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棟建築物內依舊是歡聲雷動。


    這裏是伊拜裏斯競技場內的親善魔法大會會場,觀眾席因為才剛結束的【魔法演武】而沸騰起來,絲毫沒有冷靜下來的跡象。


    方才那場令人瞠目結舌的魔法對決,似乎還留下了一些痕跡,周圍隱約可以看到飄散的魔力殘渣。興奮到極點的觀眾席所發出的歡呼聲,回蕩在整個會場之中。對於全場觀眾來說,這場【魔法演武】或許還沒有真正落幕。


    既不是高聲叫好,也不是驚愕出聲,陷入狂熱狀態的觀眾,僅是興奮不已地大吼大叫,簡直像是有炸彈炸開了一樣。


    雖然【魔法演武】隻是用來炒熱大會氣氛的餘興節目,但是任誰都能夠感覺得出來,今年的演出水平和往年大不相同。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壓迫感和大型魔法的激烈碰撞,幾乎讓全場觀眾看得如癡如醉。


    即使七名魔法師都已經走下舞台,觀眾發自內心的掌聲依然久久不歇。


    當然,由於那名戴著奇妙的麵具、存在感格外強烈的神秘魔法師,展現出了技壓全場的實力,不少人都開始打探起他是何方神聖。不過,眾人轉念就改變了想法。畢竟在七國之中,亞魯法所取得的戰果可謂鶴立雞群,代表亞魯法出場的神秘魔法師有如此驚人的實力,說起來也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更別說全場觀眾都處於狂熱狀態之中,這項疑問很快就被會場的熱度淹沒。


    沒錯,魔法師的力量就等同於人類目前的力量。縱使是不諳魔法的普通人,在見識到如此強大的魔法之後,也會下意識地感覺到自己遠離了魔物的可怕威脅。這或許可說是一種自認置身事外,從而不負責任地享受安逸的心態。自己可以高枕無憂地過著安逸舒適的生活——如果說得更直白一點,這些觀眾或許隻是沉醉於這種保證之中。


    正因如此,那些實力超凡入聖、猶如天上星辰的超級魔法師,十分受到一般市民歡迎。縱使是來路不明的家夥,隻要能夠展現出所向無敵的力量,足以讓人忘記魔物的可怕威脅,一般市民就不可能對魔法師表現出拒絕的態度。


    暫且不說這些事情。


    總而言之,假如這場演武有所謂的勝負之分,那名麵具魔法師毫無疑問會摘下勝利的桂冠。雖然中間出了一些小差池,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那名麵具魔法師——亞爾斯的魔力量和魔法構成的細膩程度,明顯高出其他人一大截。與此同時,最古老的遺產【密涅瓦】在整場演武之中,大多時候是處於哪位魔法師的支配之下,持續發揮出無比強大的魔法之力,這個問題的答案同樣也是昭然若揭。


    然而……對於看得懂其中奧妙的人來說,這場【魔法演武】顯然還有更加值得注意的地方。


    場景切換到某條通道盡頭。這裏不是通往觀眾席的一般通道,而是隻有特權階級能夠走的vip通道,和階梯式座位的最上方相連。三名男女現在正意氣風發地走在這條通道上。幾名貌似高階魔法師的護衛人員,則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走在三人前後,警戒著任何突發狀況。


    而春風滿麵地走在最前頭的那名美女,自然是一行人中最引人注目的存在。這名美女正是亞魯法的元首——希瑟妮婭·伊爾·艾魯傑特。隻見她的一頭烏黑長發在背後輕輕搖擺,仿佛是在表達主人的心中有多麽歡快。打從【魔法演武】結束以來,希瑟妮婭就一直是這種腳步輕快的模樣,簡直像是背上長出了翅膀。


    緊跟在她身後的兩人,則是總督貝利克和表情有些凝重的蕾蒂。


    「海德蘭吉的魔法師,真的是超級不妙的呢。我記得她是叫做『妲琪婭·亞古諾伊茲』吧……總督有聽說過這號人物嗎?」


    「就隻是略有耳聞而已。但既然蕾蒂你都這麽說了,就代表她是實力相當不凡的魔法師囉?」


    「真的假的?您沒有察覺到她有多危險嗎?」


    「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啊?難道你以為我和站在前線的你及亞爾斯一樣,在魔法方麵有著超級敏銳的直覺嗎?如果我真有這種本事的話,就會把體態保持得更像現場的第一線人員了。」


    「哎~總督,您那隻是單純的怠惰喔。我看您還是別再整天埋在辦公桌前,直接殺到前線活動活動身體吧。」


    「那樣隻會變成你們的拖油瓶。早在幾十年前,我就已經認清自己的天賦在哪裏,知道什麽才是最適合我的工作。」


    雖然貝利克嘴巴上這麽說,但是在看了看被贅肉淹沒的軍服腰身之後,也不由自主地苦笑,像是在同意自己確實該抽出一點時間運動。


    盡管氣氛輕鬆愉快,蕾蒂的表情卻一點都不像是在談笑,緊蹙的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開。


    「……那名魔法師真的有那麽危險?」


    「因為阿爾小弟及時處理掉了,所以沒出事,但最後的那一波——那個女的打算施展的魔法,真的是非常危險的玩意兒喔。」


    「你說的也太抽象了吧。」


    「我說總督,您把人家想成什麽人了啊?我可不是像阿爾小弟那樣的超級魔法專家〈極客〉耶!?」


    蕾蒂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像是在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似的,不過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貝利克的不滿。蕾蒂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說明太過籠統了。


