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七國親善魔法大會正式賽的當天早上。


    在外頭的人工太陽尚未升起的時分,希瑟妮婭召集各國政要舉行緊急會議的房間,已經變得一片鴉雀無聲。


    盡管先前才經曆過激烈的論戰,但此刻在會議室裏已是空無一人。沒錯,方才與會的各國高層,都已經各自展開行動——為了將在這裏得知的重要情報,十萬火急地傳回自己國家。


    他們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和自國的負責官員取得聯係。各國都命令麾下的高階魔法師進入迎戰狀態,並且立刻組成部隊,做好前往巴魯梅斯的準備。


    即使是有無雙魔法師正在外界執行任務的國家,也還是想方設法地集結了最大戰力。因為所有人都非常清楚,這次危機的嚴重程度,足以和過去的那場大災厄相提並論。


    在這種緊張氛圍之中,亞爾斯也在作為臨時本部的其他房間裏,忙得像陀螺一樣轉來轉去。他先是請蕾蒂把隊員們集合過來,並從蕾蒂口中得知所有人的係統和擅長魔法,將這些資訊一字不漏地記到腦海裏。


    「蕾蒂,這次任務不怎麽需要火力輸出人員。你幫我挑十個人左右,希望是擅長探查、構築障壁,以及妨礙行動係魔法的人。還有,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你的隊員,所以統領隊伍的工作就交給你了。由你來負責傳達我給出的指示,應該能讓隊伍運作得更加流暢。」


    在蕾蒂的協助下,亞爾斯針對本次作戰的方針,給出了各式各樣的指示。


    這個作為臨時本部的房間,是隊員入住的五樓房間之一,空間算是相當寬敞。隻是房裏有點髒亂,這點也隻能假裝當作沒看見了。


    「了解!隊長大人!所有隊員都已準備就緒。總督也真是的,我看他早就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了吧……」


    蕾蒂語帶調侃地說道,臉上浮現沒在會議上顯露過的誇大笑容。雖然她似乎還想針對總督說上兩句,但最後沒有繼續說下去。


    「亞爾斯大人,我脫離前線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身穿女仆服的琳涅也在現場。她也是本次作戰的參與人員之一。


    「琳涅小姐,請你以探查魔法師的身份和我們同行就好,不要參與實際的戰鬥。你要是陣亡的話,我就沒辦法研究你的魔眼了。」


    「好……好的。」


    琳涅的聲音之所以變得細如蚊蚋,並不是因為她對魔物感到不安,而是在擔心成為研究素材的自己會被亞爾斯怎麽對待。


    聽到琳涅的答複聲,亞爾斯不禁有些後悔地蹙起眉。雖說是貝利克的請求,但是當初實在不應該繼續保留軍籍。亞爾斯完全沒有想到,除了亞魯法本國的任務以外,居然還得負責收拾其他國家捅出來的大婁子。


    「本次的作戰名義上是偵察任務,目的是要查明那頭魔物〈惡食〉的戰力……」


    「但實際上就是要直接把它討伐掉吧?畢竟這次收拾殘局的工作,完全就是由亞魯法單獨承包了。希瑟妮婭大人似乎打從一開始,就是抱著這個打算做準備。」


    「是呢。在這種前提之下,我們就不能拖得太久。我們必須趕在靜觀其變的其他國家介入前,徹底解決這次的危機。」


    說到這裏,在蕾蒂所率領的菁英部隊中,兩位擁有頂級實力的男性魔法師——沙吉庫和穆傑路,像是代表眾人似地提出疑問。他們就是在大會之中,和蕾蒂一起擔任元首護衛人員的兩人組。


    「亞爾斯大人,關於本次任務的討伐目標,能不能請您詳細說明一下呢?雖然參與本次任務的都是少數精銳,但是……」


    長相有些蒼老的沙吉庫,擁有一副強壯精悍的肉體,給人一種高聳岩山般的壓迫感,和他彬彬有禮的說話方式完全無法連結在一起。


    「能夠和亞爾斯大人並肩作戰,實在是我們的無上榮幸。但是我們有些不明白的是,真有必要勞駕身為最強魔法師的亞爾斯大人出馬嗎?」


    給人冷靜沉著印象的穆傑路,則是接在沙吉庫後頭如此問道。亞爾斯聞言點了點頭,旋即開口解釋。當然,因為時間緊迫的關係,所以他是用最簡單扼要的方式說明:


    「我想各位應該都察覺到了,本次任務的討伐目標是魔物。隻是我這裏也沒有關於那頭魔物的詳細情報。或許更準確的說法是:沒有任何人知道那頭魔物的底細。我們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對手的強度足以匹敵ss級別,而且還是透過不斷吞噬遺體的方式進化而成的。」


    「————!!」


    「這也就是說,五十年前的大災厄再次現身了嗎?」


    穆傑路頓時驚慌失措地反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冷靜沉著。即使是身經百戰的猛將,似乎也難以接受這種衝擊。


    五十年前引發那場大災厄的ss級別魔物,在軍方內部並不是以【惡食】這個俗稱稱呼,而是被命名為【柯羅諾斯】。各國在對外的官方說法中,都宣稱【柯羅諾斯】已經遭到討伐,但實際上並沒有真的將它打倒。盡管當時在付出大量的犧牲後,確實將【柯羅諾斯】逼到了瀕死的地步,可是最後還是被對方逃掉了。當然,在場的魔法師們,並沒有眼睜睜地看著【柯羅諾斯】倉皇逃走,隻是有能力阻止的人已經一個也不剩了。一隻手臂被斬下來的【柯羅諾斯】,居然直接拖著龐大的身軀飛了起來,就此消失在天空的彼端。


    各國之所以著了魔似地強化培育魔法師,就是為了應對【柯羅諾斯】再次來襲。而各種非人道的魔法研究,也同樣是從這個時期開始。也就是說,【柯羅諾斯】所帶來的強烈衝擊,讓人類出現了歇斯底裏的過度反應,從而不分青紅皂白地想要加強防禦能力。


    在那之後過了將近十年,【柯羅諾斯】都不曾再次現身,於是人類總算從狂熱之中清醒了過來。各國的政策出現了方向性的轉折,那些非人道的研究都被視為觸犯禁忌的行徑,遭到廢除和禁止。負責執行各種實驗的研究人員,也都成為法律追究的對象。


    「這次的事態不太可能是大災厄再次現身。畢竟【柯羅諾斯】如果真有魔物數據庫所記載的那麽巨大,在它出現的當下應該就能立刻確認清楚了。不過,最先和那頭魔物接觸的國家不是亞魯法,而是巴魯梅斯,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的推測對不對。」


    魔物會吞食魔法師(有時也會吞食同類)吸收力量,從而在外形上出現變化。隨著強度級別提升,這種形體上的變化也會愈加激烈,不過一般來說是身體會變得更加巨大,又或者像是要將力量凝聚起來似地變得更小。而完成變形的魔物,在外表上也不再像低階或中階魔物那樣長得奇形怪狀,而是有著近似生物的凝練造型。


