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夕不見了。


    「行前不是說不會有這種需要東找西找的工作嗎……」


    狀況並不是還能抱怨那般樂觀。


    雪人一邊用手拂去臉頰上滑落的汗水,一邊開始在腦內進行不知是第幾次的狀況分析。


    一行人在傍晚抵達了目的地艾達華爾遺跡群,當時風夕人還在。


    接著為了準備紮營,自己和芙蘭崔希可兩人去拾取柴火,這也是他最後一次看到風夕。


    接著當克蘿進入船艙拿烹煮晚餐所需的食材再回到外頭時,風夕就消失無蹤了。


    然後克蘿獨自開始搜索。自己和芙蘭兩人撿完柴火回到營地,已經是這起突發事故發生一段時間的事了。


    「果然再怎麽整理,還是不知道她到底上哪去了啊……」


    更何況這裏並不是個熟悉的地方。


    艾達華爾遺跡群——據說是魔王城的所在地。


    不過現在隻是一個接近崩毀,被埋沒在森林之中的遺跡群罷了。


    雪人是第一次來到此處,風夕當然也不例外。


    雖然不敢說自己知道關於風夕的一切,但至少這兩年之間都和她待在一起。


    所以關於他們是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這件事,雪人可以打包票。


    然而,明明已過了傍晚,太陽開始西沉進入夜晚,還是沒有找到風夕。


    並不是擔心夜晚的森林會有危險。


    而是過了這麽長一段時間她還沒回來——就算是不小心在森林中迷路,明明隻要往空中一飛就能回來,卻仍然不見風夕蹤影。


    也就是說,現在她處於無法飛行的狀況,或是特意銷聲匿跡這兩種可能性。


    無論是哪一種,事情發生前應該都有機會阻止她采取單獨行動才對。


    「該死……我應該更注意一點的,明明有發現那家夥的樣子有點詭異不是嗎……!」


    雪人咒罵自己,並將憤怒以拳頭發泄至樹幹上。


    昨晚風夕難得精心打扮。


    這兩年間從沒見過她打扮的樣子,也完全看不出她有想要打扮的意思。


    然而那樣的風夕卻在昨天那麽做了,自己應該對她的變化再多留意點才對,至少不該將視線離開她的。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


    雪人決定先將自責與後悔放在一旁,專心於尋找風夕這件事上。當他甩了甩頭重振精神,再度邁步想繼續前進的時候——


    「……找到了嗎……」


    一陣亮光四射的炮擊,用來代替照明彈的信號。


    大概是芙蘭崔希可發射的吧,隻見營地方向再度升起一道道撕裂微暗夜色的亮光。


    是風夕回來了嗎?還是芙蘭崔希可找到她之後一起回營地了?


    不管怎麽樣,事情似乎是解決了。


    感到安心的雪人吐了口氣,踏上返回營地的歸途。


    太陽早已西下,風夕看著遠方天際中撕裂微暗夜色的亮光,想起了一件事。


    在強風肆虐的夕陽時分掉落至這個世界的〈來訪者〉。


    自己與雪人第一次相遇時的景色。


    對自己來說,那原本是記憶中的第一件事。


    ——「原本」,代表現在不一樣了。


    一邊將身上的多層防護袍調整好,一邊露出自嘲的笑容。


    那次相遇並非偶然,而是必然。


    ——因為召喚雪人前來的就是自己。


    在全時間序列上的所有平行世界,設置了無數個傳送門尋找「擁有弒神實力」的人,最後將滿足條件的雪人拉進這個世界。


    實行召喚的時刻正是白天與黑夜的交岔點,黃昏時分——而世界轉移的餘波造成大氣紊亂,引起陣陣強風。


    非常可笑的是,無論是刮起強風的黃昏時分,或是他出現在自己麵前,都是注定好的結果。


    那是一個過於龐大,超越了人類極限的魔法。


    簡直近似於神賜予的奇跡。


    完成那個魔法消耗了自身極限以上的魔力……下場就是失去以往的記憶。


    因此,在施展星炎大咒時,類似消耗過度的情形才讓她恢複了記憶——身為太陽巫女的記憶。


    「這樣好嗎,蘇爾大人?」


    「就這樣吧,不能再因我們自身的無力將其他人牽扯進來。」


    看到小玉非常擔心的磨蹭自己腳踝並如此一問,她微微一笑。


    沒錯,全都是起因於自己一行人的力量不足。


    失去白凰公還有讓路娜麗雅使用了降神……最終無法控製而不得不將她封印起來,全都是力量不足造成的後果。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而使用其他人的力量,剝奪其他人的時間,根本是錯得不能再錯的辦法。


    「還有,我不是蘇爾,是風夕——到最後一刻都讓我保持這個身份吧。」


    似乎是想要抓住些什麽,風夕緊握拳頭回答小玉。


    「你能夠打贏那個神嗎?」


    看到她這副模樣,現在仍維持麵無表情的克蘿如此詢問。


    「可以,方法非常簡單,用我的命去交換就行了。」


    並非情況迫在眉睫才下這種決定,而是打從一開始就打算同歸於盡。


    毫不猶豫說出這句話的風夕露出一抹柔和微笑。


    「我和你都太天真了,我們早該看清已經無法救回路娜的事實才對。」


    「……這……」


    克蘿臉上難得出現迷惘的神色。


    ——在祭壇舉行的祭祀戰鬥。


    將戰鬥獻給身為戰鬥狂的神祇來安撫祂,使祂能暫時息怒的祭祀儀式。


    由於神想看到的隻有戰鬥,所以隻要比到分出勝負就好。至今雖未出現有人因此死亡……不過也是遲早會發生的事。


    而且,明明自己一行人當時已消除了眾人的記憶,現在卻仍出現了莫須有的、汙損這個英雄傳說的惡質流言。


    這樣下去路娜麗雅的名聲將會遭到汙蔑,被後人視為新一代的魔王而群起攻之。


    所以不得不抉擇。


    是要賭看看至今仍毫無頭緒,從神手中奪回路娜麗雅的方法?


    或是殺死她,至少得以維護她的名聲呢?


    「人生一世,名留千古——這似乎是雪人故鄉的諺語。」


    是要身為一名英雄死去,還是成為魔王遺臭萬年呢?


    風夕認為如果換成自己當魔王那還沒關係。


    但是那個過去為了全世界舍棄一切,與魔王拚命的路娜麗雅會接受嗎——能接受自己成為她極度憎恨的魔王的事實?


    「……我知道了。」


    咬牙切齒的克蘿從口中漏出不甘願的回答。


    接受現在自己一夥人能守護的隻剩路娜麗雅的名譽。


    「……抱歉。」


    要是早點下定決心就好了。看到風夕麵露後悔的神情,克蘿緩緩搖了搖頭。


    「別在意,因為我也無法放棄希望。而且出乎意料的是……感覺並不差。」


    有時扮成教師,有時作為學生,甚至是完全不相識的陌生人,靜靜看著學院的人們成長自立的過程。


    「沒錯,雖說沒有罪惡感是騙人的,但是真的很愉快呢。」


    聽到克蘿有點害羞的告白,風夕先是回以微笑,接著開口說道:


    「小玉。」


    「有何吩咐,風夕大人。」


    聽從她的願望稱呼風夕而非蘇爾的小玉抬頭仰望。


    「雪人和芙蘭拜托你了,將他們平安送回學院吧。」


    「交給我吧,身為路娜麗雅大人的船,我一定會完成使命。」


    「嗯,


    拜托你了。」


    風夕點了點頭後轉向克蘿。


    「我也有事拜托克蘿。」


    「什麽事?風夕妹妹。」


    「幫我送雪人回到原來的世界,要是芙蘭希望的話就連她一起吧,那座廢墟應該還保留著傳送門的功能才對。」


    她花了接近兩百年的時間,將那附近一帶改造成一個巨大的傳送門。


    應該至少還能撐一回吧。


    「收到,交給我吧。」


    「嗯。」


    剝奪了雪人兩年時間這件事,或許說什麽都無法補償吧。


    但是自己至少必須盡到最後的責任,將他平安送回故鄉才行。


    (不……我連這件事都辦不到嗎?)