    真要說起來,這是蕾蒂在執行外界任務的過程中,逐漸培養起來的危機察覺能力,有點像是能夠聞到危險的嗅覺,因此也可以說是幾近本能的反應。在【魔法演武】的尾聲,蕾蒂本能地感覺到皮膚有股強烈的刺痛感,這在外界是絕對無法忽視的危險訊號。雖然很難用語言表達清楚,但她還是試著向不算精通魔法的貝利克解釋這件事情。


    「那項魔法和我們所用的魔法,的確是有點不一樣呢。或許可以說是目的不一樣吧。那是絕對不該在【魔法演武】上使出的魔法……舉例來說的話,有點類似『禁忌』的感覺吧?」


    「——!!等一下,這話可不能聽過就算了啊!?」


    「我隻是舉例而已啦。」


    所謂的「禁忌」,指的是被國際禁止使用的某些魔法。在國際法的規定中,不僅禁止施展這些魔法,同時也不允許任何人修習。


    縱觀魔法的發展史,盡管目的基本上都是要驅逐魔物,但是早期的魔法研究並沒有嚴謹的規則,處於一片混沌的狀態,幾乎可以用「無法無天」來形容。


    在過去的時代裏,因為很難在魔物身上直接進行實驗,所以魔法的殺傷力和威力,都是以人類作為衡量的基準。其結果就是,有許多極度危險、以無差別殺戮為目的的魔法,就在這種背景下被開發出來。


    時至今日,這些危險的魔法幾乎都被指定為「禁忌」。簡單來說,所謂的「禁忌」,絕大多數都是更適合拿來屠戮人類,而非殲滅魔物的魔法。除了這類魔法以外,那些必須付出慘無人道的代價才能施展的魔法,或者是伴隨著高度風險的魔法,同樣也被列入「禁忌」之中,成為國際法的限製對象。


    當然,這些殘忍脫序的研究,確實也為現在的魔法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也就是說,人們必須清楚地認識到,現代的魔法學研究是奠基於過去的汙點之上。


    在這種前提之下,蕾蒂剛才的說明,在某種程度上是非常嚴厲的指控。因為這等於在說,隸屬於某國軍方的魔法師,居然踩在國際法的灰色地帶上,動用了類似「禁忌」的魔法。


    因此貝利克忍不住瞪大眼睛,表情嚴肅地逼問蕾蒂:


    「你給我詳細說明。」


    「哎,我說的『禁忌』,不是總督您想的那個意思啦。我要表達的是魔法構成上的不同。」


    「你的表達方式太感覺派了。我不奢求你像亞爾斯那樣用專業術語解說,不過你好歹用我聽得懂的方式說明吧。」


    「真沒辦法呢……魔法體係這種東西,每個國家都有擅長的領域,存在著微妙差異。雖然各國偏重的方向各不相同,但是在發展過程中,會自然而然地趨近完善。當然,這裏所說的『完善』,指的是魔法的完成形,也就是更加完美無缺的魔法。」


    「嗯,這個部分我還是知道的。畢竟魔法得以成功轉用至軍事用途,就是因為人類掌握了透過特定魔法式來改變現象的技術,並且確認了攻擊和防禦等各式各樣的特性。我們之所以不斷追求魔法的精益求精,就


    是為了達到世上最完美無缺的魔法,而【魔物】所使用的魔法,正是其中最理想的一種型態。不過,這不是能大肆張揚的事情就是了。」


    「我說總督,您這是在照搬阿爾小弟說過的話吧?不過,確實是這樣子。隻是非要說的話,我感覺到的是那方麵的『危險訊號』呢……」


    「什麽意思?」


    「更準確來說,我覺得那個女的打算構築的,是類似於如今被指定為『禁忌』的那些魔法,也就是以過去的研究為基礎的魔法。因為那個時代的魔法有著獨特的程序,就連構成都和現在不太一樣。」


    「我聽說那個時代開發出來的魔法,即使沒有被指定為『禁忌』,基本上也都要在特定條件下才能發揮出作用。若妲琪婭·亞古諾伊茲是這類魔法的好手,那也不奇怪吧?」


    雖說隻是一種可能性,但也不是絕對不可能。聽到貝利克的主張,蕾蒂歎著氣搖頭說道:


    「不,這可不是能以『有點稀奇』一語帶過的事情。我可是切身感受到了危險訊號喔?阿爾小弟是用最高階魔法覆寫那項魔法的構成,也可以間接證明我的判斷是對的。畢竟他所施展的【不死鳥《phoenix》】,是連《魔法大全》都沒有收錄的魔法。阿爾小弟恐怕是在應對那女人的魔法時,察覺到那項魔法的魔法式和【不死鳥】相當接近,才做出了這種選擇。像【不死鳥】那種等級的召喚魔法,照理來說需要非常縝密的構成情報,但如果拿來改寫的原始魔法原本就相當異質,要在瞬間改寫完成便不是什麽奇事。」


    「原來如此,我明白你想要表達什麽了。也就是說,海德蘭吉藏著一個相當不得了的魔法高手。」


    「雖然排名在理論上無法蓄意操作,但是那也僅適用於前段排名的魔法師。如果是後段排名的魔法師,就可以利用機製上的漏洞,透過限製魔物的討伐數量,以此來調整每個人的排名……那個女的應該是真的非常厲害喔。」