    「總而言之,我們現在該做的事情,就是立即趕往巴魯梅斯。所有人都去著手準備,我們三十分鍾後出發。」


    在整齊劃一的敬禮動作過後,蕾蒂麾下的精銳部隊成員,沒有發出半點聲響開門離去。他們全是萬中選一的菁英魔法師,因此盡管亞爾斯沒有明說,眾人也早就意識到本次的任務有多麽緊急。就算還有什麽想問的問題,也隻需要在移動的過程中提問就夠了。


    亞爾斯和蕾蒂跟在眾人後頭走出房間。


    「你在大會的比賽要怎麽辦?」


    「也隻能缺賽囉。不過,我為這場比賽做了不少準備,亞魯法肯定能夠奪下冠軍的。」


    亞爾斯帶著無畏的笑容說道。蕾蒂見狀,也跟著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回應:


    「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喔。」


    「哎,就趁著這個機會,順手大撈特撈好了……還有,琳涅小姐,你應該還有什麽事情必須向我們報告吧?」


    麵對亞爾斯突如其來調轉矛頭,蕾蒂也默默地跟著點了點頭。


    「……!!」


    沒錯,既然那個陰險女人〈希瑟妮婭〉在本次事件花了那麽大的心思,就代表著背後還有什麽秘而不宣的情報才對。而希瑟妮婭在搜集這類機密情報時,基本上都少不了琳涅的協助,因此亞爾斯才會認定琳涅也知道其中的內情。


    果不其然,琳涅有些困窘地抿緊了嘴巴。


    「事到如今,繼續隱瞞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喔。還是希瑟妮婭大人有向你下達封口令?」


    「……對不起。」


    「那麽,琳涅小姐,我換個問法好了:那是完全不會影響到本次討伐任務的事情嗎?」


    聽到這個問題


    ,琳涅的目光瞬間遊移了一下,亞爾斯沒有漏掉她的反應。


    「唉~我明白了。我晚點再問總督好了。」


    雖說希瑟妮婭是負責統領全局的人,但是身為一國元首的她,充其量也隻是站在亞魯法的全體之上而已。盡管希瑟妮婭握有最高權限,但基本上隻是在管理人類的各種活動。因此在她的視野裏頭,隻能看到人類的世界和政治的運作邏輯,說起來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然而,問題一旦牽扯到和魔物的戰鬥,情況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說到底,總督才是軍事方麵的統轄者,而且在執行外界任務時,事先公開所有情報不僅是最基本的常識做法,同時也是對軍人的尊重。否則魔法師等於是要冒著平白送命的風險,一頭栽進死亡的漩渦。也就是下達出擊命令的人,根本不在乎執行任務的軍人能否平安歸來。


    當然,有些情報是無法透露給一介魔法師知道的,但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指揮官通常也會委婉地發出警告。而這種委婉的警告,其實也是在向這些賭命奮戰的軍人致歉。將部下送往險地的領導者,就是必須承擔起這份責任。


    更別說【惡食】的事情,是牽涉到這麽多國家的國際問題。就算情報早晚會全數公開,現在賭上性命的可是亞爾斯等人。


    「這可真是傷腦筋呢。究竟把人家的部隊當成什麽了呀。」


    雖然聽起來隻像是在單純發牢騷,但是蕾蒂的聲音帶著一股靜靜燃燒的怒火。


    蕾蒂會如此憤怒,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對部下有著深厚信任的她,比任何人都更加看重部下的生命安全。


    「搞不好總督是打算等到時機差不多了,再把情報透露給我們。無論如何,能及早察覺到這一點真是太好了。」


    麵對低下頭的琳涅,亞爾斯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的意思,隻是意味深長地說了這麽一句。


    ◇ ◇ ◇


    場景來到飯店後頭。一群身穿黑色大衣的人物,正整齊劃一地站在那裏待命。


    雖然這幅光景給人一種異常的壓迫感,但是作為當事者的黑衣人集團,看起來卻不怎麽緊張。其中甚至有不少人在輕鬆地伸展身體,舒散著全身上下的筋骨。


    或是旋轉腳踝,或是旋轉手腕,每個人都以習慣的方式做著拉伸動作。


    然而,隨著這支隊伍的臨時隊長和原隊長連袂現身,原本輕鬆自在的氛圍登時陡然一變,眾人同時做出一絲不苟的敬禮動作。


    「接好囉,這是阿爾小弟的喔。」蕾蒂語氣輕佻地把特別訂製的大衣遞給亞爾斯。成為這支部隊的臨時隊長的亞爾斯,默不作聲地把大衣接了過去。雖說是特別訂製的東西,但亞爾斯在先前的【魔法演武】中已經穿過這件大衣。所以就是一度用完歸還的大衣,再次回到手中而已。


    另外,盡管這是一件大衣,但擋風遮雨並不是它的主要用途。這件以強化纖維製成的特殊大衣,經過了相當繁複的加工處理,因此具有各種特別的功能,也就是所謂的「抗魔法防具」。


    各國在抗魔法裝備的研發上,都有各自著重的發展方向。將重點放在大衣這類容易行動的服裝,就是亞魯法所獨有的文化。而隻要看到魔法師身上穿著近似騎士的重型鎧甲,就能馬上知道對方是來自漢盧卡普迪亞。至於巴魯梅斯這種經濟拮據的國家,則是由作戰人員自行設法張羅防具,因此不僅在魔法師的戰力上存在問題,就連裝備質量也遠遠不及其他國家。


    因此也有不少人認為,作戰裝備短缺,也是巴魯梅斯的魔法師數量比其他國家來得少的原因之一。在新血數量本來就不多的情況下,魔法師在外界任務中的陣亡機率卻相對較高,從而導致「入不敷出」的結果。


    就在亞爾斯做完最後準備時,琳涅湊到他的耳邊,告訴他元首已經蒞臨現場。亞爾斯轉過頭,發現希瑟妮婭和貝利克就站在那裏。


    「既然你們都特地跑來這裏送行了,就代表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吧?」


    亞爾斯直接省去寒暄,拋出了這個單刀直入的問題。


    希瑟妮婭聞言,隻是故作可愛地歪起了頭;相反地,貝利克則是一臉苦澀,為難地撫著下巴說道:


    「亞爾斯,維劄斯特已經在巴魯梅斯了。在抵達巴魯梅斯之後,你再從他那裏接收作戰資訊和詳細情報。」


    故意對剛才的問題裝糊塗的希瑟妮婭,此時也換上一本正經的表情,以雙手向亞爾斯遞上某樣東西。


    「還有,這是巴魯梅斯霍爾達爾大人的親筆信。其中清楚載明了暫時轉讓指揮權的旨意,並且附上了霍爾達爾大人的簽名。」


    亞爾斯接過裝在精巧匣子裏的信函,順手塞到懷裏。


    「琳涅就拜托你多照應了。」


    「不用你說。」


    雖然亞爾斯嘴巴上這麽說,但心裏其實很不痛快。大多數的元首對於外界的戰鬥事務,幾乎都是一無所知。由於這是和總督分擔政務的結果,因此說起來也是無法苛責的事情,但就會在這種關鍵的地方,和現場的第一線人員產生難以調和的矛盾。縱使是聰慧如希瑟妮婭,大概也完全無法理解亞爾斯為何會這麽不高興。