    不僅剝奪了他兩年的歲月,還從他身上得到許多珍貴的東西,到頭來卻是這種下場。


    ——甲斐雪人。


    一個被她召喚到這個世界,給了喪失記憶的她名字的人。


    風夕認為自己是喜歡他的,雖然由於稚拙讓他隻以「家人」的身份看待自己,但是自己確實獲得了愛情。


    他會恨最後竟選擇這種離別的自己嗎?


    ——風夕希望雪人能恨自己,盡情憎恨咒罵,然後將自己忘記最好。


    要是他為此感到傷心難過,芙蘭崔希可也會在一旁支持他吧。雖然很不爽又不願意,但是要是她的話,一定能支持雪人到最後一刻。


    (真想繼續待在一起啊……)


    最後風夕甩了甩頭拋開迷惘,向前方跑去。


    目的地是艾達華爾的中心——過去魔王城深處的祭壇。


    「——你這是什麽意思,芙蘭?」


    看來是氣炸了吧。麵對以惡狠狠的視線瞪向她的雪人,芙蘭崔希可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這也不能怪他,因為明明發出信號叫他回來營地,但其實至今仍沒有風夕的下落。


    「你冷靜下來,雪人。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芙蘭崔希可一邊說,一邊對他指著自己身上的裝扮。


    ——寶貝的長劍及一身白色飛行套裝,上頭更穿了多層防護袍。這已經不是用來參與練習或比賽,而是應付戰鬥用的裝扮。


    「不就是艾達華爾嗎?難道你是為了這種無聊透頂的理由才把我叫回來?真要逼我動手打你才高興嗎!?」


    「求你聽我解釋好嗎?雪人。」


    麵對甚至開始散發殺意的雪人,芙蘭崔希可這次毫不畏懼地接著說下去。


    「艾達華爾被認為是過去魔王城的所在地喔。」


    「所以呢?就算過去這裏真的是魔王城,那又代表了什麽?」


    「有一個傳說啊,說受到魔王詛咒的月之巫女就封印在魔王城內。」


    聽雪人激動的語氣有緩和下來的跡象,看來他似乎願意聽話了。芙蘭崔希可一邊將擅自從他房間取來的符咒捆交給他,一邊說出這句話。


    「……那個傳說是怎麽回事啊?」


    收下符咒捆的雪人想起昨天遇到的那名少女。


    開朗的語氣,爽朗的笑容。


    可是她竟受到詛咒?還被封印住了?


    這麽說來,她好像說過「難得跑出來」這個字眼啊……


    「傳說殺了魔王的人會變成新一代的魔王,所以除了將魔王封印之外別無他法。又傳說魔王不時會從封印中跑出來尋求新的祭品——沒有理由要汙蔑拯救世界的英雄的名聲,我想傳說背後肯定有某些根據。」


    ——名聲遭人汙蔑的理由,就因為她們是拯救了世界的英雄,如此而已。


    雪人並未將這句諷刺的話說出口,而是開始思考。


    成為新一代魔王而遭到封印的月之巫女,路娜麗雅。


    而這個魔王會不時從封印中偷跑出來。


    她與神的契約,神單純想要戰鬥,再單純也不過的目的。


    小玉很自豪自己曾是路娜麗雅的船。


    本次實習采取重視戰力的少數精銳編組。


    路娜麗雅的請求——殺了我吧。


    一開始出航前羅傑的那番話——「有幾年出現了學生失蹤的事件。去年沒有,前年也沒有,所以大家都在傳今年應該會發生——」


    ——太多拚圖了。


    打從一開始就詭異得可以的院外調查實習,要知道其背後真正的目的,現在拚圖已經幾乎湊齊了。


    但是這些和風夕的消失又有何關聯?


    「仔細聽好喔,這個詭異傳說還有後續。」


    芙蘭崔希可以急迫的表情繼續說下去。


    「為了和成為魔王不時會從封印中偷跑出來的月之巫女戰鬥,太陽巫女再度輪回到這個世上——最後是風夕之前使用的星炎大咒,能以一己之軀發動那個魔法的,就隻有傳說中的太陽巫女而已。」


    ……拚湊起來了。


    「你的意思是說,風夕為了實行她身為太陽巫女的使命而從我們麵前消失?」


    「——這種事我哪知道啦!」


    似乎是雪人在不知不覺中語氣再度變得凶狠起來,芙蘭崔希可以為自己仍受到他譴責,終於忍不住歇斯底裏起來。


    「因為隻有星炎大咒這個證據啊,可是現在的狀況根本完全符合不是嗎?」


    話說到此暫時停了下來,為了冷靜她做了個深呼吸。


    接著芙蘭崔希可繼續說:


    「她可能正打算去做危險的事啊……」


    「……我知道,拜托你別露出那種表情。」


    雖然激動情緒稍微平息下來,但仍改不了她緊張兮兮,甚至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雪人先是出言安撫,然後再度陷入沉思。


    話說回來……為什麽神還滯留在人世?既然有辦法召喚神,就一定有能讓神回去的辦法才對啊。


    「神一定很想戰鬥,為了這個非常單純、再明了不過的目的。」


    月之巫女路娜麗雅說過這句話。


    這肯定是神的願望,同時也是能讓祂回去的辦法。正因為這個目的尚未達成,神才會至今仍留在人世。


    神想戰鬥——一心一意,渴望著戰鬥。


    但是卻沒有任何人……甚至連身為巫女的路娜麗雅,都沒有理解這個願望的真正含意。


    所以才會不時從封印中偷跑出來,親自尋找祭品——


    (並不是祭品……?)


    這是個決定性的錯誤。


    每個人都搞錯了這一點。


    明明把神召喚出來,卻還將祂視為極度神聖的象征。


    明明將祂視為極度神聖的象征,卻小看了神最原始的渴望。


    或許神希望的是,人們就算用簡單粗俗的辦法也沒關係,隻要能滿足祂最原始的渴望就好?


    「芙蘭。」


    「……怎樣啦?」


    看來她剛剛不是快要哭出來,而是真的哭了出來。


    看到芙蘭崔希可一邊擤鼻一邊回話的模樣,雪人這次盡量注意不要用太凶的語氣向她問道。


    「我問你,你覺得和我戰鬥很開心嗎?這可不是挖苦,或是懷疑你每次明知道會輸,卻仍不斷找我戰鬥到底有沒有毛病的問題喔。」


    「我很開心啊。」


    本來想避免這句話在她耳中聽來像嘲笑而特意多做說明,沒想到反而變成了一句更蠢的話。


    然而芙蘭崔希可卻正確地理解問題的含意做出回答,讓雪人對她笑著點點頭。


    「想想也是,因為我也很開心啊……原來隻要這樣就好了嗎……」


    神需要的不是祭品。


    其中的悲情對祂而言隻是不需要的雜質。


    祂需要的是能以更純粹


    的心與之戰鬥的對手。


    並非出於怨恨、憤怒、恐懼或敬意,而是單純享受「戰鬥」這件事的人。


    若不是這種對手,打起來就沒興致了。


    風夕應該辦不到吧,芙蘭崔希可一定也不行。


    麵對神這個對手能辦到這種事的,現在在此地的成員——不,甚至可以說在這個世界上,或許隻有自己能辦到也不一定。


    然後雪人也很清楚,這件非他不可的事該在哪個地方完成。


    「在祭壇那裏等著。」


    這也是路娜麗雅說過的話。


    「剛才你說的這些話,風夕知道嗎?」


    「……她知道,我昨天和她去城裏的時候都說出來了。」


    「這樣啊。別怕,我沒有要責備你的意思。」


    看到芙蘭崔希可表情顯得有點膽怯,雪人趕緊說出這句話讓她安心,接著輕輕吐了口氣。


    「因為沒有人會想到事情竟會變成這樣啊。」


    要是風夕也知道這些傳說的話,就能猜到她會怎麽做。


    她一定是想自己去戰鬥,一場建立在「神需要祭品」的錯誤前提上的戰鬥。


    「小玉,那個祭壇在——」


    話說到一半,雪人突然發現一件事。


    (……那克蘿又是什麽?)


