喔,因為不管你之後說什麽,我也不會再穿這套衣服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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