    蕾蒂一臉嚴肅,將原本看著貝利克的視線,迅速地朝樓下的競技場瞥了一眼。【魔法演武】的善後工作已經進入最後階段。獨留在舞台上的【魔法演武】演出裝置——被譽為「全能遺產」的【密涅瓦】,則是在嚴格的管理體製下,準備送回某個地方保管。


    蕾蒂和貝利克默不作聲地注視著這一幕。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突然出聲向兩人搭話道:


    「蕾蒂小姐,你還真喜歡這種令人不安的話題呢。」


    說話者是走在兩人前麵的希瑟妮婭。隻見龍心大悅的元首整個身體都轉了過來,臉朝著跟在自己身後的蕾蒂和貝利克,以倒退的方式走了起來,就像是個小女孩似的。她的步伐沒有任何變化,同樣是帶著輕快的節奏。希瑟妮婭一邊用單手開闔把玩著扇子,一邊露出淘氣的笑容說道:


    「亞爾斯技壓全場——這樣就夠了,不是嗎?你們聽,就連這裏都能聽到觀眾的歡呼聲。我還真沒想到,亞魯法的魔法師在這個大舞台上大顯身手,居然能讓人心情如此暢快。如果是現在的話,就算是莉綺雅的失禮言行,我大概也能心胸開闊地原諒她的無知吧。」


    「您說得是……」


    然而,貝利克並沒有辦法像希瑟妮婭那樣,發自內心感到喜悅。因為這整件事情根本就是一場鬧劇,主要是為了安撫希瑟妮婭的情緒而已。真要說起來,隻要是前些日子出席元首會談的各國政要,大概都隱約能夠察覺到那名裝扮浮誇的麵具魔法師的真實身份。不過,亞爾斯身為光榮的現役首席,大概也是在配合希瑟妮婭,演出這場鬧劇。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亞爾斯在【魔法演武】上出場,也算是在展現自己對亞魯法的忠誠。如此一來,想要抓住亞爾斯目前是學生的事實,趁機挖角他的其他國家,也會因此不敢輕舉妄動。


    再加上這場演出能夠展示亞魯法的力量,應該也有助於提升學生選手的士氣。如果最後可以幫助亞魯法第二魔法學院摘下冠軍,貝利克也覺得這不是什麽壞事。


    「這確實算是好事一件呢。」


    各種思緒在腦海中交織的結果,就是貝利克的附和顯得非常言不由衷。心情大好的希瑟妮婭,笑臉盈盈地沒去跟貝利克計較這句話……才怪。


    「嗯?你這句話聽起來,好像意有所指啊。」


    看到希瑟妮婭額角青筋跳動的模樣,貝利克連忙清了清喉嚨,當場修正說法:


    「如果是亞爾斯的話,獲得這種結果也是理所當然的吧。雖說隻是一場演武,但果然還是隻有各國的無雙魔法師,才有資格擔任亞爾斯的對手。」


    「那當然囉!」


    希瑟妮婭挺起胸膛,用力地點了點頭,得意到臉頰都有些鼓起來了。她為了避免臉上露出有失莊重的笑容,用纖纖玉手捧住雙頰。


    她的這股得意之情,有部分也是來自力壓各國的優越感吧。不過,希瑟妮婭的喜悅程度真的非同小可,甚至露出了符合她年齡的天真笑容。蕾蒂自不用說,就連貝利克也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的笑容。


    如果不是由亞爾斯上場的話,事情就沒辦法這樣順利地收場吧——貝利克不禁如此暗忖道。從這層角度上來說,成功取悅情緒陰晴不定的元首,也算是卸下了一個重擔。


    「我得感謝亞爾斯才行呢。畢竟是我勉強他奉陪我的任性。」


    「這種程度的小事,那小子大概也不會抱怨吧。」


    「如果能這樣就好了……」


    希瑟妮婭斂起臉上的純粹喜悅,將整個身體轉回前方,露出帶著憂愁的表情。在那之後,三人都沒有繼續開口說話。


    等到即將抵達出口時,希瑟妮婭突然注意到了什麽,將視線轉向出口位置。


    白色的陽光從競技場的出口照射進來,映照出一道不知何時已佇立在那裏的女性身影。那名女性似乎正朝著一行人露出溫婉的微笑。


    穿著眼熟的女仆裝和圍裙的女子——琳涅優雅地鞠了個躬,仿佛是在迎接主君希瑟妮婭的到來。她的身旁則停著一輛黑色的魔動車。


    「讓我聽聽你的報告吧,琳涅。」


    幾分鍾後,希瑟妮婭坐在緩緩行駛的魔動車裏,用和剛才截然不同的威嚴語調向琳涅說道。琳涅應該剛從巴魯梅斯的潛入任務中歸來,臉上卻絲毫不見疲倦的神色。然而,從始終彬彬有禮的琳涅口中說出的話,卻讓車內的空氣為之一變。


    因為琳涅所傳達的事實,實在過於脫離常軌,遠遠超出眾人想象。盡管大致上就和亞爾斯先前推測的一樣,但當推測成為確鑿無疑的事實後,還是帶來了非比尋常的衝擊。


    貝利克自不用說,就連蕾蒂也跟著臉色大變。即使是不了解外界事務的希瑟妮婭,在看到兩人的反應後,也領會到當前的事態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嚴重許多。