    他和芙蘭崔希可的職責很清楚,祭品候補,或是事情有個萬一時的替代品,甚至是祭品不夠時的補充來源。


    (但是,那家夥的職責又是什麽呢?)


    學院最強,破天荒的魔法師。


    作為這次調查團的隊長,以及——


    以她的身份,在此事件中沒有扮演任何角色實在太過詭異。


    「我說,你的角色到底是什麽啊?克蘿——還是應該稱呼你為黑龍公呢?」


    她在尋找風夕——或者該說假裝在尋找風夕。


    雪人對似乎是看準時機回到營地,在廣場一角出現的克蘿丟出這個問題。


    雪人一邊以眼角餘光瞄著愣在一旁的芙蘭崔希可,一邊麵向克蘿。


    隻見克蘿——黑龍公深深吐了一口氣。


    「你從何時察覺到這件事的?」


    「關於你並非人類這點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好歹我也是名退魔師喔。」


    妖魔幻化成人類的模樣是很常有的事。


    所以打從第一次見麵以來,雪人就察覺到她並不是人類。


    接下來就是簡單的填空題——在傳說中登場的人物共有四名。


    既然月之巫女遭到封印,白凰公已死,風夕則是太陽巫女的話,剩下的就隻有黑龍公了。


    然後小玉是路娜麗雅所屬的船……路娜麗雅又稱克蘿為「小黑」。


    簡直就像相當了解克蘿這個人似的,路娜麗雅提出「不要相信她」的忠告。


    但是……就算這真是解開謎團的最後一片拚圖,雪人還是希望自己猜錯了。


    希望她能否定,給自己「你在說什麽傻話?」的回應。


    然而,現在問題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相信自己臉上一定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吧?麵對自覺到這一點的雪人,黑龍公說:


    「你既然知道,還裝得沒事一樣與我相處啊……雪人小弟真是高超的演員呢。」


    「我雖然知道,可是仍將你視為朋友啊……才不是演出來的。」


    (到頭來果然變成這種結局了嗎……)


    此時雪人的感覺有如斷腸之痛,但他仍繼續說下去。


    「求你了,回答我吧……風夕前往祭壇了,沒錯吧?」


    「要是我回答『是』的話,你打算怎麽做?」


    眼中散發危險光芒的克蘿,不——黑龍公並沒有回答雪人,反倒將問題丟了回來。


    「就算把風夕當成祭品,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喔。」


    「是啊,你說得沒錯。」


    這是克蘿長久以來麵對的難題。


    事到如今根本用不著雪人特別提醒。


    「但是,風夕妹妹並非祭品。」


    也就是說……


    「難道你要讓她去弒神嗎?」


    隻剩這個答案了。雪人不禁脊背發涼,發問的語氣相當無奈。


    「沒錯,不管怎麽樣都得守住路娜的名譽才行——這就是我和風夕妹妹得到的結論。」


    克蘿冷酷地回答雪人,同時拳頭也握得緊緊的。


    她早已懷著痛苦認清事實。


    ——自己,黑龍公無法勝過路娜麗雅召喚出的神祇。


    要是有勝算老早就去做了,而其實自己也曾挑戰過一次,結果卻是慘敗。


    她們之間已經不是力量強弱,而是最根本的協調性問題。以夜晚當成力量來源的她,根本不可能勝過月亮的化身。


    所以她才會在找到解決辦法之前,不斷拖延時間到今天。


    不,或許早從自己敗北的那一天開始,克蘿就知道隻剩讓蘇爾跟路娜同歸於盡的辦法,隻是一直不敢去麵對罷了。期間甚至不惜牽連許多人,也希望抓住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希望……


    (這些人全都會錯意了!)


    聽完克蘿的回答,雪人以頭上這顆因焦躁快要瘋掉的腦袋開始分析。


    或許此處根本不存在那種概念。


    因為在這個世界,「神」隻是一種在天上受到崇拜祭祀的對象。


    但是雪人卻知道另一種不同的概念。


    日本祭典的其中一種型態——「神樂」,邀請神與人類進入同一領域共同享樂的儀式。


    不是隔離起來供奉祭祀,而是持以敬意邀其同樂。


    若要以祭典來祭祀路娜麗雅召喚的神,單一方向的做法是行不通的,必須要脫離單方麵祭祀或被祭祀的領域才行。


    因此,當「祭品」這個詞出現之時,整個做法就錯了。


    既然神追求的純粹是「戰鬥」本身,那麽我方也得同樣才行。


    必須不帶怨恨及憤怒,而是單純享受「戰鬥」這件事。


    所以,即使獻上祭品也沒有用。


    神需要的是舞伴——能和祂一同享受戰鬥的對手。


    若非如此,祭祀不會成立。若非如此,會興致全失。


    但是,克蘿和風夕竟打算弒神……


    「再怎麽不自量力也該有個限度……你們這樣等同白白送死啊。」


    雖然現在與人類同位於人世,但神終究是神,這種行為根本傲慢不敬。


    就算和這種人戰鬥,神肯定也不會感到愉悅,反而是相當掃興。


    「你聽好,仔細聽喔黑龍公——你們之前等同於祭祀進行到一半就將它中止,隻把神請下來,卻未將祂送回天上啊。」


    「將神送回天上的方法?根本沒人知道啊!我們也一直在找啊——一直!兩百年間不斷拚了命地找啊!」


    「我知道!」


    麵對相遇以來第一次流露激情的克蘿,雪人懷抱著向神祈禱的心情反駁並提出請求。


    「讓我和那個神一戰吧!」


    雪人知道自己隻是一名〈來訪者〉,是異世界來的人。


    這樣的他即使出言指責這個世界的祭祀方法有誤,並主張自己知道正確的祭祀方法,但又有幾個人願意相信呢?


    但是或許……他和克蘿這兩年來的友情會在此時產生影響。


    然而——


    「別笑死人了,戰鬥一直在進行,這兩百年來不斷向神奉獻戰鬥才有今天。就算和你這種不成熟的家夥打又能帶來什麽改變?甚至連撫慰神使祂暫時穩定下來都辦不到吧。」


    黑龍公並不相信。


    她更不留情地接著說:


    「這次是最後的機會。神獲得安撫後會在祂自己施展的結界中陷入沉睡,隻有趁祂醒著並到外頭找尋祭品的這段期間,才有機會殺了祂。而且祂下次醒來會是什麽時候,可謂名副其實的『天知道』。」


    已經沒有說服的空間。


    雪人很清楚這一點。


    怪不得克蘿,因為她們在這兩百年來不斷對神奉獻「戰鬥」,事到如今自己才跳出來說有個能輕鬆解決的辦法,根本不可能取信於她。


    「克蘿,你最後這個笑話我倒是笑不出來啊。」


    雪人懷著要與眼前這位自己一直視為朋友的黑龍公——克蘿為敵的覺悟,直直盯著她看。


    (要是沒有這種覺悟就無法拯救家人的話……那就來吧,跟你拚到底。)