    亞爾斯毫不掩飾地深深歎了口氣,此時,貝利克湊到他麵前,悄悄地低聲說道:


    「不好意思啊。那頭魔物的附近似乎有礦床存在。」


    「——!!你說什麽?」


    「雖然還沒完全確定,但據說是秘銀的樣子。還有,【庫拉瑪】也在這次的事件裏摻了一腳,詳細情形要再麻煩你自己向維劄斯特確認了。」


    突然感到頭痛起來的亞爾斯,忍不住用手扶住額頭,但就算驚慌失措也無濟於事,因此他隻是嘟囔了一句「原來如此」。畢竟禍不單行乃是世間常理。


    亞爾斯眼神冰冷地看向總督,擺出一如既往的臭臉說道:


    「總督,這都要怪你們當初沒有及時采取行動。」


    「我知道。雖然可能有些遲了,但是我們也盡可能地亡羊補牢了。」


    說完這麽一句之後,貝利克從露出意味深長笑容的亞爾斯身旁走開,希瑟妮婭則是向他投以狐疑的眼神。或許該說「薑還是老的辣」,貝利克若無其事地承受著希瑟妮婭的視線。但就算貝利克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老江湖,亞爾斯最後那抹若有深意的微笑,還是讓他心中油然升起不祥的預感。


    「那麽,我們差不多該出發了。巴魯梅斯的事情就交給我吧。話說回來,總督,我想您應該沒有忘記,請您別忘了作為報酬的古書和免除學分的事。還有短期之內,拜托你們別再把這種任務丟到我頭上了。」


    「我知道。你也要小心。」


    聽到這段話的其他隊員,因為突然蹦出來的「學分」一詞,再次認識到他們這位新上任的隊長大人,其實還隻是一名學生的突兀事實。


    盡管如此,在這支部隊之中,沒有任何人會蠢到小看亞爾斯。因為他們或多或少都能明白,亞爾斯所經手的那些任務有多麽艱巨。實際在前線作戰的魔法師,並不會太過拘泥於排名的事情,但亞爾斯不僅和原隊長蕾蒂一樣都是無雙魔法師,而且還是現役首席,情況自然得另當別論。現役首席這個排名的份量就是如此沉重,絕非虛有其表的裝飾頭銜。


    事實上,除了蕾蒂和亞爾斯以外,大概沒有其他人能讓他們把性命交付出去。畢竟這是一支高手如雲的部隊。即使被足以讓人兩腿發軟的魔物包圍,他們每個人也都能鎮定如常地殺出重圍。


    於是,亞爾斯微微垂下眼睛,轉身麵對列隊而立的隊員。


    蕾蒂似乎把這個動作誤解成某種意思,隻聽她以平常絕對不會使用的威嚴語氣,扯著嗓子大聲喊道:


    「全員聽令~」


    在自認好心地幫忙整好隊伍後,蕾蒂立刻把場麵的主導權交給亞爾斯。


    「我是不曉得你們在期待什麽,但我可不會幹這種事情。」


    亞爾斯沒好氣地回望隊員充滿期待的視線。接著他緩緩揚起一隻手,像是趕人似地說了句「趕緊給我上路」,就這麽發出了上任後的第一道行軍命令。


    亞爾斯的號令聲實在說不上強而有力,但是沒有任何人聽漏他的指示,所有隊員立刻勢如疾風地開始奔跑,朝著因緣之地——巴魯梅斯的方位而去。


    由於眾人的動作飛快無比,在不熟悉的人眼中看來,或許就像是整群人突然憑空消失不見了一樣


    。他們不愧是亞魯法最為精銳的部隊,行軍速度完全能以「神速」形容。聚集在這支部隊的魔法師,全都是如此驚人的強者。


    在確認所有隊員都已出發後,亞爾斯也披上手中的大衣、扣上領口的別扣,轉眼之間就絕塵而去,消失在希瑟妮婭等人的視野之中。


    「雖然我看得不是非常清楚……但他們真的是用自己的雙腳移動呢。」


    看著希瑟妮婭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琳涅馬上接話答道:


    「像他們這種層級的魔法師,直接用跑的過去,肯定比穿過好幾道轉移門更快喔。」


    貝利克也跟著補充了一句:


    「而且伊拜裏斯就在巴魯梅斯旁邊,他們應該能在正午時分抵達吧。按照亞爾斯的個性,應該明天就會出發去執行討伐任務了。」


    貝利克一邊做出這種預測,一邊意識到自己接下來有得忙了。


    (首先得解決【庫拉瑪】的問題。)


    在總督賈加利德的指示下,巴魯梅斯高層正在考慮向【庫拉瑪】提出委托——貝利克已經掌握到了這種情報。在未能和賈加利德會麵的情況下,也無法從他本人口中得到證實,但是在最壞的情況下,亞爾斯他們很有可能直接撞上【庫拉瑪】的成員。亞爾斯曾經在某次機密任務中,抹殺了【庫拉瑪】其中一名幹部,因此他極有可能被【庫拉瑪】視為可恨的仇敵。雖說【庫拉瑪】是會為了利益輕易改變立場的組織,但絕對不能因此樂觀地認為他們是可以信任的存在。果然還是得盡早排除這個不穩定因素才行。


    「我們也要立刻趕往巴魯梅斯。還有,盧薩路卡的莉綺雅大人應該還沒離開吧?我要向她發出暗號通訊,趕緊做好相關準備。」


    貝利克大聲向護衛魔法師下達命令。


    而在貝利克身後,則是可以看到希瑟妮婭優雅地走回飯店的身影。


    雖然亞爾斯在內心埋怨她不懂得第一線人員的難處,但是希瑟妮婭絕對不是什麽愚蠢之輩。希瑟妮婭非常清楚,不了解戰鬥的她,就算趕往巴魯梅斯也幫不上任何忙。取而代之的是,身為元首的自己,接下來可以繼續和巴魯梅斯的元首展開各種交涉,而那基本上會是一場「單方麵」的談判。一想到能夠繼續進行這場美妙無窮的遊戲,把別國元首狠狠地踩在腳下,希瑟妮婭便不知不覺地歡欣雀躍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納悶地「嗯?」了一聲。


    「琳涅,你怎麽還在這裏摸魚呀?」


    「啊!非常抱歉。我這就出發——」


    琳涅匆忙鞠躬,旋即披上大衣,以驚人的速度從亞爾斯等人後頭追了上去。


    為了本次作戰,琳涅也帶了她的awr,那是一把足有一人高的長弓。她一邊按住掛在腰間的箭袋,一邊奔跑的樣子有些笨手笨腳,甚至給人一絲不安的感覺,但這肯定是杞人憂天。因為希瑟妮婭的這位優雅侍女,不僅是相當高階的探查魔法師,對自己的身手也很有自信。