    最後,當一行人下榻的飯店進入視野時,希瑟妮婭的表情已經切換成現實主義者的模樣。這名身經百戰的元首在接受現實之後,立刻試圖摸索出最佳的解決方案,尋求所有能夠動用的對策。


    「貝利克,雖說我們也有做過預估,但實際情況已經比預估的更加嚴重了吧?」


    「是的……乍聽之下難以置信,但若這一切都是事實,事態就是超乎想象的嚴重了。我們必須盡快采取行動才行。」


    貝利克將厚實的手掌捂在嘴邊,整個人陷入沉思之中。隻見他不停地摩挲著下巴,額頭浮現出冷汗。拖到現在才采取行動,會不會已經為時已晚了?貝利克的腦海裏甚至閃過這種絕望的念頭。


    「隻要能確認這一點就非常足夠了,貝利克。既然狀況已經刻不容緩,我們該采取的行動也相當顯而易見。好啦,接下來就輪到我上場了。有帶蕾蒂小姐一起過來,還真是做對了呢。」


    希瑟妮婭以莫名冷靜的語氣說道。她並不是沒有理解到當前事態的嚴重性,而是即使腦袋能夠理解,內心卻沒有任何真實感。對希瑟妮婭來說,外界的威脅也隻是遊戲的要素之一。沒錯,魔物僅是治理國家時需要考慮到的一個要素,希瑟妮婭關心的是由此掌握全體人類的未來,從而在爾虞我詐的國際政治舞台上,隨心所欲地操縱整個世界。


    盡管在這種想法裏,可以看出希瑟妮婭的思維有多麽異於常人,但正因為她具備如此極致的合理性和冷靜透澈,能夠根據情況需求,以超然的


    目光審視包括自己在內的一切事物,才有資格被稱作卓越的遊戲玩家。


    四人所乘坐的魔動車,在飯店前麵緩緩煞車停了下來。車門自動打開之後,希瑟妮婭一馬當先地從車裏走了出來。


    隻見她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向前廳,展現威風凜凜的王者風範。而她微微上揚的嘴角,甚至給人一種老奸巨猾的感覺。希瑟妮婭行事向來出人意表,有時候就連亞爾斯也無法猜透。她那顆精密至極的頭腦正在高速運轉,興致盎然地規劃著接下來的遊戲進程。


    那副表情既可以說是認真,也可以說是目中無人,大概沒有人能夠真正猜透希瑟妮婭的心思。她那錯綜複雜且詭譎多變的性格,無疑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琳涅,你馬上去著手準備。發布緊急召集令,把參加大會的各國高官都給我叫過來。會議的召開地點,就選在這棟飯店最頂層。等一切準備就緒後,就去把亞爾斯找過來吧。」


    「我明白了。」


    「嗬嗬,擺平沒有決定權的家夥隻是小菜一碟,問題在於其他元首會不會不知好歹地強出風頭。不過……我可不會讓其他人壞了我的好事。剩下的就是亞爾斯的部分了呢。光是把琳涅交出去,真的能讓他感到滿意嗎?」


    希瑟妮婭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說道。她的表情像是即將奔赴獨屬於自己的戰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高昂的鬥誌。


    看來即將要被卷進這場風波的倒楣鬼,並不是隻有亞爾斯而已。


    ◇ ◇ ◇


    「亞爾斯大人……有工作來了。」


    當天夜裏,造訪亞爾斯下榻飯店房間的琳涅,有些驚訝地站在門前說道。因為當時周圍完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但是琳涅還沒來得及伸手敲門,亞爾斯卻已經主動把房門打開了。


    「希瑟妮婭大人請您過去一趟。」


    「能稍微等我一會兒嗎?」


    亞爾斯拋下這麽一句話,徑自走回房內,快手快腳地做好出門準備。


    琳涅沒有告知目的地,隻是公事公辦地走在前頭帶路。亞爾斯不甘心就這樣乖乖跟在後頭,帶著一絲挖苦的語氣說道:


    「話說回來,琳涅小姐這次的『跑腿任務』,有得到什麽收獲嗎?」


    「……關於這部分的事,我想希瑟妮婭大人稍後會親自向您說明。」


    琳涅感覺心髒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這位身居現役首席的少年,究竟看穿到什麽地步?


    為了不讓亞爾斯察覺到內心的動搖,琳涅有意識地放鬆了僵硬的臉頰。


    作為魔眼【普羅比雷本斯之眼】的持有者,琳涅擁有非凡的情報搜集能力。但是亞爾斯的推測能力,甚至淩駕於被譽為「亞魯法之眼」的自己,這讓琳涅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


    琳涅覺得自己剛才的應對沒有露出馬腳,但亞爾斯表麵上沒有任何反應,看不出有特別的變化。不過,亞爾斯之所以刻意語帶諷刺地說出這句話,隻是一種近似於遷怒的行為。真要說起來,就算把脾氣發在身為希瑟妮婭貼身侍女的琳涅身上,對整件事情也沒有任何幫助。


    話雖如此,亞爾斯還是忍不住思索起來。


    先前所打的那些預防針,看來沒有任何作用。那種程度的預防針,對希瑟妮婭來說根本是不痛不癢,完全無法阻止她把歪腦筋動到自己身上。考慮到接下來將要掉到頭上的麻煩事的規模,就算直接衝著希瑟妮婭抗議幾句,讓那張美豔的臉露出苦澀的表情,應該也沒有人能責怪自己吧?