    相信克蘿的心情一定也是一樣,所以雪人才能從她身上感受到友情。而且,她一定會用盡全力阻止雪人攪局吧。


    自己能打贏這樣的她嗎……


    對手不僅是學院最強的破天荒魔法師,更是名留曆史的黑龍公。


    她的實力是未知數,相較之下雪人手中所有的王牌幾乎都出過了。


    就在此時——


    「雪人。」


    芙蘭崔希可插進兩人之間,背朝雪人呈現麵對黑龍公與之對峙的局麵。


    「你是不是有辦法救出風夕,然後現在克蘿想要阻擾你,我沒說錯吧?」


    「是啊,依照我的打算是那樣沒錯。」


    其實雪人和黑龍公直到剛才都忘了芙蘭崔希可就在旁邊這件事。


    被她這樣一攪局,雙方頓時都像消了氣的氣球一樣,對彼此的敵意大減。


    「好,我決定相信你,這裏就交給我,你快去吧——小玉!」


    芙蘭崔希可瞬間拿下了現場的主導權。


    「抱歉了,黑龍公大人,小的我決定在雪人大人身上賭一把。」


    隻見小玉一跳到雪人身上就靈敏地爬到他頭頂上。


    「喜歡低勝算的賭博這點,應該是受路娜麗雅大人影響吧——雪人大人,祭壇在那個方向!」


    「喂,芙蘭——」


    對手可是黑龍公喔,你有勝算嗎?沒問題嗎?


    在雪人說出這些擔心之詞前,已經先被轉過身來的芙蘭崔希可一把抱住。


    接著在他耳邊細語。


    「——芙蘭崔希可·艾爾席梓·鮑曼。」


    「你這是……!?」


    她為了防止詛咒而隱藏的全名。


    對方是異性的情形,告訴他就等同於求婚。又或者是,對他有絕對的信賴。


    當雪人想開口問她為何告訴自己全名的時候——


    ——他得到一個吻。


    「祝福勝利的小魔法,你一定要給我成功啊。」


    放開雙臂身體離開他之後,芙蘭崔希可一臉害臊的表情,如機關槍似地說了這句話。當場愣住的雪人則是小聲地呢喃。


    「……這是要祝福我還祝福你啊……」


    「別問了,你快去啊笨蛋!」


    如此大吼的她早已轉身拔出劍來。


    「我相信你啊芙蘭——我去去就回!」


    插圖p183


    雪人說完,轉身開始急奔。


    在一道簡直就要直通地心似的冗長樓梯盡頭,是一個寬廣的地下洞穴,其中央擺放著一顆巨大水晶。


    風夕對著本應在水晶內,但現在卻一臉無趣地坐在水晶上的對象開口說道。


    「好久不見啦,路娜——有一個比自己還幼小的姐姐,感覺真的很奇怪耶。」


    「好久不見,蘇爾。我本來也認為神隻是暫時讓我變成這副年幼時期的樣子,沒想到竟開始慢慢退化了呢。」


    風夕看到眼前的姐姐一頭月光色長發隨風飄逸,黃金色雙瞳看向自己……身上散發出明顯已達非人而近乎神之境界的強大氣場。


    ……能贏嗎?


    事到如今,心中才湧現這個問題。


    過去自己和姐姐,以及黑龍公三人合力挑戰魔王卻敗下陣來。


    接著姐姐召喚出神,獨自與魔王不斷進行自己和黑龍公都無法跟上的激烈死鬥。


    麵對這樣的對手,自己真能成功弒神嗎?


    明明非贏不可,氣勢卻在開打前就因膽怯減了三分。


    「……為什麽來的人是蘇爾你啊?」


    路娜麗雅為顯得戰戰兢兢的風夕表示憐憫歎了口氣,隨後從水晶上悠然飛下。


    「現在還來得及,你趕快回去吧。我還能壓住神一陣子……而且這次的對手已經決定好了喔。」


    「……對手?」


    聽到這句話,風夕的脊背不禁涼了半截。


    至今從未發生過這種事,隻對獻上的祭品表示興趣的神,竟然自己找好了對手?而且還是除了自己——太陽巫女以外的對手?


    「沒錯,就是雪哥。那位小哥實在太出類拔萃——不對,應該說特異獨行比較適當嗎?」


    當然。


    因為他雖然和自己及芙蘭崔希可同為靈殼使用者,用的卻是異世界的技術,而且他還是從所有世界中找出來,擁有弒神實力的人啊。


    (……所以神才會產生興趣?)


    的確說得通。不如說,為什麽自己至今都沒有察覺這個可能性呢?


    ——既然這樣,幹脆全交給那位因自己召喚而來到這個世界,擁有弒神實力的人就好了——


    「不行,我絕不允許這種事……!」


    強壓下事到如今還在說喪氣話的內心,風夕擠出這句話。


    「別鬧性子了好嗎?蘇爾。」


    路娜麗雅露出宛如年長者飽含慈愛及困擾的笑容,搔了搔臉頰。


    「轉生……不,是停止成長嗎?竟然透過這個胡來的方法讓自己活到現在,但是你也很清楚吧?」


    照常理來說,一個人根本活不了兩百年。


    可是風夕身為太陽巫女,而太陽象征著「不變」。


    因此風夕雖透過魔法停止成長及老化……「無法成長」同時也成了她應付的代價。


    代表從那個時候開始,風夕的能力就毫無成長,當時辦不到的事現在也辦不到——曾經輸過的對手,現在也贏不了。


    「你甚至變弱了吧?因為隻要缺乏實戰就會喪失手感,所以啊,接下來就交給雪哥,你趕快回去,可以嗎?」


    「……還很難講吧?現在的我搞不好會贏也不一定喔?」


    簡直就像在嘲笑姐姐說的這番大道理,風夕露出笑容。


    ——兩年。遇到雪人之後身為「風夕」而活的這兩年。


    這兩年她並未使用停止成長的魔法——和雪人相處的這兩年,風夕是有所成長的。


    那個時候雖因畏懼死亡而一事無成……但現在不一樣了。


    早已置生死於度外。


    隻要抱著必死的決心突擊,應該能圖個兩敗俱傷才是。


    似乎是從妹妹臉上的表情察覺到心意——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笨蘇爾!」


    姐姐終於忍不住發飆了。


    「你乖乖聽姐姐的話好不好!就算丟給其他人解決,或是不知羞恥還是怎樣都無所謂,既然當初決定留下你,你就給我好好活下去啦!」


    這是身為姐姐的路娜麗雅唯一留下的東西——不惜犧牲性命也要保全妹妹的這份精神。


    「——算我求你了,去談個戀愛,好好掌握幸福吧……不然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為了什麽才變成現在這種模樣啊……」


    「你說這什麽傻話啊,蠢路娜!不要老是把我當小孩子看啦,你這個矮冬瓜!」


    但是這


    同時也是身為妹妹的懊悔之處——讓姐姐舍棄一切保護自己的自責。


    所以她將這份激烈的感情化為以往與姐姐吵架時的叫罵聲,用力吼了回去。


    「用不著你說,我很幸福!也戀愛了啦!」


    「……什麽?」


    風夕知道自己講錯話了。


    但是即使她有這份自覺,心中的話也早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我的意思是,逃跑這種再也無法麵對他的事我怎麽做得出來啦!既然你都說這次的目標是雪人,我怎麽可能眼睜睜地拔腿就跑啊!」