    盡管琳涅的戰鬥能力並不算特別強大,但她飽經鍛煉的身體有著遠超常人的能力。


    就這樣。


    在這世界仍被寂靜籠罩的清晨時分,為了討伐在巴魯梅斯郊外出現的人類威脅,亞魯法引以為傲的最強戰力終於展開了行動。


    ◇ ◇ ◇


    黑衣人集團破風疾行,高速奔馳在外界的森林之中。為了直線穿越巴魯梅斯的國境,亞爾斯一行人沒有回到市區,而是采取最短路線全速前進。他們目前所在的地區,大概是在富裕街區和巴比倫塔的中間位置。


    一行人將群樹的枝幹作為踏腳點,宛如飛行般穿梭在未經開發的樹海之中,絲毫沒有減慢速度的跡象。


    在移動途中,亞爾斯很快地掃視了一眼,確認所有人都有跟上腳步,隨即一邊調整著速度,一邊做了個大跳躍。


    緊接著,蕾蒂也配合著亞爾斯的速度,來到他的身旁問道:


    「總督跟你說了些什麽?」


    「在【惡食】的出現地點附近,似乎有座礦床。巴魯梅斯的部隊大概是在探索礦床的途中,剛好撞上了那頭魔物吧。若是在渾然不覺的情況下闖進那種地方,肯定會陷入應對不及的混亂狀態。」


    「礦床或洞窟之類的地方,有時的確會被魔物當作巢穴,但這種狀況有那麽難應付嗎?」


    「不,問題在於那座礦床出產的礦物。據說是秘銀的樣子。」


    中途追上眾人的琳涅,也有些尷尬地跟在提出問題的蕾蒂身後,側耳傾聽著兩人的談話。


    事實上正如蕾蒂所說的,魔物不管選擇哪裏作為巢穴,基本上都不會造成如此嚴重的威脅,但是這次的地點是個例外。


    畢竟在亞魯法過去收複的失地裏,都沒有像這次事件一樣包含礦床(而且還是能作為awr材質的礦物),蕾蒂會不曉得也是很正常的事。


    「awr所使用的礦物,大多都是魔力的優良導體。因此像礦床這種充滿優良導體的地方,不僅會導致魔法在裏麵擴散,以魔力為主體的探查魔法,也很難查明內部的實際情形。而秘銀會讓這種情況達到最嚴重的程度。若是沒有相當的技術,甚至無法施展出魔法。從這種層麵上來說,要求琳涅小姐一起過來,還真是個正確選擇呢。」


    確定琳涅會參加本次作戰的亞爾斯,絲毫沒有把她拋下不管的意思。他剛才之所以會先行出發,也是覺得反正琳涅有辦法立刻追上來。亞爾斯滿心以為琳涅沒有一起出發,是被希瑟妮婭拉住交代事情,但他完全不曉得,實際上隻是琳涅很難得地「犯了迷糊」。不過,希瑟妮婭也的確特別吩咐過琳涅,要她別把礦床的事情透露出去。


    「原來是這樣子啊?也就是說,【普羅比雷本斯之眼】並不算是魔法囉?」


    「不,蕾蒂大人,魔眼在發動時,也需要消耗大量魔力,所以我覺得那姑且也算是一種魔法。」


    「沒錯。琳涅的魔眼的確是在消耗魔力後,才以魔法的形式顯現出來。」


    「如果魔眼也是一種魔法,那不就不可能用來探查礦床了嗎?」


    對於這個問題,琳涅本人也沒有自信回答,隻能靜待亞爾斯進一步解說。


    「不,我認為是有可能的。因為我也隻是稍微看了一下而已,詳細情形並不是非常清楚,不過魔法的實體是依存於眼球上頭,並沒有在被窺視的對象那裏留下魔力的痕跡。」


    「噢~那豈不是超級厲害的嗎?這樣一來,人家就不能趁著外界任務的機會,假公濟私地和阿爾小弟幽會了呢。」


    「蕾蒂大人,我的魔眼並不是那麽萬能的東西。」


    「什麽意思?」


    琳涅覺得如果不向兩人吐實,從結果上來說,會給整個任務帶來不良影響。另一方麵也是愧疚的心理在作祟——雖說是希瑟妮婭的命令,但她確實向兩人隱瞞了礦床的事情。


    「因為是用好幾百道視野同時觀看,所以魔力不可能足以支撐到長時間使用,而且隻要被人察覺到我正在窺探他們,魔眼的效果便會立即解除,還會因為反作用力的關係,導致視野暫時無法恢複。」


    經琳涅這麽一說,亞爾斯也想起了一件相關的事情,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


    那是琳涅為了元首會談的護衛任務,找上門來請他幫忙時的事情。當時的亞爾斯馬上就察覺到那道奇妙的視線,覺得有人從正上方窺探著他。在那之後,他透過自己擁有的「另一種視覺」,確認了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是來自琳涅的魔眼。這大概就是琳涅所說的「窺探」吧。


    「也就是說,隻要對方感覺到自己被人注視,並且察覺到視線的來源,魔眼的效果就會當場解除囉?」


    「是的,不過也沒有嚴苛到察覺不對勁就會失效的地步。【普羅比雷本斯之眼】的失敗條件,是和對方直接對上視線。至於反作用力的大小,則是視對方和狀況而定。對方若是帶著強烈的意識看破魔眼,我所受到的反作用力也會隨之增強。」


    「所以說,如果對方隻是隱約覺得有人在窺探自己而和你對上視線,導致魔眼被解除,你本人也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囉?」


    琳涅點頭同意,表情裏摻雜著些許苦澀的味道。將壓箱本領的弱點公諸於人,實在不是什麽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還、還有就是,希望兩位大人能幫我保密這件事情……」


    「我明白。」


    「那還用說嘛,琳涅小姐


    也真是的~我和阿爾小弟也是魔法師,會遵守不成文的默契規則的。人家可沒有那麽壞心眼啦~」


    亞爾斯立刻點頭答應;蕾蒂則是轉過頭來滿麵笑容地說道。琳涅見狀總算是鬆了口氣。


    在這次的任務之中,自己很有可能被迫動用身上的異能。考慮到這一點的亞爾斯,自然也希望彼此都不去深究對方魔法的底細。


    和琳涅的魔眼不同,【暴食捕食者《g eater》】可不是什麽方便好用的異能。可能的話,亞爾斯一點都不想使出這股異質的力量,因為那完全不是人類應該掌握的力量,其中甚至潛藏著會引發觀者恐懼的災禍氣息。隻是敵人如果真的太難對付的話,亞爾斯也不得不動用這股力量。


    「話說回來,在聽完這些之後,我對你的魔眼愈來愈有興趣了呢。」


    「是、是嗎?不過,除了【普羅比雷本斯之眼】以外,還有幾種特殊的眼睛也被稱作『魔眼』。」


    蕾蒂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抵住下巴,將它們逐一列舉了出來。


    「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看穿一切真實的【普羅比雷本斯之眼】』、『改寫一切魔法的【赫庫亞托拉之碧眼】』、『掌管一切生命的【席納姆之獨眼】』,最後一個是……」