    不,最後的結果還不一定就是如此,現在就下結論還為時過早了。


    亞爾斯想著這些事情,和琳涅一起走到樓下,從一樓前廳的旁邊繞到後門。或許是事先做了清場工作,連櫃台人員都不見蹤影。


    在回廊深處,可以看到好幾台蕾蒂先前也使用過的【浮動機】。那是能夠直達重要人物下榻高段樓層的升降裝置。


    琳涅掏出通行證啟動裝置。很快地,載著亞爾斯和琳涅的金屬板,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地上升。亞爾斯斜倚在半透明的牆壁上,雙手環抱在胸前問道:


    「總督也會列席參與嗎?」


    「是的,蕾蒂大人也已經先到場了。」


    聽到琳涅的回答,亞爾斯突然感覺到一陣強烈頭痛。如果能像訓練場那樣,把這股疼痛轉換成稍後就能恢複的精神傷害,不曉得該有多好啊——亞爾斯甚至有一瞬間產生了這個想法。


    ◇ ◇ ◇


    「希瑟妮婭大人,您究竟打算讓我們等到什麽時候啊?」


    在亞爾斯和琳涅即將前往的房間裏,一名服裝像是某國高官的男子,帶著明顯不悅的語氣說道。


    男子坐在由好幾張長桌並列而成的長方形會議桌一端,臉上露出相當不快的表情。


    各國的元首及總督,全都已經神色肅穆地圍繞著會議桌坐了下來。隻是有部分國家的元首不便前來,於是就改由地位相近的其他高官代為出席。


    縱使這是亞魯法元首的意旨,可是在天色將明未明之際召集各國政要,再怎麽說都太過冒昧失禮了。當然,這很有可能是因為事出緊急,但假如真是如此,希瑟妮婭一直沒有開口說明召集原因,未免也太過不講道理。


    隻見各國政要的臉上,都流露出難以掩飾的不滿情緒。


    方才發難的那名男子,似乎就是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狀況。


    「請各位稍安勿躁,有一位與會人員還沒有到場。我們如果跳過他直接開始,到時候又得重新來過一遍。」


    作為本次緊急召集令的發布者,亞魯法元首——希瑟妮婭·伊爾·艾魯傑特,四兩撥千斤地帶過了男子的尖銳提問,絲毫不在意從四麵八方射過來的質疑視線。


    雖然會議主題尚未揭曉,但是在場的大多數人都在猜想,恐怕是和拉攏學生的那項決議有關。


    在先前的元首會談上,與會眾人針對以當上魔法師為目標的學生,達成放寬挖角限製的共識。除了各國元首以外,凡是參與政事的高官都曉得這件事。而在具有學生身份的挖角對象裏,居然陰錯陽差地包含了亞魯法的現役無雙魔法師,也難怪亞魯法當局會拚命尋找對策。話雖如此,盡管各國政要並未事先套好說法,但是他們都不打算推翻元首會談上的決議。


    沒多久,房裏響起了幾下淡淡的敲門聲——即使見到隨後現身的最強魔法師,在場的元首及高官的臉上,也隻是浮現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可說是處於風暴中心的亞爾斯,卻板著一張臉,露出極為懊惱的表情。他將幫忙帶路的琳涅擱在一旁,一聲不響地站到希瑟妮婭身後。


    「這個女狐狸。」


    亞爾斯在嘴裏低聲咒罵了這麽一句,音量像是刻意要讓對方聽見似的,但希瑟妮婭隻是若無其事地當作耳邊風。


    「好了,這下子人都到齊了,就讓我們開始會議吧。」


    終於要開始了啊——也不曉得是誰嘟囔了這麽一句。


    亞爾斯重新確認周圍的狀況。仔細一看,列席的各國元首有希瑟妮婭、盧薩路卡的莉綺雅,以及巴魯梅斯的霍爾達爾等人。盡管沒有全員到齊,但如果亞爾斯的記憶沒錯,伊拜裏斯的元首——哈歐魯格·麥鬆·傑科夫列斯也有出席。剩下的則是代理元首出席的總督和高官。因為是緊急召集的關係,所以擔任護衛的魔法師也被允許陪同入場。不過,目前人在會議室裏的無雙魔法師,就隻有亞爾斯和站在旁邊的蕾蒂,以及待在盧薩路卡的莉綺雅身後的約翰而已。


    站在亞爾斯身旁的蕾蒂,臉上完全看不到平常的天真爛漫,她一臉嚴肅,動也不動地佇立在那裏。縱使是大膽到旁若無人的亞爾斯,在這種狀況下也很難隨便向她搭話。


    亞爾斯的前麵坐著希瑟妮婭;蕾蒂的前麵則是坐著貝利克。兩人的手邊都擺著看起來很重要的資料,流露出亞爾斯從未見過的極度苦惱表情。兩人的臉色幾乎可以用蒼白形容,散發出非常緊迫的氣息。


    在這種氛圍之下,希瑟妮婭突然露出尖銳的冷笑——不過,她沒有將握在膝蓋上的扇子抖開。隻聽希瑟妮婭緩緩開口說道:


    「那麽,由於事態非常急迫,因此我就跳過開場白吧。不過,雖然從我手上擁有的情報,幾乎已經能夠確定事態的真相,但還是無法完全掌握細節……因此,身為巴魯梅斯元首的霍爾達爾大人,能否請您幫忙說明一下呢?