    「…………」


    對這陣激烈的告白愣住一會兒後……


    「哈哈——」


    路娜麗雅放聲大笑。


    笑,一直笑,笑到流眼淚仍不停地笑——


    「……那你更應該快點逃啊,蘇爾。」


    她咬緊牙關對妹妹這麽說。


    「憑你根本……贏不……了,別去想,同歸於盡……這種……」


    話語斷斷續續,最後消失了。


    風夕知道——因為以前也是這樣。


    隻要路娜麗雅還保有意識,便會造成戰鬥能力下降。


    所以要讓她陷入沉睡——換神的意識顯現於外。


    「……這個姐姐真是到最後都讓我看不順眼啊。」


    本來想要苦笑,卻成了柔和的笑容……風夕啟動了《烈日·巴哈姆特》。


    「我站在這裏是為了守護『你』的名聲和抹去我的自責。可是,隻有決定殺了『你』這件事——」


    隻有這個決定不一樣。


    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姐姐。


    不是為了黑龍公,更不是為了這個世界。


    完完全全隻為了守護一個人。


    「——是為了雪人!」


    若是為了這個目的,風夕相信自己一定能含笑而終。


    毫無畏懼之情的風夕心一橫,以更加傲然的態度瞪向神。


    然後——


    「我這次的對手是你啊……克蘿果然沒有看人的眼光呢。」


    路娜麗雅的眼睛顏色變了。


    從金色變為深藍色。


    「算了,拿來當暖身也不錯……嗯?這麽想的話,克蘿安排你來反倒是設想周到呢。」


    靈殼啟動——路娜麗雅的靈殼是兩對,共四片微微散發光芒的半透明妖精羽翼。


    「不,要在這裏完蛋的是你。」


    「語氣變得很囂張嘛《烈日·巴哈姆特》,不過我欣賞你這種精神。」


    至今為止的對手,沒有一人能展現出如此純粹的殺意。


    每一個人都畏懼與神為敵。


    所以神愉悅地笑了,接著舉起單手。


    「那麽,讓我們開始吧。」


    神的手臂隨著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揮下——地麵就跟著爆碎裂開了。


    「你在迷惘嗎,克蘿?」


    展開閃閃發光的四翼《schwertleite》,芙蘭崔希可直直凝視黑龍公。


    眼前不是能掉以輕心的對手。


    要是看漏她任何一個小動作,應該都會讓芙蘭崔希可麵臨敗北的命運。


    「我相當無言,不隻是對小玉,還有你。」


    雖然已經看不見雪人的蹤影,但她並不焦急。


    知道他的目的地,而且並不是追不上的距離。


    至少對克蘿來說,給完眼前這名愚蠢之人忠告後再追上雪人仍綽綽有餘。


    「憑你根本贏不了我,滾開。」


    「連靈殼都沒展開,你在說什麽大話?不打打看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吧——啊,還有剛才那件事不要告訴風夕喔,我覺得有點對不起她,還有——」


    「是嗎?那麽,永別了。」


    毫無感情的說完這句話,黑龍公——解除了她的靈殼。


    人型的靈殼簡直就像沉入水麵似地鑽進地麵,不,是影子之中。


    「?」


    影子就在無法理解事情發展,當場愣住的芙蘭崔希可麵前急速擴展開來。


    原本預定用來做紮營地的森林廣場以及停在一旁的船,甚至連視野能觀察到的附近一帶,都被比黑暗還要深邃的陰影籠罩。


    接著隻見從影子中出現的龍——不是一般的龍而是蛇型的龍——張開大口將芙蘭崔希可一口吞噬。


    全都在電光石火之間發生,一直盯著黑龍公沒有移開過視線的芙蘭崔希可就這樣遭到吞噬。接著下一秒——


    「原來如此……你的靈殼不是讓魔力增強,而是用來擬態嗎……」


    聽來毫無緊張感的一句話,伴隨的卻是極大量的魔力奔流。


    連術式都沒有施展,隻是將所持的魔力解放就造成這種現象。


    光憑這個動作,黑龍公的顎部就被整個吹散。


    「剛才我話還沒說完,你可以對雪人保密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嗎?畢竟尚未成熟,而且該怎麽說好呢……我想讓那家夥看見最完整的一麵啊。」


    做出驚人之舉的芙蘭崔希可一臉若無其事,隻露出一副看似害羞的笑容說道。


    「所以,你剛剛說了些什麽?」


    她一邊微微歪頭詢問黑龍公,一邊動手將原本綁著的頭發鬆開。


    「……你是何方神聖?」


    黑龍公將遭到破壞的顎部再生後,以正如其名的黑龍外觀瞪向一副悠哉飄在空中的芙蘭崔希可。


    《schwertleite》的確是個強力的靈殼,但是自己剛才那一咬絕對具有足以致死的殺傷力,應該沒有咬不碎她的道理。


    但是為何她卻毫發無傷?


    回想——


    「厲害,真是太棒了,三人都是萬中之選呢。」


    「為什麽你們隻能看到表麵呢?」


    是啊,那時候的確聽過這些話。


    所以結果就是,自己一直以來都低估了雪人還有芙蘭崔希可的實力嗎?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芙蘭崔希可·鮑曼,隻是個隨處可見的人類喔。然後靈殼《schwertleite》——身為『劍之領導者』的女武神,雖然雪人似乎注意到了,不過你好像沒有發現啊。」


    用手一撥飄逸的金發,芙蘭崔希可微微一笑。


    「女武神的確不可能擁有四片翅膀啊。」


    女武神的形象之所以會是長有翅膀的少女,是因為能夠化為白鳥。


    基於這個理由,所以不可能長著四片翅膀。


    「這才是《schwertleite》喔。」


    以這句話為信號,四片翅膀的其中兩片碎裂四散,原本不該存在的兩對翅膀也因此瓦解。


    接著,如飄雪般飛舞的羽毛一一化為原本的模樣——無數把劍。


    操縱周圍這些無窮無盡的劍,芙蘭崔希可向黑龍公傳達戰鬥開始的訊息。


    「足以做我的對手了——我要上啦,黑龍公!」


    術式展開,三層術式加上周圍四個圓環術式——烈光之劍。


    然而這次的數量卻是無限,所有劍的前端都有術式。


    下一秒——無數道的光束撕裂了這個世界。


    風夕飛到空中逃離地麵爆炸範圍後展開防護盾,並叫出了三顆寶珠。


    (要來了嗎……!?)


    路娜麗雅的靈殼——《diva·no》,是擁有高機動性的靈殼,可說是雪人《毀翼之鴉》的究極加強版。


    鈴鈴——


    一陣細微鈴聲響起的同時,路娜麗雅的身影已出現在風夕眼前。


    在她擺出防禦姿勢之前——


    「哎呀?……這就奇怪了。」


    聲音伴隨衝擊從背後向她襲來。


    「這點程度你應該還有辦法應付才對啊……視力已經跟不上我的速度了嗎?」


    風夕整個人隨著耳邊這句話,被擊墜至爆炸引起的粉塵之中。


    (開什麽玩笑!)


    原本就已經高於《毀翼之鴉》的性能,現在更受到神力加持。


    根本不是能用視力捕捉的對手——但是,與雪人交戰時也是這種情形。


    所以這種局麵,自己早在與他的訓練中遇過千百遍了。


    怎麽可能會為了這點小事產生動搖。


    咬牙撐住撞擊地麵造成的強烈衝擊,風夕隱蔽在粉塵之中展開了術式。


    (既然無法用視線捕捉對方的速度,那就幹脆不要用眼觀察——)


    預測對方的行動,或是逼到死角,再不然就用讓對方無法閃躲的廣範圍攻擊。


    這些方法全都是雪人教她的。


    沒有打不贏的道理。


    既然雪人擁有足以弒神的力量,代表神的實力在他之下,那麽隻要照著他的教誨戰鬥,一定能發揮作用!