    「『孕育一切死亡的【伊傑弗盧耶之漆眼】』吧。」


    「雖然我本來也覺得這完全是在瞎扯,但在實際見識過琳涅小姐的魔眼之後,感覺其他幾種魔眼也未必是無稽之談呢。」


    「實際上的確是這樣。盡管魔眼的存在是不爭的事實,但持有者在開眼之後的存活率,似乎比零高不了多少……聽說【普羅比雷本斯之眼】在魔眼之中,還算是相對容易駕馭的類型。因此要把它稱之為魔眼,我的內心其實是有點抵觸的。據說【席納姆之獨眼】的持有者在開眼之後,頂多隻能存活幾天。因此言之鑿鑿地說它是具有掌管生命的異能,不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嗎?畢竟持有者還沒來得掌握力量就已經死去,根本無從驗證魔眼的效果。【伊傑弗盧耶之漆眼】甚至是在開眼後就當場死亡,才會被起了這種名字。我個人認為,這些被冠上『魔眼』之名的眼睛,全都隻是魔力異常所引發的特殊症狀。」


    「如此說來,其他幾種魔眼其實都是不存在的囉?」


    「我不是說它們一定不存在。不過,請兩位設想一下:【席納姆之獨眼】能夠創造生命的說法,未免也太過荒誕不經了吧?開眼者會當場暴斃的【伊傑弗盧耶之漆眼】,更完全像是胡編亂造出來的東西。魔眼的確是具有特殊力量,但老實說,我覺得那些玄乎其玄的效果,隻不過是魔眼研究大行其道時,流傳在街頭巷尾的某些奇聞怪談而已。」


    「開眼者的實際死亡原因,有大半都是魔力異常的樣子。話說回來,琳涅小姐,你知道的可真詳細呢。一般來說,就算隻是針對你本人擁有的魔眼,要搜集到如此詳盡的情報,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嗯,畢竟我為了駕馭魔眼,做過各式各樣的調查工作,實際上也曾經作為被調查的對象。當時的軍方可能是想要遮掩過去的失敗,又或者是防止再次出現魔眼持有者,似乎打算銷毀魔眼的一切相關資料。因為就算異能是貨真價實,也沒有任何應對的方法,軍方會選擇這麽處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吧……」


    琳涅帶著沉痛的表情,聲音愈來愈微弱地說道。到頭來,即使是【普羅比雷本斯之眼】的運作原理,也還是存在著許多不明之處;而其他魔眼就算是真有其事,大概也沒有辦法可以阻止開眼者的死亡和身體的惡化。


    事實上,在過去的魔眼研究之中,沒有半個實驗對象能夠存活下來。既然如此,與其讓人們對魔眼抱持著無謂的期待,倒不如銷毀一切相關情報,更能防止引發不必要的混亂。


    不過,在還有不少人曉得魔眼這種異能的時代裏,將出現魔眼征兆的人立刻通報給軍方,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但那也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時至今日,即使是在軍隊裏頭,大概也沒有多少人知道魔眼是什麽了。


    「原來如此……不過,有一個地方可以訂正一下:關於掌管一切生命的【席納姆之獨眼】,和這個魔眼相似的異能確實是存在的。據說【席納姆之獨眼】的持有者,實際上會陷入幾近失控的狀態,而創造生命就是在這種時候出現的超常現象。不過,因為我也沒能得到具體情報,所以也不曉得詳細情形是怎樣啦。」


    聽完亞爾斯的這段話,琳涅整個人都瞪大了眼睛。因為琳涅是跟在亞爾斯身後的關係,所以亞爾斯大概沒有發現她的異狀,隻是琳涅的聲音再也無法保持平靜。


    「您、您究竟是從哪裏得知這種情報的啊!?我對魔眼的了解也算是相當深入了,可是我從未聽說過這種事。」


    琳涅會如此驚訝也不能怪她。即使是軍方的相關人士,也很難搜集到魔眼研究的相關情報。因為這部分的資訊被認定為絕對機密,就算放眼整個人類生存區域,也很有可能已經沒有留下任何研究資料。而在亞魯法的檔案庫裏,當然也找不到任何相關紀錄。


    琳涅本人也是在能夠駕馭魔眼後,才在希瑟妮婭的居中牽線之下,透過總督取得了魔眼的相關情報,因此絕對不會有錯。如此說來,是來自其他國家的消息管道囉?但若真是這樣,那才叫奇事一件。因為亞爾斯不但是亞魯法的寶貴戰力,同時還是現役的首席魔法師,這種人物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跑到其他國家去。


    更別說他在進入學院就讀以前,一直都是個純粹的軍人,時常前往外界執行任務。


    然而,琳涅的滿腹狐疑,很快就被更加令人驚愕的事實蓋了過去。隻聽亞爾斯漫不經心地如此說道:


    「你沒聽說過也很正常,畢竟我是在執行外界任務的過程中得到這條情報的。因為那次的任務很早就結束了,所以我便繞去很遠的地方,結果偶然發現了某些資料。資料本身是存放在某棟設施類的建築物裏,但隨後就因為被戰鬥波及而崩毀,因此大概就隻有我一個人知道這件事吧。」


    「——外界有這種資料!?也就是說,魔眼最早的病例是相當久遠以前的事情囉……」


    「是這樣沒錯呢。至少是五十年以上的事情了吧。」


    「居然從這麽久以前就開始了啊。以當時的魔法技術水平來說,隻要有魔眼持有者陷入失控狀態,根本完全沒有辦法阻止吧?」


    「天曉得呢。不過,無論中間有著什麽來龍去脈,魔眼應該是基於某種理由才被冠上這個名字——我認為這才是比較有建設性的想法。」


    琳涅不知不覺地握緊了拳頭。


    若是能早點讓更多人得知這條情報,魔眼和控製方法的相關研究就有可能獲得新的突破;或許也會減少許多因為開眼而殞命的人。


    「這話我隻對琳涅小姐說:你聽說過《費格爾四書》嗎?」


    「抱歉,我沒聽說過。不過,那本書的內容和魔眼有關,是嗎?」


    琳涅目不轉睛地緊盯著亞爾斯,問出她的問題。不知自己為何會成為魔眼持有者的琳涅,一直都在花時間追尋魔眼的各種真相。


    亞爾斯所說的這個書名,就連蕾蒂也是第一次聽到。附帶一提,在亞爾斯說出「這話我隻對琳涅小姐說」的當下,周圍的隊員立刻察覺到這是一個機密話題,馬上和他們三人拉開了距離。如此機靈的應對進退,也隻有他們這樣的精銳部隊才辦得到。


    「《費格爾四書》可是非常有趣的研究資料喔。這是一本隻能用『荒唐無稽、天馬行空』來形容的奇書,甚至有人認為它其實是一本預言書。老實說,記載在這本書裏的內容,有不少連今日的技術也無法驗證的東西,但裏頭也有大量跳脫常識的觀點和奇思妙想。因此在行家的眼裏看來,這是一本相當珍貴的書籍。而且這本書還被指定為最重要的機密文書,就連手抄本也被視為珍稀書籍。」