    」


    「————!!」


    希瑟妮婭的態度十分柔和,簡直像是包裹了一層甜蜜的糖衣。但在她說出的這段話裏,卻能感受到一股堅定的意誌,猶如一道冰寒徹骨的冰刃。希瑟妮婭突然發難,讓在場的出席者大感意外,全都露出大吃一驚的表情。與此同時,他們也意識到這場會議的目的,完全不是原先所預想的那樣。緊接著,在場所有人的視線,一齊集中到坐在希瑟妮婭斜對麵的霍爾達爾身上。


    站在霍爾達爾身旁的,是一名稱得上老年人的女性將官。就連她也驚訝不已地瞪大眼睛,用眼角偷偷瞥向霍爾達爾,像是想要確認自國元首的表情。女性將官的這個動作,透露出她其實多少知道希瑟妮婭在說什麽事情,隻是還無法非常確定而已。很快地,一絲冷汗從霍爾達爾的臉上流淌了下來。


    或許是看出了霍爾達爾不會乖乖吐實,也不知道是從誰開始,場內眾人爭相開口向他確認真假。


    「霍爾達爾大人,這是怎麽回事啊?您其實知道我們被召集到這裏的原因嗎?」


    「就如希瑟妮婭大人所說的,您曉得什麽內情是嗎?」


    「……」


    盡管眾人紛紛向他投來狐疑的目光,霍爾達爾隻是緊緊抿住嘴巴。這件事情絕對不可能泄漏……不對,對方可是那個希瑟妮婭,她是不是真的掌握到了什麽訊息?疑心和焦躁的雙重作用使霍爾達爾如坐針氈。


    首先必須搞清楚對方在打什麽算盤。自己究竟是已經無從抵賴,還是有辦法全部搪塞過去,就此一笑帶過?拚命在腦海中思考的霍爾達爾,選擇用沉默拖延時間,靜待局勢出現變化。


    最後,對他這種態度感到不耐煩的希瑟妮婭,故作憂鬱地歎氣說道:


    「唉,這樣子啊。那麽,就由我來報告我所掌握到的情報吧。或許在我報告的過程中,霍爾達爾大人會想起什麽。如果有什麽地方和您的記憶有出入,還請您不吝指正。不管是貝利克總督還是我本人,對於現狀的理解可能還是有不少錯誤的地方。」


    「我、我知道了。」


    霍爾達爾勉強擠出了這麽一句。


    仿佛是作為開戰的信號,希瑟妮婭立刻間不容發地一把抖開扇子,追問霍爾達爾:


    「首先,巴魯梅斯大約從兩個月前開始,便展開了新的收複作戰。而且組成了相當罕見的大規模部隊。」


    緊接著,希瑟妮婭沒等霍爾達爾做出反應,就徑自把話說了下去:


    「根據我們所得到的情報,堪稱貴國最頂尖的第九席無雙魔法師,似乎也參與了這支討伐部隊……到目前為止有什麽錯誤嗎?」


    「那……那又怎麽樣了嗎?」


    霍爾達爾試探地回答。隻見他放在桌上的雙手已經緊緊地握在一起,仿佛是下定決心要守護什麽一般。


    然而,希瑟妮婭所說出的下一句話,卻輕而易舉地粉碎了這種政治家的狡猾話術。


    「他們的遺體,已經順利回收了嗎?」


    「「「————————!!」」」


    房裏各處都響起了椅子碰撞的聲音。肉眼可見的動搖情緒,化為一陣陣慌亂的聲響。一臉瞠目結舌的人,不僅是一下子就被戳中痛處的霍爾達爾,莉綺雅和其他與會者也同樣詫異不已。


    「霍、霍爾達爾大人!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貴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在眾人爭相發問的聲音裏,幾乎已經完全沒有冷靜的味道。


    霍爾達爾盡管臉色蒼白,但還是故作平靜地開口說道:


    「希瑟妮婭大人,您這是在說什麽笑話呢?我國的部隊目前仍在執行作戰。再說本次作戰的目的也不是掃蕩魔物,而是要收複被魔物占據的部分領土。沒能在兩個月的時間內達成作戰目標,說起來也不是稀奇的事情。更別說我們巴魯梅斯的魔法師人數原本就相當不足,雖然這麽說很丟人就是了。」


    聽完霍爾達爾的回答,希瑟妮婭斂起了冷笑,在換上一張麵無表情的臉之後,這才語氣冰冷地說道:


    「我剛才應該說過了,我們亞魯法雖然沒有掌握到全部的細節,但握有相當確切的情報。聽說貴國後續又追加派遣了好幾支部隊。我就這麽問好了:貴國最後一次和派遣出去的部隊取得聯係,是多久以前的事情?您如果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我們亞魯法將認真考慮派出調查官的選項。」


    「就算您是亞魯法的元首,應該也沒有資格幹涉其他國家的事務……」


    「所以您的意思是,麵對自己國家應付不了的魔物威脅,卻選擇知情不報的行為,是可以被允許的囉?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這已經不單是巴魯梅斯的問題而已。貴國的所作所為,甚至可以視為對人類的背叛喔?」