    術式發動,無數光線穿透粉塵向廣域四散。


    「這才像話嘛!」


    神——路娜麗雅又開始進行肉眼無法跟上的高速移動。


    大氣震動,粉塵飛揚——祂打算將戰局帶入近身戰。


    「喝啊——!」


    風夕早就料到這一步,趕緊使出全力往上空飛去。


    她一邊使套裝收縮防止暈眩,一邊持續發動術式對下方掃射。


    然而,就連這些冷不防的攻擊都被對方閃過。


    不可思議的高機動性,宛如飛機觸地重飛一樣,一踢地麵跳出光箭的範圍外,馬上跟著上升——所有的減速再加速都是一瞬間的事,快到甚至產生了殘像。


    風夕從殘像的姿勢判斷下一秒對方會從何處攻來。


    她幾乎沒有多想,腦海中就浮現出結論。


    將防護盾集中在伸出的左腕上,並以右腕加以支撐——成功擋下了來自頭部左側的攻擊。


    「喔?」


    眼前的路娜麗雅呈現右踢擊遭到擋下的姿勢靜止不動,露出一副感到相當意外的表情。


    這也是一瞬間的事。隻見風夕化解衝擊後借力使力——以腰部為中心上下倒立,做出一個後空翻踢。


    然而這招並沒有命中,似乎是剛才沒有完全擋下對方踢擊的勁力,讓身體被打向後方,使得風夕大大踢了個空。


    畢竟剛施展完大動作的招式,還是個接近原地翻轉的動作,路娜麗雅本以為風夕打算趁勢拉開距離重整架勢。


    「!?」


    但她並沒有那麽做。


    風夕的動作尚未停止,才進行到一半。


    她維持頭下腳上的姿勢將腳踢向空中,該處竟產生了波紋——這是她早已設置好的立足點,《烈日·巴哈姆特》原有的加速力配合這下踢擊的反作用力,成功地讓風夕抓住路娜麗雅。


    「墜落吧——!」


    伴隨著高聲咆哮,這是一次無視安全降落的全力俯衝。


    《烈日·巴哈姆特》的強勁推力壓過了《diva·no》的抵抗,兩人以纏繞的姿勢撞擊地麵。


    「自殺式攻擊?……真虧你想得出這種沒用的招式啊,《巴哈姆特》。」


    直接撞到地麵的人是路娜麗雅,但被壓在底下的她卻一臉若無其事地出言數落。


    反倒是將路娜麗雅作為肉墊減緩衝擊的風夕,從口中流出血來。


    (內髒受損了?連肋骨也是嗎……)


    令人想在地上打滾的劇痛,讓風夕即使不願意,口中還是漏出痛苦的哀號聲。


    「你錯了,怎麽會沒用呢。」


    但是風夕將這一切用意誌力壓了下去,並以她那張因痛苦而滲出汗水的臉龐,露出凶狠的笑容。


    ——快吸引祂的注意力爭取時間啊……哪怕隻有一秒,甚至是一瞬間都好!


    「讓我告訴你一件事吧,那就是在戰鬥火力以及魔法這方麵,我從來沒有輸給路娜過啊。」


    理由在於靈殼龐大的魔力積蓄量,以及風夕本身優秀的術式演算能力。


    全都是《烈日·巴哈姆特》的特性加上風夕的資質使然。


    「沒錯,所以你才不擅長一對一的局麵。想想也是理所當然,因為你自豪的那些魔法準備起來都得花上相當長的時間呢。」


    正因為這些優點,讓風夕在戰鬥中的攻擊手段大多依靠魔法。


    而魔法這種東西的威力與術式的大小是成正比的。就算風夕的演算能力再怎麽優秀,這仍是個不變的真理。


    「說得對,這點到現在還是一樣。我原本還想不太到,究竟有什麽魔法能將你這家夥徹底消滅。」


    ——再撐一會兒……


    「聽你的語氣,仿佛在說現在已經想到了呢。所以,你找到方法了嗎?」


    路娜麗雅一臉訝異,用天真的語氣歪頭問道。


    「不,還沒——所以才會花了這麽久的時間啊。」


    ——展開完成。


    「問題來了,『一個所有元素都遭到破壞的密閉空間會變得如何?』」


    「——破壞之杖·芬裏爾!?你是什麽時候!?」


    同時施展多種魔法,並透過它們之間的相克讓構成世界的元素完全消滅——這就是「破壞之杖〈vanargand〉」。


    光要辦到這一點就需要超乎想象數量的魔法,甚至為了不讓外部的元素跑進來,還必須同時展開足以承受大量魔法的堅固防護盾。


    每個步驟都要求極高水準的實力,因此理論上是不可能由一人獨自完成的。


    然而就算做到這種地步……對神還是構成不了威脅,因為這充其量還是人類的魔法。


    重點在於施展完這招後——失去所有構成元素的密閉空間,將會形成完全的「虛無」。


    這片「虛無」將會把周遭所有事物通通吞噬。不管對象是什麽,「虛無」都會將其分解吞噬,用以填滿自己。


    此種現象被比喻為因貪婪欲望而吞噬一切的狼——「芬裏爾」。


    「答對了——被虛無吞噬吧!」


    這已經不是人類的魔法,而是這個世界本身的複原力。


    看來就連神都無法抵擋這一招,被壓住的路娜麗雅不停掙紮。


    掙紮的過程中,祂發現到一件事。


    腋下死角有一股堅硬的觸感——並不是瓦礫,而是風夕的寶珠。


    ——她一開始就召喚出來,卻一次都沒用到的寶珠。


    不管是明明能預測對方的行動卻仍讓戰局變成近身戰,或是自殺式攻擊,還有剛才的那段對話,全都是為了現在這個瞬間布局。


    為了不讓路娜麗雅察覺,暗中建構術式並吸引祂的注意力,風夕選擇讓自己成為誘餌。


    就連祂發現這一連串的意圖感到驚訝的時間,都在算計之內。


    「太遲了笨蛋——我打從一開始就看你這家夥不順眼。」


    術式已經完成。


    風夕一邊將全身的魔力灌注進去,一邊給在下方不斷掙紮的路娜麗雅上腹部一記頭槌抵住祂。


    「那可是姐姐的身體——憑你區區一個神是想霸占到什麽時候!」


    原本包覆住整個地下祭壇的術式開始收縮,朝著主寶珠匯集。


    接著眼前仿佛空間整個被切斷似的,出現了一麵光牆。


    下一步……大量精密到不能再精密的魔法同時發動了。


    多股強大力量帶來的暴風無情肆虐,周遭的世界遭到破壞——產生了虛無。


    沒有一絲光線也沒有黑暗,什麽都沒有的虛幻空間。


    開始無聲無息地吞噬四周的一切。


    黑龍公從腳邊的影子海出現上升,並在空中製造出一片新的影子海潛了進去。


    將無數劍的一部分刺向她的身體,芙蘭崔希可緊緊咬牙。


    (能在影子間自由移動就算了,竟然連那些影子都能隨心所欲創造出來——)


    「跟你為敵真是件麻煩透頂的事!」


    此時自己的周圍已出現了像斑點般一小塊一小塊的影子。


    芙蘭崔希可隻憑直覺,就利用光線炮擊將其一一鎖定擊破。


    正當她突破包圍網,為了不被抓到而打算開始加速時——


    「……早就是甕中捉鱉了嗎?」


    領悟到一點。


    那就是自己根本無處可逃。


    包覆大地以及整個天空的這片影子海。


    其真麵目是大到完全不讓人感到閉塞,黑龍公所製造的牢籠。


    接著——從那些地方出現了影子形成的長槍。尖銳的影子長槍鋪天蓋地,數量已無法估計。


    即使麵對這些,芙蘭崔希可仍不屈不撓。


    她用手撥開黏在臉上的頭發。


    「——我說你啊,是不是太小看人類了?」


    聲調充滿不屑。


    「攻擊又雜又亂,怎麽?難道你認為稍微嚇嚇我,我就會跪地求饒嗎?」


    芙蘭崔希可硬是壓下內心滿滿的喪氣話,將這句話擠出口。


    其實她很害怕,怕極了。


    黑龍公布滿整個空間的魔力帶來龐大壓力,無數長槍的矛頭也正對著她。


    而且每一把都貨真價實,具有強大殺傷力,並非隻是用來嚇唬人的幻影。


    可怕到讓她不禁想要跪地求饒。


    但是絕不能這樣做,芙蘭崔希可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


    雪人·甲斐——一名〈來訪者〉,同時也是自己認可的好對手。


    自己對他說了「交給我」。


    他對自己說了「相信你」。


    自己甚至從他身上獲得了祈禱勝利的小魔法。


    那麽,就不能讓他看到自己慘敗的下場,眼前唯有勝利一途。


    要是辦不到的話,往後將再也無法自稱是他的好對手。


    還有風夕,芙蘭崔希可對她相當不滿。


    將別人幫她挑的衣服當成訣別時的服裝,開什麽玩笑?