    「這本最重要的機密文書,還真是被你講得一文不值呢。」


    「——!!」


    蕾蒂麵帶苦笑地吐槽了一句;琳涅則是馬上就意識到話裏包含的重要事實。亞爾斯向琳涅點頭說道:


    「沒錯,不管是多麽寶貴的珍本,把這種書籍指定為機密文書,本身就是一件很不自


    然的事情。不過,假如這些傳聞都是真的,那麽我認為《費格爾四書》確實存在著所謂的原書。因為我最近也見到了疑似是原書的東西。」


    這件事情發生在抹殺古鐸曼的任務途中。那名陷入瘋狂的男子,究竟是在研究的哪個階段,透過什麽樣的方法取得《費格爾四書》的原書,至今仍是一個未解之謎。


    「也、也就是說,在《費格爾四書》的原書裏頭,或許會有關於魔眼的驚人事實囉?」


    「這隻是我的推測。因為手寫本的內容過於天馬行空,所以幾乎沒有什麽派得上用場的資訊。不過,假如世上真有《費格爾四書》的原書,裏頭記載的內容應該會非常有意思。畢竟這本書之所以會被人稱作預言書,最主要的原因就在於早在魔物出現以前,書中的記載便已經提到了魔物的事情。從這個角度來看的話,書中就算提及魔眼也不是什麽奇事。隻是我當然也從未讀過《費格爾四書》的原書,因此也沒有什麽把握。」


    琳涅和蕾蒂都難掩臉上的驚訝神色。就亞爾斯本人來說,他提起這些事情隻是想要打發趕路的時間,但是琳涅和蕾蒂似乎受到超乎想象的衝擊。


    「好了,閑聊到此為止。差不多要抵達巴魯梅斯的國境了。我要稍微提高速度囉。」


    在亞爾斯一聲令下,整支部隊的前進速度登時提升了一個檔次。亞魯法的精銳部隊就這樣禦風前行,逐漸加快了行軍的速度。


    就在此時,琳涅一口氣加快了腳步,來到亞爾斯的身旁並肩而行。她有一件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問清楚的事情。雖然驚訝的情緒已經消退了不少,但是隨後湧起的憤怒,讓琳涅的表情顯得有些僵硬。她盡可能地不讓感情顯露於外,隻用側眼看著亞爾斯,謹慎地選擇詞匯說道:


    「亞爾斯大人,關於剛才【席納姆之獨眼】的事情,我可以請教您將這條情報藏在心裏的理由嗎?」


    「嗯?我沒有藏在心裏啊。我是直到最近才對魔眼有興趣,開始會去思考各種相關問題,但我當時立刻就把這條情報報告給高層。結果高層決定不予公開,並且隱藏這條情報。畢竟沒有證據能夠作為支持,因此也不能說他們的判斷有什麽不妥……不過,你應該也明白真正的理由吧?」


    琳涅背脊有些發涼地點了點頭。


    在琳涅所知的範圍內,針對魔眼的研究案例相當稀少。而且每個研究案例都在未能取得成果的情況下,以實驗對象的死亡收場,光是這一點,就足以惹來輿論的強烈批評。原本軍方為了獲得魔眼的異能之力,即使背負罵名也在所不惜,但如果研究未能得出任何成果,事情自然得另當別論。若是摘除眼球,異能也會隨之消失。每個持有者在開眼之後,都在幾天之內氣絕身亡。然而截至目前為止,魔眼的開眼者也不過十來人,更別說是有辦法控製異能存活下來的人……對於人口減少至過去的十分之一、已經被逼到走投無路境地的人類來說,考量到性價比的問題,全力發展現存的魔法,顯然才是更加現實的做法。


    「而且就算到了今天,隻要想到周圍人對異能失控的恐懼,以及過往研究的慘無人道,開眼者也很難主動承認自己是魔眼的持有者吧。」


    「這……」


    琳涅說到一半就把話吞了回去。如果最後的死亡率幾近百分之百,那麽就算成為實驗對象,也沒有任何意義。雖然也有像她那樣極少數的幸運兒,但她是在研究告一段落之後,有幸得到軍方收留,並且被希瑟妮婭心血來潮地挑選為貼身侍女,才找到了現在的安身之處。而且就如亞爾斯方才所說的,坊間的風言風語還未完全平息。魔眼和禁忌一樣,都被人們視作過去喪盡天良的研究之一。普羅百姓對於所謂的魔眼研究,肯定沒有什麽好感。


    「因此從這層意義上來說,別去指望不靠譜的奇書,而是由琳涅小姐主動來協助我的研究,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我們應該很有機會取得某些發現或進展。」


    亞爾斯一臉樂觀地說道。雖然琳涅覺得他這樣說有點狡猾,但也隻是苦笑了一下,暫時打住了這個話題。


    ◇ ◇ ◇


    場景切換到巴魯梅斯的軍方據點。


    巴魯梅斯軍直接沿著巴比倫塔防護壁的外側,另行修築起了一道牢固的堡壘。在高達二十公尺的堡壘上方,站崗的步哨正在全神戒備著周遭的風吹草動。


    雖說探查裝置能夠偵測到高等級別的魔物,但是這裏作為軍事要地,自然隨時都要保持高度警戒的狀態。更別說國內的高階魔法師幾乎都沒有從外界返回的消息,早已在整個軍中傳得沸沸揚揚。


    巴魯梅斯國內的現有兵力究竟還剩下多少……軍方的相關人員已經不願去想這件事情,仿佛是想要逃避現實一樣。假如是a等級別的話,應該還有辦法對付吧?不,頂多就到b等級別吧……諸如此類的負麵思考,彌漫在整個軍方本部之中,就算不去看對方的表情,每個人也都知道同僚的心裏在想些什麽。


    即使探查裝置偵測到了高等級別的魔物,如今的巴魯梅斯軍也不知道能派誰前去討伐。當然他們也很清楚,身為魔法師之人,麵對魔物的侵攻是不能袖手旁觀的。


    「丹卡爾大人怎麽還不趕快回來。哪怕是吉黎妲大人回來也好。」


    其中一名哨兵自言自語地對著空氣說道。在其他哨兵都沒有接話的情況下,這句話就此消融在沉重的空氣之中,讓人有種不忍卒睹的感覺。


    最近每天都能聽到好幾次這種近似祈求的呢喃聲,對此已經感到厭倦的眾人,自然懶得去認真理會。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有深愛的家人居住在堡壘的內側。因此每個人都有守護家園的堅定意誌。


    眾人都已做好戰死沙場的心理準備。如果自己的犧牲能夠換來重要之人的平安,即使還有心願未了之事,起碼也還能算是死得其所。然而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就算豁出性命,也無法保證能夠換來家人的平安。