    「唔……就算真是這樣……」


    希瑟妮婭打斷霍爾達爾的辯解,徑自把話說了下去:


    「麵對至少有六頭a級別的魔物大軍,巴魯梅斯的部隊就此全軍覆沒……不,有一名幸存者呢。哎,正確來說,稱為『幸存者』也有點不對。畢竟這名幸存者也已經過世了呢,應該要說是『生還者』才比較準確。」


    「為什麽……你連這種事情都……」


    「盡管火速派出了調查部隊,但就連調查部隊也和你們失去了聯係,截至目前為止的損失是有將近四百名魔法師陣亡……問題在於,沒有半具遺體能夠成功回收,這個事實可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呢。」


    「————!!這是怎麽回事!?」


    坐在霍爾達爾對麵的一名男子,倉皇失措地站起身大喝問道。在這聲喝問之中,可以感受到擔憂和憤怒的情緒,仿佛是按捺已久的不滿,全都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這名體格壯碩到會被誤認為軍人的男子,正是伊拜裏斯的元首哈歐魯格。


    伊拜裏斯就位於巴魯梅斯旁邊。所以現在才被揭露出來的這場魔物威脅,巴魯梅斯若是無法單獨控製局勢,伊拜裏斯自然就會遭到池魚之殃。因此如果有這種危機狀況出現,巴魯梅斯當然要通知伊拜裏斯,並且請求對方提供協助或者派出援軍。


    不,不僅是伊拜裏斯而已,如果中間足足有兩個月的時間,巴魯梅斯應該完全有機會向周圍的國家請求協助。因此哈歐魯格的聲音才會如此氣憤。


    「你真的明白狀況嗎?隻要有任何國家淪陷於魔物的魔爪之下,人類的生存區域就會輕而易舉地遭到蹂躪。貴國的所作所為,等於是在踐踏關乎人類存亡的國際互助同盟關係。你如果有什麽想要辯解的話……」


    哈歐魯格聲色俱厲地追究著霍爾達爾的責任。


    但是——


    「哈歐魯格大人,我們現在沒有時間追究責任問題。畢竟我們已經喪失了許多寶貴的時間。」


    聽到希瑟妮婭冷靜且合理的指正,伊拜裏斯的元首坐回原位,將湧上心頭的怒火強壓了下去。然而,他的目光還是惡狠狠地盯在霍爾達爾身上。


    「我自己也不敢說是完全掌握住了目前的狀況。首先必須確認我們掌握的事實是否正確。霍爾達爾大人,我不打算聽您說一些道歉之類的話。我們現在該做的是盡快找出對策,這也是為了守護巴魯梅斯。」


    霍爾達爾麵露苦澀之色,但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那名年老的巴魯梅斯女性將官似乎再也看不下去,突如其來地采取了行動。


    隻見她深深地彎下腰去,像是要把額頭貼到桌子上一樣,悲痛欲絕地向霍爾達爾說道:


    「這是我這輩子犯下最大的錯誤。我完全沒想到事態會發展到如此嚴重的地步……!雖然霍爾達爾大人和賈加利德總督封鎖了情報,但或許……不,霍爾達爾大人,假如希瑟妮婭大人所說的都是事實,那麽……我們巴魯梅斯已經、已經……」


    盡管霍爾達爾眼神憤恨地看向女性將官,但是後者毫不畏懼地迎向他的目光,帶著像是隨時都會嘔血的哀痛表情,拚命地高聲疾呼。


    然而,霍爾達爾卻像是在鬧別扭似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希瑟妮婭帶著同情的眼光,仿佛是在應對無理取鬧的少年,看向霍爾達爾說道:


    「霍爾達爾大人,看來您果然沒有搞清楚事態有多麽嚴重呢。」


    盡管事態相當緊急,但還不到最糟糕的地步——事實上,雖然沒有霍爾達爾那麽誇張,不過在場的各國元首及高官,有不少人都覺得事態還在可以挽救的範圍之內。


    和a級別的魔物交手,


    卻沒有回收陣亡魔法師的遺體,在正常情況下是相當嚴重的疏失。因為魔物在吞噬人類、吸收魔力之後,將會變得比原本更加強大。如果被吞噬的是魔力保有量比常人更多的魔法師,在最壞的情況下,甚至會導致魔物直接提升一個強度級別。


    盡管過去幾乎不曾出現過無雙魔法師被魔物吞噬的案例,但是唯一的那次例外,直接成了五十年前那場大災厄的導火線。


    那是至今仍遺留在人類記憶之中的慘痛事件,若是和那場大災厄相比,現在的狀況可說是好太多了。


    再加上和五十年前相比,魔法技術已經取得了壓倒性的進步,魔法師的人數也增加到當年的幾十倍。即使是過去無法正麵抗衡的魔物,在這個不斷有新的awr問世、魔法技術日新月異的現代,應該也已經有辦法處理。人類過去一直被魔物騎在頭上,但是近年來確實開始吹響了反攻的號角。


    話雖如此,在今後的應對措施中,各國的攜手合作仍然是不可或缺的關鍵……不過也還不算為時已晚。抱著這種樂觀想法的人,在聽到希瑟妮婭的下一句話後,簡直像是被當頭澆下了一大盆冰水。