    雖然隻是件小事,但那可是自己為了紀念兩人萌生的友情而幫忙選的衣服,可是風夕到底將它視為什麽?


    不對她好好說教一番絕不罷休。


    確認完這件事後,芙蘭崔希可臉上浮現了毫無畏懼的笑容。


    「要是你認為靠那些招式就能贏過我,那你就試試看吧,黑龍公——我會告訴你,什麽才是世界最強的力量!」


    下一秒——黑龍公展開她的攻勢。


    天與地瞬間遭到無窮無盡把長槍取代。


    「真是的……雖然是個不錯的經驗,可是實在笑不出來啊。」


    地麵多出一個像是月球表麵的坑洞。


    路娜麗雅站在失去頂部的地下洞穴正中央歎了口氣。


    接著祂仿佛頭痛一般,伸出一隻手壓住太陽穴小聲說道:


    「哎呀,好啦……吵死了路娜麗雅,你妹妹還活著,所以別大哭小叫好嗎?」


    似乎是她的意識幹涉造成影響,竟出現了異色瞳——右眼為藍,左眼為金的現象。


    但這隻是一瞬間的事。


    看到妹妹倒在地上,但從胸口規律的上下起伏推測應該沒有大礙之後,兩眼又再度變回藍色。


    「真不愧是我的巫女,不容小覷啊……正常來說應該早就被我的意識吞沒了才對啊。」


    剛才甚至為了在關鍵時刻保護妹妹,一度把神的意識逼退拿回身體的主導權。


    「人類就是因為這樣才讓我欲罷不能……拚死戰鬥的模樣實在太……」


    此時,在神情恍惚的神麵前,白馬王子翩然降落。


    靜謐無聲,直到他落地的那一瞬間也毫無聲息。


    同時他身上散發出強烈的氣勢,示意自己絕不會再讓祂碰風夕任何一根寒毛。


    看到眼前這名早已啟動靈殼,展開一片夜色翅膀,握著一把刀的〈來訪者〉,神以輕鬆寫意的口吻說了。


    「總算來啦,夜色單翼。」


    「當然,神明大人。所以,你快點把消耗的魔力恢複好嗎?」


    雪人平淡地回答。


    風夕的自爆攻擊——破壞之杖·芬裏爾。


    就算是神,被這招直擊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現在她們仍平安無事的原因,正是雪人——他使用正宗之斷魔將防護盾破壞的關係。


    多虧了他,芬裏爾現象得以緩和,神才能找到機會破壞洞穴頂部。


    因為那樣做,就能讓原本存在於這個寬廣密閉洞穴以外的外部空氣流入,接下來隻要撐過芬裏爾現象吞噬空氣回歸飽和的期間就行了。


    這樣一來一往的過程,路娜麗雅得以保護風夕,雪人則是消耗了大量魔力。


    「雪人?」


    最後的結果,就是風夕還能透過朦朧的視線再度看到他的身影。


    「你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啊?難道你認為我會對家人見死不救嗎?」


    雪人毫不隱藏自己不高興的心情,說完這句語氣強硬的話後,將視線轉向神身上。


    「怎麽啦,夜色單翼?」


    「祭典結束了,神明大人——給我在空中等著,我馬上就去和你跳舞。」


    聽到這句以桀傲不遜態度說出的話,祂先是愣了一會兒——


    「原來如此……結束啦?雖然我過得很開心,本來還想再多玩一陣子的,看來沒辦法了呢。」


    祂臉上浮現一點都不像神的天真笑容。


    「我等你喔,單翼。」


    雪人看著說完這句話就往上空飛去的神,在風夕身旁單膝跪了下來。


    芙蘭崔希可保持水平飛行,從下方長槍的攻擊角度事先預測行進終點,在以劍布出防護壁的同時,她也不停晃動身軀閃躲來自上空的攻擊。


    不管是微幅移動,或是用腳踢飛朝自己飛來的長槍瞬間轉變方向,都讓芙蘭崔希可暈頭轉向。


    操縱劍與長槍相撞或一口氣掃蕩,以防護盾格擋,直接用翅膀拍落。


    接二連三的打落、迎擊、防禦、彈開、閃躲再閃躲。


    超越身體極限的飛行,芙蘭崔希可雖多次在死亡邊緣遊走,但她仍健在。


    ——不對。


    即使沒有遭到直擊,可是多次被槍尖或四散的碎片掠過,讓她遍體鱗傷,飛行套裝也變得殘破不堪。


    「要是雪人看到這種模樣一定會暈倒吧!」


    到了這個地步嘴巴仍不饒人,她一邊以烈光之劍將上空一大批長槍消滅,一邊操縱大量劍將地麵的長槍一一打碎。


    好不容易切開一條活路的同時,傳來黑龍公的聲音。


    簡直就像周遭的大氣在說話。


    「我承認——我確實小看了人類,小看了你。」


    她並非有意汙辱,或是故意藐視。


    但是……她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人類。


    然而現在拚死戰鬥的人類,還有堅強意誌的耀眼光輝就展現在眼前。


    懷著感動承認過錯後,黑龍公清爽地笑了。


    「所以說,你現在停下攻擊對我說話不就是小看我嗎?怎麽,表示你還遊刃有餘嗎?」


    這句話讓響徹附近一帶的笑聲頓時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濃厚的戰鬥意識,以及四溢的魔力。