    「和第一波部隊失去聯係後,已經過了……」


    就在眾人都覺得這個話題已經過去時,突然有人蹦出了這麽一句。純粹隻是心血來潮而已吧。


    「好了,打住。我隻是在自言自語。」


    最初開口說話的那名男子,用手勢製止對方繼續說下去。雖然他的態度實在欠缺威嚴,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畢竟男子本來就隻是個普通哨兵,並不是負責指揮的領導者。而且負責掃蕩堡壘周邊低等級別魔物的他,在原本的部隊裏也隻能算是個小角色。


    由於隊長等人都被征調加入第一波部隊,因此就隻有這名男子留了下來。盡管他努力模仿隊長的那副模樣,隻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滑稽感,但是他也察覺到了他在不知不覺之間,居然在隊員麵前說出喪氣話,於是連忙閉上了嘴。


    不過,男子會有這種軟弱的表現也不能怪他,畢竟一同並肩作戰的戰友全都換成了新麵孔。不,如果隻是成員陣容上的變動,男子或許還能勉強打起精神,告訴自己總有辦法解決。然而,在人數減少得如此嚴重的情況下,會感到不安和怯懦,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而這必然會讓留守據點的人們開始胡思亂想,心靈變得更加脆弱,完全陷入惡性循環之中。事情一旦惡化到這種地步,就連垂掛在腰間的專用awr,都給人一種靠不住的感覺。環顧周遭一看,甚至有好幾個人都沒有佩帶awr。士氣可說是處於最低落的狀態。


    「隊長,賈加利德總督為什麽不向其他國家請求援軍呢?聽說其他國家有要求我國說明狀況,但是總督也沒有老實交代的樣子。」


    「那種事情我怎麽可能知道啊。我們的工作就是乖乖聽從上頭的指示。我曾經聽說過總督是保守派人士。這次會執行如此蠻幹的作戰,應該也有一定的理由存在。所以就是總督認為目前還不需要請求援軍吧。」


    盡管男子對小自己一輪的部下如此說道,但他心裏其實早已咒罵了高層領導千百遍,不明白他們為何不趕緊呼叫援軍。


    基於「隊長必須身先士卒」的想法,男子從昨晚開始便守在這座瞭望台上,聲音已經變得有氣無力,並且忍不住揉了好幾次眼睛。就在這個時候,和男子一同執行警戒任務的五名部下,從旁邊朝他靠攏了過來。


    「隊長


    ,換崗的時間差不多到了。」


    「終於到了嗎?那大夥兒趕緊回去睡覺吧,從傍晚開始又要上哨呢。你們可都要給我好好休息,別因為睡眠不足而看漏了魔物的蹤影啊。」


    在說完這麽一句後,男子便領著同樣下哨的幾名部下,穿過樓梯和通道,朝著本部基地走去。隊伍的每個人都是一副哈欠連連的模樣,甚至有人毫不掩飾地張開大嘴,但是他沒打算責備部下的散漫萎靡。因為要不是囿於隊長身份,男子大概也會做出和部下一樣的行為吧。


    和基地有一小段距離的軍方宿舍,分配了幾個房間給哨兵作為休息場所,因此一行人正準備從一樓走到外麵,然而……


    「好像有什麽騷動呢,隊長。」


    「是啊,怎麽回事啊?」


    「我們去看一下狀況吧。如果是發現了魔物,那麽多人聚集在那裏,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一名部下說著說著,將手指向了某個地方。


    這一帶也有本部的警衛人員,但是他們並沒有特別采取行動,依舊直立不動地站在大門兩側,繼續執行著警備任務。看來不是什麽緊急事件。


    盡管如此,在那個人潮聚集的地方,粗略估計也有五十個人以上,全都在交頭接耳地談論著外頭的事情。一行人忽然察覺到,從入口服務台向左右兩側延伸的樓梯盡頭,也就是二樓區域,可以看到同樣的光景,有許多人都湊到玻璃窗前麵。


    「好像真的出了什麽事耶。」


    「看起來不是什麽小事呢。但好像也不是什麽危險狀況。因為警衛人員的樣子和平常沒什麽兩樣,警報鈴聲也沒有響起。」


    「話說回來,居然連接待人員都跑過來湊熱鬧,萬一有客人來了,豈不是太失禮了嗎?」


    「哈哈,隊長,這種狀況下客人也進不來嘛。」


    「說的也是呢。」隊長傻眼地看著入口方向說道。在那之後,他便領著部下隨便找了個人搭話,詢問對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你們到底是在吵什麽啊?目前應該還處於警戒狀態啊。」


    「對、對不起。但是,那裏好像有什麽……」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名女性是負責接待外賓的人員,因此應該不是魔法師。隻見她十分惶恐地深深鞠躬,舉手投足都帶著生澀的感覺,看來還是個新人。女子以不知所措的表情指著某個地方——就是二樓人群緊貼著的那麵巨大玻璃窗。


    在確認周圍沒有更高階的軍方人士後,隊長向部下發出指示,撥開人群擠了進去。


    「麻煩各位讓一下。」


    幾名部下用他們的手臂幫忙開路。在眾人不滿的目光注視下,隊長就這麽走上二樓,從玻璃窗向外望去。


    「————!!外麵的那群家夥是怎麽回事?明明有形跡可疑的家夥朝著本部過來,為什麽沒有人發出警報?」


    「不好意思,有沒有人知道那群黑衣人是什麽來路?」


    其中一名機靈的部下,環顧著現場所有人的臉問道。


    「那位能清楚看到正麵、垂著紅褐色辮子的女性,應該是亞魯法的蕾蒂·庫魯托卡。」


    人群中的某人如此回答道。


    「你說什麽!?亞魯法的第七席魔法師,為什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不,等一下,還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她就是本人。萬一這些家夥其實是盜匪之類的人物,那可就不得了了。」


    聽到這個回答,隊長忍不住大聲了起來,周圍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到他身上。沒錯,如果這群人是亞魯法的軍方部隊倒還好說,但也不是沒有他們是犯罪組織或惡棍集團的可能性。畢竟巴魯梅斯處於國防空虛的狀態,或許會有某些心術不正的盜匪想要趁火打劫。但如果對方是想趁人之危,直接出現在軍方本部也很奇怪。不管怎麽說,還是得保持最低限度的警戒才行。畢竟有極少數的人類將魔物視為邪神的使徒,並且創立了以魔物為崇拜對象的教團,因此也不能排除狂熱信徒發動恐怖攻擊的可能性。


    (無論如何,我可不能在部下麵前丟人現眼。為什麽偏偏在這種時候,就隻有我一個隊長在場啊。)


    眼前的這種狀況,讓隊長忍不住想在心裏大發牢騷。


    「跟、跟我過來。」


    隊長將手按上腰間的專用awr,並且撥開了劍鞘上的卡扣,保持在隨時都能應戰的狀態。雖然他看起來隻是個小人物,但好歹也在外界打滾了七年之久。不管遇上什麽狀況,應該都能做出最低限度的應對。