    「霍爾達爾大人,您若是在收到情報的當下便公開給各國,整件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呀……【惡食】,這兩個字您應該曉得吧?我聽說它混在a級別的魔物之中。」


    「你、你剛才是說【惡食】!?」


    「怎麽可能!?」


    這個名字所帶來的衝擊,和剛才完全無法相提並論。對於親身經曆過那場大災厄,並在其後的漫長歲月裏登上一國頂點的人來說,他們所感受到的衝擊想必更加強烈吧。畢竟引發那場巨大浩劫的魔物,就是被如此命名的窮凶極惡存在。


    室內頓時鴉雀無聲。在那之後,有些人臉色蒼白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有些人則是陷入茫然自失的狀態,仿佛在精神上拒絕理解這個事實;甚至還有些人任憑怒氣驅使,憤怒地用拳頭敲打著桌麵。


    再次逼近的慘痛過去,帶來了恐怖和絕望。展現出各種反應的各國出席者,全都帶著近乎殺意的眼神,憤怒地看向了整件事情的罪魁禍首霍爾達爾。


    不過,說起亞爾斯的反應。


    亞爾斯其實也非常想逃離現場。可是他想要逃跑的理由,當然和在座的各國政要不同,並不是因為對魔物感到畏懼的關係。盡管心裏早有預期,但亞爾斯還是抱著一絲僥幸的希望,覺得或許有機會躲過某件超級麻煩的差事。然而,這件麻煩差事已經在眼前具體成形,並且馬上就要落到自己頭上了。


    幹脆來開發完全透明化的魔法好了——亞爾斯自我解嘲地如此想道。


    而在他的麵前,一名高官再次心煩意亂地朝著霍爾達爾大吼道:


    「你這家夥!別以為還能繼續推托抵賴!」


    那名高官似乎已經氣急敗壞到口不擇言,不再用敬稱稱呼巴魯梅斯的首相。在場的另一個人連忙站出來打圓場:


    「別、別急著下結論,這件事情還有可能隻是希瑟妮婭大人的杞人憂天。怎麽樣呢?霍爾達爾大人?您能不能將事實告訴在座的——」


    沒等前一個人把話說完,伊拜裏斯的元首哈歐魯格直接出聲,蓋過了對方的話。


    「無論如何,為了確認事情的真實性,各國是一定得派出調查官了。雖然拖到那個時候可能已經為時已晚了。」


    哈歐魯格似乎已經壓下了剛才的激動情緒,以好言相勸的語氣如此說道。巴魯梅斯和伊拜裏斯畢竟是唇齒相依的兩個國家,在政治上的交流也確實比其他國家來得頻繁。兩國從前任元首開始就有長期往來,應該建立起了互助合作的緊密盟友關係。


    盡管巴魯梅斯背叛了兩國的合作關係,但哈歐魯格不愧是坐上元首之位的人,非常清楚再怎麽責備對方也無濟於事。


    激烈的感情和現實的合理精神,並存於那副會被誤認為軍人的魁梧身軀之中。這種剛柔並濟的處世之道,可說是徹底體現出了伊拜裏斯元首——哈歐魯格·麥鬆·傑科夫列斯的人格特質。


    霍爾達爾在短短幾天內變得花白的頭發和胡須,終於微微顫動。隻聽他像是自言自語地開口說道:


    「我……我會公開所有情報。但是,身……身為巴魯梅斯的元首,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我不能允許外國勢力介入,導致巴魯梅斯淪為其他國家的附庸國。我很清楚這種做法造成了無可挽回的事態,可是……可是我……」


    「你這家夥!居然還敢厚顏無恥地狡辯!就為了你那無聊的麵子,其他國家也跟著深陷危機之中了啊!」


    因為霍爾達爾終於坦白招認了一切,責難的聲音宛如決堤洪水般爆發,霍爾達爾頓時成為眾矢之的。


    就在這個時候,希瑟妮婭的凜然嗓音,陡然打斷了眾人義憤填膺的話語。


    「各位大人,就到此為止吧。相關責任的追究問題,還是留到排除重大威脅之後再說吧。」


    室內立刻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希瑟妮婭特地轉向身後說道:


    「亞爾斯,能麻煩你簡單說明一下【惡食】這種魔物嗎?」


    希瑟妮婭再次轉回正麵,像是在征求出席者同意般地說道:


    「現役首席魔法師亞爾斯·雷金,不僅是對付魔物的專家,同時也精通魔法領域的各種知識。和霍爾達爾大人相比,他的說明應該會更加清晰易懂且巨細靡遺。」


    全場的視線一下子就集中到亞爾斯身上。在眾人的目光之中,沒有任何的輕蔑之色。


    直到前些日子在元首會談上演的那一幕為止,亞魯法的首席魔法師在國際上都是謎一般的存在。姑且不說亞爾斯的真實身份是這樣的少年,與會的各國政要都很清楚,在近年出現的各種技術革新背後,其實多少都能看到這位現役首席的身影,因為他同時也是魔法研究的最高權威。


    然而,作為當事人的亞爾斯,始終把視線停留在希瑟妮婭身上。


    『我在做完說明之後,就可以告退走人了嗎?』那副有些置身事外的模樣,大概包含著想要如此抱怨的倦怠情緒。


    麵對亞爾斯的詢問視線,希瑟妮婭沒有回答半個字,隻是以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作為答複。當然,這是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帶有『哎呀,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的諷刺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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