    「不,芙蘭崔希可·鮑曼——我在此第一次向你提出宣戰布告。」


    「事到如今才提嗎?我真想看看你現在臉上是什麽表情呢,可惜了。」


    「我也想讓你看看,不過還是算了——反正一定又會挨你一頓臭罵吧。」


    沒錯,自從黑龍公潛入上空的影子海後,便再也沒有露麵過。


    這是她的看家本領,使對手進入她的攻擊範圍卻掌握不到她的行蹤,可說是位於絕對優勢。


    現在才放棄這一招露麵的話,對於和她纏鬥至今的芙蘭崔希可反倒是一種侮辱。


    不……不隻是因為這個理由,而是她相信要是沒了現在這個優勢,甚至有可能會輸。


    所以黑龍公才決定維持現在的局麵,以最大的敬意及火力來麵對這場決戰。


    「真的很可惜啊……不過算了。」


    大大吐氣將肺部所有空氣吐出後,再度吸了一口氣。


    光憑這個動作,就讓芙蘭崔希可找回全身的感覺。接著,她放開手上握著的劍。


    「你輸了,黑龍公——我現在按照約定,讓你見識什麽叫做世界最強的力量。」


    劍漸漸散開——


    成為了無數純白緞帶。


    簡直就像旋風帶起水麵的漣漪一般,浮現一層又一層的圓——


    在漆黑的天空上劃出巨大圓環術式。


    「其名為意誌,能貫穿一切事物的意誌——無論何時,現在也不例外!」


    傳來「咯吱」的摩擦聲。


    不是肉體,而是精神發出的慘叫。


    芙蘭崔希可緊緊咬牙想撐過去。


    這不是一股平時能夠駕馭的力量。


    但是現在自己必須借助它。


    因為黑龍公就是如此強悍。


    即使是完全解放力量的《schwertleite》也無法匹敵。


    單純就力量總值來比較,雙方的差距仍可謂天壤之別。


    其實打從一開始就很清楚,想打贏黑龍公,自己隻能拿出比現在更強大的力量,也就是這股力量才行。


    未成熟的力量——另一個靈殼。


    原本靈殼魔法就是一種刺激人體內含靈力因子,使其活性化的魔法。


    人體內的靈力因子不止一個——但一般來說,也不代表能同時讓兩個以上的因子一起覺醒。


    就連芙蘭崔希可當時都沒想到,自己竟能使用兩種靈殼魔法。


    她隻是一心想勝過雪人而不斷鍛煉自我,想要將《schwertleite》駕馭得爐火純青,才會發現到一件事。


    那就是體內還存在著一股她無法駕馭的力量……一個平時連啟動都辦不到,非得先用《schwertleite》作為媒介,再配合輔助術式才能順利啟動的「沉重」靈殼。


    現在為了啟動那個靈殼,芙蘭崔希可將《schwertleite》及輔助術式連接在一起。


    ——隻見另一個靈殼如海市蜃樓般緩緩浮現。


    「…………」


    包覆《schwertleite》翅膀的另一對翅膀——純白之翼。


    看到這副光景的黑龍公啞口無言。


    無言的原因並非是看到與她相等甚至超越她的強大魔力。


    (……白?)


    對於思慮不周的自己,黑龍公感到可笑。


    在傳說中登場的人物共有四名。


    自己、太陽巫女還有月之巫女,以及白凰公。


    前麵三人都出現了,自己為什麽會認為她不會出現呢?


    繼承她力量的後人不會出現,到底為什麽會如此認定?


    不過,驚訝隻到這裏結束,因為她的出現並不會改變戰局。


    白凰公的力量確實相當強大,是少數與自己在伯仲之間的存在。


    但是就算芙蘭崔希可使出這股等同於白凰公的力量,也無法攻擊到目前所在地不詳的自己。


    另一個靈殼——《白凰》啟動。


    同時帶來極大量的魔力。


    大到超越芙蘭崔希可能容納的極限。


    無法完全掌控的魔力開始在體內肆虐,讓她全身幾乎要散了。


    然而……黑龍公剛才因為小看她而胡亂攻擊消耗了大量魔力,此時正是反擊的最佳時機。


    要是想等黑龍公消耗更多魔力,到時有可能變成自己無法支撐啟動《白凰》所需的大量魔力。


    而且芙蘭崔希可也無法維持《白凰》太久,魔力消耗量實在過於劇烈。


    頂多隻能發動一次攻擊,攻擊完魔力也空了。


    現在是絕無僅有的機會。


    所以芙蘭崔希可說什麽都得撐住。


    「敬告麾下十二支風。」


    精神重擔使意識開始模糊不清,身體冒出冷汗並不支低頭。即使如此,她仍以凜然的聲音對受《白凰》力量支配的所有風發號施令。


    命令一下,周遭大氣開始狂舞、肆虐、咆哮。


    插圖p211


    一頭長發飄舞在暴風之中,芙蘭崔希可放聲大叫。


    「目標——黑龍公!」


    就算看不到也知道她位於何方,從頭到尾都清楚得很。


    這就是為什麽,她要在一開始就往黑龍公身上插一把劍。


    無論位於何處,「劍之領導者」都不會跟丟任何一把劍的位置。


    優勢隻是一種幻想,直到這一刻以前的美好幻想。


    「休想得逞——!」


    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


    如此判斷的黑龍公主動從影子海中飛身而出。


    她打算直接攻擊術式中心的芙蘭崔希可,將其徹底粉碎。


    比雲蛇龍還要龐大的身軀張開了血盆大口——


    「奔馳吧!」


    《白凰》旗下的十二支風,透明無形的暴風與之正麵交鋒。


    「……我有許多想跟你說的話啊。」


    「這是我要說的。克蘿怎麽了?我事前可是吩咐她將你送回原本的世界耶。」


    「總之,兩件事。」


    雪人對嘟嘴表達不滿的風夕深深歎了口氣,豎起食指和中指。


    「第一件事,黑龍公和芙蘭正在戰鬥。」


    「為什麽會變成那樣!?你這家夥的興趣難道是專門破壞我訂下的計劃嗎!」


    「冷靜點。啊啊,真是的……」


    雖然聲音大到讓雪人耳朵很痛,但一看到泛著淚光將身體縮在地上的風夕,他歎了口氣將她抱起。


    先是技巧高超地替她用繃帶包紮好身體之後,又拿出上頭寫有鎮痛術式的符咒幫她貼上。


    「我很高興能趕上並破壞你的計劃。你這個笨蛋,就算犧牲自己殺掉神,又有誰會高興啊。」


    「你這家夥懂什——」


    「閉嘴,笨蛋風夕,還有一件事。」


    雪人打斷她的話,用嚴肅的表情凝視她那雙赤紅眼眸。


    「在所有世界中,我的家人隻有一個——絕無僅有,就隻有一個人。」


    雪人認為她一定也知道這點。


    所以才會連一次都沒有好好說出口。


    一邊為了這件事感到後悔,雪人繼續說了下去。


    「有你在的這個世界,就是我的世界。」


    對原本待的那個世界毫無牽掛,也沒想過要回去。


    「————」


    聽到這句話後風夕垂下頭來,並以一種無力的,仿佛像是告解般的語氣說了。


    「……我想起來了,所有的事。」


    「……


    這樣啊。」


    過去兩人一直緊抱不放的約定。


    他承諾幫她找回過去。


    她答應替他找出回去原本世界的路。


    雪人體悟到此時此刻這個約定將徹底消失,雖然感到一陣痛楚,但也隻是點了點頭。


    風夕低下頭,從做出這樣舉動的雪人身上移開視線,接著說下去:


    「……召喚你來這個世界的人就是我,而且不是為了想要有個家人。」


    「還真是失策啊,我可是很想要有個家人呢。」


    「是為了讓你殺死神。」


    「這更是大大的失策啊,我根本沒打算做那種事呢。」


    「我……是太陽巫女,蘇爾。」


    「……我其實一直很怕你想起以前的記憶。害怕要是想起來了,風夕就再也不是風夕了。」


    雪人以柔和笑容接受風夕口中說出的真相,然後用手撫摸她的臉頰。


    「但是沒關係,不管你是蘇爾還是風夕,隻要你還活著,對我來說就夠了。」


    「我……」


    說到一半,她抬起頭來。


    滿是淚水的眼眶中,映著這位自己召喚的〈來訪者〉的臉龐。


    「……繼續當『風夕』也沒關係吧?」


    「你願意的話,我會很高興。」


    「……你能夠想辦法解決對吧?即使不用殺死神。」


    「是啊,我會幫你解決這件事,徹徹底底喔。」


    「那個神正在用的是路娜,是屬於姐姐的身體,她的意識還在。」


    「了解,交給我吧,家人變成兩個對我來說是求之不得呢。」


    「雪人。」


    稍做猶豫之後,風夕貼近他的臉。


    「小魔法——祝福你能順利獲勝。」


    在耳邊小聲說完,接著雙唇交疊。


    「我可是把巫女的純潔獻給你了,你可不許輸啊。」


    「我覺得這不是誰輸誰贏的問題,你這樣也不叫把純潔獻給我啊……」


    放開懷中的風夕後,雪人像要掩飾通紅的臉頰似的搔了搔臉,一邊小聲回答。


    「吵死了,反正絕對要贏。」


    羞得更加滿臉通紅的風夕毫不遮掩,正大光明地盯著他。


    雪人最終將視線移回,歎了口氣。


    「ok,我會贏的——以神明為對手的戰鬥,既是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


    以一副輕鬆的態度許下承諾之後,雪人站起身來。


    「你好好休息,小玉應該等等就來了。」


    接著他朝向天空——往最後的舞台飄然飛去。


    插圖p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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