    隊長讓五名部下橫向站成一列,擺出他所能想象到最堅決的態度,就這麽從入口走了出去。雖說這完全是自賣自誇,但是隊長確實覺得自己的表現值得大大嘉許一番。


    為了避免雙腳不由自主地顫抖,他擺出了一個雙腳與肩同寬的姿勢。


    (手臂的話……環抱在胸前比較有氣勢吧。)


    隊長相當刻意地讓劍鞘抵在膝蓋上,發出金屬的碰撞聲響,營造出軍人的肅殺氛圍。他自認為這副模樣絕對足以威懾對手。然而,黑衣人集團隻是自顧自地走上前來,完全沒有留意隊長的賣力演出。無論是走在最前頭的紅褐發女性也好,還是跟在後麵的其他人也罷,所有人都散發出一股異常的威壓。


    不久之後,據說是蕾蒂·庫魯托卡的那名女性,來到能夠清楚看見臉孔的距離,讓隊長的背脊為之緊繃。


    隊長也是長年在外界和魔物對峙的人,所以他能感受到這股威壓有多麽非比尋常。盡管他不曉得這群黑衣人包括哪些成員,但是由高階魔法師所組成的集團,果然會自帶強烈的存在感。更何況隸屬於巴魯梅斯的隊長,在這個階段根本無從確認這名女性就是蕾蒂本人,畢竟他不是出身於亞魯法的人。


    忽然之間,一陣「哢噠哢噠」的聲音傳進他的耳裏。那是隊長握著awr劍柄的手所發出的聲音,因為他的手掌下意識地開始顫抖。此刻充斥在他內心的,是如假包換的恐懼感。在自我防衛機製的作用下,會想拔出awr是極為自然的心理反應,可是身為隊長的自己如果率先拔劍出鞘,其他部下當然也會跟著仿效。如果有人在衝動之下向對方動手,事情或許會一發不可收拾。就在隊長尋思著這些事情時,他突然猛地大叫了起來:


    「蠢貨!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擅自拔出武器!」


    在隊長的怒喝之下,一名還是青年的部下頓時回過神來,神色慌張地把手從awr上移開。而隊長之所以能夠察覺到部下的這個動作,當然是因為他也差點就把awr拔了出來。


    (我也沒有資格責備這個小子呢。)


    隊長望著滿是冷汗的手掌,做了個大大的深呼吸。盡管喉嚨在吐出空氣的同時也跟著顫抖了起來,但是他並不覺得有什麽好羞恥的。在停頓片刻之後,他鼓起勇氣(更準確來說應該是放棄掙紮)上前一步說道:


    「站在那裏的女士,請問您是亞魯法的第七席魔法師——蕾蒂·庫魯托卡大人嗎?在下是巴魯梅斯軍本部的巡邏隊長。」


    隊長帶著溫和的語氣詢問,盡可能地表示己方沒有敵對的意思。盡管他特地和蕾蒂保持著一段距離,但那也是因為還未確定對方來意的關係。如果這群黑衣人其實是盜匪或恐怖分子之類的暴徒,根本不是什麽亞魯法的蕾蒂所率領的部隊,或許還能螳臂擋車地爭取一些時間。


    雖然隊長心中如此千回百轉,但是回應他招呼的那名女性,隻是自顧自地向前走上一步,接著便露出朋友般的笑容向他揮手致意。


    老實說,原本提心吊膽的隊長至此總算鬆了口氣,隨著女子走上前來,那張愈加清晰的美麗臉蛋,更是讓他再次屏住了呼吸。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加上精致姣好的五官,以及寬大的鬥篷也遮掩不了的曼妙身材。盡管他早就聽說過蕾蒂的美貌,但沒想到可以美到這種程度。


    而跟在蕾蒂身後的那些人,同樣充滿了存在感。他們身上全都披著貌似亞魯法軍裝的黑色大衣,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桀驁不馴的霸氣,遠非自己所能比擬。不過,和這群猛將相比,有著驚人美貌的蕾蒂,實在不像是個絕頂高手的樣子。完全可以說是萬綠叢中一點紅。


    思索著這些事情的隊長,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讓他感到不對勁的,是站在蕾蒂身旁、把眼睛藏在兜帽底下的那名人物。和其他身經百戰的壯漢相比,那名人物的身形顯得有些單


    薄,盡管不若女性的蕾蒂那般窈窕纖細,但老實說看起來還隻是一名少年。隻見蕾蒂湊到那人耳旁說了幾句,那人便代替蕾蒂走上前來,連兜帽也不摘地徑自說道:


    「隊長先生,因為我們在趕時間,沒有事先通知貴國,實在是失禮了。還請你原諒我的部下們的無禮。」


    「嗯,沒什麽關……」


    順著對方語氣回答的隊長,意識到這種口吻其實非常隨便,忍不住蹙起了眉頭,沒把話繼續說下去。他剛才是說「我的部下們」嗎?——雖然隊長感到難以置信,但假如真是如此,對方的聲音也未免太過年輕了。盡管聽得出是男性的聲線,不過要說是少年的聲音也完全說得過去。


    然而,在那道聲音之中,卻能夠感受到仿佛看透一切的冷靜深沉,且帶著一股撼動人心的力量。感到半信半疑的隊長,連忙換上比較有禮貌的說話方式,向對方確認地詢問道:


    「恕我冒昧,不知能否請教閣下的尊姓大名?這樣我在稱呼您的時候才不致失了禮數。」


    「亞爾斯。」


    「……哎,這、這樣啊。是亞爾斯大人啊。」


    盡管隊長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但如果繼續追問對方的身份之類的細節,導致對方不高興,那場麵就完全無法收拾了。隊長隻能用他拙劣的處世技巧,勉強把場麵圓了過去。雖然令人相當訝異,不過這名少年似乎和蕾蒂有著同等的地位,因此姑且可以斷定他是亞魯法的重要人物。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銀鈴般的清脆笑聲從旁響起,仿佛是覺得兩人的這番互動很好笑似的。


    「咯咯咯……哈哈哈,阿爾小弟,你、你那是什麽回答啊?」


    「就隻能這麽回答不是嗎?」


    「……『小弟』?」


    這種親昵的稱謂隻適用於比自己年紀小的朋友,既不能拿來稱呼部下,也不能用在尊貴人物的身上。滿心以為兜帽客是亞魯法重要人物的巴魯梅斯隊長,頓時搞不清楚這名少年到底是什麽來路。盡管他感到滿頭霧水,但也隻能在一旁靜觀其變。


    「你如果不在一開始就把排名說出來,會讓別人搞不清楚狀況的喔。這樣子人家太可憐了啦。」


    「我也沒辦法啊。即使是亞魯法國內,大概也沒幾個人聽說過我的名字,更別說其他國家了。」


    「你這人真是有夠粗枝大葉的呢。像這種時候就該……啊,麻煩死了。」


    蕾蒂向前走上一步,畢恭畢敬地將手按在胸前,接著唰地舉起那隻手臂,比著亞爾斯說道:


    「站在你麵前的,就是我們亞魯法引以為傲的最高階魔法師……位居現役首席的亞爾斯·雷金。」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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